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存,王婷鈺
(北京師范大學國際與比較教育研究院, 北京 100875)
當今世界正處于大變革大調整時期。世界多極化和經濟全球化的深入發展使各國之間的相互依賴逐漸加深,經貿往來、人員流動日趨頻繁,但隨之而來的全球性問題也日漸增多。全球經濟復蘇乏力,內生增長動力不足,“逆全球化”思潮和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等為全球經濟發展前景帶來了不利影響,恐怖主義、霸權主義、難民危機、貧富分化、債務危機、環境污染、流行疾病等問題給人類的生存與發展帶來了巨大的挑戰,成為世界各國面臨的共同難題,需要各國同舟共濟、守望相助。同時,新興市場國家和廣大發展中國家的快速崛起也對構建新的國際秩序提出了要求。西方國家推行的所謂普世價值觀和經濟政治發展模式并不能“放之四海而皆準”,難以適應新的國際格局和時代潮流。如何構建更加公正合理的國際秩序,引導國際社會朝著更加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方向發展,是新時代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在這一背景下,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給出了破解全球治理難題的中國方案——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黨的十八大報告明確提出了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報告指出:“要倡導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在追求本國利益時兼顧他國合理關切,在謀求本國發展中促進各國共同發展。”[1]隨后,習近平多次在重要場合不斷闡釋和完善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2017年1月,習近平在聯合國日內瓦總部發表題為《共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主旨演講,與世界一同探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一時代命題,表示“中國愿同廣大成員國、國際組織和機構一道,共同推進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大進程”[2]。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不僅是中國共產黨在新的歷史時代維護世界和平與發展的政治主張,而且更是中國政府參與全球治理、促進各國合作共贏和繁榮發展的生動實踐。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體現了中國對推動世界和平與發展的不懈追求,彰顯了中國負責任的大國形象,我國比較教育學科應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應有貢獻。
比較教育學科具有跨文化性、國際性和應用性等特征,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能夠為推動全人類的進步與發展作出積極貢獻。
人類文明多樣性是世界的基本特征,也是人類進步的源泉。世界上有200多個國家和地區,2500多個民族孕育了不同文明,共同構成了豐富多彩的人類文明圖譜。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強調多樣性并存是世界的常態,提倡不同文明之間應在相互尊重的前提下,彼此和諧共存、借鑒交流、孕育融合,從而推動全人類的繁榮發展,是一種“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的共贏之路。
在談及比較教育學科的特征時,眾多比較教育學者認為 “跨文化性”是比較教育學科的特性之一。“比較教育不是研究單獨一個國家或地區的教育,它是跨國或跨地區的,即研究若干國家或地區的教育;跨文化的,即研究不同文化國家的教育”[3]。“從本質上看,比較教育屬于跨文化的并具有文化異質性的國際教育研究”[4]。從比較教育的研究領域來看,其關注的是不同文化背景中的教育制度和教育思想。對比較教育而言,不論基于何種研究目的,運用什么樣的研究方法,“文化”都是所有探討無法回避的基本領域。正如邁克爾·薩德勒(Michael Sadler)提出的“學校之外的事情比學校內部的事情更重要”[5],艾薩克·康德爾(Issac Kandel)指出的“教育不能擺脫文化形式的影響,因為它是在這種文化形式中發揮其功能的”[6],都肯定了文化對于教育的意義。從研究目的來看,無論是通過比較借鑒國際教育經驗還是通過比較探索教育發展規律,背后的深層邏輯都是承認不同文化背景下教育形態的多樣性。正是因為彼此不同才可以比較,才需要借鑒,同時肯定不同國家的教育之間具備相通之處,為探索教育發展規律、促進交流與借鑒提供可能。從研究的范式來看,比較教育研究中的文化相對主義之于我們今天所處的面臨文明沖突挑戰的世界具有重要意義。文化相對主義主張教育價值本身并無好壞之分,只是特定時期特定文化背景下的產物。研究別國的教育應該站在客文化的立場上作客觀的分析,不要用研究者主體的理論或個人的價值觀去評價別國的教育。[7]它秉持的是文化多樣性、文化平等的理念,反對文化霸權主義。因此,比較教育學科所具有的跨文化性有助于理解世界文明的多樣性與獨特性,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奠定人文基礎。
薛理銀將比較教育視為國際教育交流的論壇。[8]國際性或跨國性是比較教育的重要特征,比較教育的研究對象不是僅限于某一個國家,而是不同國家的教育。“比較教育旨在探究、分析和解釋那些與政治、經濟、社會和文化背景相關聯的各種教育事實之間的相似之處和不同之處”[9]。因此它能夠向人們呈現多樣化的全球教育體系,通過分析各國教育制度異同點背后的原因,比較教育為各國之間深入理解與交流搭建了橋梁。正所謂:“比較教育的發展與世界各國、各民族的經濟、文化和政治等的發展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廣義的比較教育的歷史也就是世界各國、各民族教育交流的歷史”。[10]
此外,比較教育學界成立的區域性和全球性學會為世界各國探討和解決全球教育問題提供了公共平臺,如亞洲比較教育學會(CESA)、北美比較與國際教育學會(CIES)、歐洲比較教育學會(CESE)以及世界比較教育學會聯合會(WCCES),都推動著國際教育交流與合作走向穩定化和機制化軌道。這些學會作為學術共同體通過定期舉辦學術會議等活動,匯聚了世界各國的國際與比較教育學者和實踐工作者,為他們交流教育思想、增進相互了解、開展研究合作提供了平臺,也是傳播和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絕佳場合。如,1970年成立的世界比較教育學會聯合會是以比較教育學者為主導的世界性教育交流論壇,其總體目標在于加強國際理解教育以增進世界和平以及不同民族和文化之間的尊重與合作;完善教育體系,保證全民受教育權利的實現。[11]世界比較教育學會聯合會圍繞全球教育改革和教育緊迫性問題召開了一系列會議,為國際教育交流、理解與合作提供了平臺。
比較教育是一個兼具理論性和應用性的學科。比較教育產生于借鑒的需要,正如成有信在《比較教育教程》中所言:“借鑒別國的經驗和范例以改革本國教育,是比較教育產生的直接動機。”[12]在比較教育學科產生與發展的200多年間,借鑒一直是比較教育學科發展的推動力和目的之一,也是比較教育應用性的源頭。關于比較教育的應用性,張如峰、高保慶在其合著的《比較教育學》中指出:“比較教育學的研究工作是以事實為出發點,而不是以純理論為出發點;它在研究現階段教育的理論與實踐時,是從研究對象的不同情況出發,利用教育科學已有的成果并依據各國教育的事實,為世界不同國家所面臨的教育問題尋求可行性答案。也就是說,研究的一個基本目的是為了相互學習和借鑒,解決教育的現實問題,這個目的的現實性就決定了比較教育學的應用性。”[13]
比較教育的應用性在比較教育的功能中體現得非常充分。馮增俊在其所著《比較教育學》中對比較教育的五大功能特征做了歸納,認為借鑒性功能、認識性功能、交流性功能、預測性及決策性功能、發展性功能是比較教育的主要功能。[14]張如峰、高保慶認為比較教育至少具有五種功能與任務:認識性功能與任務、教育性功能與任務、發展性功能與任務、借鑒性功能與任務和預測性功能與任務。[15]陳時見主編的《比較教育導論》把參照與借鑒、交流與認識、促進與發展、預測與決策作為比較教育的功能。[16]王英杰在談到比較教育在認識教育現象、解決教育問題和促進教育發展中的作用時講道:“比較教育研究是教育學科知識的源泉、思想的實驗室、批判的利器、提供前沿服務的平臺、國際教育交流的平臺”。[17]綜上關于比較教育功能與作用的認識充分說明,比較教育具有很強的應用性,在教育與社會發展中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背景下,比較教育的應用性將更加凸顯,可以為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全面提供知識、智力和人才支持。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為比較教育提供了新的發揮學科價值的平臺,同時也賦予了比較教育新的時代責任,比較教育學科應該加強教育理論創新,充分發揮公共外交功能,大力培養國際化人才,積極推動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
理論創新是比較教育的中心使命之一,國內外的比較教育學者都非常重視比較教育的理論創新使命。王英杰認為:“比較教育研究可以產生原創性的成果,從而拓寬和加強我們對教育原理、教育規律和教育實踐的理解和認識。”[18]陳時見指出,生成新的教育理論和知識,并為促進教育科學體系貢獻新觀點、新材料、新知識和新理論是比較教育的價值取向之一。[19]奧利韋拉(Olivera)也指出,比較教育真正的目的在于從更高的抽象水平建立和闡述不同社會集團的以教育為中心的多種類型之間的新的關系。[20]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給教育領域帶來了新的議題,同時也使一些舊有的教育問題更為凸顯,亟待新的教育理論、知識和思想來推進和解決。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背景下,我國比較教育被賦予的教育理論創新的使命是多方位的。其一,要對世界各國的教育改革經驗進行理性升華,并結合我國的具體國情產生出新的教育理論用于指導我國的教育改革實踐,而不是簡單、片面地移植別國的教育經驗。其二,在人類命運共同體所呼喚的跨境教育、國際化人才培養、生態文明教育、全球教育治理等前沿研究領域進行理論創新。在這些研究領域的深耕需要比較教育充分發揮它的“跨國性”和“跨學科性”特征,站在國際視角看待教育議題,掌握世界各國在這些領域的最新研究動態,并綜合運用各個學科的理論知識和研究范式構建出新的理論。其三,通過理論闡釋幫助人們更好地理解特定時空下的教育政策,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下我國的教育改革政策營造良好的輿論環境。顧明遠和薛理銀很早就指出,政策辯護也是比較教育研究活動的目的,比較教育可以從理論上或實踐上對決策人員的決策行為進行解釋,使決策者與大眾之間達成共識。[21]我國比較教育工作者應該對新形勢下的教育問題和教育政策作出深入的分析,向民眾提供理性化、系統化的教育知識體系,更新人們的教育觀念,為諸如少數民族教育、扶貧教育、來華留學教育、“一帶一路”教育行動等我國社會輿論較為關注的教育政策實施作出正確的輿論引導。
比較教育是國際教育交流論壇,搭建了教育國際交流的平臺。在《比較教育與國際教育交流論壇》一文中,顧明遠指出:“隨著知識經濟的發展以及世界的多極化和經濟體的多元化發展,今天世界各國的教育更需要在真誠溝通的前提下,在教育理論、觀念、價值、制度、政策和實踐領域互相交流,在具有跨文化性、發展性和預測性的國際性課題中相互合作。”[22]他是在評價薛理銀的著作《當代比較教育方法論研究》時講這段話的。薛理銀認為,比較教育是理論建設和檢驗理論的論壇、國際教育觀念和教育價值交流的論壇、教育政策和教育實踐的論壇,“它給各民族展示自身獨特的價值體系與洞察問題的方式以表現其獨特的存在提供了機會”[23]。王英杰也指出:“比較教育學科搭建了教育國際交流的平臺,開始了中外教育研究工作者的平等對話。”[24]在國際教育交流論壇或教育國際交流的平臺上,比較教育學者通過著作、論文、國際會議、國際組織、合作研究與國際同行進行學術對話,發揮著公共外交的使命。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不但需要比較教育工作者與國際同行進行學術對話,推動教育交流互鑒,更要積極推動我國參與全球教育治理,彰顯大國情懷和責任擔當,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贏得更多國際認可和支持。
一方面,比較教育要致力于推動我國從全球教育規則的“跟隨者”向“領跑者”的角色轉變。比較教育工作者要加強對國際教育公約和國際組織的研究,為我國深入參與國際教育政策、規則和標準的制定做好知識儲備;要站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高度,在國際組織平臺上提出全球教育發展的新議題、新主張和新方案,引領和塑造全球教育治理的新秩序。
另一方面,我國比較教育要積極參與國際教育援助,推動人類共同發展。國際教育援助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的應有之義。盡管在過去10年間,全球教育機會大幅增加,入學率顯著提升,但2018年仍有約2.6億失學兒童,占全球學齡人口的1/5。全世界超過一半兒童和青少年未達到識字和計算能力的最低水平標準。[25]作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倡導者,我國重視對發展中國家的教育援助。2016年《關于做好新時期教育對外開放工作的若干意見》提出:“通過發揮教育援助在‘南南合作’中的重要作用,加大對發展中國家尤其是最不發達國家的支持力度,加快對外教育培訓中心和教育援外基地建設,積極開展優質教學儀器設備、整體教學方案、配套師資培訓一體化援助,開展教育國際援助,重點投資于人、援助于人、惠及于人。”[26]在這一背景下,我國比較教育工作者要積極參與發展中國家教師、校長和管理人員的培養培訓,積極參與發展中國家教育規劃和政策的制定,為發展中國家教育發展提供教學方案、教材和技術支持。除此之外,如何推動我國國際教育援助朝著規范化方向發展,如何最大限度地發揮援助效力,如何制定教育援助政策,如何設計教育援助方案,以及優先向哪些國家以何種形式提供教育援助等,都是有待我國比較教育工作者去研究和回答的問題。
人才培養是學科制度化的重要指標,也是比較教育的重要使命。比較教育作為大學的一門課程已經有了100多年的歷史,現在比較教育的教育性功能,已經超越了在師范院校作為一門課程來開闊學生視野,而是通過設立比較教育學科的學士學位課程、碩士學位課程和博士學位課程,旨在培養具有國際視野和全球競爭力的開展國際教育交流的專門人才。正如王英杰所言:“比較教育學已經培養了大批有能力開展國際教育交流的學者。”[27]
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需要培養人類命運共同體中的人,特別是國際組織人才、國別和區域研究人才、全球治理人才,使之具有人類命運共同體所需要的意識、價值觀念和行為能力,他們既要熟悉中國國情,能夠講好中國故事,又要具備國際視野、熟悉國際規則、能夠參與國際事務和國際競爭。王英杰對比較教育學科培養的國際化人才提出了具體的要求。他說:“他們掌握教育國際交流的語言,理解教育國際交流的話語,了解其他國家教育學者思維的邏輯和方法,學習了至少一個其他國家的文化和教育制度,因此他們可能在我國教育國際交流中處于先鋒的位置,可能對教育國際交流中的話語霸權和不公平的秩序提出挑戰,可能把我國教育發展的先進經驗和教育研究的新發現介紹給世界,逐步改變教育國際交流中的單向性。”[28]
美國比較教育學者羅伯特·阿諾夫(Robert Arnove)指出,致力于國際理解與和平是比較教育學科具有特別意義的范疇。[29]在全球化時代,世界各國之間的聯系和依存日益加深,不同文明之間的交流與碰撞不可避免。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倡導不同文明之間應該共存與對話,而非對抗與沖突,為破解塞繆爾·亨廷頓(Samuel Huntington)的文明沖突擔憂找到了出口。比較教育學不但要致力于培養有能力開展國際教育交流的國際化專門人才,而且應該站在培養全球化時代共生之人的角度,積極開展國際理解教育、跨文化教育、和平教育、生態文明教育和可持續發展教育,增進學生對不同國家、不同文化、不同宗教信仰和價值觀的認識和理解,提升全民族的國際主義意識,積極推動不同文明之間的共存與對話、互學與互鑒,培養具有全球意識、開放心態和跨文化交際能力的人,在推動各國攜手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中發揮橋梁紐帶作用。
100年前,陶行知在《對于參與國際教育交流運動的意見》一文中指出,國際交流的目的有兩個方面:交換知識和解決問題。因此,“即以交換知識論,必先雙方有東西可以換來換去,才可算為交換。自己必須有好的東西,才能和別人換得好的東西。因為,‘給的能力’和‘取的能力’大略相等。能給多少,即能取多少”;“至于解決國際教育的問題……第一要自己曉得自己,第二要自己曉得別人,第三要別人曉得自己。自明,明他,他明,是解決二人以上的問題的根本辦法,也是解決二國以上的問題的根本辦法”[30]。無論在哪個時代,國際交流都不是單向的,而是雙向的。因此,作為國際教育交流論壇的比較教育,在進行國際交流時也應該堅持雙向性。正是在這樣的背景下,顧明遠告誡我們,“教育國際化是全球性的,對我國教育來講,是雙向的,我們既要吸收世界文明的一切成果,我們也要把中國文化介紹到世界,促進國際間的相互交流”[31]。
推動中國教育“走出去”,向世界教育的發展貢獻中國智慧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賦予中國教育的重要使命和職責。薛理銀指出:“每一個民族都有其教育文化和教育價值體系。它們各有特點,都能對人類思想文化的發展有所貢獻。”[32]改革開放初期,由于我國教育事業發展相對滯后,比較教育研究的重點在于學習西方發達國家的教育經驗,推動我國的教育改革發展,但是現在形勢發生了很大變化,我國教育已經取得卓越的成就。例如,在基礎教育領域,中國學生在2018 年“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測試中取得了閱讀、數學和科學三項全部第一名的好成績。[33]在高等教育領域,我國已建成世界規模最大的高等教育體系[34],成為世界最大的留學生輸出國和亞洲最大留學目的國[35],世界的目光開始投向中國教育,一些國家希望向中國教育“取經”。鑒于此,我國比較教育不應該僅停留在單方面的教育借鑒,還應該致力于向世界輸出中國優質的教育資源和成功的教育經驗,推動我國教育的國際傳播。在我國教育“走出去”的過程中,需要比較教育工作者通過國際比較,總結經驗和吸取教訓,進而探討出一套適合中國教育國際傳播的發展模式。在輸出優質教育資源方面,我國教育到底以什么樣的路徑出海,需要哪些制度保障,如何精準對接對方國的教育需求等都是有待比較教育工作者去研究的問題。在輸出我國教育經驗方面,比較教育工作者要從中國的教育改革實踐中提煉出具有普遍指導意義的經驗,構建中國教育傳播的話語體系和敘事藝術,用世界能夠聽懂的語言和易于接受的方式講好中國教育的故事。
面對比較教育新的時代責任,我國比較教育學者應該積極作出回應,探索學科發展的新路徑、新方向,為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應有貢獻。
王承緒和顧明遠在《比較教育》一書中是這樣界定比較教育的:“比較教育是對當代世界不同國家或不同地區的教育進行比較分析,找出教育發展的一般規律和特殊規律,為本國或本地區的教育改革作借鑒。”[36]這個定義實際上明確了比較教育研究的兩個基本目的:探索教育規律和服務教育改革。改革開放幾十年來,我國比較教育研究在探索教育規律和服務教育改革方面都作出了重要的貢獻。
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背景下,我國比較教育研究仍然要繼續探索教育規律和服務教育改革,同時還要致力于促進全球教育理解與全球教育治理。所謂全球教育理解,就是比較教育研究要秉持人類命運共同體所倡導的尊重文明多樣性的理念,致力于挖掘教育背后深層次的社會原因,從而正確認識一個國家教育政策演進的內在邏輯,正確對待不同國家之間的教育差異現象,促進不同國家之間的包容、理解與交流。正如美國比較教育學者康德爾所強調的,對外國教育制度進行比較研究的意義在于:促進建立在對各國教育的深刻理解和各國人民相互理解基礎上的真正的國際理解。[37]所謂全球教育治理,就是比較教育要致力于解決全球教育發展問題,普及人類教育發展成果,讓世界各國的兒童都能夠享受到優質的教育。這里的治理要遵循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中的“共商、共建、共享”原則,強調的是世界各國的共治,而不是某幾個國家主導的、強行灌輸某種教育價值觀念的治理模式。為此,我國比較教育研究要跳出“西方中心主義”的話語霸權,在充分尊重各國獨立自主選擇教育發展道路權利的基礎上,分享中國教育改革的優秀經驗,為教育欠發達國家教育改革提供可供參考借鑒的教育發展模式,為改善全人類的教育發展作出貢獻。
由于早期比較教育研究的主要目的在于借鑒,因此,我國比較教育的研究對象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都以少數幾個發達國家為主。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參與主體的多元化要求比較教育要拓展研究對象。比較教育不僅要研究發達國家,而且還要研究廣大發展中國家。“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大多是發展中國家,加強同發展中國家的團結合作是我國外交政策的根基,構建中非命運共同體、中阿命運共同體、中國-東盟命運共同體、中拉命運共同體等發展中國家命運共同體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的重要一環。教育交流與合作是“南南合作”不可或缺的領域。近年來,我國同東南亞國家、非洲國家、阿拉伯國家、拉美國家的教育交流合作整體水平不斷上升,但是對其中一些國家的教育情況了解還是不夠,彼此之間缺乏教育互知與互信,影響了教育合作政策的精準對接。為了我國能夠更好地參與全球教育治理,攜手沿線國家共建“一帶一路”教育共同體,需要有更多的比較教育學者投身到發展中國家的教育研究中去,弄清楚這些國家的教育發展到底處于什么樣的水平,面臨什么樣的發展困境,具有什么樣的需求等問題,為我國對外教育合作政策的制定提供基礎。
除此之外,我國比較教育學者還要加強對國際組織的研究。國際組織為各國攜手解決全球性問題提供了重要平臺,是全球治理的重要行為體之一。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要求我國要利用好國際組織這個公共外交平臺,要有更多的中國代表能夠在國際組織中發出中國聲音、表達中國看法、展示中國形象,用實際行動反駁西方對我國的一些不實言論,打消一些國家對我國“一帶一路”倡議的疑慮。同時,中國比較教育要加強對國際組織人才培養的研究,幫助我國輸送更多的人才到國際組織中工作并發揮作用。
雖然比較教育作為一個研究領域在我國已經有100多年的發展歷史,但是比較教育作為一門學科的發展卻是改革開放以后的事情。在改革開放初期,我國教育百廢待興,教育制度和教育體系的重建是教育改革與發展的首要任務。因此,我國比較教育研究主要是介紹美國、英國、法國、聯邦德國、蘇聯和日本等發達國家的教育制度和教育思想,并在國別研究的基礎上圍繞各級各類教育、各種教育思想流派、課程與教學等專題進行比較研究。在20世紀末和21世紀初,特別是在習近平提出“一帶一路”倡議以后,我國比較教育研究在原來外國教育研究(國別研究、專題研究)的基礎上,開始加強國際教育和發展教育的研究,特別是北京師范大學國際與比較教育研究院把“教育對外開放與國家發展”作為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十三五”規劃的主攻方向,在“一帶一路”與教育、教育援助、全球教育治理、境外辦學、來華留學等方面取得了初步的研究成果。
“一帶一路”倡議和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要求我國比較教育不僅要拓展研究對象,而且要進一步拓寬研究領域,圍繞國際教育和發展教育的核心問題開展更加深入的研究。第一,加強對跨境教育的研究。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呼喚全球教育、知識、技術的流動和共享,而跨境教育能夠使優質的教育資源打破空間的限制,服務于更廣泛的群體。推動中外合作辦學是我國教育對外開放的重要舉措,也是我國履行大國責任,向國際社會提供公共產品的重要途徑。比較教育工作者要加強對中外合作辦學政策法規、結構布局、質量監管、認證體系等相關問題的研究,促進我國中外合作辦學健康有序發展。第二,加強對一些特定群體教育問題的研究,如婦女和女童教育、少數族裔教育、原住民教育、移民教育、難民教育和殘障兒童教育等。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下,不論國家、民族、膚色和性別,每一個個體都應該平等地享有人類教育發展成果。但是今天我們很遺憾地看到,2016 年全球依舊約有 7.5 億成年人是文盲,其中2/3是女性,2017年全球有400萬難民兒童失學。[38]解決這些問題,需要比較教育工作者花時間和精力去研究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聯合國兒童基金會、聯合國難民署等國際組織的相關項目,進而思考我們能為這些群體做些什么、如何做等問題。第三,加強對國際理解教育、世界公民教育、和平教育的研究,促進人與人之間的相互理解,促進不同文明之間的和平共處,消除霸權主義與強權政治,讓沖突和戰爭不復存在。第四,加強對生態文明教育的研究。推動生態建設是實現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必要條件[39],保護生態環境是每一個地球公民的責任。我國比較教育工作者要將環保意識通過教育牢牢植入每一個公民的心中,喚醒人們的環境保護意識,促進生態系統的可持續發展。
縱觀比較教育的發展歷史,不同時期、不同國家的學者根據不同的時代背景和不同的研究目的、研究問題探索出了不同的研究范式。長期以來,由于受到各方面研究條件的限制,我國比較教育學者主要以文獻研究為主,注重事實的描述和歷史分析,對調查研究和定量研究涉及較少,同時存在研究理論視角局限,分析框架有所欠缺的問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背景下,比較教育的研究目的、研究對象和研究視野的多元化,呼喚更加科學和多元的研究范式來提供支撐。
在研究方法方面,比較教育學科應該從單一的文獻研究法走向循證研究。這并不是否認文獻研究的意義,相反,必須肯定的是,文獻研究一直以來都在比較教育研究中發揮著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卻有其自身的局限性。如,一些發展中國家并沒有系統地在互聯網上公開教育政策和數據,或文獻資料較為老舊,無法滿足當下的研究需求。值得慶幸的是,新的時代背景為比較教育開展循證研究提供了便利。一方面,隨著全球化的發展,各國人員往來日益便利,我國比較教育學者有機會深入研究對象國進行田野調查,嘗試參與觀察、深度訪談、個案研究、民族志等研究方法,收集對象國教育的一手資料。這些質的研究方法,其意義不僅在于對于某一具體文化背景中的教育問題進行深度研究,尋找恰當的解決方案,還能防止直接搬用特定異文化條件下產生的平面化分析——即用單一理論文本解釋不同地域的教育現象。[40]另一方面,伴隨著信息技術革命的深入發展,各國之間的數據共享加深,數據分析已成為教育研究領域中的重要戰略工具,除了各國政府網站上的單一國別數據外,國際組織所進行的跨國教育數據收集,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關于全球教育數據的統計、經濟合作與發展組織進行的PISA測試、國際教育成就評估協會舉行的“國際數學和科學發展趨勢研究”(TIMSS)都為教育研究的數據分析提供了基礎。我國比較教育學者要充分利用這些數據進行國別研究、區域教育研究和跨國教育比較研究,推動比較教育研究方法的革新。
研究方法創新不僅體現在具體的研究方法上,而且體現在研究范式的轉型上。科學研究不僅要按照一定的研究框架清晰地描述問題,而且要求按照一定的理論深入地分析問題。[41]我國比較教育學者應該充分發揮其跨學科性的特點,綜合運用政治學、經濟學、人類學、歷史學、管理學等不同學科的理論和分析框架對教育研究對象進行深刻剖析,使比較教育的研究視角從一元走向多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