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知語言學視域下漢語老撾語人體詞“頭/”的一詞多義對比

付 妮

（1.首都師范大學文學院，北京 100084；2.廣西財經學院，南寧 530006）

根據認知語言學的觀點，人類認識世界總是遵循由簡單到復雜，由具體到抽象，由熟悉到陌生的方式開展的[1]。在這過程中，隱喻和轉喻是重要的手段，體現在語言上則為詞義的引申和一詞多義現象的形成。人體是認知自我與客觀世界的出發點，可以說是萬物的尺度。因此人體詞出現詞義演變和一詞多義的機會更大。“頭”是指人身體最上部或動物最前部，長有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等器官，是人體最重要、最凸顯的身體部位之一。相應地“頭”也是人類語言中最基本的詞語。漢語中與“頭”同稱的詞是“首”，對應的老撾語詞語為“”。在漢語和老撾語中，“頭”和“”都從基本義出發，發生了語義延伸與演變，形成了一詞多義。

前人對“頭”義詞的一詞多義現象關注的比較多，如李瑛，文旭從隱喻和轉喻的思維角度分析了漢語“頭”和英語“head”的一詞多義現象，發現在詞義引申過程中，隱喻思維比轉喻思維起到更大作用[2]。孫毅對漢英語言中的“頭”和“head”詞群擴展的隱喻路徑進行了對比，發現“頭”和“head”所衍生的許多隱喻表達式是基本相同的，其存在的個性差異是由不同文化模式的影響造成的[3]124。趙果從類型學視角出發，通過對14種語言的“頭”義詞的語義引申進行對比，發現作名詞的“頭”分別從“和頭有共現性”和“和頭有空間象似性”兩個角度進行引申[4]。作為這些研究的補充，我們將漢語“頭”和老撾語“”的隱喻和轉喻作用下的詞義引申進行對比分析，探討漢老兩族人民認知思維與文化的異同。文章所用語料來源為《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老撾語漢語詞典》等權威、可靠的詞典，以及對母語者進行的調查。

一 轉喻作用下“頭”與“”的語義演變

（一）轉喻為人

“頭”是人體最頂端，最突出的位置，也是人生命的象征。殺頭、砍頭等動作古時是結束一個人生命的常見手段。所以在漢語和老撾語中常常用“頭”與“”來表示人和動物。如漢語中：禿頭、人頭攢動、點人頭、冤有頭，債有主。老撾語中：（割+頭）殺頭、（計算+頭）按人頭算。都是以部分——頭，來轉喻整體——人。動物的頭也可以表示動物的數量，所以“頭”也可以轉喻為表示動物數量的量詞。漢語中“頭”常用來表示牲畜數量如：一頭（牛、羊、豬）。老撾語中的也可以做量詞，但是用于表示鱗莖、球莖、塊莖等植物、砍下動物的頭以及書籍等數量，如：（紅薯+兩+頭）兩個紅薯、（頭+豬+兩頭）兩個豬頭、（書+兩+頭）兩本書。這屬于從動物域到植物等其他物體域的隱喻。

（二）轉喻為尺度

在人類社會早期，由于沒有測量工具，身體部位常被用作尺度去測量物體，如步、掌、指等。在漢語中“頭”也可以轉指高度單位如：高出一頭，一頭高。這是由具體的頭部轉喻抽象的一個頭的高度。這一詞義在老撾語中沒有。

（三）轉喻為大腦

大腦是人類最復雜的器官，是思維的是場所和智慧的源泉。如果將頭看作一個容器，大腦則位于頭的內部，我們肉眼無法觀察到里面的思維活動。因此人類常用頭這個容器來轉指里面的內容——大腦。如漢語中的：頭腦。老撾語（頭+敏捷）聰敏的頭腦。但是漢語中主要還是以“腦”表示這一語義，“頭”只有在和“腦”同時出現的復合詞中有這一意義。如：頭腦清醒，頭腦聰明等。這體現了“頭”和“腦”在指思維活動上的語義的分工。

（四）轉喻為頭發

認知突顯是轉喻產生的基本原則之一。頭發是頭部突顯的部分，因此人類用頭來轉指頭發。漢語中：剃頭、頭型、梳頭。老撾語中也有：（撕+頭）扯頭發、（洗+頭）洗頭發。都是用整體“頭”來轉喻部分“頭發”。

二 隱喻作用下的“頭”與“”的語義演變

人類的認知來源于人體本身及人體與世界的互動，人類通過類推，依靠自己最熟悉的身體結構和身體經歷來認識及解釋世界，從而形成了“萬物是人”的隱喻概念系統[3]123。人類對頭部突顯的位置、重要的功能和特有的形狀產生的印象和認識最深，在這基礎上產生了大量的隱喻。

（一）基于與頭位置相似的隱喻

頭在空間上位于人體的頂端，按照與頭部的“位置相似”類推至相應的其他事物，衍生了一系列轉指義：

1.轉指物體的頂端和前端。我們知道，當人站立時，頭處于人體的最上部，當人平躺時，頭處于人體的前部，因此在空間隱喻的作用下，頭常被用來轉指垂直狀態事物的頂部或上部和水平狀態事物的前部或兩端。漢語中“頭”可以轉指事物的頂端或末梢、物體的起點或終點。如：山頭、枝頭、墻頭、船頭、車頭、街頭。老撾語中也有同樣的隱喻方式，如：（頭+柱子）柱頭、（階段+頭）頂部、（頭+村）村頭、（扳手+雙頭）雙頭扳手。

2.轉指物品的殘留部分。漢語中，“頭”在指事物的頂端或末梢的基礎上還可以進一步喻指物品的殘余部分，如：粉筆頭、鉛筆頭。

3.轉指事情的起點和終點。物體的兩端也是物體的起點和終點，頭從喻指事物的起點和終點進一步向抽象域引申，可以喻指事情的起點和終點。如漢語：開頭、起頭。老撾語中也是如此，如（事這卻沒有頭沒有尾）這事卻沒頭沒尾的。

4.轉指次序居先。頭處于人體的最頂端，人類在排序時很容易聯想到排在前面的就類似于處于人的頭部位置一樣，漢語中，“頭”可以喻指次序居先的，如：排頭兵、頭班車、頭一件事。老撾語中，“”也引申了類似語義，如：（孩子+頭+姑娘）頭生兒，頭胎生的孩子。

5.轉指立場的兩面。物體的兩端還可以映射到抽象的立場上，喻指立場的兩面，漢語的“頭”和老撾語的“”都有這一語義。如：他站在正義的一頭、（兩+頭）兩面派。

6.轉指時間的開端。空間與時間是人體認知世界的出發點，根據認知語言學家的研究，空間范疇概念先于時間范疇概念出現，時間范疇的概念可以由空間范疇隱喻表達。“頭/”可以由表示空間上的兩端轉喻指時間的起始和結束。如漢語：頭年、頭一天、年頭年尾、一年到頭。老撾語：（頭+月）月初，月頭。

（二）基于與頭功能相似的隱喻

頭部擁有能敏銳地感知外部世界的五官和能進行精密的思維和指揮的大腦，是人體最重要的器官，處于核心的地位。根據頭部功能的重要性，以及頭處于人體最高部位的位置特征，在隱喻的作用下，“頭”可以引申出最重要的、主要的、最高級別的等語義。如漢語：頭領、頭頭、頂頭上司。“”也引申出了同樣的語義，如：（頭+為首的）頭頭，頭目。但是，漢語中這一語義主要由“首”承擔，如：首腦，首席，首要，首長等。這也體現了漢語中“頭”和“首”在語義上的分工。

（三）基于與頭形狀相似的隱喻

三 “頭”與“”一詞多義的異同對比

（一）“頭”和“”的一詞多義演變路徑

詞典中收集的詞語的義項大多是穩定的、規范的。我們根據上文的分析，結合《現代漢語詞典》（第七版）“頭”[5]和《老撾語漢語詞典》中“”[6]詞條的主要義項（表1），可以描繪出在隱喻和轉喻作用下“頭”和“”的一詞多義產生路徑（圖1和圖2）。

圖1 漢語“頭”的一詞多義演變路徑

圖2 老撾語“”的一詞多義演變路徑

表1 “頭”和“”的主要義項

表1 “頭”和“”的主要義項

（二）分析與討論

四 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