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春風

談雅麗

春天里最魔幻的事情

群象到達曼邁村

十四只野象，漫游到邊境傣族村子

它們襲擊了普洱古茶園

跑到茶樹間嬉戲玩耍

在平壩旁的溪水邊暢飲

傍晚它們潛入村子——

尋找玉米食鹽，頂翻了茅草屋

據說，釀酒坊三十公斤苞谷酒

被一飲而空，兩只野象因此醉臥茶園

村民說，野象踩踏了甘蔗林

一時誰也沒想將它們趕走

兩只野象打爛了釀酒的酒壇

喝了多少酒不確定，醉象并沒有找到

群象的足履在云南的大地上轟隆響動

在南方疫情漸消的夜晚——

燈火依舊輝煌，我懷念那些古老的傳聞

仿佛—— 火車聲從遠方傳了過來

我寫下村子里的陽光和星空

茶園、野象、苞谷地、烈酒、艷麗的傣族姑娘

以及與象群接觸，彼此不被傷害的場面

我覺得春天，總該就有一些魔幻事件

讓忐忑的生命，覺得輕喜和好奇

洞庭花開

處暑將至，忽然我接近這樣的飽滿

這浪海云田里有粉浪翻滾

我們沿著水岸行走

浪拍打著浪

水擁抱了水

青石巖在微風中慢慢地變暖

荷葉田田，田野之外有蛾蝶

張開透明輕薄的小翅

葦花知秋，在黎明放棄最后的枝頭

跟隨永逝輕柔地，飛了兩分鐘

晨光跳躍——

是誕生之物平息了我內心的動蕩

我見蓮花盛開，一朵一湖

在遠離人群的大野——

無欲無求的大野—— 欣喜中發現了

洞庭花開

稻草人之夜

春夜潮濕寒冷

我從醫院回家

小侄兒留在家中

和他一起坐在火爐邊

讀著稻草人的故事

月亮隱入黑暗，星星結隊遠去

只有稻草人還在看護毀壞的稻田

他沒有心，也無法行走

我們讀到：稻草人無可奈何

只能往前一撲

沒有抓住任何東西

因為塵世那么多無能為力的愛

我們，都流出了熱淚

（以上選自《草原》2021 年3 期）

六 角 亭

鵝毛大雪落滿了六角亭——

晚飯后，父親和我們有一次對話

姐姐、我、嬉戲的孩子們圍坐火爐旁

父親微醺，母親扔下手頭要洗的碗筷

緊挨坐在父親身邊

“我和你媽去了老家一趟

請人把爺爺奶奶墳上的荒草清理干凈了

看到大路通暢，面對高山田野

我們，要在此修一座六角亭。”

父親停頓片刻——

“等我們百年之后，要安居那里。”

他微笑著看向母親

母親安靜聽著——

像一個靦腆而多情的少女

周溪湖之夜

夜變幻明滅不定的表情

周溪湖在黑暗中流動——

沿湖長堤重新構思這江岸人家

漁船、絲網、點星漁火——

在微弱的波光中，領回自己的倒影

野花的芬芳傾覆湖水之夜

蟲鳴聲加入春風中的合唱

我們經過碧翠淺草——

滿天星光忽然化為湖鏡夢境

打漁人在云霧洲上逡巡

他要撒下漁網——

捕捉春夜里的水月之情

有蛙鳴聲擊破四野

塵埃落定，湖洲沉睡

黑夜中漂浮幽藍、神秘的物境

那是虛無的愛，蕩漾在湖面

那也是黑暗中，唯一閃閃發光的事物

野 春 風

細雨篩著野春風——

河水響亮地滑過草坡

想起姨媽陪伴我的溫存時光

住郊外磚屋，房子四周開滿油菜花

我懷著孩子，每天騎車去城南上班

姨媽照顧獨居的我——

她善長做白切雞，說腐干煮湯對孩子皮膚好

她嘮叨不停，想傳授育兒的經驗給我

那年她燙卷發，銀盤白臉

笑起來很像我的母親

她暫時寄住德城——

不曾遠走高飛，更不曾病逝他鄉

（以上選自《詩歌月刊》2021 年6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