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益相關者策略——新西蘭如何應對疫情

克勞斯·施瓦布[德] 彼得·萬哈姆 [比]

在2020年3月的最初幾周，新西蘭總理杰辛達·阿德恩和她的內閣部長們面臨一個重大的兩難選擇：要么對國家實施嚴格封鎖以阻止新冠肺炎病毒的傳播，要么保持開放以避免經濟陷入急劇衰退。起初，這似乎是一個典型的雙輸局面：要么犧牲生命，要么犧牲生計，而且很有可能兩者都保不住。

作為一個擁有強大醫療保健體系的偏遠島國，新西蘭比大多數國家都更有可能經受住新冠肺炎病毒的侵襲，而且是在不采取嚴厲措施的前提下。但與此同時，在意大利、伊朗等國，新冠肺炎病毒的無序傳播對公共健康和經濟都造成嚴重的影響，這為新西蘭敲響了警鐘。新西蘭要想兩害相權取其輕，應該采取哪一種政策取向？

2020年2月28日，新西蘭出現了首個新冠肺炎病毒檢測陽性病例：一名從伊朗返回的旅行者。在隨后的幾天里，新西蘭陸續報告了更多病例，其中包括第一個本地傳播病例。到3月中旬時，新西蘭每天報告的新增病例達到幾十個。內閣成員與國家高級衛生專家開會時，意見不一。

根據澳大利亞記者艾麗斯·克萊因在《新科學家》雜志上的報道，一些專家支持采取相對寬松的措施，參照瑞典應對疫情的方法。（這個斯堪的納維亞國家沒有強制關閉商店、學校和工作場所，最終有數萬人感染了新冠肺炎病毒，其中有數千人死亡。）另一些專家則主張采取更積極的應對方法，實施嚴格封鎖，中止幾乎所有的經濟活動，禁止人員流動。他們希望通過這種方法使新冠肺炎疫情增長曲線漸趨平緩，但這也并非毫無爭議。

3月21日，阿德恩總理向公眾宣布了新西蘭政府的決定。他們決定采用貝克等人倡導的強硬抗“疫”計劃。這意味著新西蘭的公共生活將幾乎在一夜之間陷入停滯。每個公民都必須待在家中，學校停課，所有非必要的商店都要關門，經濟將遭受重大打擊。

在第一次封鎖生效的幾天后，阿德恩就政府所要采取的措施發表講話。她沒有過多地強調這些措施會帶來的經濟后果，而是指出了她認為更重要的東西。“如果不采取我剛才宣布的那些措施，可能會有數萬名新西蘭人死于新冠肺炎病毒。”她通過國家電視臺向民眾說道，“在接下來的幾周里，你們將要犧牲很多東西，要放棄與他人接觸，要進行隔離，要獨自應對帶孩子的難題——所有這些犧牲都會實實在在地拯救生命，拯救數千人的生命。”

該國很多極具影響力的領袖人物從一開始就支持政府的計劃，其中包括新西蘭最大零售商的創始人斯蒂芬·廷德爾。4月初，廷德爾在接受《華盛頓郵報》的一次電話采訪時說道：“如果我們當初沒有足夠迅速地關閉商店，那么痛苦將會延續很長一段時間。”在這名商人看來，正確的做法應該是著眼全局，而不應該視角太過狹隘，過度關注自己的企業受到的短期影響。

民眾的服從度也很高，這或許部分得益于他們的總理走的是共情路線。阿德恩這樣告訴民眾：“我們需要的是，你們能夠互相支持。今晚就回家，看望一下你的鄰居，與你所在街道的人都建立起電話聯系渠道，計劃好如何與彼此保持聯系。我們會一起渡過這個難關，但前提是我們必須團結起來。要勇敢，要友善。”

阿德恩及其政府，還有新西蘭人民所作出的迅速反應取得了成效。在短短幾周內，這個國家的每日新增感染病例數量開始下降。5月，隨著新西蘭每日報告的新增病例數量下降至不到5例，放松封鎖的曙光初現。到5月下旬時，新冠肺炎病毒在新西蘭本地的傳播已經被徹底阻斷。在確診病例不再新增后，新西蘭于6月結束了所有的內部封鎖措施。到7月時，這個國家本土已經連續兩個多月無新增病例（不過，確實有一些從境外回國的新西蘭人在隔離期間檢測出新冠肺炎病毒陽性）。

在新冠肺炎病毒帶來的“第一波”危機中，新西蘭的累計死亡病例不超過25例（新西蘭的總人口數量接近500萬），公共生活和經濟活動用了不到3個月時間就近乎恢復至常態。當然，新西蘭的經濟確實遭受重創。根據奧塔哥大學經濟學家的分析，新西蘭在2020年第一季度GDP（國內生產總值）收縮了1.6%，創下了1991年以來最大季度跌幅。2020年10月，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估計，新西蘭全年經濟收縮幅度將超過6%，一方面是因為早期封鎖措施帶來的直接影響，另一方面是因為旅游等行業的整體下滑。

但對于一個已經不再迷戀GDP增長的國家和其領導人來說，短期的經濟成本是他們愿意付出的代價。這種付出在短期內就會得到回報，具體體現在人力成本方面;此外，它還有望在長期得到回報，因為經濟生活恢復正常的速度較快。短期回報已經成功顯現，長期回報要在幾個季度后才會明晰。

新西蘭之所以能夠做出這一選擇，原因可能還在于其結果可以相對容易地用其他標準來衡量。就在一年多以前，新西蘭創建了一個“生活標準框架”（LSF）衡量體系，其中包括廣泛的福祉指標，以補充現有的僅圍繞GDP增長的衡量標準。該衡量體系旨在提供“有關政府間福祉優先級的政策建議”，并且會定期更新。

如果用這種更廣闊的思維方式來看待新冠肺炎疫情，會發現新西蘭人所采取的應對方式是非常有道理的。短期內，GDP增長確實可能會受到沖擊，但健康、安全和保障以及社會關系等LSF衡量體系中的所有指標都會從中受益。該衡量體系的建立本身并不是目的，而只是新西蘭在采取另類治理方式時所用到的各種工具之一。這種治理方式符合利益相關者的根本原則和信念：如果一個社會中的每個人都能發展良好，那么這個社會也能發展良好;進步并不是僅體現在利潤和GDP層面，每個人對社會和經濟的貢獻都需要被重視，高層的有效領導和社會基層的賦能授權同樣重要。

這種涵蓋各個方面的利益相關者方法，無論從長期還是從短期來看，無論是對于企業還是對于員工，無論是在順境下還是在逆境下，都能取得成效。在新西蘭的新冠肺炎病例清零幾個月后，當地的一些研究者談到他們認為這個國家抗“疫”如此成功的原因。梅西大學傳統、新聞和營銷學院的高級講師賈格迪什·撒克博士在2020年7月告訴

《衛報》：“我們整個國家之所以能夠團結一心，部分原因在于我們相信我們的政治和衛生專家能夠履行承諾，而且他們確實做到了這一點。”此外，這些研究者還發現，“幾乎所有的新西蘭人都正確地認識到有關新冠肺炎病毒的重要事實”，并采取相應的行動，勤洗手，保持社交距離。事實證明，在與新冠肺炎病毒的這場持久戰中，這是一個獲勝之計。

2020年8月，新西蘭一家肉類進口工廠的工人及其家庭成員被確診新冠肺炎。面對疫情的反彈，新西蘭已經作好準備再次戰斗。正如《紐約時報》所總結的，這個國家秉持著同樣的決心，再次實施阿德恩總理的“重拳出擊、盡早行動”策略，在短短幾周內就擊退了第二波疫情。2020年10月，新冠肺炎病例再度清零后的新西蘭舉行了大選。因為阿德恩政府的做法獲得民眾的贊許，阿德恩在這次大選中獲得了歷史性勝利。

新西蘭的情況反映了一個更廣泛的趨勢。在世界范圍內，新冠肺炎疫情充分暴露了哪些國家在應對大流行病方面有所準備，哪些國家準備不足。許多在這場特殊的危機中應對得力的領導者，都采取了一種“全社會”應對策略。他們會顧及所有的利益相關者，并且使他們全都參與其中。正如我們前面所說的，這種策略不僅是成功抗擊病毒的有效方法，而且是領導一個國家、一個城市、一個州或一個社區的最佳方式。

（摘自中信出版集團《利益相關者》??? 作者：[德] 克勞斯·施瓦布 [比] 彼得·萬哈姆??? 譯者：思齊 李艷）

（圖注：截至2020年12月31日，新西蘭共完成1405854次新冠檢測;新西蘭總理杰辛達·阿德恩介紹新西蘭防疫警報等級;2021年4月，新西蘭舉辦自新冠疫情以來全球最大規模現場音樂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