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齊齊,谷旭放,王保和
(1.天津中醫藥大學,天津 301617;2.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國家藥物臨床試驗機構,天津 300250;3.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心內科,天津 300250)
心血管神經癥是指無器質性心臟病的證據,以心血管疾病的有關癥狀如心悸、呼吸困難、胸前區痛等為主要表現的臨床綜合征,好發于中、青年,女性多于男性,尤以更年期女性多見[1],是臨床常見的心血管疾病之一。隨著社會進步,生活節奏加快,心臟神經官能癥患者人群逐年增加,然其發病機制非常復雜,西藥治療收效甚微,中醫藥辨治此病具有獨到優勢,具有復發率低、不良反應小、改善整體狀態、依從性較好等特點[2],能夠顯著緩解或者治愈疾患,臨床多有研究報道,現將中醫藥辨證治療心血管神經癥的臨床研究進展概述如下。
中醫雖無心血管神經癥病名,但根據其臨床表現,可歸屬于“心悸”“胸痹”“不寐”“郁證”等范疇,其發生多與情志因素有關。古蘇婷[3]從情志致病研究心臟神經官能癥,指出情志失調是其主要病因,情志疾病可直接損傷臟腑,導致臟腑生理、心理功能失常。于彥等[4]指出對于心臟神經癥,情志異常既為其病因之一,亦是其主要癥狀之一,認為心臟神經癥的表象為心臟之心發病,而實際為心理情志之心的異常。《素問·舉痛論》曰:“百病生于氣也,怒則氣上,喜則氣緩,悲則氣消,恐則氣下……”人體氣機的正常,是維持臟腑生理活動的基本條件,若情志過度,超過人體的調節能力,心神受擾,氣機不暢,氣血失衡,臟腑功能紊亂,以至諸癥由生。
人體是一個有機整體,各個臟腑在生理上相互為用,在病理上亦相互影響。《類經》云:“情志之傷,五臟各有所屬,然求其所由,則無不從心而發。”不同情志雖各有其相屬之臟腑,但最終均可影響到心神以及心臟的氣血功能狀態。劉彤教授認為心血管神經癥病位在心,涉及五臟,并將其歸納為肝郁化火、痰火擾心、氣虛血瘀、心脾兩虛、心腎不交、氣陰兩虛6個證型,辨證論治[5]。李雁等[6]認為該病的發生部位在心臟,與其他臟腑關系密切,指出心神不寧為其病理特點,治療主張配以寧心或鎮心安神之法。憂思日久,暗耗心血;悲喜不節,心氣弛縱;郁怒不解,心火亢盛;驚恐過度,心神不守。史大卓教授認為五志寄于五臟,而七情致病如郁怒傷肝,驚恐傷腎等,皆可上擾心神,使得臟腑氣血陰陽失調,血氣不和而發為本病[7]。周亞濱教授認為五臟密切相關,其余四臟的變化均能影響到心臟,心臟神經癥的病機雖有虛實之分,然虛實之邪又均可影響到心神[8],心主血脈、主藏神功能的異常,導致心之氣血陰陽失調,從而誘發心血管神經癥的發生,出現胸悶心痛、心悸、焦慮、失眠等癥,故心血管神經癥的主要病位在心,且與各臟腑密切相關,氣血陰陽失調,心神不寧是其主要病機。
2.1 心神不安型 《素問·靈蘭秘典論》曰:“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主明則下安,主不明則十二官危”。心神不寧,心之氣血陰陽失調,皆可出現心悸怔忡、失眠多夢等癥。
臨床多以心悸怔忡、失眠多夢等為主要表現。李軍令等[9]應用鎮靜安神湯(牡蠣、龍骨各50 g,遠志、珍珠母、丹參、酸棗仁各30 g,龍眼肉、麥冬各20 g,三七、女貞子、墨旱蓮各15 g,竹葉、燈心草各5 g)治療心血管神經癥患者44例,治療有效率為95.45%,能夠顯著緩解患者的不適癥狀,改善心率及心電圖結果,具有較好的調節患者心臟植物神經功能的效果。潘沖[10]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患者90例,治療組給予寧心湯(炙甘草10 g,浮小麥100 g,大棗10 g,柴胡 20 g,生龍骨 30 g,生牡蠣 30 g,磁石 30 g,合歡皮 30 g,郁金 20 g,茯苓 20 g,夜交藤 30 g,桂枝10 g)治療,對照組予西藥常規治療,結果治療組患者心悸、胸悶、失眠、抑郁、恐懼、氣短等主要癥狀均有明顯改善,且治療組無明顯不良反應,而對照組不良反應主要包括頭暈、乏力癥狀加重等,說明寧心湯在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的療效與安全性方面都更具優勢。李三玉[11]應用桂枝去芍藥加蜀漆牡蠣龍骨救逆湯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74例,病情好轉率為94.59%,通過溫通心陽,鎮驚安神,能夠緩解患者臨床癥狀,改善不良情緒狀態,效果明確。龍骨牡蠣鎮靜安神,為治療心神不安型心血管神經癥的常用藥對,研究發現龍骨牡蠣中所包括的磷酸鈣和碳酸鈣等具有調節中樞系統功能、鎮靜、降低血管通透性、調節新陳代謝等方面的藥理作用,在心血管神經癥等與情志有關疾病的治療中有著明顯的效果[12]。
2.2 氣陰不足型 裴建行等[13]認為,心血管神經癥辨證多屬心陽虛弱、氣陰兩虛證,臨證以養心安神、鎮驚理氣、溫陽益氣等為主要治法。臨床多以心悸、失眠、氣短乏力、自汗出、舌紅少津、脈細弱等為主要表現。生脈散出自《醫學啟源》,為益氣養陰之代表方劑,劉鑫馗等基于網絡藥理學研究其作用機制,發現生脈散可能通過調節SRC蛋白,作用于細胞連接相關的骨架蛋白,影響細胞連接的結構與功能的完整性,使細胞間隙增大,血管的通透性增加,從而達到治療多種心血管疾病的目的[14]。
葛湘怡[15]以加味五味子湯(生曬參10 g,麥冬15 g,五味子 15 g,黃芪 15 g,百合 10 g,炙甘草 10 g)治療氣陰兩虛型心臟神經癥36例,結果患者的平均靜息心率由治療前(79.89±6.86)次/min,變為治療后的(72.29±3.56)次/min(P<0.05),表明以生脈散為基礎方的加味五味子湯能有效改善患者心率,緩解氣陰兩虛型心臟神經癥患者的臨床癥狀。王霞等[16]應用具有益氣養陰、活血通絡功效的參松養心膠囊治療心血管神經癥患者40例,結果患者的心前區疼痛等癥狀的發作頻率與發作時間均有減少,且惡心、血壓波動、心率波動以及上腹不適等不良反應發生率較之西藥組亦明顯降低(P<0.05),參松養心較單純西藥治療具有療效明顯、安全性高等優勢。
2.3 肝氣郁滯型 《明醫雜著》曰:“肝為心之母,肝氣通則心氣和,肝氣滯則心氣乏。”若肝疏泄不利,氣機失調,情志為之不舒,氣血為之不利,久則母病及子,心脈氣血不暢,氣滯血瘀于心脈,則可出現胸痛、胸悶憋氣、脅肋脹痛、心情抑郁等臨床表現。王曉霞等[17]提出從肝論治神經官能癥,認為肝郁是心臟神經官能癥的致病之本,治療重在疏肝解郁,養心安神,并將其分為肝郁血虛、心失所養型,肝郁化火、痰火擾心型,肝郁血滯、心脈痹阻型等證型辨證論治。朱翠玲教授認為該病的病理屬性為本虛標實,以肝腎不足、心脾氣血虧虛為本,氣滯血瘀、肝郁化火、痰火擾神為標,將該病分為氣滯血瘀、痰火擾神、心脾虧虛、肝郁脾虛等證型,臨證注重從肝論治、寧心安神[18]。夏蕾等[19]認為肝郁化熱、沖氣上逆為心血管神經癥的病機,臨床以調肝膽、利樞機以及疏泄肝膽為主要治則。
肝氣郁滯型臨床多以胸悶心痛,脅肋脹痛,情緒抑郁,善太息,舌暗紅,脈弦等為主要表現。對于肝郁氣滯型心血管神經癥,臨證多以疏肝理氣為主要治法,研究發現,疏肝理氣法能夠顯著改善患者的臨床癥狀、血管內皮功能以及血液流變學指標[20],具有有擴張冠狀動脈,增加血流量,改善心肌細胞代謝,抗心肌缺血,抑制血小板集聚和抗血栓形成的作用[21]。
萬曉華等[22]對逍遙散加減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療效進行Meta分析,結果顯示:逍遙散加減聯合西藥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的療效優于西藥組(P<0.01);逍遙散加減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療效亦優于西藥組,單純應用逍遙散或聯合西藥治療,均能夠有效改善心臟神經官能癥患者的臨床癥狀。王嵩[23]應用理氣開郁、調理陰陽、安神開竅、活血通絡等藥物加減治療心血管神經癥患者30例(柴胡、白芍、紫蘇子、全瓜蔞、郁金、丹參、石菖蒲各15 g,黨參24 g,陳皮12 g,延胡索10 g,黃芩、甘草各9 g,五味子30 g),結果表明其能夠顯著緩解患者的心悸、呼吸困難、胸部刺痛等癥狀臨床癥狀以及改善患者心功能狀態。周運璇等[24]應用柴胡加龍骨牡蠣湯聯合美托洛爾治療心血管神經癥患者30例,參照組常規口服美托洛爾治療,結果中藥組總有效率為93.33%、不良反應率為2.22%,參照組總有效率為60.00%、不良反應率為33.33%,中藥參照組無論是在療效或是安全性方面均更具有優勢。
2.4 氣血兩虛型 《脾胃論》曰“血榮也,維持神明也,血之將會也,母也,濁中清者,榮養于神”脾胃運化水谷精微,化生氣血,濡養心神,為心主神志提供了物質基礎,若脾胃失健,化生無源,心脈失養,或脾虛失運,痰濕內蘊,痰瘀阻絡,皆可導致該病的發生,出現心悸、胸痛等癥。
李巧稚等認為該病多因憂愁思慮過度,脾氣受損,耗氣傷血,營血虧虛,心失濡養,心神不安而成,以歸脾湯治療心血管神經癥之心脾俱虛之證,心脾同治,氣血同補,使氣血生化有源,心有所養[25]。林詩宇等[26]亦認為心血管神經癥患者多平素體虛或病后失調或疲勞過度,以至脾氣虧虛,氣血乏源無以濡養心神而發病,治療上注重“氣血并補,重在益氣;心脾同治,重在補脾”,療效肯定。氣血兩虛型臨床主要表現為胸悶隱痛、心悸,氣短、神疲、乏力,舌淡,脈細弱等表現。呂美君等[27]對研究歸脾湯的文獻進行分析,發現歸脾湯具有的抗抑郁、改善凝血功能、抑制膽堿酯酶活性、抗應激等藥理作用,并廣泛應用于心臟神經癥、心絞痛、心悸、失眠、抑郁等疾病。楊朝章[28]采用歸脾湯和逍遙散加減治療心臟神經癥患者88例(茯苓、白芍、酸棗仁各20 g,黨參、當歸、丹參、柴胡各15 g,白術、遠志、甘松、山梔子10 g),結果患者心悸、心前區疼痛、呼吸困難等癥狀明顯好轉,且治療后患者的心理情緒狀態亦得到改善。劉春曉[29]應用養心定悸湯(黃芪50 g,人參 15 g,當歸 15 g,遠志 20 g,柏子仁 20 g,酸棗仁30 g,茯苓 15 g,茯神 15 g,川芎 15 g,五味子 15 g,半夏 15 g,甘松 15 g,玄參 15 g,甘草 15 g)治療氣血虧虛型心臟神經癥30例,對照組予谷維素治療,結果中藥組在改善患者心悸早搏、胸悶心痛、氣短、乏力以及心理狀態方面均優于對照組(P<0.05),且未發生不良反應。
2.5 心腎不交型 心為人體“生之本”,腎為人體“先天之本”,兩者關系密切,相互為用,心腎相交,水火既濟,君相方可安位,研究表明交通心腎法中藥可通過升高大鼠血清雌二醇水平,降低促卵泡成熟激素、黃體生成激素水平,調節中樞神經系統和內分泌網絡功能,且臨床研究發現交通心腎法亦可改善患者焦慮癥狀,為絕經期心血管神經癥的治療提供了思路[30]。
韓峰[31]認為心血管神經癥的發病機制主要是腎陰不足,陰虛火旺,虛火上擾心神,心神不寧所致,在治療上注重滋陰降火、寧心安神,效果理想。于凱成[32]教授指出心病,治心不得,索之水,主張心血管神經癥患者應從心腎論治,以腎虛血瘀、腎陰虧虛、肝郁氣滯為主要癥狀分型,治療上采用滋陰、補腎以及清熱等法,以補腎寧心方作為治療該病的主要方劑[32]。心腎不交型臨床多以心悸,失眠多夢,五心煩熱,潮熱盜汗,腰膝酸痛,舌紅少苔,脈細數等為主要表現。劉瑩[33]應用六子養陰煎治療心血管神經癥患者38例(女貞子15 g,枸杞子15 g,五味子 9 g,沙苑子 10 g,梔子 5 g,柏子仁 12 g,墨旱蓮15 g,生地黃 12 g,山茱萸 15 g,牡丹皮 15 g,遠志20 g,牡蠣 25 g,甘草 6 g),結果患者心悸、心煩等癥狀以及心率、心電圖表現等均改善明顯,治療總有效率為97.37%,六子養陰煎補腎滋陰,降火安神用于治療由陰虛內熱,擾動心神,心神不寧所致之心血管神經癥的臨床效果滿意。李國超[34]以滋養心陰、清熱定悸為法,予自擬中藥方養陰定悸湯(女貞子15 g,墨旱蓮 15 g,枸杞子 20 g,麥冬 10 g,五味子6 g,甘松 15 g,炒酸棗仁 25 g,太子參 10 g,牡丹皮15 g,生地黃 10 g,白芍 15 g,柴胡 9 g,甘草 5 g)治療心臟神經官能癥患者35例,對照組予酒石酸美托洛爾片治療,觀察患者癥狀、體征及心電圖的變化,結果治療組各項指標的改善情況均優于對照組(P<0.05),臨床療效明顯。
針灸推拿為中醫的重要組成部分,可通過刺激體表的經絡腧穴,以疏通經絡,調節人體氣血及臟腑功能,具有操作方便,療效顯著,安全性高,不良反應少等優勢[35]。心血管神經病的外治法主要包括針灸推拿治療。
研究發現針刺法具有改善中樞神經功能、抗抑郁、抗疲勞、改善睡眠、鎮痛等作用,廣泛用于心臟神經官能癥的辨證治療[36]。曹蕊等[37]觀察中藥調安湯聯合針灸治療心血管神經癥患者療效42例,具體處方如下,麥冬、五味子、黨參、梔子、香附、酸棗仁、夜交藤各15 g,煅龍骨20 g,針刺取穴神門、三陰交等,治療后患者心悸、焦慮等癥狀以及心率、血壓等均得到明顯改善,有效率92.86%,調安湯與針灸聯合治療心血管神經癥療效確切,補益心脾、疏肝鎮靜、寧心安神,可明顯改善患者的不適狀態。來昌艷[38]應用炙甘草湯聯合腹針治療心血管神經癥患者30例,對照組西藥常規治療,治療組予炙甘草湯加減,配合腹針療法,主穴深刺取中脘、下脘、氣海、關元等,次穴中刺取左商曲、水分、左水分旁、左氣旁、雙氣穴等,結果兩周后治療組心悸、多汗、失眠、乏力等癥狀的改善情況優于對照組(P<0.05),炙甘草湯加減聯合腹針療法治療氣陰兩虛型心血管神經癥,能調節心臟植物神經功能,改善患者不適癥狀,效果明顯。戈義峰[39]采取推拿合用歸脾湯治療心臟神經癥患者46例,對照組予谷維素、維生素B1片常規治療,觀察組予歸脾湯的基礎上,取內關、足三里、心俞、巨闕、神門、闕陰俞、脾俞等穴,采用一指禪推法、動法、揉法法、擦法以及按法等推拿手法治療以疏通經絡、安神定悸,連續治療20 d后,觀察組患者心悸、胸悶胸痛、頭暈等臨床癥狀明顯改善,治療有效率高于對照組(P<0.05),推拿療法配合中藥治療心血管神經癥臨床有效。
相比于西藥療效欠佳難以持久,中醫藥在治療心血管神經癥方面優勢顯著,臨床經驗頗豐,且安全性較高,其機制可能與中藥參與調節中樞及內分泌系統功能,擴張冠脈、改善血管通透性等改善循環代謝,抗抑郁改善焦慮等機制有關。臨證重視情志因素在心血管神經癥的發病、進展和治療中的作用,辨證病位主要在心,與其他各個臟腑密切相關,以氣血陰陽失衡、心神不寧為其主要病機,臨床治療堅持整體觀念,多從心、肝、脾、腎入手,調整臟腑氣血陰陽,扶正兼以祛邪,配合針灸推拿治療,療效確切,值得進一步推廣。
目前,研究中仍有問題需待解決,如雖然近年來中醫辨證和中藥治療心血管神經癥的報道多有見刊,但具有突破性的并不多,需待進一步研究;已有研究多為中藥與西藥之間或中藥聯合西藥與單純西藥之間的療效對比觀察,而在同一證型下,不同中藥之間的療效差異對比研究較少,有待進一步探討;針灸推拿、傳統運動等方法對于該病的治療效果顯著,值得關注,進一步發掘其優勢,以期更好地指導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