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正創新：瓷板畫創作的傳承與發展

付新陽

瓷板畫是一種歷史悠久的民間傳統工藝，在現代化的進程中，傳統瓷板畫面臨著創新與進一步發展的難題。尤其是在信息化的當下，瓷板畫的內容和形式也發生的極大的變化。瓷板畫不再是過去文人士大夫把玩的小眾物件，而是一種人們消費得起的普通工藝品。同時，受到各種藝術形式的沖擊，瓷板畫的發展空間越來越狹小，面臨著較大的生存困境。面對這種情況，如何解決困局，使瓷板畫在現代語境中傳承與發展下來，是當代從事瓷板畫藝術工作者的責任和義務。本文就是針對瓷板畫如何堅持傳統，以及在堅持傳統的基礎上進行創新，做出自己的探索，以之拋磚引玉。

一

瓷板畫就是在平板素瓷上進行手工繪畫，并燒制而成的瓷器藝術品。瓷板畫的特點是既是瓷器，又是繪畫作品，且經得住歲月的侵蝕而不褪色，具有較高的觀賞和收藏價值。瓷板畫的繪制首先須如同繪畫一般，將各類釉料繪在瓷板上，然后再在瓷板上涂透明釉，再將瓷板放入窯中燒制，最后形成瓷板畫。通常，瓷板畫的品種有青花、青花釉里紅、五彩、素三彩、斗彩、粉彩、墨彩、淺絳等。按內容分，瓷板畫也可以分為山水、花鳥、人物等畫種。在形制上，瓷板畫有圓形、正方形、長方形、扇面等。

學界一般認為，瓷板畫藝術始于唐代，最初人們用在瓷板上撰寫墓志銘。但是由于瓷板燒制較為困難，經過高溫燒制，很難保持瓷板的平整。因此，歷史上，瓷板畫的發展非常緩慢。另外，中國古代造物的觀念是“經世致用”，因此，相對于瓷瓶、瓷碗、瓷盤等實用瓷器，瓷板在人們生活中的實用功能不大。所以，無論是官窯還是民窯，普遍不燒制瓷板。明代中晚期，由于明式家具得到進一步發展，人們開始在屏風、床、椅子、桌子等各類家具上進行了裝飾，這些裝飾賦予了家具更多的形式感、審美趣味以及文化內涵。由于瓷板具有光滑、雅致的特點，也成為了裝飾家具的重要材料。至此，瓷板以及瓷板畫開始逐漸走進人們的日常生活之中。明代的瓷板畫除了在家具之上出現外，還逐漸出現在建筑之上，如一些建筑的屋檐、屋脊等地方，人們會用瓷板畫來進行裝飾。清代，瓷板畫得到進一步的發展，在家具和建筑上的瓷板畫裝飾更為豐富多彩。在清代末年，脫離家具和建筑等依附體的純粹的瓷板畫藝術開始出現，并迅速成為文人雅士賞玩的工藝品，曾一度極為興盛，出現了金品卿、王少維等著名的瓷板畫家。至此，瓷板畫正是作為一種獨立的藝術形式走進人們的視野。清末的瓷板畫其藝術形式脫胎于中國畫藝術，比如瓷板畫也像中國畫藝術一樣，追求詩書畫印相結合，在色彩上采用國畫淺絳法，營造出清新淡雅的視覺效果，受到達官貴人的熱捧。

民國時期，新粉彩瓷板畫開始出現，并迅速獲得人們的認可和追求。流行于清末的淺絳彩瓷板產量開始下降，甚至一度銷聲匿跡。民國時期粉彩瓷板畫也出現了許多精品力作，并且繪制瓷板畫的名家甚多，如“珠山八友”中的各位陶瓷藝術家就曾繪制過大量的瓷板畫，他們所創作的瓷板畫作品同樣能夠繪制出墨分五色的中國畫效果，深受人們的喜愛。正是由于“珠山八友”等諸多名家的創作和推廣，使得瓷板畫藝術在民國時期逐漸進入了純藝術的領域。同時期的瓷板畫名家還有張志湯、方云峰、余翰青等，這些名家對于粉彩瓷板畫的創作更加靈活多變，且題材豐富，體現了中國繪畫文以載道的精神內涵，形成了獨特的藝術風貌。

新中國成立后，黨和政府對于包括瓷器制作在內的手工業給予了相當的重視，進一步促進了瓷器生產的發展。其中，瓷板畫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也獲得了進步與發展。20世紀五六十年代，景德鎮瓷板的制作技術獲得了突破，能夠制作六尺四的瓷板。這也給瓷板畫的發展提供了物質前提。當時景德鎮的瓷畫家響應黨和國家的號召，深入生活，描繪新中國的建設成就與廣大人們建設新中國的熱情，創作了一批主題鮮明、謳歌新社會的瓷板畫作品，如20世紀六十年代，瓷畫家王錫良、張松茂二人到鄱陽三廟前農村體驗生活，收集當地人們勞動生產的素材，回來后創作了《人民公社好》瓷板畫一套四塊，該套作品具有強烈的時代特征，在繪畫技法上，充分運用中國畫勾勒、皴染等技法。田漢先生見到該作品后，寫詩稱贊，云：“春播歸來夕照斜，坡頭著意種桑麻。藝人珍重生花筆，先為農業后及他。”[ 王錫良.《人民公社好》瓷板畫一套四塊[J].景德鎮陶瓷,2021(2).]又如汪以俊的《六鶴迎春圖》、王步的《潑水群魚爭上游》、畢淵明的《雄獅群峰》等，也都屬于這一時期的代表性作品。20世紀八九十年代，國家為了出口創匯的需要大力支持輕工業的發展，瓷板畫在這一時期也作為輕工業產品得到進一步發展。這一時期的瓷板畫藝術仍然以傳統圖式為主，即在繼承“珠山八友”等名家的基礎上進行創作，形成新的文人瓷板畫風格，其中佼佼者如王錫良、汪桂英、劉雨岑等。進入新世紀以來，一大批高校開始設置陶瓷創作與設計專業，大量陶瓷藝術專業的大學生開始從事瓷板畫創作，這些學生由于接受過現代美術教育體系的訓練，因此，他們在創作瓷板畫之時往往更加現代，具有濃厚的裝飾趣味。但是，也少了些傳統瓷板畫的文化韻味。當然，在景德鎮等瓷器生產地區，還是不乏對傳統瓷板畫藝術形式與風格的堅守者，他們所創作的瓷板畫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又與時代精神相結合，影響較大。

二

傳統瓷板畫往往是作為文人雅士的把玩雅尚之物，屬于小眾群體所有。當代的瓷板畫已經成為能夠融入當代生活的裝飾品，成為普通老百姓消費得起的藝術品。因此，當代瓷板畫的發展應該是對傳統技法的繼承與發揚，在瓷板的制作、釉料的選擇以及繪畫圖式的創新等方面進行突破，比如胎釉可以選擇多種色彩來制作色釉瓷板，突破傳統白色胎釉瓷板的單一形式。在繪畫技法上也可以采用中國畫里面的破墨法、積墨法等技法進行創作。由于當代瓷板制作技術的進步，使得瓷板規模能夠從以前的小型瓷板擴展到現代的大型瓷板，這就使我們創作大型瓷板畫、瓷板壁畫成為可能。

在推動瓷板畫發展的過程中，我們認為首先就是要做到“守正”，即堅持瓷板畫的中國特色。對于瓷板畫創作者而言，就需要我們了解傳統，堅持以傳統為出發點進行創作。一般來說，瓷板畫可以分為高溫顏色釉瓷板畫、青花瓷畫板、釉上彩瓷板畫三類。高溫顏色釉瓷板畫是將不同顏色的釉，經過特色的藝術加工處理，并將這些不同顏色的釉料噴射在瓷坯上，經過燒制，最后在瓷板畫上呈現出特殊的肌理效果；青花瓷畫板的原料是青花料，將青花料噴射在坯體上進行繪畫創作，是坯體形成一層透明釉，再經過高溫燒制而成。青花料的瓷板畫，色彩濃淡適合，具有雅致、高古的藝術特點；釉上彩瓷板畫根據不同元素的發色原理，在瓷板上進行繪畫，經過高溫燒制而成。

傳統瓷板畫的繪制技巧主要是中國畫技法，包括寫意、工筆、兼工帶寫、沒骨寫意、潑墨以及白描等。構圖上追求立意及詩書畫印的結合，注重畫面的疏密與留白，以及畫面的意境。在對象的造型上追求以形寫神、神形兼備，通過線條的運用來構造對象的神韻。在題材上也分山水、花鳥、人物等。瓷板畫創作最難以把握的是對釉料的掌握，它不像中國畫的墨和顏料能夠直觀地分辨出來。但是用釉料在瓷板上繪制出來的圖案的顏色與經過高溫燒制后的顏色有著天壤之別，因此，需要瓷畫家對釉料的特性有深入的了解，對所繪畫的圖案的最后成形有心里的預判，否則經過燒制后的圖案可能與未燒制前的圖案效果完全不同。另外，瓷板畫繪制之時，也需要對構圖進行仔細的斟酌和考量。就瓷板畫的題材來看，山水畫需要有遼闊磅礴的構圖形式，要充分利用好釉料的特點，營造出中國山水畫特有的意境；花鳥類型的瓷板畫則需要精致的構圖，一花一木都需要仔細推敲；人物類型的瓷板畫則需要表現出特定的主題和內容，需要積極向上、發人深省的表現主題。

“守正”并不是固步自封，“守正”守的既是外在形式，更是精神內核。我們可以借助其他手段和藝術表現形式，創作出傳統文化內核的瓷板畫，實際上這也是堅守傳統的一種形式。例如在信息化的背景下，瓷板畫創作者除了堅持和運用中國畫的傳統技法和文化意蘊之外，我們認為在瓷板的制作上也要以手工制作為基礎，融入現代化的創作手段，以及各類輔助創作工具。從而使瓷板畫既具有現代的時代特征，又具有中國傳統文化的深邃內涵。事實上，這也是瓷板畫在“守正”的基礎上，進行創新的一個重要途徑。

三

瓷板畫創作在堅持中國傳統文化韻味的同時，還需緊跟時代發展的步伐，進行創新。這就需要我們將瓷板畫的創作能夠被世界接受和欣賞，在堅持中國畫語境的基礎上，融入現當代藝術的思想，使瓷板畫與世界當代藝術進行對話。

首先，瓷板畫的創新需要具有時代特征，這主要體現在表現主題上。例如我們可以以瓷板畫的形式創作反映紅色文化的作品，這是傳統瓷板畫題材所沒有的。紅色最能表達對黨的熱愛之情，因此，在創作紅色題材瓷板畫之時，我們可以選擇代表活力、熱情、希望的紅色作為主色調。同時，還可以選用代表溫和、光明的黃色，以及代表寧靜、理智、深遠的藍色等色彩。在對紅色文化的題材表現方面，我們可以選擇表現中國共產黨帶領我們走進新時代、脫貧攻堅、鄉村振興、一帶一路、航天工程等重大現實題材，通過作品讓受眾感受到祖國山河的遼闊與美好，感懷革命英雄事跡，感激和歌頌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人民建設小康社會的偉大壯舉。對于這些題材的表現，既可以通過寫實的手法進行創作，也可以采用意象概括的方法進行表達。如中國陶瓷藝術大師吳天麟的作品《紅軍不怕遠征難》，[ 吳天麟.紅軍不怕遠征難[J].景德鎮陶瓷,2021(3).]該作品采用高溫油與新粉彩相結合的工藝方法，表現了紅軍戰士過草地的歷史壯舉，謳歌了紅軍不怕困難、勇敢頑強的革命精神。又如2019年底，新冠肺炎首先在武漢爆發，在黨和政府的強有力領導下，在全國人民的積極配合下，我國的抗疫獲得了全面的勝利。針對我國抗疫的成功，瓷板畫家歐陽敏創作的瓷板畫《中國加油，武漢加油！》[ 歐陽敏.瓷板畫《中國加油！武漢加油！》[J].中華兒女,2020(2).]就具有強烈的現實主義精神。該作品描繪了武漢火神山醫院的建設場景，表現了中國抗疫的決心和力量，也表現了新時代的中國精神。

其次，瓷板畫的創新還需要吸收新的繪畫語言，比如采用西畫的繪畫語言來繪制瓷板畫，也可以得到令人耳目一新的效果。“從85新潮美術開始，瓷板畫這一古老的畫種也漸漸開始被注入新鮮的血液，抽象、表現、超現實、波普等創作手法也被一一在瓷板畫創作中嘗試。”[ 賈萌飛.古樹新枝——淺論當代瓷板畫的新趨向[J].藝術品鑒,2015(3).]西畫的創作強調光影的效果，強調事物的立體感與真實感，這可以為瓷板畫所借鑒。由于依附的載體不同，因此，在瓷板上繪制具有西畫特征的作品，其創作過程也有一定的不同，比如使用釉料表現光影效果、透視等，構圖需要注重層次、虛實的變化等，尤其是與中國傳統畫樣式的瓷板畫不同的是，西畫圖案的瓷板畫在造型上具有立體感強、色彩豐富的特征，因此，通過釉料來表現，亦需要營造出較強的立體感和層次感。當前，許多瓷畫家開始借鑒西方著名畫家的構圖、技法和表現形式，創作出一系列具有當代審美取向的作品。例如樂龍耀的瓷板畫作品《決勝脫貧攻堅》，[ 樂龍耀.決勝脫貧攻堅[J].景德鎮陶瓷,2021(3).]該作品吸收了西方繪畫的技法，如對焦點透視的運用，以及色塊式的表現手法，以明快飽和的色彩表現了貴州黔東南地區人們豐收的喜悅之情。該作品不僅采用了新的瓷板畫繪畫技法，而且在題材上能夠緊跟時代精神。

再次，瓷板畫的創新發展還可以基于現代創新型產業之上。現代創新型產業很大部分都是圍繞著文化創意產品進行開發，瓷板畫也可以作為文化創意產品進行現代創新型產業的開發。可以借助瓷板畫所蘊含的深層次文化進行創新型表達，如將瓷板畫進行動態化展示，或者將瓷板畫的歷史、制作過程以及產品特色進行視頻介紹，依托網絡多媒體搭建一個完整的瓷板畫創意、生產制作、空間應用等多維度的產品介紹平臺，進而起到宣傳、推廣、創新瓷板畫的目的。

四

瓷板畫作為陶瓷文化中的一個重要門類，其傳承與發展至今，已經成為人們喜聞樂見的民間工藝美術品，成為人們抒發和寄托情感的重要載體。在瓷板畫中，我們可以看到青山綠水、花鳥魚蟲，還可以看到歷史人物、忠臣良將、仁人義士等。可以說，瓷板畫成為了中國傳統書畫藝術的另一種載體。隨著陶瓷制作技藝的進步，瓷板畫的表現技法和表現領域將會更加廣闊，具有更多的發揮空間。由于瓷器材料本身的特性，瓷板畫除了繪畫、書寫之外，還可以刻畫、塑形，從這個意義上來說，瓷板畫比中國傳統書畫的表現形式更加多樣、靈活，也更能被廣大人們所認可和接受，也更容易被國外藝術愛好者和收藏著所認識和接受。因此，在當下語境之中，我們認為瓷板畫的傳承與發展，需要找到符合表現時代文化精神的藝術語言和藝術題材，更好地服務于時代的文化與社會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