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俊斌 張冬
摘要:智能算法驅動下的新聞生產、信息分發與效果反饋機制改變了主流信息傳播的信息、信道和信宿之固有模態,重構了媒介業態,技術理性日益成為塑造公眾價值觀念的決定性因素,引發主流意識形態完整敘事離散、理念認同削弱和價值引領弱化的風險。議程設置理論、保護動機理論等傳播效果理論既深刻揭示了智能傳播異化風險的作用機理,又為有效規訓風險、實現主流價值認同指明了方向。借助傳播效果理論,以受眾認知層面和情感層面的態度改變為目標,因應技術的可塑性特征,從社會環境、媒體屬性、報道方式和受眾特性方面規范智能信息傳播,實現對算法技術的價值馴化,構建主流意識形態價值認同,最終在行為層面實現對受眾行為的改變。
關鍵詞:智媒時代;智能算法;技術異化;傳播效果;規訓風險
中圖分類號:A8 ?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004-3160(2021)06-0055-10
傳媒業作為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領域,與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新興技術高度融合,形成了以算法推薦、機器學習為技術內嵌的智能媒體。新聞生產與信息傳播的智能化轉型凸顯出極高的商業性效用,但由于資本侵蝕和工具理性的先天缺陷,主流媒體議程設置、輿論引導、價值凝聚的優勢能力被算法離散,導致用戶思維惰性、喜好固化、認知窄化與價值觀極化。意識形態話語權被極少數先進技術者所掌控,產生了諸多負面影響。借助傳播效果理論,在厘清智媒傳播異化風險運行機理的基礎上,從規訓智能化信息傳播的信息、信道和信宿三個方面著手,采取提升受眾信息素養、技術內部控制、行業自律約束、法律全程監督等措施,實現對智能信息傳播模式的規制,可以達到重塑信息傳播機制和受眾信息接受習慣的目的,最終實現主流價值認同的構建。
一、智能新聞生產與信息傳播的技術理路
智能新聞生產與傳播的本質是借助算法工具對各類用戶數據信息進行搜集、整理和分析,自動進行新聞制作、推送并實現商業化運作,實現由“人找信息”向“信息找人”的轉變。
(一)智能新聞生產與傳播的運作機理
作為人工智能的基本構成要素,算法從本質上講是人們運用復雜數學規則、通過預先設定的算法模型解決特定問題的計算機編碼程序。目前,與新聞制作、傳播結合最為緊密的主要是各大媒體平臺為建構信息與用戶二元關系形成的新聞資訊流通與消費環節。借助機器算法,進行用戶評級以識別潛在的未來用戶,進而通過推薦引擎進行信息與用戶的匹配。一個完整的個性化算法推薦系統由數據收集模塊(網絡爬蟲技術收集和存儲用戶數據)、數據分析模塊(關聯分析和文本挖掘發現用戶興趣點)和信息推薦模塊(篩選和推送用戶感興趣的新聞資訊)三部分組成。算法在整個新聞生產與分發中扮演著信息樞紐的角色,以“量化”世界的方式逐漸消弭信息生產與分發的界限,形成即時性信息傳播高效同步的閉環。如此,就迫使主流媒體放下有政府背書的身份,成為和其他所有媒體共同發聲、爭取受眾關注并運用各種手段增強其影響力的社會機構。不可否認,算法推薦作為先進生產力,極大地提升了信息分發到人的效率和精度,能夠通過快速生成和推送主流資訊報道阻斷謠言和不實信息的傳播路徑,及時披露真相、糾偏輿情,從而避免因不實信息傳播導致的公眾情緒割裂與意識形態極化等問題。同時,基于大數據的“用戶畫像”,形成個性化用戶標簽,使主流媒體能夠更精準地滿足不同用戶和群體的個性化內容需求,實現針對性、分眾化的熱點公共議題資訊推送,提升主流媒體的親和力和吸引力。
(二)智能算法推薦的意識形態特質
作為一種技術,算法本身并不具有社會權力,但其與人的集合蘊含了特定的解釋框架和偏向,以資本邏輯、技術理性和隱形操控等行使著自己的權力。
一方面,技術本身具有意識形態屬性。在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看來,技術已經實現了與統治的交融,成為一種意識形態控制的新形式[1]。當人們通過技術實現對外部環境的掌控、算法成為科學的表征時,暗喻了人與自然、人與人在權力上的不平等地位。媒介網絡所崇尚的認知思維、實踐標準和價值尺度會廣泛滲透到各種社會秩序結構的肌理之中,社會權威被取代,決策權將逐步讓渡給算法,營造出一種技術決策更具可行性和科學性的認知假象。算法使用的非透明過濾器限制了用戶選擇的自由,干擾他們自由選擇的能力,損害了“思想自由”,而思想、討論和行動的自由恰恰是思想獨立與理性發展的必要條件。在此種意義上,技術深度參與到人的自我的創建之中,塑造著人身最為核心部分的心靈與自我,深刻影響人對自我以及對未來發展的認知,實現了技術的具身化。
另一方面,作為一種為實現公共或個體目標解決設計問題的規則或系統性知識,智能算法推薦具有產生意識形態后果的功能。國外對于智能算法推薦的批判主要圍繞兩個方面:其一,表現為對“算法資本主義”削弱人的主體性和人類理性的批判[2];其二,體現在批判算法對新聞業介入帶來的“權力遷移”,表現為對算法造成的公共權力由公共機構向技術公司轉移風險的深刻擔憂[3]。具體而言,算法對信息采集、生產和消費環節的全過程介入,使用戶在網絡空間的每一次瀏覽和選擇都成為數字媒體產業的流通物(商品),加之受眾自身的知識局限又很難將算法程序和工作原理完全置于外部的監督之下,極易產生“算法黑箱”效應,侵犯用戶的個人隱私。在“算法黑箱”和巨大經濟利益的誘惑下,國家、企業和機構熱衷于挖掘、獲取個人化的數據,形成資本驅動下的商業化社會運行和治理模式。同時,多數媒體不具備獨立研發智能算法的技術能力和人才資源,只能尋求與技術公司的合作,這實際上是將新聞生產權移交給技術公司或互聯網企業,而數字化網絡中信息傳播的目的越來越多地服從于個人的需求,而非以生產公眾化的產品為宗旨。
二、智能化信息傳播離散主流意識形態的價值“本真”
在信息傳播領域傳統權力脫域下移的過程中,科技占領了權力制高點,社會治理現代化的實現面臨技術理性與制度滯后、技術異化與治理危機、工具理性與價值迷失等諸多挑戰。作為一種重塑網絡空間輿論生態的全新技術力量,智能算法推薦在大幅提升信息流通效率、降低用戶信息選擇時間成本的同時,也未能擺脫技術自帶的工具理性膨脹的痼疾,通過知識生產、解釋框架、信息消費的模因和趨勢,微妙地支配著公眾意識,對網絡主流意識形態完整敘事、理念認同和價值引領進行離散和削弱,造成意識形態國家指導功能的失靈。
(一)“碎片化”傳播離散主流意識形態完整敘事
與大眾傳媒時代信息傳播完整性、系列性所不同的是,智能算法重構了信息分發機制,傾向于以“情感”為突破口,跳脫出以往的宏大敘事,以選擇性摘錄與重點解讀的短文字、短圖冊、短視頻等碎片化報道形式,營造出一種重共鳴輕真相、重情緒短記憶、介于真相與謊言之間背離客觀公正的“第三種現實”[4],即我們稱之的“后真相”,從而在客觀上離散了主流意識形態的敘事完整性,削弱其價值整合功能。一方面,“私人定制”的碎片化信息分發模式造成多元信息輸入的梗阻。媒介平臺基于算法向用戶推送的短小、膚淺、殘缺信息,使用戶被各種各樣的信息撕成碎片,沉浸在膚淺和瑣碎的信息之中,缺乏整體性視野的培養。而整體性恰恰是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內在要求。另一方面,很多信息往往難以全面、準確地反映事物全貌,加之部分平臺為了追求“首發”“眼球效應”, 實現“被關注”效果, 或在不經核查的情況下擅自發布,或故意片面解讀、斷章取義,嚴重削弱了主流意識形態的權威性。在碎片化傳播模式下,信息呈現僅體現相關性,缺乏完整的敘事結構與內在邏輯,受眾無法知曉事件原貌,更無法理解深層次的主流意識形態的完整內容和準確意義。長此以往,勢必造成用戶認知的思維碎片化、理解片面化和價值游離化,弱化主流意識形態傳播效果。長期受到極具強烈“認可”資訊影響的受眾會拒絕接受其他合理性的觀點和意見,喪失理性觀念指導下的價值批判力,造成受眾信息解讀的失敗,進而撕裂社會共識。
(二)“圈群化”傳播削弱主流意識形態理念認同
網絡傳媒的興起解構了傳統的人際傳播環境,以受眾為始發點、以用戶社會關系網絡為節點的媒介化人際傳播模式正在形成。與起初設想不同的是,網絡傳播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傳統“供給-消費”大眾傳播模式中供給側的主導與權威,但并未完全實現信息傳播的去中心化。一個個以興趣愛好、經歷閱歷、血緣親情為特征的網絡社交圈群正在形成,無論是網絡大V的“粉絲傳播”,還是普通受眾的“蟻聚效應”,都呈現出鮮明的新人際傳播特征,在客觀上證明了網絡傳播仍是一種“半中心化”的傳播模式。目前,智能算法推薦也越來越多地加入了“社交”因素,例如“你有**位好友已經看過”,通過將具有相似興趣、共同需求的好友、潛在好友(陌生人)相聯結, 形成信息交往、交流、分享的分眾化圈群,據此建立了新的社會分工。在這種“半中心化”的信息傳播結構中,用戶信息攝取極易受到網絡大V、頭部網絡賬號等社群“向導”的影響,從而限制其信息視野,造成興趣愛好和閱讀習慣的固化。有數據顯示,接近80%的微信用戶習慣于從“朋友圈”“看一看”“視頻號”中尋找閱讀內容[5]。信息攝入窄化會導致用戶認知偏狹,使其被情緒化的片面信息影響,降低對公共議題的關注度和參與公共事務的行為意愿,形成“回音室效應”。美國明尼蘇達大學曾對此進行過實驗,其結果表明,算法推薦系統會強化用戶的“部落意識”,用戶接觸新聞條目和內容的多樣性會受到社交圈群的影響,并隨著時間推移不斷變窄。久而久之,用戶在作出價值選擇時,會無意識地放棄普遍適用的參照點,放棄作為統合性價值體系的主流意識形態,不可避免地造成主流價值認同效度的降低,出現成員的意識形態漂浮。
(三)去公共化議程設置弱化主流意識形態價值引領
傳統議程設置理論認為,受眾對社會問題的關注與媒體報道頻率和強度之間存在對應關系,借助議題設置方式,媒體可以左右甚至決定受眾對問題的關注點和發表意見的先后順序。[6]大眾傳媒時代,主流媒體完全控制了信息的內容入口和分發渠道,在利用主流意識形態實現受眾觀念塑造和凝聚社會公共價值方面占據絕對優勢。智能算法推薦打破了主流媒體壟斷議程設置權力的這一“新聞常規”,議程設置呈現出去公共化態勢,“個人偏好”內容擠占主流意識形態信息的生成空間。在此過程中,受眾看似有了更大的信息選擇自主權,實則只是媒介霸權再一次隱秘的轉移,其自由的關注與選擇仍受算法操控。一方面,個性化信息推薦使得受眾深陷自身“興趣+算法”營造的封閉議程框架之中,逐漸脫離社會公共議題。用戶自我認知和思想因異質信息輸入的隔斷而不斷偏離社會主流,固化偏見。另一方面,扁平化的信息傳播業態下,智能算法推薦更加注重用戶體驗與個人偏好,而非信息本身的公共價值。在“流量至上”的利益鏈條下,“劣幣驅逐良幣”現象愈演愈烈,各種虛擬存在感和符號建構的身份共同體趁機走上臺前,打著在線民主、爭取權利、伸張正義的幌子蠱惑人心,以污名化由頭遮蔽真相、煽動不滿,暗喻“我們”與“他們”的身份區隔,建立起抵制政府的反對者聯盟。傳播秩序被擾亂,致使專注于新聞質量和信息價值的優質新聞資訊失去競爭力,主流意識形態網絡話語失聲最終會導致主流意識形態逐步被邊緣化,造成社會公共性坍塌的風險。
三、智媒傳播異化風險規訓的認知演進與方法評估
媒介效果受社會環境、媒體屬性、報道方式和受眾特性的影響,其影響力體現為通過新聞發布使受眾有所觸動、產生共鳴,并由此作出觀念、態度和行為上的調變。在智媒傳播離散主流意識形態價值本真的危局下,如何使有資質、有權威、有擔當的媒體重新回歸傳媒主導地位,進而通過解釋框架、網絡對話和語言塑造發揮意識形態的社會整合和價值引領功能,成為智媒異化風險規訓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傳播效果研究結果顯示,雖然媒介很難在思想上控制用戶“怎么想”,但可以通過外部議題設置、信息推送、意見氣候左右受眾“想什么”,從而潛移默化地以自身固有的意識形態支配、控制和引導人們的價值判斷。這一點與智能傳播技術試圖通過個性化算法推薦改變既有信息傳播秩序與受眾接受習慣,進而實現對用戶思維與價值操控的邏輯環節高度契合。因而,可以借鑒傳播效果理論的宣傳引導經驗,實現對智能傳播異化風險的規制。
(一)智媒傳播異化風險的傳播學認知
傳播學自誕生之初就與意識形態宣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二者均著眼于如何使受眾了解并接受某一經過篩選的信息。施拉姆指出,傳播可被理解為信息與意見的傳導,至少應包含信源、信道、信宿三要素。意識形態宣傳是通過向受體傳輸某種價值觀使其對該理念產生認同并內化為新的價值自覺,從而產生態度與行為的改變,是關注說服性、觀念性的傳播現象。在該種意義上,意識形態的宣傳是更高階形式的信息傳播行為。在具體操作步驟上,傳播學將信息的傳遞過程分為信源、信息、信道、信宿、反饋五個部分,相應地,意識形態宣傳過程也由話語主體(誰說)、話語內容(說什么)、話語實踐(怎么說)、公眾(對誰說)、反饋五個類似環節構成。
對智能化信息傳播模式進行剖析,不難發現,其主要是在信息傳播的信息、信道和信宿三個方面作出了改變。具體而言,一是智能化新聞生產改變了信息生成范式,消解了主流信息的敘事權威。技術賦權下算法成為新聞生產的絕對控制力量,新聞報道的形式、內容、結構和理念完全由技術決定,技術的內嵌不可避免地造成對政府、社會、企業和個人的內隱性和泛在化干預,傳統信息把關權和管理權移位。二是算法推薦改變了信息傳遞方式,造成在主流信息傳播的渠道梗阻。媒體和網絡平臺的社會責任和價值堅守被流量和利益俘獲,致使“個人偏好”成為信息分發的決定因素,主流信息的生存空間和傳播渠道被“標題黨”新聞、獵奇事件和明星緋聞等信息擠占。三是私人訂制和信息繭房改變了受眾的認知圖式,導致主流信息攝入的認同困境。個性化的信息推送改變了公眾的信息接受邏輯,推薦信息成為用戶的“影子”,反過來制約甚至支配本體選擇,使其被禁錮于自己的“影子密室”中,接受異質信息的能力不斷減弱,嚴重者會產生價值極化、排斥主流價值觀念的攝入,從而降低主流意識形態的認同度。
(二)傳播效果理論引入智媒傳播風險治理的可行性評估
盡管智能化信息傳播通過自身特有的新聞生產與分發機制改變了固有的傳媒業態,其個性化信息生產、去公共化議程設置和智能算法推薦無形之中形成對用戶的柔性控制,但并非無法運用媒介手段實現突圍。網絡議程設置能夠有效影響公眾對網絡的認知并由此建構其對社會現實的判斷,保護動機理論則能夠促使用戶通過威脅評估和應對評估產生保護自身避免危害的動機和意圖。
保護動機理論既揭示了智能傳播的運作機理,又為調控智能傳播技術帶來的異化風險指明了方向。首先,信息生產具有規制的可能性。智媒傳播改變了原有的采訪、寫作、編輯、校對、刊發的新聞生產程式,實現了自動化的新聞生產與分發。其中,最為突出的特征就是直接越過了新聞生產的“把關人”(校對)這一環節。網絡議程設置理論認為,主流媒體與用戶同處在一個系統化的互動關系網絡中,在信息過剩、傳播路徑多元的時代想要實現媒介影響力,需要新型主流媒體在傳播效果微觀的“態度”層面發力。[7]這為我們意圖借助議題設置、信息推送、意見氣候改變信息內容生產,從而左右用戶“想什么”“怎么想”指明了路徑。同時,我國也通過相關法律和規定進一步強化了門戶網站和媒體平臺的主體責任,增強了開發者的內容審查和新聞服務看門人義務,為主流新聞內容的生產和傳播提供了制度保障。其次,信息流通方式具備改善的可能性。前文已述,智能算法推薦系統在“社交”因素的影響下,仍是一種“半中心化”的傳播模式,并非完全由技術決定。比如說,受到疫情影響,全球主流新聞媒體因其權威性更能滿足用戶期待,更多人選擇將電視作為獲取新聞的主要來源;多數受眾也認為,電視媒體在幫助他們采取正確應對疫情的舉措方面發揮了舉足輕重的作用。這也從客觀上有力證實了用戶在信息選擇上并未完全受到智能算法推薦的支配,仍具有自主選擇信息的能力,同時也為主流媒體借助用戶信任重新回歸信息主導地位提供了機遇。最后,受眾認知具有改變的可能性。保護動機理論是用于研究個體保護行為產生機理的理論,包括信息源、認知中介和應對模式三個部分。個體首先從信息源中獲取相關信息,評估風險的嚴重性、易發性、反應效能、自我效能和行為收益,在綜合威脅評估和應對評估的基礎上產生保護或不保護的行為。相關研究證實,通過對信息接受客體施加某個強烈的恐懼訴求會對其產生激勵作用,引起更多的注意與理解,從而增強該客體接受建議的動機。故此,可以借助該理論通過闡釋智能信息傳播對用戶自身認知圖式、思維方式和價值形成造成的潛在威脅,以及信息泄露可能導致的顯著威脅,讓用戶深刻認識到過度依賴智能傳播對自身發展造成的危害,從而改變其媒介使用習慣和信息接受方式。
(三)智媒傳播風險治理的方案設計
帶有輿論引導功能的信息能在多大程度上產生預期效果,并不以輿論導向設置者的意志為轉移,而是受到社會、媒體與受眾等因素的影響。因此,在具體的方案設計時應多因素考慮如何實現信息內容、傳播方式和用戶媒介素養的改善。首先,要保證受眾對導向信息的接受度,應當充分了解用戶的認知結構與利益訴求,根據其心理特征主動設置議程、宣傳引導,在內容上吸引受眾、凝聚共識,增強社會主義主流意識形態的吸引力、解釋力和說服力。在手段上,應將信息納入“損失框架”,強調機會的丟失或負面后果的增加來呈現威脅的方式,以實現比“獲益框架”更大的說服力。其次,應當從媒體自身入手,高度重視網絡信息平臺個性化信息推送潛存技術異化風險的客觀事實,實現技術內部矯正和行業自律,確保其始終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輿論導向和價值取向,傳播符合社會主流價值的新聞內容。算法推薦作為一種內嵌設計者價值準則的前沿技術,只要能“管得住、用得好”,同樣可以在網絡主流意識形態建設中發揮強大的效能。最后,應當不斷優化主流媒體的分發渠道,確保主流新聞的受眾到達率。一方面,應通過法律手段不斷壓實主體責任,推動依法管網落地落實,確保信息內容生產與分發在主流價值導向驅動下進行;另一方面,主流媒體應主動與網絡平臺進行合作,將自身優質內容生產力與后者的技術優勢進行充分融合,拓寬主流聲音的傳播渠道,加強主流意識形態的思想控制力和輿論引導力。
四、智媒傳播異化風險下主流意識形態認同的構建路徑
智媒傳播模態下主流意識形態的傳播危機,表面上看是技術正當與人本理性的沖突,實則是利益主體在技術的裝扮下圍繞信息傳播效果展開的陣地爭奪。政治權力對技術理性的價值馴化是不斷強化意識形態對抗的內生動力。立足智媒傳播改變信息、信道和信宿三個環節的現實,順應社會環境、媒體屬性、報道方式和受眾特性影響傳播效果的解釋框架,采取提升受眾信息素養、技術內部控制、行業自律約束、法律全程監督等措施規范智媒的傳播范式,能夠實現對算法技術的價值馴化,達到重塑信息傳播機制和受眾信息接受習慣的目的,強化相關主體對主流意識形態的價值認同。
(一)提升受眾信息素養,重塑信息接受習慣
信息時代的用戶并不是被媒體支配的“無知大眾”或“受動者”,而是互動傳播關系網絡中具有主動選擇權的“信息尋覓者”。即便在高度智能化的媒介業態下仍具有較強的主觀能動性,能夠在信息傳播活動中積極地尋求自己需要的信息并將其內化為自身的知識結構,從而在行動上實現群體的自我分類。在這一過程中,受眾內在的心理活動決定了自身在行為效果層面的選擇。只不過在智媒時代,算法推薦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大多數受眾主動尋找信息的積極性,改變了受眾的信息態度和接受習慣。根據保護動機理論,將錯誤信息納入“損失框架”的方式,強調非主流意識形態造成的機會丟失或負面后果增加、同時表明對策的有效性,能夠幫助受眾在心理上作出利弊權衡,從而發揮主觀能動性接受多元信息、打破信息繭房。要實現適度恐懼訴求的加擔效果,首先,應在主流意識形態的宣傳上注入現實性因素,與受眾的日常生活緊密聯系起來,在落細、落小、落實上下功夫。借鑒“一面提示與兩面提示”理論設置日常性警示案例,對網絡空間非主流意識形態的整體性危害進行說明,并設置相應的模塊對該議程進行討論。通過主流觀念與其他思想的交鋒過程,增強主流意識形態的價值感召力、話語吸引力和理論說服力,提高受眾態度改變的幾率。其次,意識形態宣傳應適應智能化信息傳播的媒介業態,注重網絡空間的話語轉換與用戶的習慣轉向。主流媒體應不斷完善自身的信息傳播結構與話語表達方式,杜絕信息傳播“空心化”,充分反映公眾的理想夙愿和現實訴求。通過建設互聯網移動宣傳教育平臺,以現實案例為依托,實現技術與情景的交互融合,證立理想信念缺失對個人發展的負面影響、個人信息泄露對日常生活和財產安全的危害,增強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的話語親和力、解釋力,助推媒介框架建構下的受眾意識形態再生產,從而激發公眾樹立保護自身、堅定理性信念的動機,挖掘主流意識形態傳播的內在潛力。
(二)優化算法設計控制,確保信息內容生產質量
智能算法推薦已滲透到信息內容生產、信息分發與新聞資訊消費的各個環節,重塑了信息生產的組織慣習。如何在眾聲喧嘩的網絡輿論場中凝聚共識、傳遞正能量,是智能傳播條件下牢牢把握意識形態主導權的一項艱巨而又極為重要的工作。一個人對于并未親身經歷的事件所能產生的唯一情感,就是被他內心對那個事件的想象所激發起來的情感。將受眾對事件的評價調整為與社會主流意見一致最為有效的辦法,是在對用戶進行閱讀偏好側寫的基礎上,通過協同過濾機制激發用戶的閱讀動機,實現潛移默化的效果。也就是說,把帶有主流意識形態代碼為組織節點構建的網絡空間架構植入互聯網之中,對網民進行無形的個體主流意識形態引導,實現改變公眾個性認知的效果。網絡的技術特性因帶有主流意識形態代碼的植入,從根本上得到價值矯正。具體而言,首先,應對算法背后潛藏的意識形態輸出者即程序設計人員進行規制管理。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作為算法設計的核心法則,以主流意識形態為基本結構單元,將主流意識形態代碼嵌入網絡空間架構之中。在具體操作上嚴把用人關、嚴守過程關、嚴格責任觀。其次,應推動主流媒體與智能平臺的融合發展。有調查者對用戶細粒度偏好與長期興趣進行時間序列分析,結果表明讀者的長期興趣趨于穩定但短期偏好容易改變。應通過探索個性化推薦的反向路徑,建立以層次聚類算法為技術支撐的新聞內容推薦系統,平衡相關性與多樣性的關系,為用戶推薦“猜你需要關注”的社會公共議題信息,強化主流價值內容的推送,從而增加其接受主流意識形態價值觀并內化為自身價值認同的概率。在具體操作上,一是通過頻道設置和分發規則,強化優質內容宣傳與推薦的“優先權”;二是加強人工編輯內容審核,減少負面信息的源頭供應量;三是采用流量加持的方式激勵優質正能量內容生產,讓積極內容始終充盈網絡空間。最后,應強化對算法設計的外部監管,降低黑箱權力的不良影響。對人工智能技術范式驅動下的新聞業而言,算法透明既可對新聞客觀性準則予以全新詮釋,也能凸顯專業新聞機構在內容生產方面的優勢和權威性。在具體操作上,一是以人類的價值理性來彌補技術的工具理性缺陷,在算法設計初始就應重視人的健康發展,凸顯受眾個人隱私權、信息選擇權在算法編程中的重要地位;二是尋找算法透明與商業利益之間的平衡點,讓用戶“意識到未知”,即將被過濾的信息提示給受眾,提升推薦系統的透明度,同時讓監督貫穿于算法設計、數據采集、內容生產、產品推送全過程,保障公眾的知情權;三是相關監管部門要制定算法推薦的法律法規,對算法設計及運用過程中可能涉及到的知識產權、個人信息權、隱私權等問題進行規定,建立追責制度。
(三)強化行業自律,暢通主流信息傳播渠道
行業自律應當著眼于對受眾群體的社會化核心價值的情感培養,旨在形成一種對公眾長期的、宏觀的價值影響。要著眼于發揮態度間結構的聚合作用,以互聯網行業的自律為路徑支撐,培育積極的公眾情感,形成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意見氣候,摧毀因隱語義推薦造成的“群體極化”的根基。首先,應以主流價值觀念為指導,制定行業自律規范。這一點可借鑒美國互聯網行業的治理模式,利用行業協會搭建管理平臺、制定網絡倫理公約,通過立法鼓勵網絡行業組織的自律行為。同時,強化對網絡信息的內容審查和對主流信息傳播的技術支持,保障主流意識形態宣傳的渠道暢通。其次,應在動態的信息傳播過程中充分利用技術的可塑性,充當好守夜人角色。要加強對代碼編程和算法設計的價值審核,查漏補缺,實現人機一體的新聞生產采編模式。對于傳播過程中由于外部因素造成的錯誤輿論導向,通過技術手段及時進行主流引導和價值糾偏,主動發布權威信息公布事實真相,牢牢掌握網絡空間意識形態的話語權和主導權。最后,應做好主流價值觀念傳播者角色。無論傳播技術如何轉型,各類媒體都要始終堅持正確的政治方向、輿論導向和價值取向,主動與權威媒體進行合作,將其自身技術優勢與后者的優質內容生產力進行充分結合,對權威媒體資訊、時政熱點、黨事政事進行流量加持,在平臺上積極傳播主流聲音,加強主流意識形態的思想控制力和輿論引導力。通過互聯網行業自律規則的建立,營造一種強大的主流意識形態傳播氛圍,使公眾在該氛圍的籠罩與浸潤下,從情感層面主動或被動地適時調整自己判斷是非曲直的標準,使自身的情感判斷與社會主流意見相一致,促進受眾的個體社會化與社會要求一致。進而通過互聯網技術行業的主流意識形態傳播,在整個社會形成一種積極向上的價值導向和輿論導向,筑牢主流意識形態的傳播防線。
(四)加強法治全過程監督,維護良好網絡內容生態
大數據展現出的是社會網絡的連接圖景,是社會互動的深度關聯,應當多維度發掘主流意識形態及相關信息內容的傳播狀況。以公眾對技術手段的路徑依賴為切入點,通過網絡空間意識形態風險治理的技術歸化固然能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但要想實現常態化、制度化的主流意識形態傳播體系建設,還應在上述方式的基礎上發揮法律手段的強力保障作用。首先,應加快意識形態安全領域、網絡空間治理領域的立法工作,確保網絡行為始終在法治軌道內進行。加強執法部門的執法強度和監督力度,壓縮非主流意識形態及錯誤思潮的傳播空間,維護網絡空間意識形態安全。其次,應參照已有法律,對算法設計、運行程序、步驟和權限等進行立法規范,明確算法設計者、使用者、推廣者的法律主體身份、責任分配與救濟措施,從而保障受眾在智能信息傳播模式下的隱私權、知情權和自主選擇權。同時,應在法律層面規定相關技術平臺與自媒體的信息分發準則,并附加相應的經濟與信用制裁手段,以經濟利益倒逼算法開發者和使用者遵循規則。最后,應強化對相關技術平臺和自媒體的信息內容監管力度,嚴厲打擊不良傳播媒介,切斷非主流意識形態信息的傳播源頭。算法權力運用是造成傳播技術異化風險的直接原因,算法設計者可以糾正算法設計中的偏見,但無法解決算法的濫用問題。因此,應從法律角度實現監管重心由算法設計者向使用者的轉移,強化對算法使用者的監督和懲治力度,形成對媒體平臺和受眾的威懾作用,從而達到在心理上對受眾加擔恐懼的效果,使之在情感和行動層面進行內心結構的自我調節。
五、結語
網絡意識形態安全治理體系的技術滲透,使傳統部門不得不對如何有效應對意識形態控制權的非自愿讓渡進行重新思考。以智能算法推薦為代表的技術因素在重構媒介業態的同時,也為實現有效抵制技術因素的侵蝕指明了方向。在順應信息傳播智能化變革趨勢的前提下,借助傳播效果理論,從規訓智能化信息傳播信息、信道和信宿三個方面著手,采取提升受眾信息素養、技術內部控制、行業自律約束、法律全程監督等措施實現對智能信息傳播模式的規制,從而在個體層面與社會層面改變受眾態度,將主流意識形態內化為價值自覺,在行為層面自覺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進而,形成內部引導、外部控制、內外有別、合力統一的網絡意識形態風險治理協同聯動機制,推動網絡意識形態治理的動能轉化,筑牢國家網絡空間意識形態的安全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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