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或者鐵

劉笑偉

士兵的大堰河

1990 年，春季如約而至

風沙把昌平的天空打磨如青銅

3 月，一個唇上剛剛拱出胡須的青年

穿上軍裝，成為京師防護林中的

一棵樹。有些瘦小，卻還結實

那一天，訓練之余，饑腸轆轆

無處覓食。他來到營區(qū)之外的

一片樹林，拿出了那本詩選

在尚未回暖的曠野之上

開始高聲地朗誦——

《大堰河，我的保姆》

青春有詩，就有河流

軍旅有詩，就有落日照大旗

那朗讀之聲，如戰(zhàn)馬嘶鳴

擊退風沙，喚醒了群星

星光瞬間籠罩四野

此刻，大堰河已從一位

“深愛著她的乳兒”的保姆

真正成為一條有名字的河流

在士兵的體內(nèi)流淌

嘩嘩的聲音，是鮮紅的血液在燃燒

是蒼茫的夜色在流淌

嘩嘩，嘩嘩。是夢之蒼鷹

在夜幕降臨之時，飛翔到無限高遠之處

讓稍遲一些響起的熄燈號

如群山般巍峨，在士兵的正北方高高聳起

勛 章

黝黑的臉

白白的牙

這片黑，就是陽光

留給士兵的勛章

皸裂的手

有著銼刀一般的硬度

布滿繭花的手

就是磨練

留給士兵的勛章

導彈發(fā)射架

發(fā)出低沉的吼聲

按動發(fā)射鍵的手指

突破大山的沉默

武器優(yōu)美的弧線

就是天空

留給士兵的勛章

每一個當過兵的人

我在人群中只看一眼

就可以認出

因為他的頭發(fā)里有光

身子里有光

胸前有一枚亮閃閃的

別人看不到的東西

這就是歲月靜好的和平

如此耀眼的勛章

就掛在

每一位士兵的胸前

朱日和的“狼”

走進大漠戈壁

風直接吹進胸膛

像刀子一樣

刮你的骨頭

抵近朱日和

仿佛聽見一聲狼嚎

讓一個人心驚的聲音

一定會讓一支隊伍心驚

朱日和

無數(shù)支“紅軍”敗北于此

“踏平朱日和

活捉滿廣志”

成了多少軍人的夢想

他有狼的韌勁

—— 把自己逼到絕境

把自己難到極致

烈烈陽光里

深邃星空下

他把兵個個逼成了狼

他有狼的狡黠

他說：拳頭打敗指頭

其實，拳頭就是合成戰(zhàn)斗群

他的指揮員

人人可以呼喚炮兵

可以呼喚直升機

—— 指頭再硬

也敵不過攥緊的鐵拳

他把骨頭當做琴弦

每個漆黑之夜

在大漠深處敲響銅聲

讓人聽到狼嚎

讓人感到“藍軍”的神秘與可怕

抵近朱日和

你也在抵近一只狼

“我是藍軍旅長滿廣志”

—— 他伸出手來

即使是握手

也讓你膽戰(zhàn)心驚

燦 爛

七月停歇了歌唱

那茂密的叢林

和嶄新的嬰兒屬于同一法則

陽光燦爛，在大海的深處

聳立一座閃光的堡壘

里面有魚群光輝的側影

和靜謐的雷鳴

死亡并不是終結

巨大的力量

掀翻了石塊，陽光燦爛

白花花的生命的鹽

在停頓中攥起堅硬的拳頭

明天不會消亡

黑夜盡頭的合唱

隱隱約約地跨越

生命的頭顱

七月高高地懸掛

七月的手掌

響擊一切擁有鈴鐺和火焰的事物

陽光燦爛，綻放在水的上面

攜帶著大海和雷霆

憤怒的花香擊碎了午后

我就靜止在這樣的玄想里

等待時間最后的判決

（選自《大荒山文筆》公眾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