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之外

王德光

石頭、剪刀、布

這不是命定的劫數，卻是我們

為自己安排的一個圈套：所有無法預料的結局

都在本質的錯視里把持孤單

如黃昏落下燈盞，聲音被雪消融

或許，那些被你覆蓋的柔軟，讓我在

堅硬與凜冽的層面，將靈魂孤懸于空闊的晚唱

如對弈者的臆想一旦病入膏肓，總是冷然而行

其實，那些脆弱已被你任意剪裁，尋聲而來的

鋒刃隱埋了我受傷的部位。多少孱弱者的頭顱

仿佛喪失聽力的石頭，再次淪為毀滅平衡

彼此捐軀的道具

但脫險而出的人們，依舊操演著高超技藝——

“伸出手，可能是步步蓮花

蜷起手，也可能是暗樁密布”

對此，你無法測度，也無需測度

唯有被封面描繪的黃昏，落草一片清秀

你的河流

——對詩人BK 的一次虛構

那個咖啡煮熟的夜晚，有雨落下

你從河流的寧靜處走過，季節背后的浮雕

隱去濤聲，無巢可歸的鳥群讀著流水

將塵封的歌吟遺落空曠的水面……

那時遠方的高原經幡浮動，有人跪拜這條

河流的源頭，破碎的前額救贖抖動的水

但你卻在這陌生的彼岸修改預言，逃往沉思

尤如史蒂文斯虛擬的紙牌游戲終結于橡樹下

一意孤行的倒影，尋找一條生長幻像的河流

或許如你所言：“世界比想象的要突然一些”

或許你將測定岸的方位，等待黃昏點亮星辰

因為綿延而去的不只是時間——

總有殉葬者的骨骸穿過前朝的河流

而你典當酒杯的紙張，能否流經水的波紋？

在懸浮的鏡像中

預想中被云霧承諾的一場雪沒有赴約

雪的背影留下的只有風聲

迎風眺望的向日葵，在空落的黃昏尋找方向

潰散的聲音，遁入一壺老酒的朦朧

空曠的道路上，你摟著最初的一縷秋風旋轉

光的影子在寫滿謊言的紙上徘徊，掩飾著

祭獻貞操者的容顏

只有鷹在城市的夜空抖顫著失眠的羽翼

揮別笙歌弦舞的歲月遠去

茫無頭緒的暮色，冥構著某種形而上的言辭

而我失聲的記憶，在懸浮的鏡像中

映射著這一幕——你像緊握錘子的石匠

依然在風化的巖石上，雕刻大山的偉岸

仿佛向想象中的一場雪叩問鷹的去向

“但對于命運卻沉默不語”

夢境之外

夢境之外，雪，追逐著雪

與雪依偎的你，唯有赤裸的思想

殘存夢境，或許你

試圖挽留時間的謙卑之手

只能觸及虛幻的詩行，比如

隱喻和歧義，讓柴米油鹽的日子

在真理與謬誤間遙望……

待鐘聲響起時，榮耀加身的往昔

收拾光陰的殘局

但盲道的盡頭，行吟者的詞語

已如浮云疲憊，所有的夢寐之心

皆在翹首雪的歸途，而此時

你與喚醒的燈盞，擁抱在告別之后

庚子之殤，依舊讓你縈回傷處的痛

像風聲中行走的落葉，穿透別離

“是否所有的離去，都源于沉重和靜默而涌

起的悲愴？”

你沉默中的臆想，猶如雪中取火

臨窗遠眺，在你無法棲身的高度

風和云的履歷寫就雪的結論——

未來已來，終結也是起始

一夜大風

暗夜，在雷電的光耀里制造幻象

釋放風景的白楊樹，取代你的位置站立

而你的影子穿過空冥，漸次消失于風中……

只有在此棲身的鳥兒，眼里布滿柔情

仿佛是離我最近的一片葉子……

樸素的風，有些執拗，緊握一些

疏離淡遠的事物，在樹枝上流連

起伏的樹林，在你的記憶里

夢想未來

—— 而我容納生命的河流，怎能

指望它穿越曠野而不失落？

燈下，長讀的我，傾聽風的聲音

翻開一本塵封的書籍

拒絕裝飾的思想，于鐘擺的滴答聲中

尋覓想象中的完美，如一朵罌粟的魅惑與哀傷，隱身流年

讓夢境在瑣碎中托舉靈魂，卻又在

玄虛中迷失……

身體呈現時間

我一夜孤獨，你，仍有你的黎明

清 明

走進這個被萬物選擇的時節

你記起大山中的這座墓冢，死亡曾經來過

糾纏心靈的香爐和燭臺

在原封未動的時辰殉舞……

偶有表達的詞語，敘述罹難后

猶如一縷檀香的青煙，遁逸而去……

但這怎能承載你，被追思覆蓋的日子？

那些死而有憾的故人，仿佛一場紛飛的雨

渙散為殤，我則愴然。但無從收藏的鐘聲

已被蒼老的大地裝飾，在最后一片殘陽下

向你道別

行至山下，你撫摸從石匠手中逃生的雕像

詰問又孵出了瞳仁：“為何石頭鑄就的臉

思維涸竭而骨骼依然健存？”

而我從鳥群潰逃的驚鳴中，臆想獵手的遺囑

像靈魂起飛的剎那，窺視時間的底牌

生命默然退回黃昏，印證著鳥群給出的答案

馬群消失

萬象歸于海拔。時光下的馬廄

棲滿了天堂的鳥群

那些冷卻的嘶鳴，那些飄飛的馬鬃

曾經以火焰般的稟賦，予我蒼莽

然而，朝圣者的遠方，不過是

一種假設的預定

在高原，總會有一道精神的經幡

引人折腰……當扎塘寺的鐘聲

拉開夜的帷幕，月光下掩埋的蹄鐵

已銹跡纏身，馬背上殘冬疾馳而過

鹿角和彎弓卻耽于宿醉，盡管內心

堆積著允諾之下的祭獻和榮光

但誰又能憶起馬背上的亡靈

夜，在夜的盡頭，神示之手

悄然質詢。我凜冽的詩行

與消失的馬群歸于萬籟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