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丑行的美學認知與實踐

蔣高松

摘要：對于丑行我最早的認識是鼻梁上畫塊白色“豆腐干”，形體滑稽、說唱帶“噱”，引人發笑。通過長期的舞臺實踐和臺下的刻苦鉆研、虛心求教，我才到真正感悟到“丑”行藝術的真諦。直至成功演出《醉皂》陸鳳萱一角后，使我對“丑”行藝術有了更深層次的認知和感悟。

關鍵詞：關鍵詞：錫劇《醉皂》;丑行;創作談

1997年，我從省戲校畢業，入職省錫劇團，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也許是自身條件的緣由，多年來，我一直在“丑”角這個行當里“打磨”。進團后我飾演過許多丑行的角色，如《小過關》中的關官、《摘石榴》中的趙自茂、《玲瓏女》中的王知縣、《秋香送茶》中的張二相公、《雙女鬧花堂》中的吳知縣，在移植劇目中飾演過《下山》中的小和尚本無、《拾黃金》中的叫化子，《三岔口》中的武丑劉利華，《珍珠塔》中反串老尼姑一角等。特別是經過學習、移植昆劇《醉皂》以后，一個新的思考一直縈繞在我的腦海中，那就是如何從“丑”行的共性中將每個不同角色的個性以最美的藝術形式呈現在觀眾面前，從而使角色的形象深深地印刻在人們的心中。

一、劇情介紹

《醉皂》是昆曲《紅梨記》中的一折，描述的是皂隸陸鳳萱酒醉之后發生的種種事情。這是一折名副其實的“獨腳戲”，因為全劇只有他一個角色，其行當屬“丑”行。作為“百戲之祖”的昆曲，曾涌現過不少著名的丑行名家，如傳字輩中的王傳淞、華傳浩先生，以及他們的后輩劉異龍，繼字輩中的張繼蝶、林繼凡、范繼信老師等。他們之中大多也演過《醉皂》這出丑角名劇，并均以昆曲特有的丑行表演藝術贏得了極高的聲譽。我學《醉皂》是在著名昆劇表演藝術家李鴻良先生的親自指導下習成的。昆曲藝術的一招一式都是那么地精致、精細、精美，丑角的表演也無處不是用極至的藝術之美表演角色之“丑”。好在先前我曾學過昆曲《下山》中的小和尚本無、《拾黃金》中的叫化子這兩出丑角戲，加上在省戲校學過京昆丑行的一些基本功，所以感覺在形體動作的體現上難度不是太大，但通過這次《醉皂》的移植，深感以前的認知只是停留在對于技巧“模仿”的滿足上，而這一次是給自己在如何掌握好人物內在情感準確性的基礎上去展開外部形體動作的合理表演這一點上，取得了很大的提高和收獲。

二、人物角色揣摩

陸鳳萱作為《醉皂》中的唯一一個角色，他的身份是縣衙的一個皂隸，一個聽人使喚、隨叫隨到的公差。在這出戲中，他是以“醉”的形象出現在人們的面前，在他酒醉后發生的事，都是要通過這個“醉”了的皂隸來“說”、來“演”。全場以說為主，唱段僅有幾句，而所說的“道白”均用揚州語音，非常有特色，因此我的第一關要過的就是“語言關”，這不僅要說得像，更要說出揚州話的特色。雖然我是地地道道的無錫人，好在因演了不少丑行的角色，所以一些“雜七雜八”的方言尚能講幾句，蘇北揚州話通過模仿練習倒也能說得過去，如劇中“一個嫡嫡親親的皂隸”、“乖乖不得了”、“我就只好咕咚咕咚咕咚干了三大碗”……這類有著鮮明特色的揚州話尚能引發出觀眾的陣陣笑聲，詼諧幽默，取得了極好的劇場效果。

作為“獨腳戲”，所以劇情中的各類人物都由陸鳳萱這個角色一個人來表演。除了自身這個喝醉了酒的皂隸形象外，尚有坐堂辦案的縣太爺、一起站班喝酒的眾衙役、前來報信的他兒子、酒店里的店小二等，因這些人物的年齡、身份和所涉事件的不同，要準確地表達好這些不同人物的形象特征，而且陸鳳萱是在醉態狀況下的表達，這確是有著較高的難度。通過鴻良老師的示范指導和自己的不斷揣摩，我緊緊抓住每個人物出現的不同環境和節點，以不同的語氣、形體、表情使觀眾由此能十分清晰地看到出現在眼前一個個不同類型的鮮活形象。如描述縣太爺坐堂審案至第三個案件時，先以自己的語氣講了一聲“乖乖不得了，來了十七八個江洋大盜，打劫了討飯化子一個破砂鍋。”然后語氣一轉，以縣太爺的口氣笑說：“這個案情審不了的，退堂、退堂、退退堂！”一瞬間將角色的轉換表達得淋漓盡至。同班衙役說：“老大，退堂了，沒有事了，今天這幾個錢也不夠分，我們拿去吃了吧。”我說：“好啊，那就拿去吃了吧。”秒秒之間完成了角色的“進”、“出”。這里我也借鑒了蘇州評彈藝術中的表演手法，使角色的轉換通過不同的口氣，聲音的高低、情緒的變化使其達到“無縫對接”的效果。而以上各類人物的“轉換”，同樣在肢體語言的也要有所不同，即便是踉蹌的步法、雙臂的擺動、眼神的變換、手勢的運用都要因人物的不同而相異，當然有一點是“共同”的，那就是都要在“醉”態中完成各個人物的不同體現。

另外，我感到如何表達好陸鳳萱這一人物在戲中多處出現的“正話反說”，這也很重要，因為它顯然可以給《醉皂》增添不少看點。如回到縣衙，他對老爺說的一段話：“老爺啊，小隸沒有喝醉，老爺的事在小隸的肚內，小隸的酒在老爺的心里頭。”在形容自己酒足飯飽時說了“這一來我的酒也飽了，飯也醉了。”在奉命去請趙相公的路上，因酒醉腳步不聽使喚，便道了句“想我往常這個酒都是吃到肚子里頭，今天這個酒，怎么都跑到腿里頭去了？”在進得趙相公花園后，講出了“好大的一個花園啊！這是桃綠，那是柳紅，還有黑赤赤的白蘭花。”等等。從醉態中說出這些話，看似當在“情理”之中，實則卻有一番“意料之外”的寓意。我的領悟，作為底層人物的陸鳳萱，這些都是他“酒后吐真言”的心理描述，是對社會不公的一種情緒的宣泄，以“什么都是反的”訴說了底層人物的生活處境和人生感悟，看似調侃說笑，卻是真情流露。因此他是“清醒”中的“醉”，是“酒醉”后的“清醒”。

三、結語

《醉皂》最后，皂隸陸鳳萱在趙相公花園中見到荷花池中的游魚所唱的幾句詞更為精彩：“啊呀魚啊魚，擺尾搖頭水無花，愛閑游被網牽，貪香餌懸鉤掛，有一日血淋漓，命喪在刀頭下……”一言道破人情世態、官場兇險。通過移植《醉皂》，讓我深深感悟到學習外部形體動作可以下些“死功夫”練而習之，而要“捏準”人物內心情感卻更是要揣摩揣摩再揣摩！“一個優秀的演員，當他們運用行當的程式來創造具體角色的時候，總要根據自己對角色、對生活的理解，對程式進行選擇、組織、集中，使之與角色相適應，而并不是把現成的一套程式拼拼湊湊往角色身上一裝，就算完成了角色創造。”這些話講得實在、講得準確，否則我們就成了“演戲”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