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人在湖畔拼命奔跑

李皓

一些人在湖畔拼命奔跑

小暑之后的清晨

湖畔越發人滿為患

一些人在拼命奔跑

一些人在走，虎虎生風

似乎只要這樣，他們身上的贅肉

汗水一樣掉下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

是我的悠閑散步，或者在湖邊坐下來

我看見湖水與他們

迅速擦肩而過，誰也沒有記住誰

就像我和這湖邊的人們

湖里的鴨子多了起來

這是冬天，湖里只有兩只鴨子

一公一母

盛夏來臨

湖里突然多出來五六只

一定是它們的后代，湖面頓時興旺

它們三三兩兩

劃開霞光的水面，把一個個人字寫上去

又抹掉，站在岸邊的人們

指指點點，對這一家子品頭論足

大家都說

它們活得比咱們更加明亮可親

長田漾濕地

從三花島碼頭上船，我的心

開始潮濕，除了荷花，我沒有見到

另外的，蘆葦為花否

兩種花。是不是蘆葦

還有那一漾一漾的

在水面盛開的，漣漪和浪

風被弁山擋在了山寺的外邊

蘆葦岸邊，浣紗的女子一臉從容

那位深諳樂理的老者

陶醉于歷史的某一個章節

一船的詩人，一船的詞

水能載，也能覆

當王蒙趙孟頫們，依次從我們

身邊流過，我們怎能不大驚失色

抱緊一個詞，像抱著時間的一只落雁

止 水 帖

如果我只看見斑斕，卻沒看見止水

五花山，你就是我的夢魘

不止一次，這模棱兩可的人間

被誤導的愛，每一段往事

都那么嶙峋突兀

這恰恰證實了你：其心如雪

然而晨霧很難瘦下來

在它看來，彼岸的火更加招展

燃燒是一種境界，看山看水

花枝上的瘡疤，斷舍離

（以上選自《四川文學》2021 年3 期）

霅 溪 辭

當我隔窗，望向清晨煙雨蒙蒙

的湖州，霅溪還在睡眼朦朧之中

不曾想一個外鄉人，昨夜

就睡在她的身旁，相安無事

她是湖州的女兒，或是太湖的女兒

她貪睡的樣子，多么像我那個

時差總也倒不過來的女兒，早餐已經

擺上餐桌，但我不敢叫醒她

在江南的秋雨里，我只是路過了霅溪

就像那只灰白的水鳥，偶然站在

一群擁擠的銅錢草中間，遠遠地

像是溶解在水草的群體意識里，被同化

她不敢遺世獨立，不敢像我的固執

不向方言低頭，潮音橋黑著臉

即使有些小草沾親帶故，也不視為己出

各香其香，在霅溪，銀桂不輸金桂

我必須在霅溪醒來之前，一個人

獨自離開，貌似自己從沒來過

那樣，那一截短短的廊橋讓記憶短暫

休眠，讓一個知情的男人不足為慮

（選自《揚子江》詩刊2021 年4 期）

小 箬 島

我本能地想到了青箬笠，綠蓑衣

想到了斜風細雨

那些魚鱗一樣鱗次櫛比的石屋

“煙熏的黑臉，水澆的淚痕”

當它們被還以顏色，描紅，涂綠

這滑稽的大花臉，一次次讓我們走丟

唯有咸魚保持本色，在蓋子上網架上

一剖兩瓣，被婦人們翻過來再翻過去

晾曬，叫賣，我們偶爾停下來

詢問一番，像個買家一樣品頭論足

也詢價。婦人不知道我們是來采風的

風不要錢，并且從不把人看扁

石塘或里箬村

這些硬朗的老人，坐在門前，躺在石屋

對我們熟視無睹。他們只關心

石頭下壓著的瓦，能不能被風揭走

而那些來了又走的人，統統

視其為瓦上霜

石塘是鎮，里箬是村

石頭挨著石頭，根連著根

他們只把石頭視為親人，奉若上賓

臺風搬不動，浪花也穿不透

漁家漢子專跟濕漉漉的石頭，對話

女人的思念，把石板路磨得錚亮

那些倚著門柱的剪影

在黃昏的海灣里，眼圈越來越紅

有時還拖著尾巴。曬了一天的石屋里

冬暖夏涼，像貼心貼意的燈塔

（以上選自《山東文學》2021 年4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