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高了,樹
總比海拔高出十幾米
海拔高了,種樹的人
坐在樹下
云氣,在人的頭頂
樹的頭頂
翻卷
這時候,人和樹
就像航船上的桅桿
這時候
樹葉,越來越密
頭發,越來越少
只是,高高在上的植物
卻有俯首于根的謙遜
只是,風一輪,雪一輪地清洗
仍然一身風塵
一身雪
只是,母親的歡樂
像一束陽光
在青稞上奔跑
只是,父親的沉默
彌漫于兩個多月的干旱
只是,抬頭看天的那一瞬間
眼淚與細雨融合在一起
甜甜的,咸咸的,辣辣的
對,是這味道
并不是在雨后的那一剎那
有完整的身材
高原的花海里
它一直都在
或者,大雪紛飛的午后
拉西和朵娃一起沖過吊達坂
他們的衣飾
清晰地蓋住了雪霧
帳篷前的經幡
也是那個顏色中的一種
額吉手中的哈達
飄在風中,像半空中的花卉
耕種草原的四季
彩虹一直在草叢上
有一些雪,蓋住了稀疏的草
有一些雪,讓牦牛更黑
像草原上的瞳仁
有一些雪,被風吹來吹去
吹到牦牛身上
牦牛身上,大塊的黑色中
就有一小塊白
那雪,跟著牦牛
隱入百花鮮艷的深草
水上運來的石頭
又一次被水洗干凈
一個眼神盯著它
不由自主有了心思
抱在懷里的
有血的溫度
捏在手心里的
汗津津的,像一塊羊脂
河流上的水車
澆灌了更多干旱的石頭
它們擠在一起
像一群健康而美貌的少女
夾縫里的草
茂密地生長
遮住了它們赤裸的身體
沙子隆起了自己的脊梁
兩邊的綠洲
秋色四散
只是,那些胡楊
在沙子隆起的切面
一步步攀登
像一群高舉旗幟的叛逆者
在牛頭灣,插入了
勝利者的大纛
這時候,蔚藍的天空
把成噸的黃金
投放給了胡楊的葉子
(選自《上海詩人》2021 年3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