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是指自然人或者單位違反國家規定,對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進行刪除、修改、增加、干擾,造成計算機信息系統不能正常運行,對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存儲、處理或者傳輸的數據和應用程序進行刪除、修改、增加的操作或者故意制作、傳播計算機病毒等破壞性程序,影響計算機系統的正常運行,后果嚴重的行為。本罪的構成要件包括三種類型:
第一種類型是違反國家規定,對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進行刪除、修改、增加、干擾,造成計算機信息系統不能正常運行后果嚴重的行為。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是指計算機系統內,按照一定的應用目標和規則,對信息進行采集、加工、存儲、傳輸、檢索等的功能。造成計算機信息系統不能正常運行,包括使計算機信息系統不能運行和不能按原來的設計要求運行。根據“兩高”《關于辦理危害計算機信息系統安全刑事案件應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辦理計算機案件解釋》),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認定為“后果嚴重”:1.造成10臺以上計算機信息系統的主要軟件或者硬件不能正常運行的;2.對20臺以上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存儲、處理或者傳輸的數據進行刪除、修改、增加操作的;3.違法所得5000元以上或者造成經濟損失1萬元以上的;4.造成100臺以上計算機信息系統提供域名解析、身份認證、計費等基礎服務或者為1萬以上用戶提供服務的計算機信息系統不能正常運行累計1小時以上的;5.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
第二種類型是違反國家規定,對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存儲、處理或者傳輸的數據和應用程序進行刪除、修改、增加的操作,后果嚴重的行為。后果嚴重的認定標準與第一種類型相同。
第三種類型是制作、傳播計算機病毒等破壞性程序,影響計算機系統的正常運行,后果嚴重的行為。破壞性程序,是指隱藏在可執行程序或數據中在計算機內部運行的一種干擾程序,其中典型的是計算機病毒。計算機病毒,是指在計算機中編制的或者在計算機程序中插入的破壞計算機功能或者毀壞數據,影響計算機使用,并能自我復制的一組計算機指令或者程序代碼。它具有可傳播、可激發和可潛伏性,對于各種類型的計算機和計算機網絡都具有巨大的危害性和破壞性。根據《辦理計算機案件解釋》的規定,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程序,應當認定為“計算機病毒等破壞性程序”:1.能夠通過網絡、存儲介質、文件等媒介,將自身的部分、全部或者變種進行復制、傳播,并破壞計算機系統功能、數據或者應用程序的;2.能夠在預先設定條件下自動觸發,并破壞計算機系統功能、數據或者應用程序的;3.其他專門設計用于破壞計算機系統功能、數據或者應用程序的程序。制作,是指故意設計、編制計算機病毒等破壞性程序;傳播,是指向計算機輸入破壞性程序,或者將已輸入破壞性程序的軟件加以派送、散發、銷售。故意制作、傳播計算機病毒等破壞性程序,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應當認定為“后果嚴重”:其一,制作、提供、傳輸上述第1種程序,導致該程序通過網絡、存儲介質、文件等媒介傳播的;其二,造成20臺以上計算機系統被植入上述第2、3種程序的;其三,提供計算機病毒等破壞性程序10人次以上的;其四,違法所得5000元以上或者造成經濟損失1萬元以上的;其五,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
上述三種類型的責任形式為故意,即明知自己的行為會發生影響計算機系統正常運行等結果,并且希望或者放任這種結果的發生。
2017年10月12日,最高人民檢察院發布的第9批指導性案例中,有三個案例均涉及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的認定。檢例第33號(李丙龍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案)的要旨是,以修改域名解析服務器指向的方式劫持域名,造成計算機信息系統不能正常運行,是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的行為。檢例第34號(李駿杰等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案)的要旨為,冒用購物網站買家身份進入網站內部評價系統刪改購物評價,屬于對計算機信息系統內存儲數據進行修改操作,應當認定為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的行為。檢例第35號(曾興亮、王玉生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案)的要旨是,智能手機終端,應當認定為刑法保護的計算機信息系統。鎖定智能手機導致不能使用的行為,可認定為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2018年12月25日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第20批指導性案例中,也有三個案例涉及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的認定。指導案例102號(付宣豪、黃子超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案)的裁判要點是,通過修改路由器、瀏覽器設置,鎖定主頁或者彈出新窗口等技術手段,強制網絡用戶訪問指定網站的“DNS劫持”行為,屬于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后果嚴重的,構成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對于“DNS劫持”,應當根據造成不能正常運行的計算機信息系統數量、相關計算機信息系統不能正常運行的時間,以及所造成的損失或者影響等,認定其是“后果嚴重”還是“后果特別嚴重”。指導案例103號(徐強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案)的裁判要點為,企業的機械遠程監控系統屬于計算機信息系統。違反國家規定,對企業的機械遠程監控系統功能進行破壞,造成計算機信息系統不能正常運行,后果嚴重的,構成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指導案例104號(李森、何利民、張鋒勃等人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案)的裁判要點是,環境質量監測系統屬于計算機信息系統。用棉紗等物品堵塞環境質量監測采樣設備,干擾采樣,致使監測數據嚴重失真的,構成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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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討論的是指導案例104號裁判要點,該裁判要點又與2016年12月23日“兩高”《關于辦理環境污染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以下簡稱《辦理污染案件解釋》)的規定密切相關。指導案例104號的基本案情是,陜西省西安市長安區環境空氣自動監測站(以下簡稱長安子站)系原國家環境保護部確定的西安市13個國控空氣站點之一,通過環境空氣質量自動監測系統采集、處理監測數據,并將數據每小時傳輸發送至中國環境監測總站。長安子站為全市兩個國家直管監測子站之一,不經允許,非運維方工作人員不得擅自進入。2016年2月4日,長安子站回遷至西安市長安區西安郵電大學南區動力大樓房頂。被告人李森利用協助長安子站搬遷之機,私自截留長安子站鑰匙,并偷記長安子站監控電腦密碼。此后至2016年3月6日,被告人李森、張鋒勃多次進入長安子站內,以用棉紗堵塞采樣器的方法,干擾長安子站內環境空氣質量自動監測系統的數據采集功能。被告人何利民明知李森等人的行為而沒有阻止,只是要求李森把空氣污染數值降下來。被告人李森還多次指使被告人張楠、張肖采用上述方法,對長安子站自動監測系統進行干擾,造成該站自動監測數據多次出現異常,多個時間段內監測數據嚴重失真,影響了國家環境空氣質量自動監測系統正常運行。西安市中級人民法院于2017年6月15日作出(2016)陜01刑初233號刑事判決,認定被告人李森等人的行為構成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這一判決是以《辦理污染案件解釋》第10條為根據的。
誠然,正如本案裁判理由所言,五名被告人的行為違反了國家規定。但是,五名被告人采取堵塞采樣器的方法偽造或者指使偽造監測數據、弄虛作假的行為,既沒有對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進行刪除、修改、增加干擾,也沒有對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存儲、處理或者傳輸的數據和應用程序進行刪除、修改、增加的操作,只是對需要由計算機處理的外部判斷資料進行了干擾,而不是對計算機系統本身的破壞,計算機系統仍然可以正常運行(如同使用假幣不等于破壞驗鈔機一樣)。在計算機信息系統遭到破壞,計算機系統的正常運行受到影響的情形下,只有對計算機系統采取修復、恢復等措施,計算機系統才能正常運行。空氣采樣器雖然是環境空氣質量監測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但不是計算機系統本身的組成部分。在本案中,即使不對計算機系統采取任何修復恢復措施,只要不從外部干擾空氣采樣器,計算機系統所提供的數據也完全正常。例如,顧客購買9件單價為28元的商品時,收銀員故意將“9乘38”輸入到計算器中得出了錯誤數據,就不能認為這一行為破壞了計算器系統和影響了計算器系統的正常運行。其實,本案被告人的行為只不過是提供了虛假的證明文件,正因為如此,《刑法修正案(十一)》在刑法第229條中增加了承擔“環境影響評價、環境監測等職責”的中介組織的人員故意提供虛假證明文件的行為。
如何處理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與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的關系,是司法實踐一直面臨的問題。如前所述,最高人民法院指導案例145號(張竣杰等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案)指出,通過修改、增加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對該計算機信息系統實施非法控制,但未造成系統功能實質性破壞或者不能正常運行的,不應當認定為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符合刑法第285條第2款規定的,應當認定為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本案的基本案情是,被告人張竣杰等人為賺取賭博網站廣告費用,對存在防護漏洞的目標服務器進行檢索、篩查后,向目標服務器植入木馬程序進行控制,再使用“菜刀”等軟件鏈接該木馬程序,獲取目標服務器后臺瀏覽、增加、刪除、修改等操作權限,將添加了賭博關鍵字并設置自動跳轉功能的靜態網頁,上傳至目標服務器,提高賭博網站廣告被搜索引擎命中的概率。這種“設置黑鏈”的行為,雖然對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或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存儲、處理、傳輸的數據進行了“修改、增加”,也可能給目標網站(計算機信息系統)帶來安全隱患,但并沒有直接影響計算機信息系統的正常運行,故不能認定為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只能認定為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當然,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與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并不是對立關系。對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進行刪除、修改、增加、干擾,或者對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存儲、處理或者傳輸的數據和應用程序進行刪除、修改、增加的操作,完全可能同時非法控制了計算機信息系統。在這種情況下,應當視具體案情按照包括的一罪或者想象競合處理。對于利用計算機病毒等破壞性程序非法占有他人財物的或者實施其他犯罪的,應當依照刑法的有關規定定罪處罰。例如,利用計算機病毒盜竊財物的,應認定為盜竊罪。但是,如果按照其他犯罪論處不能全面評價行為的不法內容的,則應認定為想象競合,從一重罪處罰。例如,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數據或者應用程序,或者故意制作、傳播計算機病毒等破壞性程序,影響計算機系統正常運行,達到后果特別嚴重的程度,但僅竊取數額較大財物的,應當認定為想象競合,從一重罪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