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建昌幫特色中藥飲片炮制“炆法”淺析

黃東，易斌，樂海平，萬林春

1.江西省藥品檢驗檢測研究院，國家藥品監督管理局中成藥質量評價重點實驗室，江西省藥品與醫療器械質量工程技術研究中心，江西 南昌 330029；2.建昌幫藥業有限公司，江西 撫州 344700

中藥炮制是遵循祖國傳統中醫理論指導，根據中藥自身的四氣五味、功效及臨床使用需要，依照辨證施治的需要和藥物自身的性質，以及調劑、制劑的不同要求，所采取的一項制藥技術，是我國寶貴文化遺產的重要組成部分。經過炮制加工后，可降低或消除藥物的毒性或副作用；改變或緩和藥物的性能；增強藥物療效；改變或增強藥物的作用部位和趨勢；便于調劑和制劑；有利于貯藏及保存藥效；矯臭矯味，便于服用；提高藥物凈度，確保用藥質量［1］。

建昌幫是中藥炮制的一個古藥幫流派，發源于江西省南城縣建昌鎮，以擅長飲片加工炮制而稱譽我國東南，飲片片型以“斜、薄、光、大”為勝。建昌幫傳統中藥炮制風格歸納為“工具輔料獨特，工藝取法烹飪，講究形色氣味，毒性低療效高”［2］，建昌幫炮制方法包括炒、炙、煨、煅、蒸、煮、炆、熬、淬、霜、曲、芽和其他制法等十三法，尤其以炆、煨、炒、炙、蒸法工藝最為獨特［3］。本文將主要闡述建昌幫特色中藥炮制“炆法”。

1 “炆法”的起源

傳統炮制方法分水制、火制、水火共制三種，明代陳嘉謨在《本草蒙筌》首先提出：“凡藥制造……火制四：有煅、有炮、有炙、有炒之不同；水制三：或洗、或泡、或漬之弗等；水火共制造者：若蒸、若煮而有二焉，余外炙雖多端，總不理此二者”，獨具特色建昌幫中藥炮制方法中的“炆制”就屬于水火共制方法。

炆，微火慢煮之意。炆制法來源于民間烹飪方法，清代美食家袁枚在其《隨園食單》中提出“煨煮宜砂鍋”，以陶質容器炆制食品，可保證食材味道純正、原汁原味，醇香濃郁，厚而不膩。《食在廣州》就收載了“炆法”及其分類，并指出：“炆制品的特點是甘香、軟滑、味濃［4］”。江西也有不少以“炆法”為工藝的美食佳肴，如黃炆雞（魚）、炆泥鰍、炆甲魚、炆豬腳、炆肉、炆大豆、炆綠豆、炆蓮子等。建昌幫將炆法應用于中藥炮制中，同樣可使飲片純真味厚，達到增效作用。

建昌幫炮制工藝“炆法”起源于何時？經考證，早在東晉時期，著名的醫藥學家、煉丹術家葛洪著作《肘后備急方》中就有“都淋藤二兩，長三寸，并細銼，酒三升，合安罌中密封，以糠火燒四邊。燒令三沸，待冷出”的類似炆法的記載［5］。明朝繆希雍《炮炙大法》中有“酒洗，曬干，以手擘之有聲為度，好酒拌勻置瓷甕內包固重湯煮一晝夜，勝于蒸者，名熟地黃”。清代江西南豐名醫李鐸省《醫案偶存》一書中記載了“炆藥法”，可見該法工藝歷史悠久。

更完整、直接記錄“炆法”的炮制方法當屬王文謨《濟世碎金方》，這是一部比較早的走方醫經驗錄，號稱“奇書”。該書以簡便醫方為主，其所載方劑中包含著非常豐富的炮制法，其中“炆”法有30 多處記載，這是考察建昌幫傳統炮制法最具特色的“炆法”源流的重要參考文獻。

2 建昌幫炮制“炆法”的工藝特點

炆制系將凈藥材潤透后，裝入有釉陶制炆藥壇內，加水和輔料，置糠火中用文火慢慢煨煮至熟的制法［6］。工藝要求較高，充分體現了“謹伺水火不失其度，炮炙精細毋逞其巧”的精益求精的制藥精神。炆制工藝過程為：（1）裝壇。取凈藥材大小分檔，用水潤透，放入炆藥壇內，裝藥，高度以壇高的三分之二處為宜。（2）加料。加入適量清水和輔料，水離壇口約7 cm，加蓋。（3）架壇。壇置圍灶內，壇底兩邊以磚架起，數壇同炆時，每壇間隔30 cm 左右。（4）壇底和壇間放置少量干稻草、刨花和定量的木炭，方便引燃。（5）圍灶內及壇四周堆圍定量的干糠。（6）以稻草點燃刨花和糠，根據具體品種工藝要求進行炆制24～48 h，至藥熟糠燼。（7）待灰冷時起壇，取出藥材，再按各藥材具體炮制要求繼續完成后續加工工序。建昌幫特色“炆法”炮制工藝有如下優點：（1）炆制工具材質為有釉陶器，避免鐵質或其他金屬材質在使用過程中與中藥發生反應，析出對人體不利成分。（2）陶質器具有通透性，有利飲片吸收糠火的溫度，增加滋補之力。且具有傳熱快、散熱慢，保溫能力強，一般在糠燼停火之后還可以保持8 h 左右接近沸騰的溫度，高效節能。圓形陶器還能均衡而持久地把外界熱能傳遞給內部原料，相對平衡的環境溫度，有利于水分子與藥材的相互滲透，增強飲片純真味厚滋補之力。（3）建昌幫炆法將藥材吸收液體輔料、由生變熟、吸收濃縮的藥汁多個工序同時在炆藥壇中解決，不易造成物料損耗，可使香甜之味不易散失，氣味純真，味厚不膩。

3 采用建昌幫“炆法”炮制的品種及其工藝

炆法作為法定工藝始收載于《江西省中藥飲片炮制規范》1991 年版“地黃”品種項下，《江西省中藥炮制規范》（2008 年版）附錄項則完善了“炆法”的解釋，注明“此法屬建昌幫的傳統炮制方法”，并收載了炆地黃、炆何首烏、炆黃精、炆遠志四個品種，其工藝分別如下。

炆地黃：取地黃，洗凈，加水浸透后，加入清水，炆2 d，中途加入砂仁、陳皮末拌勻，炆至糠盡灰冷、藥熟汁干時，取出，干燥，又用黃酒拌勻，蒸4～6 h，取出，干燥，切厚片［7］。

炆何首烏：取凈首烏片，浸透，加黑豆，加溫水，炆1～2 d，至糠盡灰冷或藥透汁干時，取出，干燥，篩去黑豆渣；再用黃酒攪勻，蒸4～6 h，停火密閉一夜，取出，干燥［7］。

炆黃精：取黃精，清水漂約1 d 后，取出瀝干水，加溫水炆1 d，至藥熟透汁盡，取出，干燥；用酒噴灑均勻，蒸4～6 h，燜一夜，至轉黑色時，取出，干燥至半干，切斜厚片，即得［7］。

炆遠志：取凈甘草段，與凈遠志攪勻，置炆藥罐內，加溫水炆4～6 h，至罐內汁水基本吸盡時，取出，揀去甘草，干燥［7］。

本研究查閱整理《中藥炮制經驗集成》（中醫研究院中藥研究所、北京藥品生物制品檢定所編，1974 年2 月第2 版）、《中藥加工與炮制》（福建省光澤縣衛生局編寫組編，1978 年版）、《中藥加工與炮制》（福建科學技術出版社，1981 年版）、《江西省中藥炮制規范》（1979 年版，江西省藥政管理局編印）、《江西省中藥炮制規范》（1991 年版，江西衛生廳藥政管理局編，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等江西南城、福建光澤不同區域建昌幫傳承地地黃的加工方法，炮制方法基本一致。

4 建昌幫炮制“炆法”的展望和研究思路

江西是中醫藥文化的重要發祥地之一，中國四大傳統炮制流派中，有“樟樹個(的)路道走得遠，建昌個（的）制炒天下揚”“藥不到樟樹不齊,藥不過建昌不行”之說，在全國中醫藥界占有重要地位［8］。歷史悠久的建昌幫獨特的中藥加工炮制技藝仍歷久彌新，深刻影響著現代中醫藥的傳承和發展。因此，堅持在守正中創新，在創新中守正，積極挖掘建昌幫地方特色優勢，研究闡明炮制機理，并制定出規范化、可行性的操作規程，對于積極推進中醫藥文化及炮制技術的傳承，將建昌幫傳統中藥炮制文化傳承好、發揚好，具有深遠的意義。

4.1 輔料對炮制的影響

炆制熟地黃過程中以黃酒（建昌幫習用麻姑酒）、砂仁、陳皮為輔料，避免滋膩之性，性轉微溫，取其辛溫香竄之氣，健脾行滯、納氣歸腎，以增強補益之功，同時增強了熟地黃的滋補作用，體現出古法炮制的獨到之處。在《中藥炮制經驗集成》中明確了陳皮、砂仁隔日分別添加的方法，其他版本資料載明的方法均為同時添加。炆制過程中，遇芳香類中藥宜后下，避免受熱時間過長，有效成分揮發滅失，我們宜從輔料添加時間以及不同的輔料對人體的作用機制方面作為探討和研究方向，摸索出適宜的添加輔料的時間，并研究不同輔料對炮制作用機制的影響。

糠作為江西建昌幫獨特的固體炮制輔料，在炒制飲片時更具受熱面積大、受熱均勻，有提升顏色和香味的優點，使炒制后的中藥飲片“色艷、氣香”［9］。

糠同時廣泛用于中藥飲片的其他炮制方法中，如煨、炆、煅、炒、炙等炮制方法中的燃料或輔料，在藥物凈選、潤制、密封、養護等方面也有使用糠。但目前建昌幫傳統炮制技術的傳承與發展緩慢，建昌幫獨特固體輔料“糠”的相關研究不多，因此對于建昌幫特色輔料糠在“炆法”過程的作用機理研究也顯得十分重要，同時對“炆法”過程詳細工藝參數要進行細化，指導生產符合GMP 規范要求，加大工藝研究力度，可為傳承和發展江西建昌幫傳統炮制技術文化奠定堅實的基礎。

4.2 新品種開發與研究

建昌幫發展歷史悠久，建昌幫飲片尚有大量經典、優勢的品種、名方有待我們去開發、挖掘，我們尋訪建昌幫民間名老藥工、旴江名醫等，收集整理炆法加工經驗和技術，并研究、總結前人的炮制經驗和臨床體會，研究炆法的歷史沿革變化軌跡及前人的炮制原始意圖，并開發新的如玉竹、巴戟天、肉蓯蓉、大黃等炆法品種，同時用于滋補膏方、膠類中藥產品的制作工藝，譬如白術膏、地黃膏、黃精膏、烏雞膏、鹿角膠、龜甲膠等。

4.3 炆制器具的現代研究

陶質炆藥壇，在谷糠的煨炆之下會發出太赫茲光波（THz 波）。THz 波是指頻率在0.1～10 THz 范圍的電磁波，波長范圍大概在0.03～3 mm，介于微波與紅外之間。太赫茲波是電磁波的一種，而電磁波屬于現代科學當中場性物質的范疇，人體之氣具有太赫茲波特征的發現也為人體之氣是一種客觀存在的物質的說法提供了另一佐證。我們還將探索在炆藥過程中，太赫茲波與人體之氣的關系，從中醫角度闡述炆法更深層的奧秘［10］。

4.4 炆制后藥材化學成分變化研究

明代著名醫家張景岳云:“形體之本在精血，熟地至靜之性，以至甘至厚之味，實精血形成中第一純厚之藥”。綜合目前研究結果，可以看出采用不同炮制方法加工出的熟地黃中多糖含量均呈增加趨勢變化，采用建昌幫炆制法制備的多糖含量增加表明“炆法”有利于多糖的轉化，使其藥效作用更顯著，體現建昌幫炆地黃“氣味純真而獨厚，補血而不凝滯”特點。不僅如此，采用建昌幫炆制工藝的熟地黃，其單糖及人體必需微量元素如K、Zn、Fe、Mn 含量也高于酒燉和蒸法，表明建昌幫炆法工藝的獨特性［11-14］。

4.5 炆制后藥物性味變化研究

通過炆制后，藥物性味發生改變，從而達到改變藥物作用、增大用藥范圍和適應證等目的［15］。如生地黃性寒，具清熱、涼血、生津之功，經“炆法”加工過程中加入黃酒（麻姑酒）、砂仁、陳皮炆制后，性轉微溫，具有辛溫香竄之氣，從而達到健脾行滯、納氣歸腎，增強補益之功，體現出建昌幫特色古法炮制的獨到之處［16］。但“炆法”的作用機制還需要進一步研究，探討炮制過程中是否會引入新的成分，以及成分含量的變化曲線，如地黃炆制后，具有“光黑如漆,味甘如飴糖”的顯著特征，其成分5-羥甲基糠醛、D-果糖、葡萄糖、梓醇、地黃苷D、益母草苷等是否有變化，進而得出功效是否有新的主治范圍，以探索更多的用藥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