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詐宣傳視角的新型警民關系探析

張艷紅 李茵婷

摘要：本文通過隨機抽樣問卷方式，調研并分析國內反詐宣傳形態與成效、群眾評價及其對警民關系的影響，指出公安部門應理解媒介形態，優化宣傳策略，釋放整合傳播效能；聚焦公眾需求，轉變警務理念，塑造警察親民形象；重視互動傳播，踐行楓橋精神，構建新型警民關系。

關鍵字：反詐宣傳，警民關系，互動傳播，公共關系

一、問題的提出

隨著互聯網應用領域的迅速發展，中國已經進入全民互聯網時代，數字化技術手段極大地便利和豐富了人們的生活。與此同時，一些不法分子卻通過電信網絡對人民群眾進行詐騙，危害人民群眾財產安全，嚴重人民群眾安全感。2015年以來，國務院啟動建立打擊治理電信網絡新型違法犯罪工作部際聯席會議機制，引導各級各部門協同工作，堅持重拳嚴打方針，著力提升群防群治能力，取得了突出成效。

盡管如此，由于犯罪分子不斷應用新技術、新平臺、新話術、新形式實施詐騙，打擊電信網絡詐騙犯罪仍是一場持久戰。在復雜多變的網絡電信新型犯罪形勢挑戰之下，公安部門是否能夠化危為機，將反詐宣傳職責任務融入警務理念轉型、警察形象塑造、警民關系重構的多元化內涵，通過亮化人民宗旨、規范基層秩序、深描細節服務等方式，全面提升公安機關的社會治理能力，是本文的研究主題。

二、調查概況

為了解反詐宣傳工作、群眾評價及其對警民關系的影響，課題組主要從被訪者信息、反詐宣傳形態與效能、警察形象三個角度設計問題，于2021年5月中旬通過問卷星APP以隨機網絡問卷形式對相關情況展開調查，并應用SPSS軟件進行數據分析。

本次調查共收集到有效問卷600份，男女占比相差不大，分別為51.33%、48.67%，且各階段年齡均有涉及25-40歲階段受訪者人數最多，占比達46.67%。受訪者職業分布均衡，人數較多的公司職員占比22.17%，其余各行業（含退休人士）人數普遍涉及、且占比均不超過10%，這也基本反映了當前互聯網使用的普遍性，并顯示出通過網絡進行反詐宣傳的必要性。

三、數據分析

（一）反詐宣傳覆蓋面

調查顯示，我國各級公安部門近年來反詐宣傳力度大，覆蓋范圍廣，公眾對反詐宣傳內容的整體認知度很高。“在日常生活中經常看到來自公安部門反詐宣傳”的受訪者比例高達82%，約14.5%的人選擇“偶爾看到”，僅有3.5%的人士表示“很少看到”。可見近年來公安部門的宣傳職能得到強化，反詐宣傳工作已成為各級公安部門的重要任務。

另一方面，公眾對反詐宣傳覆蓋性的需求期待仍有較大空間。超過半數的被訪者認為當前的反詐宣傳能夠滿足需求，但有37.17%的被訪者認為依然“不夠多，應當加大宣傳，讓更多人知道”，這一方面呈現出反詐宣傳覆蓋性仍未能滿足公眾需求，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公眾對反詐宣傳工作重要性的認同。

（二）反詐宣傳的主要形態

問卷嘗試了解人民群眾對反詐宣傳形態的接觸和評價情況。根據調查，各地公安部門通過互聯網技術和工具進行的反詐宣傳頻次和密度最高，其中，高達72.67%的被訪者認為，身邊出現最多的反詐宣傳是通過微信群、QQ群等網絡社交工具發布反詐信息；其次，以“國家反詐中心APP”為代表的專業反詐小程序得到顯見推廣應用，接觸性比例為43.67%。現場宣講、宣傳單、海報等傳統宣傳形態的接觸性良好，比例分別為39.17%、37.83%和27.5%。就視聽媒體而言，可視化形態（電視節目、網絡短視頻、直播等）的接觸性略高于聽覺形態（廣播節目、網絡音頻）。

問卷重點調查了“國家反詐中心APP”的使用和評價狀況。在各級各類型政府機構協力配合下，超過90.5%的被訪者均在個人手機下載了該APP，且保持應用（未刪除）狀態。盡管少部分公眾對專業反詐小程序的有效性、信息安全性保持疑慮，但仍有76.17%的被訪者認為這種應用互聯網手段開展的技術反制措施“能夠降低被詐騙風險，很有幫助”。

1. 性別與媒介形態偏好

不同類型的公眾，對反詐宣傳形態的評價和期待呈現出較大差異。從性別來看，女性被訪者（47.95%）對可視化形態（電視節目、網絡短視頻、直播等）的粘性明顯高于男性被訪者（37.34%）；女性對新興互聯網融媒體形態（H5、網絡動漫、網絡小游戲）的偏好也略高于男性，顯示出較強的媒介包容度，同時也對宣傳內容和形式的要求更高。反之，男性對現場宣講、紙質宣傳品、社交工具（微信群、QQ群）的信息采納傾向性更強，顯示出對男性在信源甄別方面更為謹慎，在內容上傾向于更為嚴肅的表述。

2. 年齡與媒介形態偏好

受訪者的年齡分布與媒介形態偏好呈“橄欖狀分布”。18歲以下受訪者和55歲以上受訪者對網絡社交工具傳播的信息頗為倚賴，分別高達62.5%、75%，對現場宣講形態的興趣相對偏低，這可能源于低齡、高齡人士的現實社會交往活動相對較少，新增的社會交往有限，受固有社會圈子的影響更深，因此更傾向于通過網絡社交工具獲取有價值的信息。

相對其它年齡組，25歲以下青年群體對新興互聯網媒介形態的興趣較高，但在同年齡組內橫向比較，總體上并未超過對傳統媒體的關注度。40歲以上人群對互聯網潮流媒介的關注呈斷崖式下跌，僅占4.09%（H5、網絡動漫）、2.34%（網絡小游戲），可見互聯網潮流媒介雖然極大地豐富了反詐宣傳的內容和形式，但在公眾接納度方面還有較大差距，從傳播效果、效益來看未必是較優選擇。以“國家反詐中心APP”為代表的專業反詐小程序，在公安部門、社區等機構的共同推廣下，其應用接觸性高達43.67%，僅次于網絡社交工具（微信群、QQ群）。從應用評價來看，40-55歲中年群體對專業反詐小程序認可度最高（52.05%），遠高于各年齡組的平均值（41.5%）。

3. 視聽節目接觸性與認可度的反差

視聽媒體的接觸性與認可度之間存在差距，公眾對優質視聽宣傳內容有所期待。數據顯示，可視化形態（電視節目、網絡短視頻、直播等）、聽覺形態（廣播節目、網絡音頻）的日常接觸性分別為20.83%、14.17%，但公眾對這兩類節目的興趣和關注較高，分別達到42.5%、23.83%，這反映了反詐宣傳領域優質視聽內容供給不足的狀況。尤為值得關注的是，00后新生代對聽覺媒介形態的關注度和傾向性非常高。62.5%的18歲以下受訪者認為，廣播節目、網絡音頻是他們感興趣的媒介形態，而其它年齡組的該數據在12.5%-26.50%之間，相差懸殊，因此，針對18歲以下未成年人的反詐宣傳可能需要更多地關注聽覺體驗。

（三）反詐宣傳的成效

公眾對反詐宣傳的主體責任認知明確，符合“全民宣傳，人人反詐”的反詐宣傳基本原則。98%的受訪者認為，反詐宣傳應當“人人有責，從自己做起”；同時，公眾也對警察、政府、媒體、學校的反詐宣傳職責有較為廣泛的認知，并未出現將所有反詐宣傳責任集中于警察群體的現象。可見反詐宣傳工作既在防騙止損方面積極作為，而且起到了一定的公民教育作用。良好的權責意識，尤其是公民責任擔當意識，對良好警民關系的培養具有積極意義。

針對網絡電信詐騙破案難的問題，公眾認知普遍較為客觀準確。49.5%的受訪者認為主要原因是“受騙人警覺度不足，報案不夠及時”，47%的受訪者則認為主要因為“騙子太狡猾，導致錢難以追回”，僅有3.5%受訪者認為與公安部門破案能力有關。網絡電信詐騙犯罪高發、隱蔽、復雜、國際化，這些特點決定了“宣傳引領，預防為主，斷卡止付，技術反制”的行動方略。公眾對網絡復雜度、破案難度的認知度越高，越能夠理解警察投入到反詐宣傳工作中的價值和意義。

公眾對網絡電信詐騙的風險認知與控制能力普遍較好，且存在一定性別差異。53.67%的受訪者認為，“生活中的網絡詐騙風險普遍存在，防不勝防，需要多加注意”；42.67%的受訪者“經常關注反詐宣傳，從中學到很多經驗，自認受騙風險不大”；極少數受訪者認為生活中并不存在受騙風險，反詐宣傳是夸大其事。其中，更多女性受訪者對受騙風險保持較高警惕（女性57.88%，男性49.68%），更多男性受訪者對反詐宣傳的經驗習得抱有信心（男性46.43%，女性38.7%），而在認為“反詐宣傳夸大其事，哪兒有那么多騙子”的少數群體中，男性比例高于女性（男性6位，女性2位）。

從防騙應對能力來看，公眾具有較好的反詐意識，但在識別具體問題、聯動公安機關方面還存在一定困難。在意識到可能遭遇網絡電信詐騙的情況下，86%的被訪者選擇第一時間報警、且很清楚如何聯系上警察，也有9.67%的受訪者想要報警、但不清楚如何聯系警察，其中，不清楚如何聯系警方的女性比例為13.01%，高于男性比例（6.49%），可見女性對聯動警方的能力焦慮略高于男性，需要更多關于警方聯系平臺、渠道與方式的宣傳。從職業分布來看，聯動警方能力自我評價較低（想要報警、但不清楚如何聯系警察）的兩類人群分別為退休人士（33.33%）、專業人士（如教師、醫生、律師等，28%）。少數被訪者面臨被騙危機時，出于對自身防騙能力的信心，或由于顧慮自身社會形象，選擇不報警、不傾訴，以消極觀望或逃避事實的態度予以應對。

（四）反詐宣傳對警民關系的影響

課題組主要從接觸反詐宣傳前后公眾對警察的形象認知進行對比，將人民警察形象作出七種典型化表述，分別為：威嚴剛直、平易近人、溫和教育、苦口婆心、幽默風趣、例行公事、態度傲慢。

數據顯示，國內近年來廣泛開展的反詐宣傳工作，極大地改變了人民警察給予公眾的感受和印象，從原來較為單一的人民生命財產安全堅強捍衛者形象，逐步過渡為公平正義捍衛者、人民生命財產安全的守護者、貼心為群眾辦事的服務者形象，形象內涵更為豐富，與人民群眾的貼近性更強，個體警察的個性風貌更為突出，原有的一些固化不良印象得以大大改觀。

根據調查可知，公眾對人民警察的形象評價主要源于自身觀察和體會（69.67%），也有部分公眾主要通過網絡媒體的熱點新聞（14.83%）或是周圍人、親朋好友的口碑信息（15%）了解和評價警察形象。在反詐宣傳工作中，公安部門積極推進線上線下宣傳，民警進入社區微信群、QQ群開展宣傳，深入社區、商圈、公共場所開展線下宣講，帶有民警照片、聯系方式的海報和宣傳冊也頗為常見。與常規的接警、處警工作流程相比，人民警察的“出鏡率”大大提升，公眾更有機會接觸、觀察、體驗“人民警察為人民”的言行風貌，通過具體的、個性化的警員形象認知對以往的固化的、集體化的警察隊伍形象展開重新建構與調適。

四、結論與建議

（一）理解媒介形態，優化宣傳策略，釋放整合傳播效能

常見的宣傳媒介主要包括現場宣講、平面媒體、視聽媒體和互聯網新型媒體四種形態。現場宣講親和力、互動性強，能夠及時回應反饋現場群眾信息需求；平面媒體的信息全面準確，直觀性強，達成度較好；視聽媒體形式生動，故事性強，有利于優質內容傳播、吸收和精神內化；各種形態的互聯網新興媒體層出不窮，能夠在短時間內抓住公眾注意力，促進社交互動中的信息流通與宣傳引導。各類型媒介形態的傳播形式和效能皆有所長，能夠滿足不同受眾、不同情境、不同目標的傳播需求特點，因此媒介形態之間并非總量飽和、此消彼長的抑揚關系，而是可以疊加整合、趨利避害的協同作用關系，這是確立反詐宣傳策略需要關注的基本問題。

反詐宣傳策略的制訂，是圍繞宣傳目標、以傳播效能為導向展開的媒介應用決策過程。常見的宣傳策略，如沉浸式宣傳、引導式宣傳、互動式宣傳、事件式宣傳、活動式宣傳等，在積極運用整合傳播手段的基礎上，有可能實現“破圈效應”，達成出色的傳播效果。2021年5月，江蘇泰州一位女民警在自己的婚禮上推廣專業反詐小程序，婚禮視頻經微信、微博、抖音等社交媒體量級轉發后，女警官全心為民的敬業精神獲得社會好評，成為國內主流媒體和公眾頻頻轉發的熱點新聞，實現了多輪圈層突破。正如本文調查顯示，互聯網新型媒體中的社交工具（微信群、QQ群等）擔負了最為重要的“信息泵”功能，能夠將各種信息傳播形態轉化為網絡熱點，推動形成幾何級數增長的傳播效能。

（二）聚焦公眾需求，轉變警務理念，塑造警察親民形象

長期以來，公安機關多承擔執法者和管理者的社會身份，將公眾視為教育和管理對象，警察形象多以威嚴剛直、忠誠勇毅為主要內涵。隨著時代發展和我國社會治理觀念轉變，公安部門的警務理念不斷進步，警察的公眾形象體系逐漸豐富、多元、立體，“包括警容形象、素質形象、執法形象和服務形象”[1]，都成為警察公眾形象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其中，以反詐宣傳公眾服務為契機，公安機關以言行合一的積極舉措，解決人民群眾“急難愁盼”問題，將人民警察親民、愛民、為民的形象推及基層、深入人心。

經過反詐宣傳動員，我國警察隊伍的形象意識提升迅速，尤其是90后、95后的青年警察群體，能夠嫻熟運用新媒體、風趣自如地開展反詐宣傳，傳播創意頻出。2020年6月，借歌手周杰倫推出單曲《Mojito》之際，國內十余個城市的公安部門都推出了青年警察版《反詐Mojito》，將反詐宣傳內容改編為流行歌曲的唱詞，廣受公眾關注。這種深挖創意、突出個性、展現素養的宣傳形式，對警察公眾形象體系的塑造具有積極意義。如問卷數據所示，公眾對人民警察的印象和評價發生了顯著變化，“平易近人、溫和教育”、“苦口婆心”、“幽默風趣”的正面評價大大提升，“例行公事”、“態度傲慢”等消極評價則顯著減少。

（三）重視互動傳播，踐行楓橋精神，構建新型警民關系

社會是人們交互作用的產物。在社會心理學研究中，互動被理解為一種心理和行為的交往、交流過程，無論沖突或統一，這種互動模式都在建構著人類社會。正如齊美爾所說，“社會即人們之間彼此互動的模式”[2]，因此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傳播是社會人的本能，“傳播的本質即互動”[3]。

警民之間的人際互動傳播，如交談、宣講、通訊、活動等，能夠借助語言和非語言交流方式促進雙方信息流通。進入互聯網時代以來，借助互聯網社交工具，警民互動傳播呈現出更為靈活、廣泛、迅捷的格局。這種互動傳播，既包括警察將宣傳教育信息向群眾傳遞，也包括群眾向警察反饋沖突、矛盾、需求和期待，是雙向流動、相互促進、共生共融的。從前文調查可知，多數公眾傾向于通過自身觀察和體會來了解人民警察，而非通過他人轉述或媒體報道。這要求公安部門繼續整合警力資源，踐行新時代“矛盾不上交、平安不出事、服務不缺位”的楓橋精神，深入開展基層治理和法治安全宣傳教育工作，切實提高人民群眾群防群治、聯防聯控能力。

從反詐宣傳視角觀察中國警民關系轉型，也為我們進一步了解中國基層社會治理理念革新提供了窗口。楓橋經驗的核心要義在于“為了群眾，依靠群眾”[4]，在新時代，楓橋經驗中蘊涵的“共建共治共享”精神得以提煉升華，成為中國現代化治理的重要理念支撐。正在發展中的中國警民關系，其內在層次愈加豐富，從原有的“管理與被管理”、“守護與被守護”、“服務與被服務”的關系，正逐步新生一層走向“中國之治”的利益共同體關系。唯有在這個意義上，我們才能更好地理解，打擊網絡電信詐騙犯罪為何要“以防為主”，反詐宣傳為何要充分發動群眾的識騙防騙能力，讓犯罪事件發生率在“全民反詐”陣線下大幅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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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十三五”規劃學科共建項目“萬物互聯與新型社區文化再造機制研究”（GD18XSH02）

參考文獻：

[1]劉勇. 論警察形象塑造[J]. 山東警察學院學報， 2013（5）：143-146

[2][3] 屠海晶. 運用社會學中的“互動”理論理解“傳播”的本質[J]. 蘭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30（1）：85-90

[4]郭聲琨. 以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為指導 堅持和發展“楓橋經驗” 開創政法綜治工作新局面[EB/ OL]. 新華網. 2017-12-12. http：//www.xinhuanet.com/ politics/2017-12/12/c_1122100460.htm （2021-08-06）

（作者簡介：張艷紅，新聞學博士，東莞理工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副教授；李茵婷，東莞理工學院文學與傳媒學院廣播電視學專業學生）（責任編輯：李雪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