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占山
(汕頭大學文學院,廣東 汕頭 515063)
汕頭大學文學院原教授杜經國先生生前留下大批往來書札,現由汕頭市民政局區劃地名科馬慶賢先生收藏。承蒙馬先生同意,我們全文復制了這批書札,決定對之進行整理,并作為研究項目向汕頭大學文學院潮汕文化研究中心和宗教文化研究中心申報。申請順利獲得立項,被確定為“2019 年汕頭大學潮汕社會文化研究課題”,為期2 年,2021 年11 月底結項。按照原計劃,課題目前仍在運作之中。顯而易見,這樣一個課題的實施,無論是對于繼往開來,切實推進和成就老一輩學者的未竟之業,還是有效保護、傳承這批珍貴書札文獻本身,都很有必要。而作為這個項目不可缺少的一環,課題組有責任和義務,必須對《馬慶賢收藏杜經國往來書札》(以下簡稱《往來書札》)的有關重要問題,事先向學界、向書信的讀者和使用者做出盡量客觀、準確的介紹。本文正是用來承載這一使命的。我們的評介,擬分為以下三部分進行。
《往來書札》的原主人既然是杜經國教授,我們的介紹就應該從他的生平、事業說起。
杜經國(1931—2013)安徽合肥人。小學于村塾完成,初中就讀合肥中正中學,高中入南京名校金陵大學附中,學習成績均十分優異。1950 年秋考入北京大學歷史學專業。1955 年秋畢業,留校讀研,攻讀德國史,學制四年。因有“右派”言論,1958 年12 月被提前分配到青海省教育廳教材編審室任編輯,1960 年1 月調青海師范學院歷史系,1962 年初調入甘肅蘭州大學歷史系任教至1987 年。1987 年夏,根據國家教委有關重點大學選派教授支援汕頭大學的決定,再奉調入汕頭大學歷史系任教,一直到1998 年退休。期間,有兩段時間擔任行政兼職,即1983 年6 月至1985 年9 月擔任蘭大歷史系主任;1987 年10 月至1990年6 月擔任汕大歷史系主任。1990 年汕大潮汕文化研究中心成立后又出任研究中心主任,任職至1999 年6 月。
先生的學術兼職和社會兼職頗多,這里就其中較重要者略作列舉。學術兼職如中國中亞文化研究協會理事會理事兼副秘書長、廣東省歷史學會理事會理事、中國與海上絲綢之路研究中心(中國福建社會科學院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絲綢之路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汕頭市潮汕歷史文化研究中心副理事長和學術委員會主任、《潮汕文庫》主編、《潮學研究》副主編等;社會兼職如蘭州經濟社會發展戰略研究會顧問、民進甘肅省主委、甘肅政協常委、汕頭市政協副主席(主管政協文史委員會相關事務)、廣東省政協常委等①先生之生平經歷見于記載者很少,本文這一部分主要根據《杜經國史學論著自選集》書前作者所撰“自序”,同時也參考了《往來書札》中有關“部門、機構函”、汕頭大學檔案室有關檔案和汕頭大學校報的有關報道。。
先生的職業是高校教師。現代社會背景下,我國高校教師的工作一般是兩項,即教學和科研。而對于富有行政才能的教師,則往往還有第三項工作,即兼做前述兩項工作的組織和管理。杜老師在近40 年的高校工作經歷中,時常要兼做上述三項工作。而事實表明,對于這些工作,他不僅能夠應對自如,且在一些方面還頗有建樹。
杜老師開設的課程,早年是“世界近現代史”(任職青海師院時)、“馬克思列寧主義經典作家論歷史科學”和“毛主席論歷史科學”等。同其他學科一樣,當時我國高校的歷史學專業也正處在新建之中,許多課程的開設缺少先例,沒有教材,需要課程的開設者自己去摸索編寫,杜老師承擔的經典作家論歷史科學等課程就是如此。他后來回憶說:“幾門課對我來說都是新課,為了不負重托,62 年到64 年兩年中我編了三本講義,得到學生的好評。”[1]自序經典作家論歷史科學課程,到20 世紀70 年代末80 年代初,被更名為“歷史學概論”(以下簡稱“史學概論”),而內容也比以前拓展、豐富了許多。此后,杜老師的課程,主要是“史學概論”(也曾用“史學入門”之課名)和“中國近代史”兩門。需要注意的是,自1990 年前季始,杜老師還為汕大的本科生開設了總學時為38 課時的“潮汕文化”②此據汕頭大學檔案教務處C3-44-55 卷《1989—1990 學年度第二學期教學進度表》(以下簡稱《教學進度表)所載課程名稱;而汕大教務處C3-4-49 卷《1989—1990 學年第2 學期開課計劃》登記課程名稱為“潮汕史”。自《教學進度表》觀之,課程內容安排已較完備,包括“潮汕文化的形成與發展”“潮汕文化與中華文化”“地理環境與潮汕文化”“人口與潮汕文化”“海外潮人與潮汕文化”“潮汕文化的基本特征”等十一講。。這門課程的開設意義重大,不僅回應了高校要為地方兩個精神文明建設做出貢獻的國家戰略要求,而且也為不久后潮汕歷史文化研究專門機構以及潮學學科的建立做了必要的前期準備和鋪墊。
緣于出色的學養、深厚的理論功底、長期的研究積累以及極為出色的口才,杜老師的課程總是條理分明,內容充實,旁征博引,深入淺出,能給人以深刻的啟迪從而使學生留下難以磨滅的印象。昔日的學生、后任職于山東理工大學齊文化研究院的齊文化專家宣兆琦教授,在畢業十多年后給老師的來信中說:“我是蘭大歷史系七八級學生。您給我們講授的‘中國近代史’,并與陳家聲老師一起給我們講授的‘歷史學概論’,在眾多的課程中,這是我最喜歡的兩門課程。”[2]而同樣也是他的學生,后來成為我國古代經濟史、宋史專家的湖北大學教授葛金芳在20 世紀90 年代中期的來信中也無比深情地說:“早在學生(應指本科生)時代,即十分佩服先生的學識和為人,讀研究生又聽先生的‘史學概論’課程,愈發折服。先生的邏輯思維之嚴密、視野之開闊、思維之超前,乃至理論上的勇氣、追求真理之一往無前的精神,至今仍印在學生腦海之中。回顧蘭大九年學生生涯,在學業上使我獲益最大的是趙儷生和您兩位先生。當然,其他老師也教會我不少東西。”[3]
杜老師的科研工作,早年主要是在史學理論和中國近代史兩個領域,20 世紀90 年代以后又兼做潮汕地方文化的研究。史學理論方面的研究成果,集中體現在他與龐卓恒、陳高華兩位教授合撰的《歷史學概論》[4]一書中。此書原是杜老師應國家教委之約,按照教委擬定的《高等學校歷史專業教材選編計劃(1985—1990)》編寫的一部教材。值得注意的是,20 世紀80 年代中期以前,我國已出版發行的同名或相近名稱的教材已有多種①如白壽彝《史學概論》(寧夏人民出版社1983 年版)、葛懋春、謝本書《歷史科學概論》(山東教育出版社1983 年版)、田昌五、居建文《歷史學概論》(河南人民出版社1984 年版)、吳澤《史學概論》(安徽教育出版社1985 年版)、趙吉惠《歷史學概論》(三秦出版社1986 年版)等。,杜老師能在此種情況下脫穎而出,榮膺此命,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說明他在這個領域里的實力和影響。而事實上,這本教材問世后“獲得好評”[1]自序,截至2001 年9 月以前,先后已有8 次印刷。可見,有關方面和高校師生是相當認可的。
杜老師的中國近代史研究主要集中在人物研究方面,同時對于洋務運動以及中國近代社會性質等問題也有專門探討。人物研究主要是對左宗棠和洪秀全的研究。1978 年12 月19 日,杜老師在《光明日報》第4 版上發表《試論左宗棠的愛國主義思想》一文,對左宗棠收復新疆的歷史功績進行大膽深入的論述和肯定,一舉打破學界20世紀50 年代以來對左宗棠的基本否定和“文革”期間的全盤否定以至于使“研究者們不敢問津”的局面[5],認為與曾國藩、李鴻章等人有著重要區別,左宗棠是一位杰出的愛國者,他在抵抗外國侵略者,鞏固祖國西北邊防方面,曾經作出重要的貢獻。所以“必須以歷史唯物主義的觀點,對左宗棠做出一分為二的評價”。同行學者在論及這份成果時認為,敢于率先亮明這樣一些觀點,反映了杜老師“實事求是的精神和敢于追求真理的勇氣”[5],同時也“為這個專題研究投進了一塊激起波漪的石頭”[6]。綜合這篇論文發表前后學界之反響,我們認為上述評論和說法是切合實際的。而杜老師對左宗棠的研究并未就此止步。他自己說“這篇文章獲得了不少師友的好評,在他們的鼓舞下,我用了幾年時間,寫成了《左宗棠與新疆》一書”[1]自序。這部著作在左宗棠研究史上同樣是劃時代的,它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出版的第一部關于左宗棠的專著,不僅在前述專題文章的基礎上充分闡述了相關看法,而且全面系統地揭示了左宗棠收復、建設新疆的全過程和歷史功績。職是之故,該書于1984 年榮獲中國史學會和中國出版工作者協會的表彰。此后,杜老師對左宗棠的研究還有進一步的拓展,有關成果,見于他和他的弟子聯名發表的系列論文②如杜經國、張建昌:《左宗棠在甘肅經營的洋務事業》,《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83 年第3 期;杜經國、張克非:《左宗棠在兩江的海防建設》,《史學集刊》,1985 年第2 期;杜經國、張克非:《左宗棠在陜甘與新疆民族政策的比較研究》,《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86 年第2 期;杜經國、張克非:《左宗棠在西北有關經濟政策對蘭州機器織呢局的影響》,《西北民族研究》1986 年第1 期。。與對左宗棠的研究比較起來,杜老師對洪秀全的研究成果只有一篇論文,即1979 年在《學術月刊》第8 期上發表的《洪秀全向西方國家尋找的是什么》。其實,這篇文章的原標題是《洪秀全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說質疑》[1]自序。文章首先論述西方真理所指以及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的應有內涵。接下來論述洪秀全找來的是西方的獨一真神——上帝。他說,雖按農民革命的需要,洪秀全把這個霸氣十足的“獨一真神”改造為革命的“皇上帝”,但實質上仍然是一個穿著中國龍袍的神物,與資產階級的民主主義毫不相干。認為洪秀全是千百萬貧苦農民的代表,根本不可能產生向西方國家尋找資產階級民主主義的愿望。洪秀全的平等思想同資產階級的現代平等觀念,具有不同的階級內容。杜老師否定學界有關洪秀全接受洪仁玕《資政新篇》的成說。而文章的結論是“洪秀全是農民革命的領袖,他不是也不可能是近代中國向西方國家尋找真理的代表人物之一”。眾所周知,稱洪秀全、康有為、嚴復和孫中山為中國共產黨成立以前中國向西方尋求真理的代表人物,出于1949 年毛澤東《論人民民主專政》一文,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到20 世紀70 年代以前,學界對洪秀全的評價中,基本上是堅持這一說法的。由此,杜老師的這篇文章,對于洪秀全的研究而言,無疑也是振聾發聵、導夫先路的。杜老師對于中國近代社會性質問題的思考和研究成果,主要是《廣州研究》1987年第9 期上所載《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概念新議》一文,而同一刊物1988 年第4 期所刊《洋務運動與封建主義》以及《文史知識》1983 年第1期所載《封建官僚的自救藥方:洋務運動》等文,都與此相關。《概念新議》認為“半殖民地這個概念所涉及的是國家主權和民族獨立的問題,與由社會物質生產方式所決定的社會性質這個概念屬于不同的范疇,不能混為一談”;指出“鴉片戰爭后中國社會性質的變化取決于中國資本主義的發展”,而事實上,由于種種原因,資本主義并沒有在中國成長起來。所以近代“中國的社會性質并沒有發生變化,它仍然是封建主義生產方式占統治地位的單純的封建社會”。同上述有關左宗棠和洪秀全的文章相仿,杜老師探討近代中國社會性質的文章刊出后,也產生了較大的反響,引發了有關學者較為持久的關注和爭論①具體情形可參考倪玉平:《近20 年“兩半”問題研究述評》一文,《學術研究》2008 年第10 期。但值得注意的是,該文不能覆蓋相關論文,還有一些較為重要的文章未被提及。,從而有力地推動和深化了相關問題的研究。
在潮汕歷史文化研究方面,誠如黃挺教授所說,“由于把更多的精力放到地方歷史文化活動的策劃指揮上面”[1]校后記,杜老師親自執筆撰寫的文章不多(共計10 余篇)。較有代表性的是《有關潮汕文化的兩個問題》《潮州學建設芻議》《潮汕文化的形成和發展》等文,這些文章多撰寫于20世紀90 年代中期以前,作者主要是從整體上對潮汕文化的性質、發展軌跡和特點等做出界定、概括和勾勒。顯而易見,這類視角的把握和論述,對剛剛起步的潮汕文化研究以及初步展開的潮學學科建設來說,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杜老師組織、管理方面的工作,主要包括他在任蘭大和汕大兩屆系主任期間的工作以及他在出任汕頭大學潮汕文化研究中心主任、汕頭市潮汕歷史文化研究中心副理事長和學術委員會主任、《潮汕文庫》主編、《潮學研究》副主編等職任上所作有關工作。
高校教師都知道,大學系主任的兼職是份工作量很大、事務十分繁雜的“苦差事”。但若能做好它,則對于所在學校、院系的建設和師生的切身利益,都是功德無量的事情。種種跡象表明,杜老師在擔任蘭大、汕大兩屆歷史學系主任和汕大潮汕文化研究中心主任的職務方面,是恪盡職守、卓有建樹的。別的不說,有兩件事情他做得就十分出色:一是利用自己的聲望和人脈,廣泛聘請有關校外名流學者來校講學;二是籌辦全國性或國際性學術會議。對此,這里點到為止,后面有關部分還會有進一步涉及。
校外學術兼職,對于高校教師來說,多是因自身學術聲望、地位影響等得到的,論其實際一般并無太多工作要去承擔,由此許多本單位以外之兼職,實掛名榮銜而已。但杜老師不同,他在汕頭市潮汕歷史文化中心的一系列兼職任上,與他的同事們兢兢業業、嘔心瀝血、不辭辛苦,做成許多利于潮汕文化傳承,功在千秋后代的事情。這里也暫且按下不表,稍后再論。
這里,首先對《往來書札》的構成略作介紹。依書信撰寫者的身份等可以將其大致劃分為家書、他人函、杜老師自撰信、部門或機構函和托轉信5 個類型。家書計10 人共194 通(其中女兒杜芳、杜枚二人最多,為150 通;父親杜善之次之,計28 通)。他人函指非家庭、家族成員的來信,共189 人587 通。杜老師自撰信23 通,其中給夫人、女兒20 通,其他3 通。部門或機構來函27 通。托轉信是指信函的撰寫者原希望托轉他人但因故杜老師未能完成轉交的一類,共17 人17 通。綜上,這份《往來書札》總計848 通,署名作者近220 人。自書信撰寫時間看,最早應是《人民畫報》社陳和毅先生1978 年7 月18 日寄來《七律·贈杜經國同志》的一通,最晚的則是上海師范大學郭緒印先生2000 年3 月27 日來函。而大多數書信撰寫年代集中在20 世紀80 年代到90 年代中期。此后,可能是由于我國城鎮居民普遍安裝電話,同時因年老體衰,杜老師的學術活動和社會活動頻次也明顯減少。所以現存書信中,20 世紀90年代中期以后所占比例不大。
還有,按常理度之,杜老師往來書札原本不該只有1978 年以后的。最起碼者如家書,就絕對不應只在這個年代之后才有:先生于1947 年也即16 歲時就離開合肥前往南京讀高中,接著去北京讀本科、研究生,后又到青海、甘肅工作,均遠離故土和父老鄉親,至1978 年計有30 余年,怎么會沒有家書?唯有一種合理的解釋,即此前的函件包括家書,大概都埋沒于20 世紀六七十年代那個動蕩的歷史歲月中了。
下面,主要對本部分標題里所說的兩個方面,做些具體的考察和評介。
自上面所介紹信札構成不難看出,“他人函”的一類是主體,再加上家信(現存杜老師自撰信絕大多數也為家書),總計已逾800 通,也就是說已占有這份書札總量的94%。而對于家書,此處暫無須涉及。所以,下對信札撰寫者的考察和介紹可以大體劃定在“他人”的一類。對此近190 人的龐大群體,可以有多種視角的觀察:首先,從撰寫者分布的單位、機構觀之,主要來自高校,或專門科研機構、出版社等,少量來自黨政部門、新聞機構;自他們的學科背景和所從事的專業方向來說,基本上是歷史學的有關領域;從國籍看,絕大部分來自國內,極少數來自日本、美國、法國和新加坡;以受信人為坐標,從信札撰寫者的年輩劃分,可以有前輩、同儕和學生輩之別。其中屬于前輩的,有鄧廣銘、周一良、張芝聯、胡鐘達以及饒宗頤等10 余人。鄧、周、張三位自20 世紀50 年代初以后長期在北大歷史系任教。鄧廣銘是20 世紀中國宋史研究的主要開創者和奠基人,周一良是20 世紀魏晉南北朝史及日本史、亞洲史等領域聲名卓著的學者,張芝聯在世界史方面造詣深厚,是國內外公認的法國史專家。而胡鐘達自20世紀40 年代末執教北大歷史系,1958 年調往內蒙古大學,主要從事蒙古史和社會形態的研究。也就是說,上述四位都是杜經國在北大讀書時期的老師。而接下來,饒宗頤(1917—2018)先生聲名卓著,不用多說。其余還有張孟倫(1905—1988),為蘭州大學教授、早期的中國史學史家;張華云(1909—1993),為著名潮劇編劇、詩人、教育家;李潤蒼(1909—1985),為章太炎先生弟子,著名史學家,四川大學歷史系教授。陳詩啟(1915—2012),為廈門大學歷史系教授、中國海關史家;陳旭麓(1918—1988),為華東師范大學教授,中國近、現代史研究領域知名學者;劉乃和(1918—1998),為北京師范大學教授、著名歷史學家、文獻學家。
其實,書信撰寫者絕大多數是杜老師的同儕。有同學,包括中學和大學同學。中學同學似只有黃一剛、周紹慈、鄧曉琳、熊齊平等人;大學同學包括20 世紀40 年代末進校、直到50 年代后期就讀北大各系的歷屆本科生和研究生,據筆者統計約40 位。更多的屬于其他同儕:他們非就學于北大,出生于20 世紀20 年代中期到30 年代末。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新中國的各項事業,包括文化教育、科學研究,大體上是70 年代末、特別是80 年代初才由亂到治逐漸走上正軌,而國家建設所需要的各種人才卻嚴重“青黃不接”。正是在這種背景下,時年近或年逾“知天命”之年的杜老師和他的同學、同儕們直面慘淡,緊緊抓住來之不易的機遇,懷著赤誠報國之愿,老而彌堅,義無反顧地承擔起恢復、重建我國高等教育,創新發展學術研究的歷史重任。時勢造英雄,以今天的眼光回看不難發現,在這份書札撰寫者的群體里,杜老師之同儕輩可謂是群賢薈萃,星光燦爛,雖經歷種種磨難,遭逢各樣不幸,但許多人的成就并不明顯遜色于上面所說他們的先輩,同是當代學界諸多學術領域或學科的奠基者或領軍人物。下略作列舉,以見一斑:
黃盛璋(1924—),為中國科學院研究員、歷史地理學家、古文字研究專家。田昌五(1925—2001),為山東大學教授,主要從事中國古代史研究,曾出任中國殷商文化學會會長、中國農民戰爭史研究會會長、中國秦漢史研究會顧問等職。戴逸(1926—),為中國人民大學教授、清史研究的領軍人物。胡思庸(1926—1993),為河南社會科學院院長,兼任河南大學歷史系教授,中國近現代思想文化史研究的主要開拓者之一。李時岳(1928—1996),為吉林大學、汕頭大學教授,著名中國近代史家。馬壽千(1929—2005),為中央民族大學教授、中國著名回族史研究學者。王治來(1930—),先后任職于新疆社會科學院、湖南師范大學,為我國著名中亞史家。張廣達(1931—),原北京大學教授,為當代國際著名漢學家。馬雍(1931—1985),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主要從事中國古代史,尤長于西域史研究,是中國中亞史學會、中外關系史學會的發起、創會學者和我國中亞史學科的奠基人。鄭克晟(1931—),為南開大學教授,著名明清史專家。龐卓恒(1935—),為天津大學教授,是我國歷史比較研究領域的代表人物。王敦書(1934—),為南開大學歷史系教授、世界史研究專家,曾任中國世界古代史研究會理事長。戴可來(1935—),為鄭州大學教授、國內知名越南史家。彭一剛(1932—),為中國科學院院士、天津大學教授、我國當代著名建筑美學及建筑創作理論家。張忠培(1934—2017),為著名考古學家,曾任故宮博物院院長、中國考古學會理事長。陳高華(1938—),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研究員,曾擔任元史研究會會長、中國海外交通史研究會會長、中亞文化協會和中外關系史學會副會長,是我國蒙元史和古代中外關系史研究領域的領軍人物。
書札撰寫者中,學生輩占有一定比例。如葛金芳、王勁、紀宗安、張克非、鄒廷霞、蔣致潔等都是杜老師在蘭大歷史系任教期間在讀或屬于他名下的研究生;而李桂梓、王力群、程杰、郭光華、劉光永、宣兆琦、杜學鋒等是20 世紀60 年代到20 世紀80 年代初蘭大歷史系的本科生。歲月易逝,青春早已不在。而作為學生輩,無論是以上列出姓名之先生親炙弟子,還是不能一一列舉之其他晚輩同儕們,現已多入六七十歲老齡。值得欣慰的是,他們大多數人沒有辜負師輩的期望,在各自的工作崗位上都能盡心竭力,卓有建樹。
20 世紀90 年代中期以前,我國電話安裝基本限于單位辦公室,個人之對外交往、聯絡最普遍的手段就是通過書信。而書信之所涉及雖是因人而異,但“無話不談”是恒情常態。不過,聚焦我們所面對的這份書札,情況卻有所不同:雖也涉獵尋常百姓話題,但就其主要內容來看,與書信撰寫者多為高級知識分子、學界精英的身份以及他們所從事的工作密切相關。具體來說,書札主要涉及會務、講學、書籍的編纂出版和商議調動等事項。
首先,許多書札的內容與會務有關。所謂“會務”,包括商議會議主題、會期、參會人員名單、參會論文撰寫、赴會日期以及預訂往返機票車船票等等。上面第一部分已經指出,杜老師在蘭大和汕大都曾兼有行政職務。任職期間,他與有關方面聯合,在所屬校院系領導、研究中心同事的支持和協助下,成功地組織、舉辦過一系列學術會議。要者如:1985 年8 月下旬,聯合《歷史研究》和《近代史研究》兩家編輯部在蘭州大學舉辦第三次全國洋務運動史學術討論會①本次會議的具體情況見王勁、張克非:《洋務運動史第三次討論會綜述》,《歷史研究》1985 年第6 期;謝維:《第三次全國洋務運動史學術討論會綜述》,《近代史研究》1985 年第6 期。;1987 年12 月中旬,同樣聯合上述兩家編輯部在汕頭大學舉辦“第四屆全國洋務運動史學術討論會”[7];1990 年11 月中旬,聯合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在汕頭大學舉辦“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第十一屆年會暨潮汕歷史文獻與文化學術討論會”②會議情況見杜昭:《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第十一屆年會暨潮汕歷史文獻與文化學術討論會在汕大召開》,《汕頭大學學報》1990 年第4 期以及《潮汕文化論叢初集·前言》。《潮汕文化論叢初集》是本次會議的論文集。;1992 年11 月中旬,聯合汕頭市潮汕歷史文化研究中心,在汕頭大學舉辦“翁萬達國際學術研討會”③會議情況見汕頭大學校報第78 期(1992 年11 月26 日)第2 版《開展對潮汕古代先賢的研究:翁萬達國際學術研討會在我校召開》之報道;另有本次會議論文集《翁萬達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集》,深圳海天出版社1995 年版。;1994 年8 月中下旬汕頭大學潮汕文化研究中心聯合中國海外交通史研究會、汕頭市潮汕歷史文化研究中心,在汕頭舉行“海上絲綢之路與潮汕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④本次會議情況見丁毓玲、吳奎信:《潮汕的海上交通在中國海交史中占有重要地位:“海上絲路與潮汕文化”國際學術研討會綜述》,載杜經國、吳奎信主編《海上絲綢之路與潮汕文化》第445-451 頁。等。自《往來書札》看,其中陳詩啟、夏東元、陳旭麓、戴逸、丁日初、董蔡時、劉泱泱、李時岳、茅家琦、趙矢元、徐泰來、鐘卓安、周一良、田玨、余新等人的部分或全部來信就與第三屆洋務運動史蘭州會議有關;陳旭麓、何玉疇、林慶元、王琳、苑書義等人部分或全部書札與第四屆洋務運動史汕頭會議有關;饒宗頤、陳香白、金圓、朱仲玉、來可泓、何平立、蔡鴻生、陳訓先、張華云、岑慶褀、郭偉川、馬明達、趙吉惠、劉乃和、張春樹和周少川等人來函部分或全部與歷史文獻研究會第十一屆年會暨潮汕歷史文獻與文化學術討論會相關;曹貴林、孫衛國、傅玉璋、金圓、陳支平、鄭克晟和黃朝凡等人的來信全部或部分與翁萬達研討會有關;陳高華、王連茂、耿昇等來函部分或全部同海上絲路與潮汕文化學術研討會相關。
其次,與邀請專家名流來校講學有關。如自信札看,杜老師主政蘭大歷史系時,就邀請過國內高校或科研機構的著名學者馬雍、王治來、陳高華、戴逸、戴可來、夏應元、張廣達、鄧瑞、丁偉志、胡思庸、鄭克晟、寧可、龐卓恒、王敦書和周清澍以及美國華裔學者張春樹、羅雪倫等人來蘭州講學;主持汕大歷史系和潮汕文化研究中心時,也曾聘請內地學者馬明達、杜斗成、曹增壽、郭緒印、盧葦、湯開建等以及澳門東亞大學學者岑慶褀等來汕頭講學。
再次,20 世紀八九十年代,我國學界學術熱情高漲,著書立說風氣頗濃。在這樣的時代背景下,《往來信札》也較多涉及相關話題。如陳高華、龐卓恒、陳家聲、李學智等先生以及國家教委王方憲、田玨等官員之全部和部分函件均與前述杜老師接受國家教委之約,主持我國高校歷史學系本科教材《歷史學概論》的編纂事宜相關。與此同時,陳孔立、趙吉惠、李時岳、關捷、胡克等人,也應參與過上述這件事情。又,圍繞著汕頭市潮汕歷史文化研究中心和汕頭大學潮汕文化研究中心聯合主辦的大型叢書《潮汕文庫》系列的推出,饒宗頤、曾楚楠、郭偉川、李劍雄、朱仲玉、陳禮頌、李永明、郭緒印等人的來信,部分或全部與上述這部文庫系列的編纂、出版事宜有關。
最后,與商議調動相關。20 世紀70 年代后期,特別是80 年代以后,隨著我國改革開放政策的大力推行,此前我國較為僵化、保守的人事制度有所松動,一定程度上允許人才合理流動。這種背景下,有關人士因看好杜老師任職的蘭大和汕大,于是投函自薦或推薦他人前來任職。由此,形成這份信札中的一個不容忽視的類型。1986 年前張廣志、馬植杰、馬雍、王治來等先生的部分或全部來信與商調赴蘭大任職有關。而投函欲赴汕大任職者,第三部分再做介紹。
在對書札的原主人、撰寫者和書札的內容進行了上述評介之后,這一部分擬聚焦和考察這份書札的價值。誠然,對于這方面的問題,見仁見智,的確可以有不同角度的觀察和研判。而有鑒于書札類文字之“信手任心”,一般能夠直率、客觀地反映作者的心聲和本色,真實地記載有關史事等優點,接下來筆者只打算以史學從業者的視角,主要探討《往來書札》的史料價值。綜合來看,我們認為這份書札至少可用于以下三個方面研究:
20 世紀80 至90 年代我國高校和科研機構的史學從業者,究竟有著怎樣的精神風貌?自這份《往來書札》中實不難窺其一斑。首先,惜時如金,行色匆匆。如前所述,這個群體中的骨干成員,在八九十年代大都是五六十歲的老者。他們珍惜來之不易的機遇,渴望建功立業。所謂“老牛明知夕陽短,不待揚鞭自奮蹄”,由此,惜時如金、只爭朝夕成為他們生活中不變的主色調。關于這一點,只要稍事瀏覽這份書札,就可看到書信撰寫者大都叫苦不迭,會述說他們是如何身兼數事而應接不暇,欲罷不能①如要舉例的話,暨南大學盧葦教授的來信在這方面最具代表性。。其次,積極進取,勇于擔當。面對改革開放和經濟社會的轉型、異常復雜的人事關系以及久拖不能解決的住房問題、職稱問題、工資問題等,他們確有嘆息和抱怨,乃至極為不滿,但并未停留于此。他們多是一些有著熾熱國家情懷的人,最終還是能顧念大局而著眼于長遠,他們大都十分明白自己所扮演的歷史角色并且義無反顧地去承擔自己的使命。如說:“黨的知識分子政策得到貫徹,人才不再埋沒,我輩終究脫穎而出。但最寶貴的二十多年已經消失,實為憾事。往事已矣,來日可追。愿我們在大好形勢下,攜手合作,并肩戰斗,為建設祖國歷史科學和培養年青一代做出貢獻。”[8]又如說:“我國的中亞(史學)底子的確太薄,而這門學科極為重要,中央也十分重視,國際任務亦將接踵而來,形勢逼人,我們這一代不得不全力以赴,為建立這一學科而奮斗。培養人才尤關緊要。在這方面需要有一些積極分子團結在一起,組成一個中心(不一定在一個單位,或形成一個組織)。我希望到2000 年的時候,我國能有一支擁有100 名高級水平(或國際知名)的中亞學專家隊伍。這并非不可達到的奢望”[9]。又,醉心于學術,樂于交流互助;而對于治學,不止苛求自身且也嚴于律人。去翻閱這份書札,會看到他們大多都在談學問,忙撰述,說會議,報料自己的選題以及目前正在進行的研究。而伴隨著書信的傳遞,則常有抄附資料,郵寄書籍,質疑問難,“請賜高見”之事。而對于有關問題的研究,他們的態度則十分認真,學風是頗為嚴謹的。這可歸因于“文革”后我國學界撥亂反正、回歸理性之時代精神的感召以及我國久遠史學文化求真求實等優良傳統的影響,還有,師輩之言傳身教也同樣重要。《往來書札》中有來自鄧廣銘老先生的兩通,其中之一就十分認真地指出學生杜經國有關撰述中存在的一處引述錯誤:“在《杰出科學家沈括》一篇的最后,即第100 頁的最后一段,引用了‘何妨舉世嫌迂闊,故有斯人慰寂寥’詩句,以為是沈括發抒自己情懷的。據我所知,這是王安石所寫《孟子》詩中的兩句。再版時應稍作改正為宜。”[10]有這樣嚴肅認真的師輩以身作則,杜老師及同儕們做學問時自然不敢粗制濫造、馬虎從事。他們嚴于律己,時時反省自己。如同學王天獎說:“我深恨自己沒有用功學理論……近年來我深感理論的重要。學了理論,可以解決本質問題。首先是可以發現問題,找出題目。像我這樣沒有理論的,問題發現不了,題目都產生不出來,更談不上解決問題。”[11]又說:“對左(宗棠)的洋務思想問題,待你將拙稿寄回后,再據你的邊注仔細琢磨。雖然我在思考有關問題時、下筆時,都提醒自己要實事求是,作持平之論。萬勿從這個極端走到另一極端,但總有一個自己驅趕不掉的‘鬼’宰制著我,使我矯妄而過其正。”[12]可是,王天獎先生并不平庸,他也是當代中國近代史領域成就卓著的學者之一,尤其是對于太平天國史、辛亥革命史以及左宗棠的研究成果備受同仁重視,對河南地方歷史文化的研究也有重要建樹。不僅是苛求自己,也嚴于律人。如王先生提醒、告誡自己的朋友:“《左宗棠在新疆》一書,你計劃四月份脫稿,好像太快了。我意,既然要寫,哪怕只是通俗性讀物,也要力求寫得扎實精彩些,讓搞專業的同志看了,也有些啟發,至少可以顯出作者是有些功力的。”[11]其實,這樣的規勸要算是很溫和了,而更為嚴厲的批評也時見于他的來信中。如針對杜老師《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概念新議》一文,王來信中批評說:“文章涉及一個帶有某種根本性的重大問題,但通篇似乎是即興之作。有似你與研究生的一次談話,提出了問題,進行了闡釋,但缺乏深入的、周到的論證。因此,即令慣被你征服的我,也已是不易接受,而留下許多問號。”[13]而在另一封來函中,則批評杜老師文章宋學意味太重,應多一些漢學的考證功夫[14]。不過,八九十年代的史學從業者們也并不古板迂腐,在經歷太多的坎坷磨難之后,他們早已學會笑對一切,艱難繁忙的工作里,時常伴隨著嘲謔和幽默。如他們會給朋友起可愛的綽號,也會和現代的年輕人一樣,火急火燎、滿心期待地去籌劃他們魂牽夢繞的“同學會”;在需要同儕幫自己斟酌文稿時會說“抽你一筆苛捐雜稅,請幫我看看我擬的……”[15],而大名鼎鼎的教授戲謔自己做了系主任的同學會說:“杜兄看來是辦大事業的人,將來如我在京混不下去,還請杜校長后門留個小縫,以便(我)鉆進去找個角落,了此殘生,千萬千萬!”[16]更為有趣的是,當得知二十六七年未見的老同學忽然光臨過自家,遠在異國他鄉的男主人來信會問“對拙荊印象如何?”又說“我想說,知我者莫過閣下,愛我者莫過吾妻。二十年(1963 年)以來,識我于危難卑賤之中,委身相愛,患難與共,實海枯石爛,此情不渝。今雖漸老,然昔日風韻猶可略見一二。不知吾兄意見如何?一笑!”[17]
值得注意的是,上面據信札所勾勒、描述,只是這個群體面貌中較為陽光、積極的一面,當然也是最主要的一面,可謂是其群體的基本特征。但這并不意味著這個群體中的所有成員都是如此。同樣是基于這份書札,也能夠看到20 世紀20年代中期以來的政治運動、特別是1966 年開始的十年政治動亂,其對我國部分知識分子的精神和人生命運以及對人際(包括朋友)關系造成巨大傷痛,以至于70 年代末乃至于進入80 年代后,仍不能平復,難于愈合①參見張義德1978 年12 月6 日來函以及張盛健1980 年8 月28 日、10 月17 日、12 月11 日三函。。有鑒于這方面的話題過于沉重,這里不再展開。唯愿這種歷史性的人間悲劇,永遠不再重演。
這里想著重指出兩個方面的情況。
首先,關于汕大建校初年之人才引進以及最初十余年欲前來任職者的情況。組建一支優秀的教師隊伍,是辦好一所大學必不可少的前提條件。對之,汕大的籌建者和領導班子一開始就十分重視。這份《往來書札》中,我們看到當時的黨委副書記、副校長羅列教授就曾親自出馬,千方百計地疏通各種關系,以引進李時岳和杜經國兩位教授。他在來函中還深情地吐露了自己的心聲:“汕大的創辦,有賴于真正熱心教育事業的仁人志士。沒有這個條件,辦起來也得不到壯大發展。我甚愿與諸君共同努力,追隨驥尾。”[18]而在學校領導主動出擊優選、引進人才的同時,還有很多人士來函自薦,或推薦他人前來任職。據筆者統計,杜老師現存函件中,自1987 年到1995 年間共有20 多通是與此相關的。希求前來任職者中,很多人已擁有教授、副教授等職稱,也有講師、助教等;自學位上看,年輕人主要是博士研究生、碩士研究生(基本上不是應屆,一般都有工作單位和多年工作經歷);而希望任職的專業方向多為歷史學,也有一些是文學、新聞學和醫學等專業。少數求職者的來函中涉及選擇汕大理由這一話題:大體上是對原單位心存各種不滿,而更為重要的是認為汕大是一所新建的大學,又有李嘉誠先生鼎力資助,且汕頭是我國經濟特區,發展前景不可限量等等。
其次,1990 年杜經國等教授創立潮汕文化研究中心。事實表明,這個研究機構的成立及其開展的活動,對汕大的發展和影響積極正面。研究中心成立之初,就成功籌劃舉辦了中國歷史文獻研究會第十一屆年會暨潮汕歷史文獻與文化研討會,一時造就很大轟動效應。有參會者來函所說為證,饒宗頤先生的助手、《國際潮汛》主編郭偉川的來信是這樣說的:“此次討論會在汕大成功召開,我是衷心感奮的。因為這是潮汕文化歷史上的一件空前盛事。固然宋后潮汕地區雅有‘海濱鄒魯’之譽,但像此次集全國各地學者于一處,共同以潮汕歷史文獻與文化為論題,則未之有也。因此今次盛會在潮汕文化歷史上具有十分重大和深遠的意義。”[19]而北京師范大學教授周少川來函也極為稱贊:“此次潮汕文獻、文化研討會仰承先生在當地的聲望及大力籌劃,開得圓滿成功,汕頭盛會將在潮汕文化史上留下深遠的影響。”又說“潮汕文化研究中心前景不可限量,事業大有可為,因而海內外潮人心向往之。”[20]接下來,汕大潮汕文化研究中心又聯合不久后成立的汕頭市潮汕歷史文化研究中心,成功開展一系列學術文化活動,包括續辦會議、創立《潮學研究》刊物、編纂出版《潮學文庫》系列叢書等,都非常有效地凝聚、整合了海內外有關力量,極大地推進了潮汕文化研究,同時也擴大了汕大的聲譽和影響。
畢竟,《往來書札》的主人是杜老師。所以要說這份書札的史料價值,最直接和最充分表達和反映的應該還是與杜老師相關的事情。事實上也如前所述:除少量出于先生自撰和他人托轉函外,書札都是寫給杜老師的,其中有近200 通是家信,飽含著骨肉親情以及家鄉的信息,其他來函更多展示的是因學緣、業緣等結成的人際交游網絡。那么,杜老師究竟是從一個什么樣的家庭里成長起來和走出來的,他自己后來又擁有一個什么樣的小家庭?以及他有著怎樣的交際圈和什么樣的朋友,這些朋友對他的學術研究、人生道路等有著怎樣的影響?諸如此類的問題,《往來書札》都是不可多得的第一手研究資料。其實,不止于此。杜老師是他所處時代和同儕學人中的一員,他的家庭、交游乃至于他的人生道路,是他所在那個時代的縮影,有著很強的時代特征。所以透過這份書札,實可觀察和研究杜老師他們這一代學人。
誠然,所謂“史料價值”,上所勾勒的只是其中的三個方面。其潛在的其他史料價值還有待于研究者的繼續發掘和進一步揭示。而值得注意的還有,這份書札的原件基本保存完好,其中多有學富五車、引領學界之知名文人的手跡,而個別函件還是威風凜凜、名震寰宇之將軍(王震)的親筆。由此,其文物價值也是不言而喻的。而自20 世紀90 年代中期以后,隨著國內外通信手段的迅速現代化,特別是進入21 世紀以來,我國通信軟硬件設施和相關技術的飛速進步,借助于傳統書札函件的交際、交流方式,已無可挽回地永遠終結而成為歷史。在這種境況下,諸如《往來書札》這樣的“民間文獻”及其巨大的學術、文物價值,必定會被越來越多的有識之士所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