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動因、實踐與特征

李默妍，吳雪萍

（浙江大學教育學院，杭州浙江 310028）

法國是對外援助大國，在國際援助體系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2018年，法國的官方發展援助（APD）總金額達103億歐元，占國民生產總值的0.43%，總規模居世界第五，位于美國、德國、英國及日本之后。[1]教育與培訓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基礎，教育援助是法國對外援助政策的優先事項之一，每年約有15%的援助資金投入到教育領域。[2]職業教育擔負促進就業、推動經濟發展的使命，是阻斷貧困代際傳遞的有效路徑，因此在法國教育援助政策中處于重要地位。據法國開發署（AFD）2018年的統計數據，法國開發署投入職業教育的金額占所有教育援助金額的20.3%。[3]2017年，法國政府頒布《法國對發展中國家教育、職業培訓和就業的行動戰略2017-2021》，確定了這一時期職業教育援助的總體目標與政策框架。經過數十年的援助實踐，法國不斷提升職業教育援助的有效性，形成了較完善的職業教育援助體系，有效地提高了法國的國際影響力，維護了法國國家利益。

一、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的動因

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的動因復雜，不僅追求國際權力和經濟利益，而且還出于道義考量。政治、經濟、道義這三個維度的動因共同推動法國開展對外職業教育援助。

（一）政治動因

開展對外職業教育援助，有助于提升法國國際影響力。近年來，國際社會力量對比發生深刻變革。隨著新興市場國家崛起，法國國際地位面臨威脅。為了重現戴高樂將軍呼吁的“偉大的法蘭西”，法國開始奉行“影響力外交”政策[4]，通過對外援助輸出法國的語言、文化與價值觀，防止其他國際勢力取代法國，穩固法國的國際影響力與國際地位。教育通常被看作外交政策的第四維度，職業教育援助是法國“影響力外交”政策框架下的重要手段，法國希望通過輸出職業教育理念、模式、資源等援助形式，鞏固與前殖民地國家、其他發展中國家的國際關系，并與法國的科技、文化等外交政策相配合，對受援國施加多方面影響，培養受援國人民對法國的認同感，促進國際理解，進而提高法國的國際影響力與輻射力，實現國際政治利益最大化。

（二）經濟動因

職業教育是與經濟發展聯系最為密切的教育，開展對外職業教育援助能夠維護和拓展法國的經濟利益。從發展中國家尤其是非洲法語國家進口原材料并出口商品與服務是法國在海外的核心經濟利益之一。法國希望通過職業教育援助為受援國的年輕人提供職業技能培訓，與對外經濟貿易外交政策相配合，擴張海外進出口市場。一方面，法國從受援國亟待發展的電信、礦業等要害行業或經濟發展支柱產業入手，提供相應的職業教育援助，滿足當地市場的勞動力需求，從而控制能源和原材料供應以及商品輸出市場；另一方面，法國通過提供職業教育和培訓，培養符合法國價值觀和法國企業精神的當地勞動力，幫助更多的法國企業入駐。目前，超過1/3 的法國出口企業在非洲開展業務，1100余個法國企業集團在非洲建立了超過2109個分支機構[5]，為當地創造了大量就業崗位。輸出職業教育能夠增強法國企業在當地的競爭力，進一步提高法國與當地經濟發展的融合程度。

（三）道義動因

法國提供發展援助的道義動因往往被低估，對前殖民地國家的援助經常被評論為施加影響的手段、前帝國主義的翻版。[6]但客觀來說，法國對外援助的動因不能簡單歸結為追求國家利益，在更大乃至全球范圍內消除貧困和不平等現象是一種道義擔當，也是促進國際團結、實現全球可持續發展的職責與要求，而且對前殖民地提供援助也是法國應主動承擔的歷史責任。目前，在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區，約有2.63億兒童和青少年被剝奪了接受初等和中等教育的權利，中等職業技術教育僅吸收1/4 的適齡青年。[7]就業市場供求在數量和質量上不匹配，職業教育與培訓系統的吸引力亟待提升。法國將聯合國可持續發展目標作為職業教育援助的重要目標，力求為受援國提供包容和公平的優質教育，讓全民終身享有學習機會。法國希望通過職業教育援助提升受援國年輕人的職業技能，提高年輕人以及當地社會的抗風險能力和對新信息技術的適應能力，消除不平等與社會排斥現象，預防暴力極端主義，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從而推動實現“在全世界消除一切形式的貧困”“實現性別平等，賦能所有婦女和女童”“促進持久、包容和可持續的經濟增長，促進充分的生產性就業和人人獲得體面工作”等其他可持續發展目標。[8]

二、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的實踐

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的總體目標為：幫助受援國建立較完善的職業教育與培訓體系，提升年輕人職業技能，從而推動受援國的社會融合與發展，促進社會經濟可持續和包容性增長。[9]為實現這個目標，法國在政府、院校與社會層面開展了豐富實踐。

（一）政府層面的援助實踐

法國政府開展官方發展援助，通過贈款或優惠貸款向受援國或多邊機構轉移公共資源，具體可以分為雙邊援助與多邊援助兩種形式。官方發展援助是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的最重要形式，具有大規模、制度化的特征。

在雙邊援助方面，法國開發署是官方發展援助的核心執行機構，主要通過為援助項目提供資金支持對受援國進行援助。目前，在職業教育領域，共有57個一體化的援助項目正在實施。[10]每個援助項目的內容各不相同，包括提供職業教育決策咨詢、設立職業培訓中心、建設教育基礎設施、更新教育內容、提供師資培訓、提升職業教育治理能力、實施技術援助等措施。例如，貝寧共和國是世界上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勞動人口素質較為低下，年輕人深受失業影響。為此，法國開發署向貝寧共和國提供2000萬歐元的貸款和300萬歐元的贈款，通過開展職業教育和就業融合發展項目（DEFI-PRO）向年輕人提供滿足勞動力市場需求的職業教育培訓。該項目有三個重點：（1）幫助貝寧共和國職業教育實現教育設備的現代化。貝寧的4所職業技術中學以及3個學徒培訓中心的農牧業、電工技術、能源、建筑、汽車維修等專業將獲得基本的課程教學設備和材料，同時法國將援助新建旅游、烹飪等專業。（2）提高職業教育與培訓的質量，以增強年輕人的就業能力，具體措施包括采用工學交替的人才培養模式，協助貝寧的技術和職業教育部參與技術教育教師的招聘和培訓，在學校中建立職業指導體系等。（3）幫助貝寧改進職業教育治理體系，提升治理能力，以提高決策的質量與效率。[11]雖然各項目的具體內容有所不同，但其實施過程有其共通性：（1）強調產教融合，在公私營部門之間簽訂正式的合作協議，以確保項目運行；（2）為提升受教育者就業能力，各項目均采用工學交替、學徒制等人才培養方式；（3）在涉及產業升級的職業教育援助項目中，法國開發署協助受援國相關部門制定國家政策和戰略；（4）強調援助性投資要給法國和受援國雙方都帶來收益。[12]法國開發署實施的一體化職業教育援助項目為受援國面臨的職業教育與培訓問題提供系統化解決方案，能夠提升受援國職業教育與培訓質量，同時也有利于增強受援國職業教育系統自身的發展能力。

在多邊援助方面，法國積極參與由世界銀行、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歐盟、全球教育合作組織（Global Partnership for Education）、七國集團、二十國集團等國際組織發起的職業教育援助，并在其中發揮重要作用。例如，在2014-2020年期間，法國共向歐盟發起的歐洲發展基金（EDF）捐款54億歐元，這筆資金一部分捐贈給全球教育合作組織，另一部分捐贈給40個將教育和職業培訓確定為重點領域的國家。[13]在法國擔任七國集團輪值主席國期間，各國教育部長通過了關于與發展中國家開展職業技術教育合作的憲章，法國作為主席國提出了“公平優先”的倡議，鼓勵各國通過職業教育和培訓實現性別平等，保障婦女經濟權益。[14]

（二）院校層面的援助實踐

近年來，隨著全球化趨勢的加深，知識與技能的地緣邊界被打破，國際化成為法國高等職業院校的重要議題與自主選擇。法國高等職業院校的國際化舉措主要包括招收留學生以及建設跨國高等職業教育機構和課程。當其服務對象為亞非拉地區的發展中國家時，高等職業院校的國際化就具有一定的援助性質。

摩洛哥、阿爾及利亞、突尼斯、越南等原法屬殖民地向來是法國留學生重要來源國，與法國對外發展援助目標國有所重合。為進一步促進法國與受援國的教育交流與合作、促進學生流動，從2019年起，法國將其政府獎學金項目數量從7000個增加至15000個，并向非洲國家，尤其是非洲西北部馬格里布地區國家傾斜。[15]此外，部分法國高等職業院校開設面向發展中國家招生的項目，鼓勵學生到法國學習。例如，大學技術學院（IUT）是法國優質的公立高等職業教育機構，其招生規模受到政府嚴格控制，但為了加強與摩洛哥、越南等國的合作，111所大學技術學院拿出緊缺的學額，通過法國大學技術學院院長聯盟（ADIUT）向這些國家聯合招生。[16]

為了給沒有條件出國學習的受援國學生提供高等職業教育機會，法國高職院校與受援國的政府和院校合作，通過建立國際分校、聯合辦學、設立聯合學位課程、開設遠程學習課程等跨國教育方式開展職業教育援助。例如，在中非共和國，法國的天主教工藝學院(ICAM)與中非天主教大學(UCAC)聯合創建了職業教育機構，學生學習為期3年的全日制工程技術專業課程，并進行兩年的工學交替學習，在當地的工商企業如石油企業、農副食品企業實習，畢業生的就業率高達95%。[17]法國國立工藝學院（CNAM）在科特迪瓦、黎巴嫩、馬達加斯加和摩洛哥等國家與當地的高等教育機構合作建立了聯合職業培訓中心。位于科特迪瓦的聯合職業培訓中心是與當地的國家理工學院（INPHB）合作建立，向當地學生提供會計和工程教育培訓，并向畢業生頒發法國國立工藝學院文憑。[18]法國輸出的跨國職業教育項目基于當地的經濟社會發展需求而設立，為當地培養滿足勞動力市場需求的高技能人才，同時通過制定培養方案、引入工學交替制度、傳播工程技術知識、傳授教師培訓方法等措施，幫助受援國建立完善的高等職業教育體系。由于法國跨國教育機構提供的課程約有一半為法語課程[19]，跨國教育機構成為法國向世界推廣法國語言與文化的重要載體，有利于強化法國和法語的國際地位，增強法國的影響力和世界身份認同。

（三）社會層面的援助實踐

在社會層面，法國的跨國企業、非政府組織等主體積極參與對外職業教育援助，與政府、院校層面的援助形成互補，促進了法國的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發展，成為法國對外發展援助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全球化背景下，發展技術出口成為法國提升綜合國力與國際影響力的途徑。法國的大型跨國企業如標致雪鐵龍集團、施耐德電氣、空中客車公司、歐洲直升機公司、道達爾公司等積極在發展中國家開設職業培訓中心，開展知識與技能培訓服務。例如，標致雪鐵龍集團在發展中國家設立分支機構時經常難以招聘到符合其要求的技能人才，因此集團就聯合法國國民教育部以及當地的教育部門共同舉辦職業培訓中心，以培訓符合其要求的技術人員。石油化工領域的道達爾公司在中非、馬達加斯加、柬埔寨等50多個國家與當地的技術學院合作，提供有關鉆井、煉油、人力資源等與石油業相關的課程，促進石油行業與當地學校之間的合作。[20]跨國企業在發展中國家開展職業培訓一方面能夠培育技能人才，滿足當地勞動力市場需求；另一方面能培養符合法企要求的勞動力，帶動企業的產品出口。

非政府組織是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的重要參與者，其提供的援助雖然規模較小，但具有專業性和針對性強、反應快速而靈活等優勢。法國提供職業教育援助的非政府組織數量較多，其主要援助措施包括培訓教師、提供教具、建設基礎設施、提供資金援助等。例如，法國非政府組織“飛躍”（ESSOR）致力于幫助最貧困的弱勢人群改善生活。2017年起，“飛躍”在乍得、幾內亞比紹、莫桑比克和剛果4個國家的職業教育領域實施幫扶計劃，幫助弱勢群體獲得可持續的職業教育與培訓。該計劃預計在3年內惠及3000名年齡在17歲至35歲之間的弱勢年輕人，其中包括1500名婦女。[21]非政府組織遵循中立與客觀的原則，以創造社會福祉為己任，其提供的職業教育援助一定程度上摒棄了其他援助主體可能帶有的政治或經濟等因素，是較為純粹的人道主義援助。

三、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的特征

為提高援助的有效性，法國提出了全局性的援助戰略，建立了較完善的對外職業教育援助體系。總體來說，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在援助區域、援助主體、援助策略以及援助管理等方面具有鮮明特征。

（一）援助區域：廣泛但重點突出

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的范圍涵蓋廣大發展中國家，亞洲、拉丁美洲以及非洲的發展中國家均有援助項目正在進行。在此基礎上，法國采取地域優先策略，將注意力集中于兩個重點援助區域，一為非洲地區，二為其他原法屬殖民地，如越南、老撾、柬埔寨、海地等國。

由于法非關系中不可忽視的歷史淵源，非洲始終是法國發展援助的優先地區。2016年，法國官方發展援助1/4 的份額用于撒哈拉以南非洲的項目。其中，受援助最多的國家是喀麥隆，共獲得法國2.512 億歐元援助，其次是塞內加爾、加納、尼日爾、布基納法索和馬里[22]，這些國家均為原法屬殖民地。2018年，法國國際合作與發展部際委員會（CICID）將整個非洲確定為法國發展援助的優先地區，除原法屬殖民地外，英語國家如埃塞俄比亞、岡比亞、利比里亞等也成為法國的對外援助目標國家，以進一步增強法國在非洲的影響力。在非洲范圍內，法國尤其加強了在薩赫勒地區的行動，以促進可持續發展。馬克龍政府上臺后將面向非洲青年的職業教育援助作為對非援助政策的核心之一，其主要原因是希望借職業教育援助促進非洲青年在當地就業，從而緩解法國的非法移民與難民問題。

其他地區的原法屬殖民地大部分仍位列聯合國最不發達國家名單，是法國發展援助的重點區域。法國自20世紀60年代以來就是這些國家職業教育與培訓的主要參與者之一[23]，但到了新世紀，隨著國際援助的增加，法國的影響力逐漸式微。為了維護法國的地位，法國將繼續延續50余年以來的援助政策，通過支持當地公共教育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以及提供多樣化的職業培訓來增強年輕人的就業能力，同時也通過教育滲透的方式傳播法國語言文化與價值觀，維護法國海外利益。

（二）援助主體：政府主導下的多元參與

法國的政府、院校、企業、非政府組織以不同方式參與對外職業教育援助，形成了多元治理結構和較為完整的職業教育援助服務鏈。其中，政府是援助的最主要參與者，目前已經形成一套較為完善的組織體系。其他層面的主體與政府進行良性互動，各方面工作形成互補。

政府層面，法國對外援助體系采取了中央集權的等級組織架構，主要分為決策層、管理層以及執行層三個層次。位于決策層的是法國國際合作與發展部際委員會，該委員會有權決定對外發展援助政策與戰略。國際合作與發展部際委員會由總理擔任主席，12個部委的部長擔任委員，每年舉行一次會議。在管理層，法國外交和歐洲事務部、經濟和財政部分管對外援助的行政管理與財政事務。在執行層，法國開發署是法國發展援助的核心運營機構，負責貫徹落實法國的發展援助政策。2000年以來，職業教育和培訓成為法國開發署的重要援助領域。法國通過等級式的組織架構對各部門進行清晰的權責分工，有效地協調各部門的行動，從而提高了對外援助的效率與有效性。

法國的高等職業院校、企業、非政府組織等主體也積極參與援助，填補官方發展援助力所不及之處，與政府形成合力，充分發揮援助效益。企業和院校的國際化與對外職業教育援助受到政府鼓勵，成為政府工作的優先事項之一。非政府組織是法國對外援助的重要參與者，2014年法國頒布的《發展與國際團結政策方向和規劃法》肯定了非政府組織在發展援助中的重要作用，并決定通過法國開發署向非政府組織提供支持、指導與監督，以促進非政府組織的發展。[24]同時，非政府組織也向法國開發署提供受援國的信息，協助法國開發署項目的落地與實施。

（三）援助策略：因地制宜

在制定職業教育援助的具體策略時，法國根據受援國的國情因地制宜地選擇不同的援助定位，使其職業教育援助更有針對性與有效性，也更容易獲得當地政府的支持和認可。

首先，法國根據受援國不同的經濟社會發展水平確定官方發展援助的具體方式。在最不發達國家，法國開發署主要通過贈款開展工作，但通過贈款資助的項目與通過貸款資助的項目具有相同的嚴格程度，在質量標準和效率要求方面是相同的。在中等收入國家，法國開發署提供優惠貸款，其利率低于市場利率。在新興國家，法國開發署通常以市場利率發放貸款。總體來說，貸款是法國提供官方發展援助最主要的援助方式，約占83%的比例。[25]

其次，法國對受援國的勞動人口特征、產業結構、經濟支柱產業等進行調研，選擇亟待發展的行業與領域進行援助，因此能夠有效滿足當地勞動力市場需求，促進當地經濟社會發展。例如，紡織和服裝業是柬埔寨的支柱產業之一，但其勞動力素質普遍較低。因此，法國開發署資助建立柬埔寨紡織與制衣培訓中心。該培訓中心有三個職能：（1）開發兩年制工讀交替的高等教育課程；（2）在培訓中心或制衣公司內開設短期培訓，每年培訓 1500 名工人；（3）為該行業的公司提供咨詢和指導。[26]再如，莫桑比克具有水電開發潛力，電力出口占出口收入的11%，并且在家庭需求和重大工業項目的推動下，電力需求正在以每年14%的速度增長。行業的快速發展要求對其員工進行繼續教育和培訓，但培訓系統的薄弱阻礙了莫桑比克國家電力公司的生產。為應對這一挑戰，法國計劃幫助莫桑比克國家電力公司開展繼續教育和培訓，促使其實現現代化和可持續發展。該計劃預計每年培訓1000名學員，并實施性別平等策略來促進電力行業內的性別平等。[27]

（四）援助管理：注重質量保障

質量保障是對外職業教育援助中的焦點問題，政府、學生、家長、教師、教育機構、國際組織等利益相關者均對質量提出了較高要求。由于對外職業教育援助是跨越國境的援助服務，不可避免存在質量監管困難的問題。為此，法國針對不同主體開展的援助項目，制定了不同的質量保障方式。

對于法國的官方發展援助，法國開發署主要通過4種評估方式確保援助項目質量：（1）項目評估。該評估方式旨在與受援國的利益相關者就項目的實施結果進行對話，獲得項目實施效果的反饋信息，以促進項目改進。項目評估結果向社會公開，并可以在法國開發署的網站上查詢。（2）深入評估。從更廣泛與更深入的角度對項目的實施進行評估，主要目的是通過考察導致不同結果的原理與機制，獲取相關的理論知識。自2007年以來，法國開發署定期進行錄像評估，這種評估更便于訪問且豐富多彩，是一種新穎且有效的深入評估。（3）戰略評估。該評估旨在分析影響法國開發署戰略制定與實施的因素，如行業因素、地理因素等，并評估戰略實施效果是否符合預期目標。（4）元評估。法國開發署通過元評估對評估過程及其有效性進行批判性研究。[28]除了法國開發署進行的評估，外交部與財政部也分別在其職責范圍內對援助項目的實施效果進行評估，結果統一上報至國際合作與發展部際委員會，最后再由委員會提交議會審議。

對院校之間的跨國合作，法國制定了一套從項目開始前到項目進行中的質量保證體系。在合作項目開始之前，法國職業教育機構需做好4項工作：（1）對項目的可行性進行充分研究，從學術、財務、法律等各角度進行調研，力求與受援國的實際需求達成一致，同時也與法國機構的發展規劃一致，從而確保項目的可持續性；（2）與法國駐外使館、各中央部委等保持信息溝通，在合作伙伴選擇、法律承諾等方面獲得相關建議；（3）闡述所頒發文憑的性質與頒發條件，并獲得法國當局與受援國當局的認可；（4）制定項目治理模式，厘清法國與輸入國利益相關者的權責分擔等。在項目實施過程中，法方確保整個職業教育體系符合法國以及國際學術標準，保證教師的學術水平；保證具體教學計劃與教學設備的質量，以達到規定的教育水平；根據本地以及法國的法律法規，考查學生參與機構治理的情況；考慮學生的財務情況與資助；在學業考核、學位授予等方面進行全面的質量監控等。[29]

四、結語

職業教育具有天然的“跨界”屬性，兼具經濟、社會、文化、教育等多重特性，在對外援助中能夠發揮獨特價值。因此，法國一直將對外職業教育援助視為對外政策與行動的重點，也取得了一定成效，受援國的職業教育質量、教師培訓能力等得到了提升。但總體來看，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基于傳統的西方援助理念，是對不平等國際關系的維護。法國對受援國的職業教育援助，“授人以魚”的成分多于“授人以漁”，從而使受援國對法國提供的援助產生依賴，無力也無意扭轉對法國的依附關系。受援國，尤其是非洲國家雖然得到一定發展，但并沒有實現真正意義上的現代化轉型。

在“一帶一路”倡議下，我國積極發展對外職業教育援助。與法國不同，我國的對外援助秉持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希望受援國實現真正的獨立自主發展，突破以西方為中心的傳統國際格局，為建立新的世界秩序打下基礎。雖然出發點不同，但法國對外職業教育援助中突出重點區域、多元主體參與、因地制宜、注重質量保障等經驗值得借鑒。在開展對外職業教育援助的同時，我國還需提升軟實力，在國際教育領域爭取更多話語權。軟實力的提升，既可以使我國的對外職業教育援助在國際上獲得更多認可，又可以突破傳統的國際援助理論，建立全新的援助話語體系和理論體系，形成國際教育援助的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