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萍
摘 要 微信朋友圈作為一個基于強關系和弱關系交互連接形成的虛擬社群,其空間內存在的各種身體傳播行為值得探討,但我們更應該關注這些身體傳播帶來的倫理問題,如語境坍塌造成的傳播隔閡,身體被規訓、主體認知被顛覆以及社交焦慮等問題,并對之進行反思。
關鍵詞 朋友圈;身體傳播;倫理問題
中圖分類號 G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6-0360(2021)18-0014-03
在海外社交應用Instagram上,曾發起過“ins對抗現實”運動,用戶通過發布一張真實圖片與一張精修圖片的對比圖像貼,以諷刺該應用上的完美圖像,呼吁大家避免將真實與虛擬的身體形象進行比較。在國內社交媒體軟件微信上,同樣存在這一現象。如今,微信已成為人們每天社交、工作使用最頻繁的應用,朋友圈內的身體傳播也千姿百態,大致可分為真實呈現與精心塑造兩類。在互聯網空間,身體的在場比離場似乎承載著更多的符號意義,帶來的傳播效果和社交效應也更為奇妙,但同時也存在著各種不確定性和負面影響。文章聚焦微信朋友圈內的身體傳播,研究身體傳播作為一種新的傳播路徑,其具體傳播行為有哪些,以及會帶來哪些身體傳播倫理問題,并對此展開反思與展望。
傳播學者彼得斯曾提出過一個有趣的問題:在人類的交流中,身體能夠在多大程度上保持缺席?在蘇格拉底與耶穌對傳播觀念的解讀中,彼得斯選擇了后者,在彼得斯看來,身體不可能無限程度地被壓制,在日常的交流情景中,身體是否在場仍然具有重要意義[1]。彼得斯對于交流、身體的觀念在中介化傳播的今天具有重要的反思與啟發意義。新媒體時代,媒介技術的發展使得交流具備了各種可能性,身體也完成了從在場到不在場再到擬在場的系列過程,眼下探討的問題,已變成“交流時身體在多大程度上在場”以及“如何在場”。身體在傳播學領域的回歸,也可以用“具身性”這一新興概念進行理解,具身意味著身體與周圍世界融為一體,身體泛化為媒介的一部分。
過去,傳播以面對面的交流為主,離開了身體人們便無法進行交流互動,此時身體在傳播中扮演著至關重要的角色。隨著媒介技術的發展,報紙、廣播、電視相繼出現,傳播已不再需要身體作為媒介,呈現出一種“去身體化”的趨勢,身體逐漸為傳播學所忽視。如今,隨著智能媒體的發展,以人工智能、AR、VR等新興技術為代表,使得身體再次成為一種媒介,且能夠跨越時空限制,達到虛擬在場狀態[2]。由此,身體在傳播中的意義再次凸顯,對身體與傳播展開研究也成為熱點趨勢。關于身體傳播,目前學界尚未有一個明確的定義,一般指的是身體問題與傳播研究相結合的傳播類型,如近年來火熱的人機具身互動、虛擬現實技術等。本文認為,身體傳播本質上是身體、媒介以及環境的互動融合,智能媒體時代的到來讓研究者普遍關注到了技術與身體之間的關系,未來仍有深度的探討空間。
與智能媒體相同,社交媒體的發展是促使我們重新面向身體傳播的另一重要因素,尤其以微博、微信兩類社交平臺為代表。在大眾傳播時代,以學者麥克盧漢的觀點為主流,我們將媒介視為身體的延伸,忽視身體本身。但社交媒體的出現使得我們的身體再次回歸,在社交平臺上,我們能夠基于身體進行各式各樣的“社交表演”,將身體作為實現傳播的媒介[3]。2021年1月19日,在微信公開課PRO“微信之夜”上,微信創始人張小龍分享了一組數據:每天有7.8億用戶進入朋友圈,1.2億用戶發表朋友圈,其中照片6.7億張,短視頻1億條。可見,微信朋友圈是當下一個龐大的社交平臺,其在很大程度上已經改變了我們的行為方式和與周圍世界的互動方式。而用戶在朋友圈內的身體傳播,一般可分為真實呈現與精心塑造兩類。
2.1 真實呈現
考察朋友圈內的身體傳播,考察對象應為朋友圈內的活躍用戶。微信朋友圈是基于圈主與熟人間的關系搭建而成的虛擬社群,一般而言,朋友圈中的熟人是基于趣緣或業緣關系,如因共同興趣愛好相識的社會群體、同事、師生、同學關系等。在這種強關系網絡中,存在兩類用戶群體,真實呈現、記錄自我的是一類。這類用戶對自我感到自信,在朋友圈內敢于展示真實自我,對發表的照片、視頻不會進行過多修飾,也會大膽吐露自己的真實想法。這些在朋友圈呈現真實自我的用戶主要是為了滿足自身對信息和社交的需求,其線上社交與線下社交行為并無太大差異,在朋友圈內的身體傳播一定程度上也能夠給熟人以親切感。
2.2 精心塑造
與真實呈現自我的用戶相反,另一類用戶密切關注著自身、他人在朋友圈內的一舉一動,這類用戶在發表朋友圈之前,會精心修飾自我的圖片,視頻,并配上一段出彩的文案,逐字逐句都是經過悉心打磨的,甚至觀眾都是通過分組精心挑選后的觀眾。這些在朋友圈內精心塑造自我、展現“前臺表演”的用戶,大部分渴望通過不斷增加的點贊、評論量滿足自我的虛榮心,以獲取更多的社會資本[5]。當虛擬身體與現實身體差距過大,現實中被人拆穿、識破時,他們也會感到焦慮,但仍不會放棄在朋友圈內呈現他人眼中的自己,這類用戶大多迷失了真實的自我,內心充滿了因偽裝而日益累積的抑郁、焦慮和恐懼感。
3.1 語境坍塌,造成傳播隔閡
語境是人際交往中的一個重要構成因素,在面對面交流時,處于同一語境是交流雙方實現無障礙溝通的前提條件。人際交往屬于小范圍的傳播類型,面對不同的交往對象我們往往需要結合具體的語境去調整、組織自己的語言和行為表現,以準確傳達自身意圖,這在線下交流場景中也是易于實現的。在社交媒體發展普及之前,我們對人際交往尚有一個整體的把握,能夠根據不同的交流對象確定不同的交流語境。而微信朋友圈作為一個線上社交平臺,包含了人際傳播、組織傳播、群體傳播等各類傳播類型,傳播范圍被進一步擴大,在線下易于識別的語境到線上就會面臨坍塌的問題,這一問題尤其困擾著慣于在朋友圈內真實呈現自我的用戶群體。
在朋友圈內,好友少則數十人多則數千人,這些好友或基于強關系,或基于弱關系連接,彼此之間存在著多個圈層,如同事、好友、親人等[7]。當用戶在朋友圈內發布一些動態時,往往都是在特定語境下針對特定人群所發布的動態,雖然能夠通過分組對好友實現批量管理,但由于人數眾多難免產生紕漏,相應地不同圈層的好友會在不同語境下產生不同的理解,對傳播者發布的動態進行誤讀。簡言之,不同于線下社交,線上社交中傳播對象更復雜、傳播范圍更廣泛,消解了線下社交中人際交往的特定語境,使得用戶失去了對于交流語境的掌控,無法與每一個受眾處于同一個語境中,這必然很容易造成傳受雙方的傳播隔閡,為傳播者即圈主帶來不必要的誤解。
3.2 身體馴化,顛覆主體認同
“圓形監獄”由英國社會理論家杰里米·邊沁提出,后福柯將其稱之為“全景敞式監獄”,在圓形監獄中,犯人處于隨時被監控狀態并對自身是否被監控一無所知。對于在微信朋友圈內謹言慎行的用戶而言,朋友圈就相當于互聯網虛擬空間中的“圓形監獄”。在這類用戶看來,朋友圈是一個被凝視的空間,每時每刻都有不同的人在“監視”自己的動態,關注自己的一言一行。為了符合他者凝視的期待,這類用戶會根據他者的凝視、他者的審美對自己的身體加以重構,其在朋友圈所發布的身體影像無一不是精心構造過的,尤其是女性用戶群體,對于好友的看法、評價較為敏感,因此也更注重朋友圈內的“前臺表演”。
而展現完美身體影像的過程,同時也是身體被他者凝視所規訓、主體認知被顛覆的過程。海量的點贊與贊美性評論一定程度上滿足了用戶的虛榮心、自尊心,看似帶來了更多的社會資本,但這實際上是以用戶對自我真實身體的犧牲為代價的,更是于無形中將他人、社會對于身體的標準納入了用戶自身的話語體系之中,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主體性認同,這一過程也是用戶身體被馴化的過程。2020年在各大社交媒體平臺流行的“BM風”是對女性身體進行規訓的典型案例,“one size fits most”的品牌標語使得女性熱衷于以展示身體獲取社會資本,這與朋友圈內精心修圖、塑造自我的用戶群體類似,其本質上都是身體逐漸被馴化、主體認同被顛覆的過程。
3.3 擬態環境,形成社交焦慮
從技術可供性的視角出發,基于互聯網平臺,技術使得身體的虛擬在場成為了可能,使得用戶能夠在微信朋友圈內進行自我呈現,豐富了我們的社交形式。然而,技術也在某種程度上主導著用戶的情感。社交媒體時代,對于悉心“經營”微信朋友圈的用戶群體而言,朋友圈已然成為了自己精心建構的一個“擬態環境”,當這類用戶長期沉浸在朋友圈這一“擬態環境”中,會理所當然地將朋友圈內的虛擬身體當作現實,忽略現實中真實的、各種各樣的身體[10]。當回到現實,朋友圈中的身體在場也僅僅是一種虛擬在場,是身體的一種相對在場,只有當面對面時身體才能夠達到絕對在場,而此時用戶精心塑造的虛擬身體就會被識破,社交焦慮也由此產生。
當精修過的照片無人點贊、評論,用戶必然會產生落差感,對自我感到懷疑,甚至刪除動態。更為重要的是,線上社交與線下社交并非是完全獨立的,朋友圈內的身體虛擬在場也并非意味著完全離場,總有一些好友了解自己的真實樣貌。久而久之,這類用戶逐漸會對自己的樣貌、身材感到不滿、焦慮,社交壓力也會逐漸增大。正如雪莉·特克爾所言:“社交網絡無時不刻的在線帶來了無限的焦慮。”微信朋友圈有著典型的自我中心主義的社交結構,繁華表象的背后,卻是無盡的孤獨與焦慮,一些用戶通過選擇逃離朋友圈避免這一困境,近年來不斷減少的微信朋友圈用戶使用率也足以證明[11]。對微信朋友圈有一個明確的界定,避免陷入自我中心主義社交,是用戶使用朋友圈前應深度思考的問題。
如今,在虛擬社群微信朋友圈之中,似乎人人都有完美的身體、完美的生活與完美的關系,但這些完美大多都是虛偽的,與現實有著鮮明對比。社交媒體促成了身體的虛擬在場,使得我們可以在朋友圈內進行真實呈現與精心塑造兩類身體傳播行為,一般而言,更多用戶傾向于第二種身體傳播,敢于真實呈現自我的往往是少數用戶。然而,無論是真實呈現還是精心塑造,都會帶來相應的倫理問題,如語境坍塌造成的傳播隔閡,太過注重自身形象導致的身體被馴化、主體認同被顛覆以及現實與虛擬的破裂所帶來的社交焦慮問題,此外還有注意力被分散、網絡欺騙等其他倫理問題。我們無法拒絕媒介的技術化,身體、媒介與技術的融合這一趨勢也無法改變,但在賽博空間中,我們應保持清醒的自我認知,理性辨別真實與虛偽,人的理性是任何技術都無法代替、模仿的。
身體傳播作為身體在傳播學領域的回歸,背后離不開技術的加持,但若技術僭越了我們的肉身,顛覆了我們真實身體的主體性,傳媒失去了人文關懷,這是無法容忍的。我們應當進行思考,人是否能夠完全泛化為媒介的一部分。在朋友圈內,我們將身體作為媒介進行身體傳播,或是為了進行社交,或是為了獲取更多的社會資本,或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與自尊心。我們在朋友圈內進行著各式各樣的身體演繹,在這些身體傳播背后,卻是以我們主體性的旁落為代價的。在身體傳播普遍流行的當下,我們絕不能忽略身體在場的交流,如何進行人文關懷也應是社交媒體時代的關注重點,身體的虛擬在場始終是一種相對在場,肉身的神圣性始終不可侵犯。如何平衡虛擬身體與真實身體,值得進一步探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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