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秋

第廣龍

偏執的執

人被洗腦，不限層次

一個大人物迷上氣功

認為吹一口氣

癌病灶就能消失

人變白癡，不在智商

研究社會規律的教授

接了一個電話

就把一輩子的積蓄

打進了騙子的賬戶

人無法控制夢境

而一個多么自律的人

整夜睡不著，得了焦躁癥

看人的時候，眼球里閃著火苗

我就堅信有不明飛行物

哪天放下梯子把我接走

給我治好頸椎

為此我常常仰頭望天

疼痛得到了大大緩解

大 墳 堆

荒地里

王公貴族的大墳堆

幾千年了

還是大墳堆

附近的村民

一個挨一個

把先人埋在大墳堆下面

像給套了個土做的花環

沒有地方了

有的在半腰挖洞

把先人埋進去

像是開了個窗子

后來要保護

全都清走了

大墳堆還是大墳堆

在西安北郊

幾處有大墳堆的地界

建起公園

文景公園我常去

里頭有漢朝的王夫人墓

我去了就繞著大墳堆走圈

春 秋

蟲子叫聲微弱

青草衰敗

即將過完一生

它們是幸福的

它們是幸福的

它們有兩種命

來年，青草變成蟲子

蟲子發芽

其實它們超越了生死

一年又一年

蟲子和青草互換角色

青草愿意讓蟲子吃掉葉片

蟲子用剩下的力氣

抱住青草的根

如果那一年蟲子稀少

青草也不茂盛

那是這一年的冬天太冷了

蟲子和青草依偎著做夢

忘了變成蟲子

還是變成青草

（以上選自《延河》2021 年1 期）

挖過礦的司機

去過函谷關

我返回動車站

出租車司機

剛從陜西的銅川回來

他在那里的煤礦挖了兩個月的煤

“其實掙錢多

也不辛苦

是媳婦叫回來的”

他四十來歲

看不出曾經頭頂礦燈

他給我述說的另一個反轉

是在當地的金礦

當過十年總管

不過沒有攢下金子

倒是見過真槍

好在沒有丟掉性命

他的經歷談不上傳奇

但也顯得不同尋常

我感到吃驚的

是他語氣的平淡

正 好

月亮大小正好

一架早班飛機貼著月亮緩緩飛過

速度正好

我按照習慣了的時間出來走路

時間正好

正好看見月亮當頂，飛機經過

等我走路走畢

灰喜鵲正好從國槐樹上醒來

一只兩只，三五成群

低空飛過去，向東邊飛

東邊正好出現了淺紅的云彩

東邊放出了亮光

我的這一天，開始得正好

（以上選自《讀詩》2021 年第1 卷）

并不意外

不論落在哪里

第一場雪

都首先落在秦嶺

落在南五臺

落在石砭峪的湖面上

東風儀表廠早就關閉了

冷清的一角

雪花翻飛，很大，很密

老舊的磚房更換了門窗

坐在爐子上的水壺

吱吱響，吱吱響

掀開門簾

是誰書寫的秦嶺賦

一朵一朵點染的雪花

飄進了茶杯

工業的轟響早已遠去

廢棄的廠區還看得出人跡嗎

雪中被喚醒的

是筆墨的生機

不相關的人打量高枝上的鳥巢

安定來自漸漸變白的山頭

來到這里，過去不在場

中斷了的往事，換了一種方式呈現

我并不意外

（選自《芳草》2021 年2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