文/張二冬
衡量貧富的標準應該是有的,你想要的都能得到,就很富有了。打個比方,假如我想要的是一輛車,但我買不起,想而不得,有車的那個人就比我富。但是假如我想要的是能在喝茶的時候聽上音樂,那我只需要買個音箱就可以了。對我來說,這還是很好實現的。
所以富在我此刻坐擁長安城。富在陽光照在我身上的同時,我在享受陽光照在我身上,當然陽光其實也照在每個人身上,但他們沒有回應——就像桃花沖我笑,我也沖它笑。富在這一生的時間都可由我任意支配,隨心隨性,并會一直持續下去。
富在我有電影、音樂、書,宣紙、毛筆,詩;有雞有鵝,有貓有狗;有山有云有風有太陽,有吃有喝有余糧,可以在沐暄堂自然醒;富在我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涼風冬有雪。日復一日,每一天,每一年,都很坦然。
我每天都會把時間拿來過最簡單的生活,做很多有意義的事情,比如做糖拌西紅柿汁、給菜澆水,比如睡午覺、躺在吊床上搖啊搖。沒辦法,我是一個容易在時間上掉進虛無的深淵的人,只有指尖碰到指尖,實實在在地慢下來,才能感受到“存在”的質感。
我沒有辦法長期置身于人潮涌動的城市中,對我來說,節奏太快了。人們生活得很被動,城市的建筑越來越宏偉,相比之下,生活在其中的人越來越渺小,易碎得像是擎天柱胯下逃命的小人兒。人類制造了這些現代化的樓和燈,還有巨幅的奢侈品廣告,創造出一個個代表著“存在”和“尊嚴”的虛擬價值,讓生活在其中的人去追逐,讓沒有信仰的人把追逐這些價值當作活著的意義,讓沒有存在感的人因擁有這些價值而被周圍人認同。他們生活在其中,相互給對方壓力,人人都是這些虛擬價值體系運轉的受害者,同時也都默默充當著幫兇。
避免與之消耗精力的最好的辦法就是離人群遠一點兒,自己建構一個世界。當你的活動范圍內只有你一個人時,那些實用之外的虛擬價值就沒任何意義了,因為世界只有你一個人,“舒適”就會成為你生活的全部價值。
虛擬價值被剝掉之后的生活,其實挺簡單的。一塊錢一包的絲瓜種子起碼可以結一百個絲瓜,有水喝,有飯吃,讀書,畫畫,聽音樂,曬太陽,寫詩會友,圍爐夜話……充足且自由。我不想要的都和我無關;我想要的一切,我都有。
摘自《借山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