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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代香港文化語境中的港粵《小說林》說部翻譯

2021-12-16 02:54:25徐婷
華文文學 2021年5期

徐婷

摘 要: 《粵東小說林》《中外小說林》《繪圖中外小說林》的編排結構相仿,具有顯而易見的連貫性。三種刊物的編者均系晚清革命派黃伯耀、黃世仲,辦刊旨在借助小說實現社會教化,面向中下層群體開展政治宣傳。《中外小說林》被認為是現存最早的香港文藝期刊。在黃氏昆仲看來,說部翻譯意義重大,中國的自著小說須“乞靈”于小說譯本。以此為邏輯起點,三刊登載了大量小說譯本,譯者多選擇歸化的翻譯策略,使用符合刊物目標讀者閱讀習慣的表述形式。三刊的翻譯實踐,涉及“偵探”“離奇”“艷情”等多種小說類型,體現出向市井閱讀趣味的貼近,以刊物所刊載的偵探小說譯本為焦點,可見近代內地與香港文化語境的差異。

關鍵詞:近代香港;文藝期刊;說部翻譯;歸化翻譯;偵探小說

中圖分類號:I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6-0677(2021)5-0006-12

在晚清思想界急劇的動蕩分化中,革命派與維新派充分利用香港報刊進行宣傳活動,爭奪陣地。1900至1911年間,興中會、同盟會在香港興辦的報刊甚眾,革命派報人總結在港積累的辦報經驗,選擇以文藝為宣傳革命之利器,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專事文藝的港粵《小說林》應運而生。

本文所稱港粵《小說林》,指《粵東小說林》《中外小說林》和《繪圖中外小說林》這三種前后相繼的近代文藝期刊,其編者和主要作者均為黃世仲及其兄黃伯耀。三種刊物均系旬刊,其辦刊宗旨一致,編排結構亦相仿:開篇為“外書”,主要為與小說相關的論說;其后乃自著小說及翻譯小說;最后是粵方言文學作品。鑒于三種刊物具有顯而易見的連貫性,故合而論之。港粵《小說林》的出現,橫向受港報“諧部”的影響,縱向則受到晚清時期內地文藝期刊的影響。

一、世風遷移與港粵《小說林》的刊行

近代香港期刊文藝的嬗變過程,大略可以勾勒為:先有散見于報刊的文學作品;然后產生帶有文學性質的“專欄”;之后出現報紙“諧部”;最后出現專門的文藝期刊。概括起來,就是“漸有文藝期刊之專門”。與附麗于報紙的“諧部”相比,以文學為主要內容的近代香港文藝期刊顯然姿態更為獨立。

一般認為,最早的香港文藝期刊是阿英在《晚清文藝報刊述略》提到但并未親見、可能創刊于丁未(1907)年一月的《小說世界》①,該刊現似已無存。實際上,《粵東小說林》首期出版于丙午年(1906)八月二十九日,比《小說世界》更早,不過,之前的研究者多認定《粵東小說林》系在廣州出版,次年易名為《中外小說林》并遷至香港,也就是說,將《粵東小說林》直接處理為一種廣東刊物,未將其編入香港文藝刊物的序列。《粵東小說林》的地域歸屬確實稍顯含混,如以“出版”的概念而論,應包括編輯、印刷、發行諸要素,《粵東小說林》《中外小說林》《繪圖中外小說林》三種刊物皆設有“香港分局”,自《粵東小說林》起,刊物既已確定了以“香港分局”為中心的出版模式,在港完成編輯、訂閱、財務結算等核心業務。

香港《少年報》曾在丙午年(1906)八月初七日為《粵東小說林》預熱而刊發“出世廣告”,其中提到“總發行所,省城十八甫;分局,香港荷李活道?!雹诖藭r《粵東小說林》尚未面世,但已確定會在香港荷李活道設“香港分局”,這處分局并非虛設,《粵東小說林》征訂在此完成,“本報第一期經于八月二十九日出版,倘邀[要]賜閱請則[到]荷李活道九十二號寶云樓二樓掛號或囑《少年報》代掛號即可,此布。《粵東小說林》披露?!雹垭s志刊發的《催收報費要告》也提到“本社出版遲滯,皆因手民擔誤,今已改良,盡將若輩淘汰,務如期呈閱,以餉諸公雅愛,惟現際歲暮尚多未交報費,茲陸續飭伴攜單,領到請早賜交至,海內外閱報及代理諸君,亦望一律從速寄港分局為禱”④。由此可見,該刊實際的通訊地址、財務結算均在香港,說明“香港分局”(而非位于粵東省城的“總發行所”森寶閣)不僅是雜志社對外聯系的窗口,也是業務開展的中心。在《粵東小說林》上刊登廣告的公司,地址均在香港,亦可見辦刊中心主要在香港。此外,該刊物主要編者之一黃世仲赴港后,曾在荷李活道居?、荩痘洊|小說林》“香港分局”設在此地,可能與此亦不無關系。

《粵東小說林》的編輯完成于香港、“總發行”則委托給了在廣州的森寶閣。從刊物改稱《中外小說林》后刊登的發行、代理處所情況來看,森寶閣不再承擔《中外小說林》的“總發行”之職責,而只是刊物散布在港、粵、澳(后來逐漸拓展至南洋的新加坡、小呂宋和北美的舊金山等地)的眾多發行、代理機構之一,但“香港分局”的設定并未改變,該處分局功能與《粵東小說林》時期基本一致,承擔通聯等核心業務。

即使將《粵東小說林》簡單地認定為廣東刊物,而僅自《中外小說林》起處理為香港刊物,創辦于丁未(1907)年五月的《中外小說林》仍系現存最早的香港文藝期刊,其時間早于丁未年(1907)十二月創刊的《新小說叢》。

港粵《小說林》現存三十期,分別為《粵東小說林》三期(第三、七、八期),《中外小說林》全部十六期,《繪圖中外小說林》十一期(第十七、十八期及第二年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十一期)。

《粵東小說林》自丙午年八月二十九日(1906年10月16日)起發行,“定期逢九出版”⑥。首期暫未見存世,現存最早一期為第三期,封面署出版時間為“丙午年九月十九”(1906年11月5日),《粵東小說林》??瘯r間不詳,現存最末一期為丙午年十一月九日(1906年12月24日)出版的第八期。

《中外小說林》第一期在丁未年五月十一日(1907年6月21日)出版,“定期逢一出版?!氯齼?。閱費四毫。零售每冊毫半。”⑦發行十五期后,刊物為“公理堂”頂受。在《繪圖中外小說林》刊登的落款為“公理堂《繪圖中外小說林》”的《快看快看繪圖中外小說林出版廣告》之中,提到“本堂頂受《中外小說林》,將原招牌改為《繪圖中外小說林》開辦”,“其未經發出之第十六期,即于十二月初十日出版”,“本堂于十二月初五日經已交易清楚”⑧。落在新舊交接之際《中外小說林》的第十六期未易名,此期以后,刊物更名為《繪圖中外小說林》。易名后的首期、次期,在封面分別標注為《繪圖中外小說林》第十七、十八期,此后則標注為《繪圖中外小說林》第二年第某期?!独L圖中外小說林》最初兩期為逢五出刊,第二年則改為逢十出刊⑨。終刊時間不詳,現存最后一期為第二年第十一期,據研究者推測,刊物可能在此后不久即告終刊⑩。

港粵《小說林》的編者及主要作者黃氏昆仲為廣東番禺人,兄弟二人早年曾赴南洋謀生計,期間一道加入尤列在南洋創辦的興中會外圍組織中和堂。后來,先后返回國內,在香港從事革命活動,參與革命報刊的編創工作。黃氏昆仲到港初期,深受革命派報人鄭貫公影響,并在鄭貫公英年早逝之后,延續并發揚了他的辦刊思想,致力于在香港騰挪出宣傳的空間。

在《少年報》于八月初七日為《粵東小說林》發行造勢而刊登的“出世廣告”中提到:

小說一道,離奇變幻,體用兼賅,最宜于今日社會,泰東西各國,至奉為教育???,其價值可見。近世紀中國人士,沐染新風,稍知小說之益,故東京上海亦有說部叢書等問世,唯吾粵缺如。同人等深以為憾,爰組織此社,特聘出色小說家多人,分門擔任。或著述近事,或翻譯精本,如冒險,如偵探,如艷情,錯綜雜出;或章回,或短篇,或傳奇,務臻美善。……以饗我同胞,以導引文明,啟迪社會為方針。

香港《少年報》的主編亦為黃世仲,廣告中所云,可謂直切《粵東小說林》辦刊宗旨。在晚清的歷史語境中,文人對文學作品價值的評價,發生了由“傳世”向“覺世”的轉變。黃氏昆仲反復強調小說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所具有的重要性,“一代之文學。視風氣為轉移。風氣之所趨。總以捷于開發上中下流社會者。其感人為至易。則小說其近之矣?!薄耙淮娘L之所趨,當視夫社會所宗尚。則猶今視昔,以騐將來,敢決自今以往,為灌貫知識計,勢將敝屣群書,而小說于社會上之位置,其將為文壇盟主哉。”鄭貫公曾指出,若論及開啟民智,尤以面向下層社會的工作最為艱難:“開智之道,開上流社會易,開下流社會難,報紙為開智之良劑”,港粵《小說林》與鄭貫公所創辦的報刊旨趣近似,均以“啟發人群”為目標,積極服務于革命宣傳。港粵《小說林》的編者選擇“小說”作為刊物的主題,本身就包含著面向社會中下層開展宣傳的意圖。而通過開辦小說雜志實現社會教化的最終目的,亦明白地指向民族革命:

吾國丁此時代。小說潮流之澎湃。風氣正盛。今日大茁其萌芽。異日必豐其效果。著小說者。形容其筆墨。以啟發人群。閱小說者。曲體其心思。以宏恢志愿。于學校植其基礎。即舉國受其陶镕。將來漢族江山。如荼如火。安知非今日編輯小說鼓吹之力也哉。又安知非敝同人創辦小說林希望之償也哉。

1903年“蘇報案”發生之后,內地的報刊監管政策日漸收緊,香港作為晚清革命派宣傳基地的意義更顯重要。港粵《小說林》的出現,說明讀者群體更趨成熟,革命派報人對讀者閱讀好尚的把握也愈見精準。

二、港粵《小說林》的小說翻譯實踐與相關理論建設

戊戌前后,梁啟超等人以《時務報》《新民叢報》《新小說》等刊物為中心,經營維新話語,引發了詩、文、小說諸體裁創作理念的更新,尤其是在小說方面,梁啟超稱,“今日欲改良群治,必自小說界革命始;欲新民,必自新小說始?!睂⑿≌f的社會教化功能推向極致。黃世仲在年少時曾與梁啟超為佛山書院的同窗,后來卻選擇了不同的政治道路,就立場而言,以梁啟超為代表的維新派與黃氏昆仲所在的革命派是對立的,在丁未(1907)年九月廿一日出版的第十四期《中外小說林》上,甚至登有班本《梁啟超被打》。不過,這并不妨礙雙方對于小說的社會教化作用有著近似的認知。

晚清革命派報人對譯介異域小說的重視,實際上也受到了維新派的啟發。鄭貫公早年赴日期間,一度供職于《清議報》,該報所倡之“譯印政治小說”顯然對他不無影響,他曾親執譯筆,將德國作家席勒所作歷史劇《威廉·退爾》的日本譯本,編譯為十回本政治小說《瑞士建國志》;席勒的另一部愛國歷史劇《奧爾良姑娘》,也曾被馮自由(署“熱情愛國人”)編譯為章回體的《貞德傳》,在《開智錄》連載。黃氏昆仲亦充分意識到翻譯小說的重要意義,在前述《少年報》所刊《粵東小說林》發刊廣告里既有“同人等深以為憾,爰組織此社,特聘出色小說家多人,分門擔任,或著述近事,或翻譯精本?!敝f,可見,譯介異域小說在創刊之前便已是題中之義。后來,刊名又由“粵東”轉為“中外”,似也含通過中外對照、促進小說發展的意圖,或亦有更為強調“迻譯”之意。

翻譯小說是港粵《小說林》的大宗,現存三種刊物每期皆有翻譯小說刊載,所刊共十二部,其中有長篇連載,亦有單期刊畢的短篇。港粵《小說林》所刊翻譯小說帶有明顯的“世俗化”趣味,投合了晚清港粵中下層社會群體的閱讀好尚。編者所標識出的各名目下所涉及的小說分別為:“冒險小說”有《美人計》(連載,存三章/回)、《黃鉆石》(僅刊一章,未完成,后未接續);“偵探小說”有《梨花影》(連載,存二節)、《毒刀案》(連載,存二十一章/回)、《狡女謀》(連載,存十九章/回)、《加道會》(連載,現存一期,未注章、回或節次);“艷情小說”有《難中緣》(連載,存十四章);“離奇小說”(或“第一離奇小說”)有《匣里尸》/《匣里亡尸記》(連載,存九章)、《捉鬼》(連載,未分章節,存二期)、《狡竊》(單期)、《狡騙》(單期)。在上述譯本之中,現存最早的系出現在《粵東小說林》第三期上的《美人計》(署“著者瑪利士雀廬 樹珊譯意 拾言潤詞”)第三回“被賊擊馬失圖籍 扮男裝貂氏伴行蹤”以及《加道會》(署“張公勇譯意 亞斧潤詞”)?!痘洊|小說林》第三期系目前所見最早的一期存刊,《美人計》《加道會》均系連載,如以《美人計》第三回出現在第三期為起點,向前逆推,則該連載小說首回極有可能刊于《粵東小說林》首期。

港粵《小說林》翻譯小說的源語文本多來自英國或美國,或與香港此時為英國殖民地,通英語者相對易見有關,香港華洋雜處,中、英語言的接觸再所難免,考慮到語言環境,近代香港在英文譯者的培養方面,與內地同期相較確有優勢。

通過《中外小說林》創刊號《小說林之趣旨》所附當期小說簡介,可一瞥該刊翻譯小說的風貌:

偵探小說 毒刀案

斐加士雄原著 亞猛譯意 公裕潤辭

是書為英國有名小說家斐加士雄原著。思想之奇巧。文筆之曲折。變幻離奇。不可思議。社員亞猛公裕合譯。于原著本來面目。不爽分毫。其描摹偵探之精神。與詞藻之豐富。誠小說中杰作也。

冒險小說 黃鉆石

沙智仁原著 伯奇譯述

社員伯奇??崾刃≌f。特搜得英人沙智仁原著此本。暇時輒譯述片叚。以資談助。其筆墨之奇妙。冒險之精神。洵為有目共賞之作。今特附刊。以供同好焉。

《中外小說林》第二期相應欄目除繼續介紹《毒刀案》外,另對新開連載的翻譯小說《難中緣》稍作介紹:

艷情小說 難中緣

楷褒扶備原著 厲劍四郎譯

厲劍四郎游學東瀛。昨以此書郵寄。囑附印行世。書中寫愛情處一縷纏綿。如春蠶之縛繭。其第二章后事跡之離奇。詞筆之簡潔。真令閱者手不忍釋。茲特先行刊出。雖有佳作。亦俟全書印竣。再接刊焉。

上述簡介,均著力于強調所刊翻譯小說內容的“奇巧”“離奇”,基本順應了刊物的定位,從譯本的趣味來看,港粵《小說林》并未因襲《新小說》直接強調譯印小說之政治意義的經驗,而是致力于生產契合中下層讀者接受水平的譯本,這一差異,與其說與革命、維新兩派的政治立場歧異相關,不如說與港粵《小說林》與《新小說》的編者對刊物讀者群體的不同期待相關。

就翻譯模式而言,為港粵《小說林》所挪用的模式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合譯,完成翻譯的過程類似“林譯”,即,先由懂得外文的譯者對源語文本進行譯意,再由精通漢語的另一人對初譯本加以潤色,二者合作生產譯本,以合譯模式生產的譯本有:

《美人計》

著者瑪利士雀廬 樹珊譯意 拾言潤詞

《毒刀案》

英國斐加士雄原著 亞猛譯意 公裕潤辭

《狡女謀》

著者美國連著貽 勇夫譯意 老奕潤辭/詞

《匣里尸》/《匣里亡尸記》

著者英國希路 亞猛譯述 愚公潤辭

《加道會》

張公勇譯意 亞斧潤詞

《狡騙》

俊叔譯意 愚公潤詞

合譯模式中“潤筆”“潤辭(詞)”角色的承擔者,其作用就在于馴順文本,使其表述易于為國人所接受。在港粵《小說林》之中,另一種常見的翻譯模式是由一位譯者獨立承擔翻譯過程中的全部工作,采用這一模式生產的譯本有:

《梨花影》

英國雅紀祈連著 公勇太郎譯

《黃鉆石》

英國沙智仁原著 伯奇譯述

《難中緣》

英國楷褒扶備原著 厲劍四郎譯

《捉鬼》

水共六郎譯

《狡竊》

公勇譯

經過譯意、潤色二次加工的合譯和獨立翻譯,均為晚清常見的翻譯模式,在港粵《小說林》刊載的翻譯小說里,用合譯模式生產的譯本遠多于譯者獨立完成的譯本。

返回晚清文學翻譯的現場,異質文化的沖突與協商在所難免。港粵《小說林》所刊發的翻譯小說,在語言方面仍存在對此期中國讀者閱讀習慣的刻意遷就,以《加道會》中人物加道、器倫的對話之局部為例:

加道曰。夫人究以何物作按。而彼允假以貲。

器倫行近而細語曰。山杜性愛珍玩。足下想亦聞之。妾有一寶匣。乃妾家四百余年之珍藏物。妾父愛妾出閣時。與以壓奩。妾視之不啻趙璧。今以舍弟故。不得不暫時質諸山杜。彼已允回家取銀與妾。妾與約明日攜寶此。敢煩足下為中保。攜匣往渠家。而取回五千磅。該項妾已訂明。不要銀單。要英金?;颥F銀。蓋恐持券到銀行取銀。為妾夫所覺。

《加道會》譯本的連載現僅見一期,就這部分內容來看,確可得見偵探小說的特點,比如,以非官方人員的推理作為推動情節發展的動力等,但其文辭之雅馴,甚至超過了古代白話小說。與《加道會》類似,在《粵東小說林》連載的“冒險小說”《美人計》也是合譯模式下產生的譯本,其譯文遣詞造句亦體現出強烈的“歸化”傾向,以其第三章“被賊擊馬生失圖籍 扮男裝貂氏伴行蹤”中女主人公貂禪麻發現馬洵安遇襲時的文段為例:

卻說貂蟬麻。瞥見黑影之際。恨不能天生兩翅。直入屋內。以觀察情狀。遂由騎樓轉至。時壁上自鳴鐘。短針恰指十一度。廳中掛燈。一火。貂注視。見案上傳遞名片之小銀盤猶在。火爐架。所陳列各骨董玩物。亦無少欠失。貂自語道。倘這黑影。是妙手空空兒者。他怎么一件貴重什物也不移動。到是件奇事。

在《美人計》的翻譯過程中,承擔潤色職能的“拾言”,即為刊物編者之一黃世仲。承擔前述《加道會》“潤詞”任務的“亞斧”,即王斧,亦為活躍的革命派文人,丙午(1906)年七月十三日,王斧開始在黃世仲主持的《少年報》上連載小說《醋海波》(署“亞斧”)時,曾特在篇首說明:“貫公逝,而《有所謂》亡?!队兴^》亡,而亞斧之小說得以藏拙。今者,同志黃君,復命從事說部,而亞斧之小說,又覺獻丑,獻丑于《少年報》矣?!笨梢?,王斧與黃世仲系同道中人。黃世仲、王斧的潤色,顯然能體現出刊物在小說譯本風格操控方面的總體導向,亦即,傾向于生產切近晚清港粵市民閱讀習慣的譯本。

即使是采取譯者獨立完成的翻譯模式所生產出的譯本,也呈現出典型的歸化趨向,以署為“英國楷褒扶備原著 厲劍四郎譯”的“艷情小說”《難中緣》開篇交代出場人物的文段為例:

英人蔑打男爵。性慳吝。辦事謀定后動。有老成人之譽。祖若父素擁厚資。世居柯利威園。為該處著名殷戶。蔑打弱冠時。父母亡過后。性喜游獵。不事家人生產。家漸中落。惟所畜獵犬及良馬。與祖若父無異。生平寧薄于自奉。不肯稍減一犬。一馬。

無論采用何種翻譯模式,源語文本與譯本在字句細節上能否嚴格地、工整地形成對等關系,并不為港粵《小說林》的譯者所關心,是故多有“譯意”“譯述”之說。也就是說,如晚清的眾多小說雜志一樣,港粵《小說林》不以“直譯”為追求,并不特別強調跨語際實踐中語言對等的精確性。譯者根據譯入語文化的習慣,對源語文本進行加工、變形,使用類乎中國傳統的表述形式,以提高彼時市民階層對譯作的接受程度。

以章回的舊瓶裝域外小說的新酒,也是港粵《小說林》的譯者常用的方法,以現存章節最多的《毒刀案》為例,其各章題目皆近乎章回,如《中外小說林》第一期所刊第一章“跳舞場知交評美婦 渣文術巡警瞥死尸”、第二回“述新聞記者詳論說 審疑案警察錄供詞”、第三章“質頸環債主思貸欵 拾草帽偵探究疑團”,有些標題的對仗雖不甚嚴謹,但總體上可以看出譯者存在通過對源語文本進行扭曲以適應讀者閱讀習慣的意圖。

迻譯而來的小說固然有推進社會文化發展的作用,但其源語文本的生產環境畢竟是異質的,對于汲汲于開拓民間市場、努力對中下層社會形成影響的刊物而言,為了遷就讀者而采用“歸化”的翻譯策略,無疑是極有必要的。

除不遺余力地刊載譯作以外,港粵《小說林》的編者還在“外書”欄目中積極展開對說部翻譯的評價。港粵《小說林》的“外書”系專篇論說,除《中外小說林》前五期無“外書”外,現存港粵《小說林》其他各期均有此欄目,目前可見的“外書”共二十六篇,其中,僅黃伯耀所作之《煙界嫖界兩大魔鬼與人群之關系》(署“公”)一篇與小說無關,其余均為圍繞小說展開的論說。從現存“外書”來看,這一欄目的作者一般為黃伯耀或黃世仲,二人所作數量幾乎各半。兩位作者觀點近似,所撰“外書”內容相互呼應,合力建構出彰顯刊物旨趣的評價體系。黃氏兄弟皆具有小說作者的身份,尤其是黃世仲,先后創作了多部作品,是相當高產的作家,他們撰寫的小說專論,多從小說自身的創作規律入手論小說,而不流于對愿景的勾勒,這一點,與不慣作小說的梁啟超是有顯著區別的。

黃世仲(署“世”)在《繪圖中外小說林》第二年第四期發表的有關翻譯文學的專論《小說風尚之進步以翻繹說部為風氣之先》,系港粵《小說林》編者關于推廣翻譯小說之現實意義的集中闡述。文章開篇即對外國小說的社會教育功能扼要做出評價,隨即對西風東漸以來翻譯實踐略作回溯,指出翻譯的主要對象曾為西學,“吾知為繙繹西書者之功用大矣。良以開通時代。勢不能不掃除隔膜者而使之交通。知其風俗。識其禮教。明其政治之源流。與社會之性質。故譯書尚焉?!钡?,在開通民智一事上,僅靠引入西學是不足的,出于“瀹導社會”的目的,外國小說也應成為翻譯的重點,參與到形塑晚清公共知識的過程中,“彼聲光電化政衍歷史宗教之書??梢蚤_通上流士夫。而無補于普通社會。就灌輸知識開通風氣之一方面而立說。則一切群書。其功用誠不可與小說同年語也?!瓝衿渲≌f。足為社會進化之導師者。譯以行世?!币苑g小說為先導,中國的自著小說也將得到長足的發展,“先以譯本誘其腦筋。吾國著作家于是乎觀社會之現情。審風氣之趨勢。起而挺筆研墨以繼其后。觀此而知新風過渡之有由矣?!薄俺跚筮M步。繼求改良。欲導社會以如何效果者。即為如何之小說。就閱者之眼光。以行其筆墨。古之文字艱深者則淺之。古之寄記于仙佛神鬼者去之。以張小說之旂幟?!痹邳S世仲看來,“繙繹者如前鋒。自著者如后勁。”譯介域外小說僅僅是推動我國小說嬗變的必經之路,在國人自著小說漸趨成熟后,“譯本小說之盛。后必不如前。著作小說之盛。將來必逾于往者?!狈g說部不過是在初級階段必須采取的手段,原創小說的進步,是黃世仲等人的更高追求。

在港粵《小說林》的“外書”欄目中,美國的《英雄救世》、英國的《航海述奇》、法國的《殖民娠喻》、日本的《佳人奇遇》、德國的《宗教趣譚》等翻譯小說,與《水滸傳》等中國古典小說一樣,被黃氏昆仲多次引為例證,現僅舉其中兩例:

邇來風氣漸變,觀各國諸名小說,如美國之《英雄救世》、英國之《航海述奇》、法國之《殖民娠喻》、日本之《佳人寄遇》、德國之《宗教趣譚》,皆藉小說以振國民之靈魂,甚至學校中以小說為教科書,故其民智發達,如水銀瀉地,自文明東渡,而吾國人亦知小說之重要,不可以等閑觀也。

美國之英雄救世也。英國之航海述奇也。法國之殖民娠喻也。日本之佳人奇遇也。德國之宗教趣譚也。諸如此類。各國學校中。無不珍璧視之。甚而奉為教科書之圭臬。

柴四郎、福祿特爾(伏爾泰)等小說家,亦常被黃氏昆仲在“外書”中列為典范。關于翻譯小說價值的肯定性評判,散見于多篇“外書”之中,在黃氏昆仲涉及翻譯小說的論說中,“乞靈”這個詞被反復提及,如:

乃易其浸淫四書五經者,變而為購閱新小說,斯殆風氣之變遷使然歟?惜夫前著無多,今日尚多乞靈于譯本耳。

小說之著述。大都乞靈于譯本者為多。吾國文人之苦心孤詣。負小說名譽。受歡迎于社會者。尚濫觴而未汎。

初亦乞靈譯本。以鼓風潮。漸而思想發達。人材蔚起。知小說與現象社會有密切關系。乃殫力小說。著作日多。

邇來風氣漸變,皆知外國得小說之功效,且編以為教科書。吾國知之,而小說界遂寖盛焉。始也乞靈于譯本,繼也著作,相因而發達。

吾國小說之發現于世界上。為時最早。至于今日。小說著作。雖日就隆盛。尚必乞靈于各國名作之譯本。以為吾國人增長小說智慧之導引線。

二十世紀開幕。為吾國小說界發達之濫觴。文明初渡。固乞靈于譯本。迄于今。報界之潮流。更趨重于小說。發源滬瀆。而盛于香港粵省各方面。

以自著小說須“乞靈”于譯本為核心意涵的表述甚多,說明黃氏昆仲對于晚清翻譯文學與原創作品之間關系的認識是明晰而確定的,——翻譯小說在思想內容等方面可以對中國小說的創作有所啟發,為他們所期待生成的、體現新導向的中國小說需要“乞靈”于譯本,小說譯本給國人提供了異質的文化內容,“今日者,大地交通,海航普渡,小說最良之譯本,輝映吾人之眼簾,而吾國文人學士,亦靡不運筆凝思,以鼓吹小說之新世界?!秉S氏昆仲期待以譯本啟發原創,在寄喻新思的異域小說中譯本之中提取“小說智慧”,推動國內作者的“新”小說創作,在“文明初渡”的時代,實現借傳播小說文本啟發民眾的目標。

港粵《小說林》辦刊的主要根據地雖在香港,但編者的用心,向來都曲折指向內地的民族革命,而非近代香港在地的反殖,并且,在編者的視野里,西方文化代表了先進的發展方向,“自西風東漸以來。一切政治習尚。自顧皆成錮陋。方不得不舍此短以從彼長?!睂τ谖鞣轿幕?,自然不會刻意予以反抗。不過,客觀上講,該刊所載小說譯本對傳統形式的挪用、對歸化策略的凸顯,卻在殖民地時期的香港構成了對以宗主國文化為代表的西方文化的逆寫。

三、在地與容受:以港粵《小說林》偵探小說翻譯為焦點

港粵《小說林》的翻譯實踐,涉及多種小說類型,如“偵探”“離奇”“艷情”等,體現出刊物向市井閱讀趣味的貼近。在諸種小說譯本的類型之中,最值得注意的是偵探小說。若就港粵《小說林》所存譯作的體量分析,偵探小說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基本上每期都有刊載,且該刊所謂“離奇小說”,注重對懸疑情節的經營,與偵探小說亦頗相類。

港粵《小說林》所刊的偵探小說譯本之所以值得注意,并不是因為“偵探”這一類型在此時稀見,恰恰相反,對偵探小說的譯介在晚清早已形成了熱潮。1896年,梁啟超、汪康年等人主辦《時務報》時,便在創刊號“域外報譯”欄登載題為《英國包探訪喀迭醫生奇案》(署“桐鄉張坤德”譯)的偵探小說,其后,以柯南·道爾小說為源語文本的福爾摩斯探案早期譯本在該報連載不絕。至《新小說》創刊,專設“偵探小說”欄目,自首期即載披發生(羅普)譯述的《離魂病》。隨后,諸種小說期刊競出,并爭相刊載偵探小說。

在近代以前,中國有公案小說,卻無偵探小說,這與古代中國的法治思想與刑律制度有關,如周桂笙所言,“偵探小說為吾國所絕乏,不能不讓彼獨步。蓋吾國刑律訟獄,大異泰西各國,偵探之說,實未嘗夢見?!薄疤┪鞲鲊?,最尊人權,涉訟者例得請人為辯護,故苛非證據確鑿,不能妄入人罪,此偵探學之作用所由廣也?!蓖高^“偵探”這一小說類型,可見中、西方的普遍性文化差異,“晚清以來所引進的西方偵探小說,不僅僅只是一個新的小說品種,而且象征著全新的正義觀念和法律系統。”為偵探小說中譯本所攜來的異域法治思想,與晚清內地的司法規則并不對應,因此,此時內地的譯者與讀者,在接受偵探小說時,仍停留在對西方法制的“想象”之中。吳趼人在《中國偵探案·弁言》中提到偵探案在晚清內地是“理想”(即虛構)而非“紀實”,實際上就標識出偵探小說源語文本所處的原生文化與彼時內地文化之間語境的參差,同在此篇《弁言》中,吳趼人還呈現了彼時內地一般讀者對“偵探小說”的評價:

訪諸一般讀偵探案者,則曰:“偵探手段之敏捷也,思想之神奇也,科學之精進也,吾國之昏官、憒官、糊涂官所夢想不到者也,吾讀之,聊以快吾心。”或又曰:“吾國無偵探之學,無偵探之役,譯此者正以輸入文明。而吾國官吏徒意氣用事,刑訊是尚,語以偵探,彼且瞠目結舌,不解云何。彼輩既不解讀此,豈吾輩亦彼輩若耶?”

如將“吾國之昏官、憒官、糊涂官”僅“意氣用事,刑訊是尚”之“人治”與泰西的“法治”相對照,孰優孰劣似已不言而喻,譯介偵探小說因而亦曾被理想化為“輸入文明”的捷徑。無論“偵探之學”“偵探之役”是對正義的伸張還是“虛張”,偵探小說譯本帶來的新奇觸感,切實贏得了晚清讀者的欣賞,“先有一兩種的試譯,得到了讀者,于是便風起云涌互應起來,造就了后期的偵探翻譯世界。”這種小說類型也在近代中國順理成章地流行開來。

作為一種通俗小說類型,偵探小說情節緊湊、趣味性強,有助于提高刊物讀者的黏性,港粵《小說林》系以中下層為目標讀者群體的刊物,自然對偵探小說譯本格外青睞。如前所述,在港粵《小說林》所刊譯本,多歸屬于“艷情”“離奇”“偵探”等通俗小說類型,不過,就“偵探”小說這一類型而言,情況稍顯特殊。

具體到近代,內地和香港對偵探小說譯本的接受有著微妙的差異,這正是港粵《小說林》所刊偵探小說譯本值得關注的原因所在。近代香港的殖民地屬性,決定了其司法規則有別于當時的內地,彼時港人對“偵探”的理解,完全可以不止于“想象”。港粵《小說林》的編者黃伯耀、黃世仲兄弟自南洋歸國后便主要生活在香港,他們在考量偵探小說功用的時候,態度就有別于內地的文人。黃世仲在“外書”中曾多次提到“偵探”這種小說類型,但他對輸入泰西司法理念之事毫不在意,而是側重強調閱讀這一類型的小說對讀者的思維訓練有助益,稱“讀偵探小說者生其機警。讀科學小說生其慧力?!薄皞商叫≌f之生人機警心。種種小說之生人愛國心。”在黃世仲看來,偵探小說譯本的價值更為直觀,讀之有利于生成“機警”之心,能夠促使讀者養成理性思維,從這一角度上說,引入這一小說類型能夠服務于“民智之進步”。因譯本落地之處的文化土壤有異,審讀文本時的體驗便有差距,為周桂笙等人所注重的異質文化間法治思想與訟獄刑律的差異,并不是黃氏兄弟關注的重點,換言之,近代內地與香港文化語境的區別,決定了兩地文人在估量偵探小說價值時的著力點就不相同。

在內地的晚清翻譯偵探小說譯本、尤其是較早出現的譯本之中,譯者或與之合作的批評者,有時需要在譯文正文之外插入一些語句,對譯文內容進行解釋說明或進行馴順,這是因為,偵探小說所依托的法治,與晚清內地的人治,是截然不同的理念,對于異質的內容不加注釋,則中國讀者難以理解?!霸u點”的存在,打斷了譯本正文的敘事節奏,有時甚至與正文形成充滿張力的對話,產生了有效的“間離”,使讀者更為“不易”沉浸在譯本正文之中。此外,“評點”內容中包含的傳統文化因子,消解了源語文本的異質性,使源語文本和譯本在文化上構成協商關系。這種“體”的特點,呈現了處于文化接觸過程中的晚清內地知識階層接受并緩慢消化異域文化的印痕。

上述印痕,在二十世紀初香港小說雜志刊載的偵探小說譯本之中,自然是不必要留存的。雖然,在《粵東小說林》創刊的1906年,距《時務報》開始刊載福爾摩斯探案已經有十年之久,但港粵《小說林》開始刊印翻譯偵探小說的時間,實際距離偵探小說譯本《毒蛇圈》刊于《新小說》,相去不過三載,而出現在《毒蛇圈》譯本中的“評點”,從未出現在港粵《小說林》所刊偵探小說譯本里。此時,香港成為英屬殖民地已有半個世紀有余,中西司法之歧異,早已不是新鮮的話題,在港粵《小說林》的譯本操控者看來,偵探之學、之役及其背后泰西法治邏輯,皆為司空見慣之事,完全不需要插入“評點”進行闡釋或反撥。

迻譯西方偵探小說的訴求,被一部分晚清內地知識分子編織到改良群治的企圖之中,對此,彼時內地文人的接受姿態實際也是多元的或多變的。以吳趼人為例,吳趼人在1903年曾參與偵探小說《毒蛇圈》譯本的生產,承擔“評點者”的角色,但到了1906年,他已經開始以激烈的態度批評“(將)我國數千年之近史冊籍,一切國粹,皆推倒之,必以翻譯外人之文字為金科玉律”的行為,正是基于這一文化立場,吳趼人創作了收入《中國偵探案》的系列文本,以期形成與翻譯偵探小說的對壘,此時,他對于舶來之諸小說類型的評價是留有余地的,“小說之種類,曰寫情也,科學也,冒險也,游記也,其種類不一。其內容之果能合于吾國之社會與否,不能一概而論定之;其能改良吾國社會與否,尤不能一概而論定之?!钡珜τ趥商叫≌f,吳趼人此時的態度是明確的,認定“以此種之小說,而曰欲籍以改良吾之社會,吾未見其可也?!辈浑y看出,在吳趼人撰寫《中國偵探案》這一舉措背后,隱藏的是文化間的砥礪,“請公等暫假讀譯本偵探案之時晷,之目力,而試一讀此《中國偵探案》,而一較量之:外人可崇拜耶?祖國可崇拜耶?”此時吳趼人筆下所謂“偵探”,所指已去外國偵探小說中的“偵探”之意遠矣,他自著的所謂“偵探”小說,終歸回到了“能吏”斷案的路數中,“然則謂此書為《中國偵探案》也可,謂此書為《中國能吏傳》也亦無不可”。處于新、舊交替之際的吳趼人在“大膽采用西洋小說的寫作技法”的同時,“又留戀傳統,立足本土”,其人“既先鋒又保守,集各種矛盾于一身,這正是這一時期所特有的現象,是從古典到現代的必要過渡?!?/p>

在港粵《小說林》的編者所處之位置,就很難形成與吳趼人類似的文化沖突體驗,近代香港作為文化接觸更為直接的“現場”,本土與異域、舊與新,反而不似同期內地那么壁壘分明,彼此的消化吸收,發生得也更為自然、自在,近代香港提供給譯本生產的是一種更趨包容的文化環境。

對“偵探”等來自異域的類型小說,港粵《小說林》并未止步于譯介,譯本亦能攜來新風,對小說創作產生良性的影響,從而實現更深層次的容受:

然而風尚之所由起。如譯本小說者。其真社會之導師哉。一切科學地理種族政治風俗艷情義俠偵探。吾國未有此瀹智靈丹者。先以譯本誘其腦筋。吾國著作家于是乎觀社會之現情。審風氣之趨勢。起而挺筆研墨以繼其后。觀此而知新風過渡之有由矣。

能夠為國內自著小說的發展奠定基礎,自然不啻“靈丹”。在港粵《小說林》刊物上,就存在直接受類型小說譯本影響的自著小說?!独L圖中外小說林》第二年第七期刊發短篇小說《兇仇報》(署“耀公”),標識為“偵探小說”?!皞商健奔认挡皝淼男≌f類型,《兇仇報》顯然就是在譯本影響下出現的自著小說。小說開篇寫粵人何朝英赴南洋謀生,自海外寄銀與妻植氏,家財為賊覬覦,半夜登門強索,植氏抵死不予,不幸遇害,縣官委人勘驗,未能擒獲真兇。作者以全知視角敘述完案情梗概后,方才引入推理的承擔者,“何英有外甥黃氏。讀書有文名。賦性機警。而品又沉默。善遇人。鄉紳固樂于周旋。即下而匪徒亦多畏服。亦一非常人也?!秉S氏對案件甚為關注,案發后,鄉人何永與黃氏敘談,指出嫌疑人,黃氏暗自疑惑,依據線索進行分析,推斷出真兇即何永,設法將其擒拿歸案。

作為模擬而作的短篇,《兇仇報》帶有鮮明的實驗色彩,亦仍未能完全擺脫舊體類型小說勘案套路。比如,在黃氏已疑心何永即兇手、卻尚未抓到其弊竇之時,恰得一夢,“黃倦眼欲睡。朦朧間。一女人??嗝嫦嘤?。滿身血染。近前將黃手一推曰。醒。醒。仇人在是矣。黃猛省。捏一額汗。原是一夢。暗忖曰。通人不信夢幻。豈舅娘有靈。而舉以示我乎?!蓖鋈巳雺?、指證嫌疑的情節,顯然脫胎于“公案”小說。黃氏驚醒之際,適逢何永來訪,黃氏由是愈疑其為真兇,設計以探虛實,并于次日將其捕獲,“至曉。永猶未起。黃即暗通紳耆。講出各項憑據。并飭更練攜帶鎖具。潛入局中。出其不意而拘之。何永醒。掙扎無能為力。自語曰。吾上當矣。即報某營汛發勇來解。至南海縣。一鞫而服。供認確鑿?!痹趦H有主觀推斷、缺乏客觀物證的情況下,黃氏推理出的結論,輕易就為官方所采納,這一理想化的結局,在現實中當然是無法成立的,但從中不難看出舊體小說的影響。

小說中的偵探型人物黃氏沒有任何官方身份,系獨立完成推理演繹的民間人物,這一設定,與公案小說里的“清官”“能吏”有顯著區別。在小說的結尾,作者稱“植氏被殺之冤仇可雪。兇仇果報。其信然哉。然則偵探案情者。決未可草率以將事也。觀此可見也?!币幻嬲勔蚬麍髴?,一面又強調偵探推理的客觀與嚴密,可見,對于內置于晚清“偵探”概念的中西文化差異,作者亦試圖予以協調,態度趨于兼容。

《兇仇報》即沒有完全復刻“公案”,亦沒有倒向“譴責”。通篇看來,黃伯耀的注意力全然未置于對刑律訟獄規則的評價方面,他關注的焦點不在于西方執法程序及其背后的文化邏輯,對晚清內地的司法制度是否合理亦不在意,因此,含糊帶過了證據鏈條是否完整、推理演繹是否客觀、南??h官員如何完成刑訟等問題。黃伯耀對“偵探”這一小說類型之主要作用的領會,其實仍在發人機警心,故而特意凸顯黃氏“賦性機警”與案件偵破之間的正相關,既然作者寫作的用心在于此,與之不相關的內容便被化約了。重演繹,輕實證,《兇仇報》所呈現的,仍是一種“虛張”的正義。

《兇仇報》這一類自著小說的出現,說明在港粵《小說林》“外書”中擬構的以譯介啟迪自著的模式并未僅僅停留在理想階段,而是被嘗試付諸實踐。從作者注重以非官方人員的推理推動情節發展并將這篇原創作品歸入“偵探小說”名目之下,不難發現身兼作者、編者二重身份的黃伯耀對域外小說特點的主動吸收。自著作品風格的似是而非,正說明文化接觸后的深度容受,可能導致充盈著“文化混雜性”的撰寫與表達。

① 阿英在《晚清文藝報刊述略》曾提到香港文藝期刊《小說世界》,稱自己并未親見此刊,但他根據搜求到此刊第四期的汕頭梁心如先生在書信中的描述,得知“是旬刊,逢五出版。第四期是光緒丁未年二月印行”,并據此推斷創刊當在丁未年一月。參見阿英:《晚清文藝報刊述略》,古典文學出版社1958年版,第32-33頁。

② 《〈粵東小說林〉出世廣告》,《少年報》丙午年八月初七日。轉引自郭天祥:《黃世仲年譜長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42頁。

③ 《〈粵東小說林〉廣告》,《少年報》丙午年九月初五日。轉引自郭天祥:《黃世仲年譜長編》,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2年版,第156-157頁。

④ 《催收報費要告》,《粵東小說林》第八期,丙午年十一月九日。原文無標點,酌加標點?!笆置駬`”處,原刊如此,“擔”似應為“耽”。

⑤ 黃世仲在荷李活道居住的起止時間不詳。據稱,黃世仲好交游,“凡革命志士逃難至港,一般的則安排在報館等處住宿,相好的就帶回家中住宿。當時他家住荷里活道,……”參見方志強:《黃世仲大傳——生平·作品·研究集》,香港:夏菲爾國際出版公司1999年版,第206頁。從該書上下文看,相關信息似出自黃世仲之女黃福蓮回憶資料。

⑥ 《本社要告》,《粵東小說林》第三、七期,丙午年九月十九、十月廿九日?,F存三、七、八期《粵東小說林》,分別出版于丙午年九月十九、十月廿九及十一月九日,可見發刊頻次確如《本社要告》所言。

⑦ 《小說林概則》,《中外小說林》第一期,丁未年五月十一日;第二期,丁未年五月廿一日。另,該刊逐期所刊《本社要告》中亦有“本社定期逢一出版,全月三冊,閱費四毫,每冊一毫半”(原刊無標點,酌加標點),亦可對照。

⑧ 《快看快看繪圖中外小說林出版廣告》,《繪圖中外小說林》第十七期,丁未年十二月十五日。原刊無標點,酌加標點。

⑨ 《繪圖中外小說林》第十七、十八期分別出版于丁未年十二月十五、廿五,現存《繪圖中外小說林》第二年第四、五、六、十一諸刊雖未署出版日期,但第二年第一、二、三、七、八期刊物封面均有出版日期,依次為戊申年正月初十、二十、三十及三月初十、二十。

⑩ 最后一期刊物原刊封面未署出版年月日,據前述之發刊頻率,此期出版時間應為戊申年四月二十日(1908年5月19日)。

吳錦潤通過考查《繪圖中外小說林》已刊《宦海潮》及《黃粱夢》的完成程度,得出結論,“實際上再出兩期,《宦海潮》就刊登完畢了,《黃粱夢》也可草草收場?!钡舱J為“在尚未發現存世的同年第12、13期之前,種種推測是無以為據的?!保ㄞD引自顏廷亮:《黃世仲革命生涯和小說生涯考論》,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第482頁)顏廷亮認為,該刊可能出至第二年第十四期。他通過比較《繪圖中外小說林》第二年第十一期所刊《宦海潮》與《世界公益報》出版的《宦海潮》單行本,發現《繪圖中外小說林》連載之《宦海潮》“僅缺三回,再有三期即可刊完”,又根據《世界公益報》出版的《宦海潮》單行本中所刊《〈宦海潮〉》文末有“時中歷戊申仲夏番禺黃小配敘”,推斷單行本出版時間“當在仲夏即中歷五月末或稍后”,而《繪圖中外小說林》第二年第十一期出版后,“再出刊完《宦海潮》例需的三期,即第12、13、14期”(參見《黃世仲革命生涯和小說生涯考論》,第482-483頁)。

上述兩說均不無合理性,不過,若考慮到三種《小說林》曾出現過在一期之中連載同一小說的兩回文字及偶爾間斷一期某小說連載的情況,則刊出三回文字“例需”三期之說未必成立,因此,《繪圖中外小說林》極可能是在現存最后一期出刊后不久終刊,但難以準確推定在第二年第十一期之后出刊的具體期數。

耀(黃伯耀):《學校教育當以小說為鑰智之利導》,《中外小說林》第八期,丁未年七月廿一日。斷句依原刊。

老棣(黃世仲):《文風之變遷與小說將來之位置》,《中外小說林》第六期,丁未年七月初一日。原刊無標點,酌加標點?!都讶思挠觥分械摹凹摹弊?,原刊如此,應為“奇”。

鄭貫公:《拒約須急設機關日報議》,《唯一趣報有所謂》乙巳年七月十八日。酌加標點。

飲冰(梁啟超):《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新小說》光緒二十八年十月第一號。酌加標點。

關于鄭貫公、馮自由翻譯席勒作品之事,參見許翼心:《近代報業怪杰 文界革命先鋒——愛國報人、作家鄭貫公百年祭》,《學術研究》2007年第7期。

港粵《小說林》連載時所使用的計量單位,有時為回、有時為章、有時為節,即使同一篇小說中,前后也存在章回混用的情況。

現存《粵東小說林》第三期(丙午年九月十九出版)所刊之內容。從此期所刊文段內容推斷(如:此期所刊文本起首即為“嗣曰”,必系承接前文;末尾系“心中猶豫未決”,應下啟其后文段;通觀此期所刊內容,亦為某篇小說的之局部),系中間片段,此期前后應有連載之內容?!痘洊|小說林》第三期前后期數均已散佚。

第一次刊登時,標注為:“短篇小說 匣里尸”。

《小說林之趣旨》,《中外小說林》第一期,丁未年五月十一日?!跋景递m譯迆片叚”,原刊如此,“叚”疑應為“段”字。斷句依原刊。

《小說林之趣旨》,《中外小說林》第二期,丁未年五月廿一日。斷句依原刊。

原刊既有“潤詞”與“潤辭”的差異,有時寫作“潤詞”,有時寫作“潤辭”。

關于《毒刀案》的譯者,原刊有時署“亞猛譯意 公裕潤辭”,有時署“亞猛公裕合譯”。

關于《匣里尸》/《匣里亡尸記》的譯者,有時署“亞猛譯述 愚公潤辭”,有時署“愚公”。

張公勇譯意、亞斧潤筆:《加道會》,《粵東小說林》第三期,丙午年九月十九出版。原刊未署源語文本著者。斷句依原刊?!版笎坻鲩w時。”似應為“妾父愛妾。出閣時。”“妾與約明日攜寶此?!彼泼撀┮蛔?,或應為“妾與約明日攜寶(赴)此?!?/p>

瑪利士雀廬著,樹珊譯意、拾言潤詞:《美人計》,《粵東小說林》第三期,丙午年九月十九出版。斷句依原刊。

黃世仲筆名甚多,“拾言”系其中之一,他還使用該筆名在《粵東小說林》第八期(丙午年十一月九日)發表“外書”《論小說文字何為佳品何為劣品的比較》。

轉引自梁冬麗:《近代嶺南報人小說家王斧考述》,《明清小說研究》2019年第3期,第221頁。亞斧即王亞斧(王斧)。

英國楷褒扶備原著,厲劍四郎譯:《難中緣》,《中外小說林》第二期,丁未年五月廿一日。斷句如原刊。

原刊如此,本小說“章”“回”不統一。

公(黃伯耀):《煙界嫖界兩大魔鬼與人群之關系》,《繪圖中外小說林》第二年第七期,戊申年三月初十日。

世(黃世仲):《小說風尚之進步以翻繹說部為風氣之先》《繪圖中外小說林》第二年第四期。斷句依原刊。“種種”,原刊如此,《二十世紀中國小說理論資料(1897-1916)》第一卷(陳平原、夏曉虹編,北京大學出版社1989年版)在整理此文時將此處修訂為“種族”,參見該書第298頁。

耀公(黃伯耀):《探險小說最足為中國現象社會增進勇敢之慧力》,《中外小說林》第十二期,丁未年九月初一日。斷句依原刊。

棣(黃世仲):《小說種類之區別實足移易社會之靈魂》,《中外小說林》第十三期,丁未年九月十一日。原刊無標點,酌加標點。

耀公(黃伯耀):《小說家對于英雄紀事當寫其本真及其情理》,《中外小說林》第十四期,丁未年九月廿一日。斷句依原刊。

耀公(黃伯耀):《小說與風俗之關系》,《繪圖中外小說林》第二年第五期。斷句依原刊。

老棣(黃世仲):《讀小說者當悟會作者寄托之用意而后富于感觸之觀念》,《中外小說林》第十六期,丁未年。原刊無標點,酌加標點。

有研究者認為,這一小說可能系“偽譯”。參見齊金鑫、李德超:《假作真時真亦假——清末民初第一部偽譯偵探小說揭示的文化和文學現象》,《中國翻譯》2019年第6期。

所謂“偽譯”,即以譯本名義呈現,實際上卻是原創文本的作品?!镀姘浮肥欠駷椤皞巫g”,難下定論,但是無論如何,《奇案》出現于《時務報》,開啟了該報注重刊載偵探小說的傳統。

1906年,張坤德所譯《英包探勘盜密約案》(標明“譯歇洛克呵爾唔斯筆記”)及《記傴者復仇事》(“譯歇洛克呵爾唔斯筆記 此書滑震所撰”)先后連載于《時務報》第六至九冊、第十至第十二冊;次年,同一譯者所譯的《繼父誑女破案》(標“滑震筆記”)與《呵爾唔斯緝案被戕》(標“譯滑震筆記”)又分別連載于《時務報》第二十四至二十六冊、第二十七至三十冊。上述四篇小說均有明確對應的源語文本。

周桂生(周桂笙):《歇洛克復生偵探案·弁言》,《新民叢報》光緒三十年十月第五十五號。酌加標點。

趙稀方:《翻譯與文化協商——從〈毒蛇圈〉看晚清偵探小說翻譯》,《中國比較文學》2012年第1期。

吳趼人:《中國偵探案·弁言》,《吳趼人全集》(第七卷),北方文藝出版社1998年版,第69-73頁。

阿英:《晚清小說史》,江蘇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190頁。

老棣(黃世仲):《學堂宜推廣以小說為教書》,《繪圖中外小說林》第十八期,丁未年十二月廿五日。

苗懷明:《從公案到偵探:論晚清公案小說的終結與近代偵探小說的生成》,《明清小說研究》2001年第2期。

耀公(黃伯耀):《兇仇報》,《繪圖中外小說林》第二年第七期,戊申三月初十日出版。

(特約編輯:江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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