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數據挖掘探究針灸治療面肌痙攣的選穴規律

林少霞， 陳浩佳， 卓緣圓， 袁金筠， 朱燕嫻， 皮敏

（1.廣州中醫藥大學第四臨床醫學院，廣東深圳 518033；2.天津中醫藥大學第一附屬醫院/國家中醫針灸臨床醫學研究中心，天津 300833；3.深圳市中醫院針灸科，廣東深圳 518033）

面肌痙攣（hemifacial spasm，HFS）是以一側面肌不自主、陣發性、無痛性抽動為特點的一種常見腦神經疾病。本病初期多見眼瞼抽動，后漸至嘴角及整個面肌，甚至連帶頸部，嚴重時可出現口角歪斜、睜眼困難及耳內雜音等[1]。流行病學調查顯示，本病的發病率約為18.6/10 萬人口，結合我國的人口基數，其患病人群數量巨大[2]。本病遷延難愈，多數患者因此心煩意亂，不能正常工作或學習，嚴重影響患者身心健康。有研究表明，HFS 患者焦慮抑郁狀態發病率顯著高于健康者[3]。HFS的病因至今仍未明確，多數認為與面神經受壓有關。在缺乏特別有效的藥物治療情況下，手術治療是目前唯一可以根治的方法[4]。但國內外研究表明，手術治療存在發生面癱、聽力減退、術后復發等風險[5-6]。因此，探索更為安全有效的治療方法成為目前研究HFS 的關鍵。針灸治療面肌痙攣具有療效較好、不良反應少、患者接受度高的優勢，近年來廣泛應用于臨床。本研究旨在運用數據挖掘技術，分析并總結近10 年針灸治療面肌痙攣的選穴規律，為臨床治療HFS提供參考。

1 資料與方法

1.1 文獻檢索

計算機檢索中國知網（CNKI）、中國生物醫學文獻數據庫（SinoMed）、維普數據庫（VIP）及萬方數據庫（Wanfang），檢索時間限制為2010 年1 月至2020 年9 月，檢索主題詞為“面肌痙攣”“瘛疭”，分別與“針灸”“針刺”“電針”“火針”“灸法”“溫針灸”進行組合檢索。

1.2 納入標準

（1）符合面肌痙攣的診斷標準[7]；（2）干預措施為單用針灸（包括針刺、電針、艾灸、溫針灸、火針）或以針灸為主聯合其他治療方法；（3）文獻類型包括隨機對照試驗、臨床療效觀察；（4）針灸處方完整且有明確腧穴定位；（5）臨床療效確切。

1.3 排除標準

（1）文獻中干預措施不是針灸或聯合治療不分主次；（2）干預措施為特殊針法如浮針、腹針、穴位注射、頭針；（3）重復發表的文獻納入最新發表的1 篇；（4）綜述、會議論文、學位論文、個案報道及動物實驗；（5）無法獲取全文的文獻。

1.4 數據提取

采用Microsoft Excel 2013對納入文獻進行數據提取，建立針灸治療面肌痙攣的處方庫，內容包括作者及年份、文獻類型、樣本量、干預措施、辨證分型、針灸處方。若文獻存在兩組及以上的針灸處方，根據辨證及隨癥加減原則，將處方進行重組，即主穴+配穴為1 組針灸處方。以上操作由兩名研究員單獨進行，錄入完成后雙方交叉核對，若存在異議則雙方進行討論，確保數據錄入的準確性。

1.5 數據規范化及分析

干預措施規范化處理參照全國中醫藥行業高等教育“十三五”規劃教材《刺法灸法學》[8]，如將隔姜灸、麥粒灸、溫針灸統一規范為灸法。腧穴規范化處理參照2006 年版國家標準《腧穴名稱與定位》[9]，如將“人中溝”規范為“水溝”。采用Microsoft Excel 2013 進行腧穴頻次分析，應用IBM SPSS Modeler 14.1及IBM SPSS Statistics 25.0進行關聯規則分析及系統聚類分析。

2 結果

2.1 納入文獻篩選情況

共檢索到相關文獻976篇，根據納入及排除標準進行篩選，最終納入文獻45篇，共77組針灸處方，涉及74 個腧穴，腧穴總頻次754 次。文獻篩選流程見圖1。

圖1 針灸治療面肌痙攣文獻篩選流程圖Figure 1 Flow chart of literature screening in acupuncture for facial spasm

2.2 納入文獻描述性分析

2.2.1 干預措施

采用單一針灸療法的文獻有31 篇，包括毫針刺法21篇、火針5篇、電針4篇、灸法1篇，其余14 篇文獻采用毫針、電針、灸法、火針聯合使用。干預措施頻次由高到低依次為毫針刺法34 次、火針9次、灸法9次、電針7次。毫針刺法中頻次由高到低依次為巨刺法11 次、常規針刺10 次、毛刺10次、多針叢刺3次。

2.2.2 辨證分型

其中，14篇文獻提及辨證分型，共涉及8個中醫證型：虛風內動證10 次、氣血不足證9 次、風寒阻絡證8 次、肝風內動證8 次、風熱侵襲證3 次、瘀血阻絡證1 次、風痰阻絡證1 次、痰火內盛證1次。其中，虛風內動證頻次最高，其次為氣血不足證，提示HFS 發病與氣血虧虛、虛風內動相關。

2.2.3 腧穴使用頻次分析

對納入的77 組針灸處方進行腧穴頻次統計，將使用頻次大于20 次的腧穴按照頻率依次進行排序，按照使用頻次共計為77 次進行分析。結果顯示，使用頻率前5 位的腧穴依次為：合谷共計53 次，占總頻次的68.83%；四白共計48 次，占總頻次的62.34%；地倉共計47 次，占總頻次的61.04%；太沖共計47次，占總頻次的61.04%；太陽共計44次，占總頻次的57.14%。結果見表1。

表1 針灸治療面肌痙攣使用頻次大于20次的腧穴分布Table 1 Distribution of acupoints in treating facial spasm by acupuncture with a frequency of more than 20 times

2.2.4 腧穴歸經分析

納入的77 組針灸處方中，共涉及腧穴74 個。腧穴歸經分析結果顯示，經脈使用頻次前3位的依次為：足陽明胃經使用194 次，占總頻次的25.73%；經外奇穴使用99 次，占總頻次的13.13%；手陽明大腸經使用77 次，占總頻次的10.21%。結果見表2。

表2 針灸治療面肌痙攣腧穴歸經情況Table 2 Meridian tropism of acupoints by acupuncture in treating facial spasm

2.2.5 腧穴分布部位分析

根據腧穴定位進行分布部位分析，結果顯示，腧穴分布部位頻次前3位的依次為：頭面部共計519 次，占總頻次的68.83%；下肢部共計114 次，占總頻次的15.12%；上肢部共計84 次，占總頻次的11.14%。結果見表3。

表3 針灸治療面肌痙攣腧穴分布部位情況Table 3 Distribution of acupoints by acupuncture in treating facial spasm

2.3 關聯分析

基于IBM SPSS Modeler14.1 數據分析軟件中的Apriori 算法對74 個常用腧穴進行關聯分析，將支持度設置為≥30%，置信度設置為≥80%，得到關聯分析結果見表4。支持度表示前后項同時出現的概率，反映關聯規則的頻繁程度，如“太沖（前項）-合谷（后項）”支持度為60.26%，表示太沖與合谷同時出現的概率為60.26%。置信度表示前項出現的前提下后項出現的概率，反映關聯規則的強度，如“太沖（前項）-合谷（后項）”置信度為85.11%，表示太沖出現時合谷也出現的概率為85.11%。提升度反映了關聯規則的重要性程度及研究者對其感興趣的程度，是判斷關聯規則是否有效的指標，當提升度＞1時，提示為正相關，關聯規則有效，反之為負相關，關聯規則無效。本研究中常用的74 個腧穴關聯規則均有效。研究結果顯示，支持度最高穴對為合谷-太沖，置信度最高的穴對為合谷-風池-太沖、合谷-太沖-顴髎。運用IBM SPSS Modeler 14.1進行針灸治療HFS的復雜網絡分析，依次調整關聯強度為10、20、30，復雜網絡分析結果見圖2。其中，線條的粗細反應關聯的強度，線條越粗代表穴位間的關聯越強。研究結果表明，針灸治療HFS 的核心處方為“太沖-合谷-地倉-顴髎-太陽-四白”。

圖2 針灸治療面肌痙攣腧穴復雜網絡分析圖Figure 2 Complex network analysis diagram of acupoints by acupuncture in treating facial spasm

表4 針灸治療面肌痙攣腧穴關聯分析結果Table 4 Correlation analysis results of acupoints by acupuncture in treating facial spasm

2.4 系統聚類分析

采用IBM SPSS Statistics 25.0 對使用頻次20 次及以上的腧穴進行系統聚類分析，樹狀圖結果見圖3。研究結果顯示，14個腧穴可分為4類。第一類包括“合谷、太沖、阿是穴、風池”，第二類包括“頰車、下關”，“足三里”單獨歸為第三類，第四類包括“翳風、百會、顴髎、地倉、太陽、攢竹、四白”。

圖3 針灸治療面肌痙攣高頻穴位系統聚類分析圖Figure 3 Systematic cluster analysis diagram of high frequency acupoints by acupuncture in treating facial spasm

3 討論

面肌痙攣屬于中醫“瘛疭”“筋急”“筋惕肉瞤”的范疇。關于面肌痙攣病因病機的闡述，《素問·陰陽應象大論》曰：“風勝則動”“高巔之上，惟風可到”。《張氏醫通·瘛疭》謂：“……脾胃虧損，津液耗散，故筋急而搐……大抵發汗后、失血后、產后、癰疽潰后，氣血津液過傷，不能養筋爾。”提示該病多因氣血虧虛，經脈失于濡養，血不榮絡，虛風內動所致[10]。

本研究結果表明，針灸治療HFS 最常用的干預措施為毫針刺法，其中，以巨刺法使用頻次最高。《靈樞·官針》云“巨刺者，左取右，右取左”，指的是采用左病取右，右病取左的針刺方法。《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記載：“善用針者，從陰引陽，從陽引陰，以右治左，以左治右，以我知彼，以表知里……用之不殆。”由此可見，古代醫家對巨刺法的高度肯定[11]。另一方面，大多數HFS患者病情遷延難愈，具有多虛多瘀的特點，經絡氣血不足或瘀阻使患側經絡的敏感性下降。因此，針刺相對敏感的健側穴位，通過經絡循行融會貫通，激發左右之經氣，可促使陰陽平衡而達到治病的目的[12]。現代研究表明，巨刺法是基于脊髓、腦干網狀結構、丘腦非特異性投射系統及大腦皮層之間整合和相互作用來發揮針刺效應的[13]。

本研究中證型頻次分析結果顯示，本病最常見的中醫證型為虛風內動證，其次為氣血不足證，這與目前大多數醫家的觀點基本一致，提示臨床治療HFS 應以息風止痙、補氣養血為法。腧穴歸經分析顯示，針灸治療HFS 取穴以手足陽明經穴為主。《諸病源候論》記載：“偏風口，是體虛受風，風入于夾口之筋也。足陽明之筋，上夾于口，其筋偏虛，而風因乘之，使其經筋偏急不調。”《針灸大成》曰：“補則從衛取氣，宜輕淺而針，從其衛氣隨之于后，而濟益其虛也。”陽明經為多氣多血之經，針刺可達到調理氣血的作用。另一方面，手足陽明經均循行于頭面部，體現了“經脈所過，主治所及”的特點。腧穴分布部位分析結果顯示，針灸治療HFS 取穴主要以頭面部為主，其次為下肢部。提示針灸治療本病以局部穴位為主，配合遠端取穴。頭部穴位主要有百會、四神聰、神庭、印堂，體現調養心神的重要性，正如《素問·寶命全形論》所云：“凡刺之真，必先治神。”根據面肌痙攣的臨床癥狀，本病屬于“形”動，形動則神不安，故可安神以鎮形[14]。另一方面，本病可因情緒焦慮、緊張而加重，因此，臨床上治療HFS 可通過調養心神調節患者焦慮緊張的情緒，從而緩解HFS的臨床癥狀[15]。

本研究中關聯分析結果顯示，臨床上最常搭配應用的穴位為合谷-太沖。復雜網絡分析結果提示，針灸治療HFS 的核心穴位為“太沖-合谷-地倉-顴髎-太陽-四白”。合谷為手陽明大腸經的原穴，屬陽走表，長于清瀉陽明郁熱，疏通面齒之風邪，通調頭面之經絡，《四總穴歌》將這一功能主治概括為“面口合谷收”，合谷主治范圍廣泛，但以面部疾患為主[16]。已有大量研究證實，合谷與面部的聯系[17-18]。針刺合谷穴治療HFS符合針灸治療的循經取穴與遠端取穴的原則。太沖為足厥陰肝經原穴，主疏肝理氣，息風止痙。兩者共用謂之四關，合谷屬陽主氣，太沖屬陰主血，合谷與太沖相配伍，一陰一陽，一上一下，一氣一血，二者相合共奏調理臟腑、平衡陰陽、通達氣血之功效。地倉、顴髎、四白、太陽位于面部，可疏通局部經絡，通調氣血，改善局部循環，體現穴位的近治作用。高頻穴位系統聚類分析發現，針灸治療HFS 的腧穴可分為四大類。第一類（合谷、太沖、阿是穴、風池）為治療本病的重點穴位，第二類（頰車、下關）、第四類（翳風、百會、顴髎、地倉、太陽、攢竹、四白）主要為局部取穴，足三里單獨歸為第三類，體現辨證取穴的原則。足三里為足陽明胃經合穴，被稱為氣血“百川歸海之穴”，可治療胃經循行部位的疾患，尤適用于久病之氣血虧虛證。現代研究表明，針刺足三里可以調節脾胃運化功能，促進氣血生化，提高機體免疫力從而促進疾病的恢復[19-20]。

本研究基于數據挖掘技術分析并總結了近10 年針灸治療HFS 的選穴規律。研究結果顯示，針灸治療HFS 以息風止痙，補氣養血，兼調養心神為治療原則，可采用巨刺法，取穴以手足陽明經穴、頭面部穴位為主，建議以太沖-合谷-地倉-顴髎-太陽-四白作為核心穴位組方，配合辨證取穴。

本研究利用數據挖掘技術對針灸治療面肌痙攣的選穴規律進行分析總結，所得成果可為臨床診療及科學研究提供一定的參考。本研究尚存在以下不足：（1）本研究中納入文獻部分屬于臨床療效觀察，缺乏嚴謹的科研設計，未來應開展更多大樣本、多中心、高質量的隨機對照試驗；（2）大多數研究臨床療效評價標準不統一且主觀性較強，難以正確比較各治療方法的優劣，建議未來應關注對HFS臨床療效評價標準的研究；（3）目前研究多集中在針灸治療HFS 的療效評價，缺乏對針灸治療HFS 的機制研究。為提高針灸治療該病的療效，開展更多的基礎研究，闡明針灸的作用機理十分必要。綜上，仍需進一步完善針灸治療HFS的研究，以提高其數據挖掘結果的科學性與穩定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