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狗鎮的艱巨任務

文｜本刊記者 沈亮

“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依然在農村，最廣泛最深厚的基礎依然在農村。”——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意見。

歷史大潮滾滾向前，脫貧攻堅戰的勝利解決了農村的絕對貧困問題，但這遠未達到終點。脫貧攻堅目標任務完成以后，“三農”工作重心將歷史性地轉向全面推進鄉村振興。而全面實施鄉村振興涉及面更廣，標準、要求、質量都更高，其深度、廣度、難度都更甚于脫貧攻堅，“最艱巨最繁重的任務依然在農村”的論斷恰如其分。

產業：初具規模，任重道遠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產業興旺，是解決農村一切問題的前提”。石狗鎮找準發展定位，提出“秀美石狗，魅力蘭鄉”的口號，蘭花等特色農業產業已初具規模。

肇慶雅蘭芳農業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潘啟明表示，四會具有得天獨厚的地理氣候環境，常年平均氣溫在25℃左右，濕度適中，自然災害也較少，很適合蘭花生長，因此四會與翁源、英德、從化并稱為廣東省四大蘭花基地。

據石狗鎮黨委書記何韶輝介紹，石狗鎮現有蘭花企業62家，蘭花產值約4.5億元；先后被評為“廣東省蘭花專業鎮”、廣東省“一村一品、一鎮一業”專業鎮（蘭花），石狗村和程村村被評為2020年省級“一村一品、一鎮一業”專業村（蘭花）。近年來，石狗鎮成功引進和培育肇慶萬綠興花卉種植有限公司、肇慶雅蘭芳農業科技有限公司、肇慶美卉農業發展有限公司等多家省級、市級農業企業。

更關鍵的是，四會市的蘭花產業已建立起集技術研發、種苗組培、栽培種植、人才培訓、產品展示、銷售物流于一體的完整產業鏈條。在研發端，石狗鎮分別與廣東省農業科學院、肇慶學院建立“產學研合作”基地，與中國科學院華南植物園合作建立了博士工作站，形成了較為完善的研發機制，目前已能自行培育出優良的蘭花品種。潘啟明自豪地告訴記者：“我們石狗鎮培育出的墨蘭可以說是全國第一！”在種植環節，石狗鎮蘭花種植面積約5000畝，吸納從業人員630多人，形成了較大的種植規模。在銷售端，石狗鎮建立了較為成熟的“線上+線下”的銷售渠道，建立了“四會市農村電商創業孵化中心”和“蘭花電商體驗館”，從事蘭花產業電商直播的人員100多人，有效解決了2020年疫情期間蘭花線下銷售難題，較2019年增加銷售額3600多萬元。

但記者了解到，雖然石狗鎮目前已經發展出了具有特色的蘭花產業與較為完整的蘭花產業鏈條，但產業發展的任務仍然艱巨。

石狗鎮的產業結構目前仍然較為單一，以農業為主，其中僅有蘭花種植產業真正形成規模；工業、服務業占比極低，三產融合無從談起。由于石狗鎮沿綏江兩岸分布，是四會市二級水源保護區和生態環保區，因此環保壓力極大。由于環保主管部門嚴禁企業向綏江排放污水，石狗鎮已逐步清退高污染的家畜養殖業、工業。近年來，石狗鎮扎實推進污染防治工作，抓好水資源保護區內企業停產停工及“兩斷三清”工作，累計清理企業21家；落實農業污染源整治，累計完成133戶生豬養殖戶的清拆工作，清理生豬8210頭，清拆生豬養殖欄舍面積16071.63平方米；旅游業需要配套的大型餐飲業也因排污原因難以發展。記者在石狗鎮看到，鎮上鮮有游客，旅游業所需的餐飲店也規模小、數量少，鎮政府門前的政和街僅有數家餐飲店，晚飯時間顧客寥寥。鎮上店鋪以農機維修、出售飼料、種子、農產品等涉農商業為主，甚至有鎮中心商鋪用圍欄圍起來養雞，足可見石狗鎮的服務業仍有待提升。

電商通過直播進行蘭花線上銷售。

石狗鎮培育出的蘭花品種優良，處于國內領先水平。

產業結構單一可能導致諸多弊端：第一，蘭花種植產業能吸納的勞動力較少，僅吸納從業人員630多人，且地域分布也不均衡，集中在石狗村和程村村等少數幾條村內，不足以支撐整個石狗鎮實現鄉村振興。第二，過于單一的產業結構也不利于抵御市場波動帶來的風險。第三，產業鏈條仍然不夠長，石狗鎮目前未能依托蘭花產業發展出成規模的文化、旅游產業，因此產品附加值仍然不高。

土地：先天不足與模式之爭

石狗鎮是一個山區鎮，林地多而平地少，可供開發的土地相對較少，產業的發展因此受到一定的制約。石狗鎮全鎮總面積約142平方公里，其中林地面積約107平方公里，占比約75%；耕地面積僅有約21平方公里，占比約14%。據介紹，林地種類可分為自然林、生態林、經濟林，其中僅有經濟林能進行開發并產生經濟價值，而石狗鎮經濟林面積僅有約40平方公里，占比不足林地總面積的40%。而平地劃有耕地紅線，禁止非糧化，不得用于種植經濟作物，蘭花產業規模的擴大受到耕地紅線制約。關于土地的利用，何韶輝表示，希望上級國土部門提供支持，在土地政策上給與一定的傾斜，以促進石狗鎮的產業發展。

由于地處山區，石狗鎮的土地較為破碎，農業機械化、規模化困難。石狗鎮鎮長范夢婷告訴記者，由于多種原因，石狗鎮的居民普遍缺乏流轉土地的意愿。她舉例，如果農戶將土地統一流轉，進行集約化開發，勢必要對土地進行規整，這將消除田地之間的分界線，農戶會擔心日后收回土地時可能難以確權。也有農業企業家認為，石狗鎮土地流轉難度較高，農業企業只能依靠鎮政府對土地進行統籌，才能順利獲得產業發展所需的土地。還有受訪者指出，石狗鎮的耕地撂荒嚴重，撂荒率高意味著耕作難度大效益低，人口決然外流。亦有受訪者認為，其原因在于農民外出務工，為確保自己在外務工不順利還能回鄉務農，寧愿將房舍、土地荒廢，也不愿進行流轉。從有利的一面來說，這可能起到了“社會穩定器”的作用，在農業人口落戶城鎮成本高昂的今天，讓進城失敗的農民保留了棲身之所與生計來源；從發展的角度來說，這不利于農業集約化程度的提高，制約了農業產業的進一步發展。

鎮中心有商鋪成為了一個臨時的養雞場。

鎮上餐飲業規模小、數量少。

石狗鎮鎮長范夢婷。

關于土地的利用模式，有受訪者認為，在“公司+農戶”的模式下，石狗鎮的農業企業經營者獲得了農業生產產生的大部分利潤，普通農戶獲利相對較少，不利于實現共同富裕。因此有必要進一步推廣“公司+村委+農戶”的模式，通過村委入股農業企業，每年獲得一定的分紅。一方面將每年產生的部分分紅分給村民，共享發展紅利；另一方面將部分分紅留在集體，壯大集體經濟。也有受訪者認為，由村委會直接辦企業行不通，地要租，人要請，成本高，雇傭來的農民缺乏生產積極性，也難以嚴肅生產紀律，相比之下包產到戶的生產效率更高。有農業企業經營者則認為，目前石狗鎮農業集約化程度低，小農缺乏融資投資能力、對市場行情的把握、銷售議價能力與現代農業的思維與管理意識，技術水平較低，種植方式傳統粗放，只有鎮政府、村委統一將土地流轉給農業公司進行現代化管理，才能發揮最大的生產效率。

人口：饕餮的城市，空心的鄉村

如果說產業是地區發展的最重要要素之一，那么能否吸引到足夠的高素質適齡勞動人口便是一個地區產業能否興旺發達的關鍵因素。

石狗鎮耕地較為破碎。

石狗鎮人口年齡組成。

改革開放以來，城市如饕餮一般吸納海量的人口，鄉村主要勞動力成為候鳥，造就了春運這一世界級人口遷徙現象，而鄉村卻成為只有老人與孩童的空巢。石狗鎮緊鄰珠三角這一全國頂級的城市群，當然也難逃人口遭到城市虹吸的命運。城鄉發展落差的不斷擴大加劇了人口流失的速度。

何韶輝表示，目前石狗鎮人口空心化現象極其嚴重。石狗鎮戶籍人口28624人；七人普數據顯示，該鎮常住人口僅有12119人，占比不足戶籍人口的五成。以情況較為極端的石狗鎮隔崗村為例，該村黨支部書記鐘日照告訴記者，該村戶籍人口1983人；常住人口僅有約370人，占比不足戶籍人口的二成。

如果說兵在精而不在多，那么減少了的鄉村人口是否精干呢？石狗鎮的人口結構也并不樂觀。七人普數據顯示，石狗鎮0至14歲人口占比18.73%，60歲及以上占比達29.59%，老幼人口相加占比近四成。此外，石狗鎮原有建檔立卡相對貧困戶雖已全部脫貧出列，但仍存在部分邊緣易致貧戶。針對這類群體，仍需按照致貧因素、脫貧方式等分類管理，精準識別、監測返貧風險，鞏固脫貧攻堅成果壓力較大。還需通過不斷加強產業扶貧，提供更多就業崗位，增加就業收入，進一步鞏固“兩不愁三保障”成果，守牢不發生規模性返貧的底線。需要指出的是，部分居民因病、年老、精神疾病等喪失勞動能力，只能依靠國家相關政策進行兜底保障，難以通過勞動改善自己的境況。

隔崗村全貌。

數據之外，記者在石狗鎮走訪發現，鎮核心街道難覓年輕人喜愛的奶茶店、燒烤店蹤影。而廣東省駐石狗鎮幫鎮扶村工作隊駐隔崗村第一書記徐政卿也指出，由于人口不斷流失，學齡兒童減少，石狗鎮村級學校、教學點大部分被撤銷合并，整合為石狗學校、紅坳小學。在隔崗村，記者看到，村教學點已經被撤銷，這也可從一個側面證實石狗鎮存在人口空心化、老齡化的現象。

石狗鎮年輕勞動力缺少導致了農業企業面臨“招工難”的問題。隨著石狗鎮蘭花企業的不斷壯大，搭建電商平臺、運營組培中心等項目上馬使企業用工需求量不斷增加，已不能滿足需求。石狗鎮一蘭花企業負責人指出，企業就算給與較好的薪資與福利待遇、安排往返石狗與四會的專車接送都難以招聘到足夠的工人。長此以往，不利于石狗鎮的產業升級與發展壯大。

石狗鎮蘭花企業電商部門正在將蘭花打包發貨。

基建：改善顯著，仍存短板

近年來石狗鎮的基礎設施改善顯著，良好的鎮容村貌給記者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記者了解到，近年來，石狗鎮的農村人居環境持續優化，投入約1000萬元，加強了程村村、石狗村以及石橋高速出口沿線村莊的風貌管控。共計投入200多萬元升級改造圩鎮周邊基礎設施、綠化設施、圩鎮市場地下管網等，圩鎮面貌得到提升。但目前石狗鎮人居環境整治任務仍然十分繁重，仍有應拆未拆的破舊房屋，還存在柴草雜物亂堆放，公共區域亂搭亂建，閑置地未開展“四小園”建設，農村垃圾未及時清理等現象。

要想富，先修路。石狗鎮主干道路條件總體較好，同時全鎮11個村居鄉道、村道均已硬化。但部分農村公路、鄉道年久失修，路面損毀嚴重，且大部分為單車道，難以滿足日益增長生產生活需要。以隔崗村為例，從圩鎮通往隔崗村的道路存在過于狹窄、路邊山體塌方、路基本身塌方或破損等情況，居民出行極其不便，且存在重大的安全隱患。

此外，據何韶輝介紹，石狗鎮沿綏江兩岸分布，鎮內無橋梁聯通，居民過江不便，兩岸學生要乘渡輪過江求學，居民駕車過江要繞行下游的四會大橋或上游的進步特大橋，額外耗時至少30 分鐘。石狗鎮正在爭取建造石狗大橋，目前廣東省交通廳支持推進規劃建設石狗大橋，省里將下達部分涉農補助資金，但市級自籌建設資金缺口仍很大，需要加大建設資金支持。

結語

產業、土地、人口、基建，石狗鎮面臨重重挑戰。鄉村如何振興，山區產業發展往何處去，這是不能不解決的時代性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