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日本建筑的禪意表達

王溪曼

Wang Ximan

華南師范大學美術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31

School of Fine Arts, South China Normal University，Guangzhou Guangdong 510631

東漢永平年間，印度佛教文化在中國產生影響，佛教思想與道家思想融合，最終才形成了“禪宗”。所謂“禪”，是梵的“禪那”這個詞的音譯略稱，其含義是“靜濾”或是“思維修”等，即將思緒調整到深層次的寧靜專一狀態，達到超脫的生活態度和精神上的安寧。在公元12世紀被引入到日本，深深地影響了日本社會生活的各個階層，把外來文化按照自己的審美趣味加以研究改造，成為了思想文化的主流，將禪宗文化體現到極致。

日本文化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其獨特的地理條件，日本遠離大陸，自然資源匱乏，國土約有四分之三為山體所覆蓋，多火山、地震、海嘯等自然災害。這種生存環境造就了日本人強烈的憂患意識，無常感和宿命感。再美好的事物也會轉瞬即逝是根植在日本人思想中的—既然物質充滿不確定性因素而無法永遠把握，就在精神上尋求永恒的把握。[1]日本人的無常感和孤獨與禪宗美學相結合，對日本人的心理結構和審美情趣產生了強烈的影響。

1 禪的意境對日本的影響

1.1 禪與日本園林

日本與中國一樣偏愛內斂之美，認為撲面而來的直接的美是索然無味的。比起中國園林的“人造自然”，日本人善于使用抽象的元素表現深刻的寓意，就這一點而言，日本的“枯山水”藝術表現得尤為明顯。枯山水園林摒棄能體現時間流動的材料，幾乎全部用靜態無生命元素如常綠樹、苔蘚、沙、礫石等營造寧靜永恒的景觀氛圍，這種“時間的凝固”和“自然的無心”也正是日本枯山水園林所追求的意境。[2]

庭院內的景觀布置往往采用隱喻的手法構筑，用的石頭象征島嶼、山脈；用耙在白砂上梳理出紋路象征波濤的水面；用苔蘚等地被植物象征森林，用抽象的手法和無生命的元素表達對永恒的追求和悲涼的氛圍。用大自然中最樸實的材料隱喻大千世界，只有無生命才能超越生命，在時間上才能體現出永恒感。

1.2 禪與日本住宅

日本的住宅以其獨特的極簡風格為人們所熟知，但極簡主義本質上正是禪宗美學的體現。正是因為追求極簡，所以在有限元素中體現出無限意味才使日式風格經久不衰。日本的住宅風格大致上有以下三個特點：

1.2.1 實用為主，陳設簡單

日本禪宗的核心之一就是“樸素”，追求功能性和實用性，并把雅致發揮到最大化，使用素色裝飾空間。室內只留下必要的物件，讓房間有了平和侘寂的氣息。所以禪宗美學更加關注人的自我領悟與感受，拒絕以一切具象化的手法表達事物的本原。[3]一切都從實用出發，只留下最基本簡約的裝飾，這種“去偽存真”也給日本禪宗以源源不斷的生命力。

1.2.2 虛實結合，空間自由

日本傳統的房屋的材料和空間構成非常樸實和簡約，一般材料由木和紙構成，空間構成也幾乎只有地板、柱子和屋頂三個組成部分。日本傳統住宅空間結構中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墻”，用透光隔板區隔空間。各個房間的作用和特點鮮明分開，界線分明。室內各個空間井然有序卻又密不可分。木材、地板等“實”元素與紙拉門、百葉窗等“虛元素”交相呼應，體現出獨特的韻律之美。

1.2.3 自然材料，素面之美

由于日本對自然獨特的崇敬之情，在居所之中也希望將自然引入室內，大量運用借景手法，墻外和遠處的山水，都被納入眼中之景。另一方面日本裝修的色調和材料也都采用素色的原木、亞麻、石板等，除必要的加工之外不做繁雜裝飾，直接把材料本身的質感色澤展現出來，體現了日本文化渴望對自然和人性的回歸。

禪學思想強調用最簡單的眼光去看待周圍的世界，美學意識中的空寂使世界變得簡單純粹。這種樸素感并不代表著簡陋，而代表著人們對于簡單自由的生活方式的向往和追求，在快節奏的生活中反思本心和本質。

2 禪宗美學的現代建筑—以光之教堂為例

2.1 禪在日本現代建筑的體現

受泛神論文化的影響，日本人十分熱衷于自然，體現在建筑上就是喜歡用最原始的材料來裝飾空間。安藤忠雄正是運用清水混凝土表達自己對于禪意空寂的追求。日本當代清水混凝土建筑是主流，這絕不是一種沒由來的審美傾向，它的產生必定有著深層的歷史淵源，與禪宗哲學以及傳統美學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

在安藤忠雄的設計中，濃濃的禪意貫徹在建筑的整個空間之中，它正體現了禪宗的“直觀”和“內省”的思維方式。安藤曾說，“我們需要關注日本藝術的一些特征，這些特征與禪宗的世界觀密不可分，可以說它最初源于禪宗”。[4]整個建筑中沒有多余的語言，只有簡單的材料和巧妙的設計，將整個內外部空間幾乎完全暴露給觀者，將安藤對禪宗美學的理解表達得淋漓盡致。

2.1 光影之禪

“光之教堂”（圖1）的最為人稱道的當然是那道光之十字架，簡單的幾何形卻給人視覺和心靈上的洗禮。光之教堂的冷灰色讓人感受到和平寧靜，將復雜的世界與教堂隔離開來，用堅硬的清水混凝土把整個空間籠罩在黑暗之中，光束從被割裂的十字產生的十字撲面而來，光與影交互作用讓人不自覺感覺與神的接近。同時，映入室內的十字隨著陽光入射角的變化也隨著時間的流逝發生著變化，這種動靜結合，使得整個空間有了生命力，建筑與光影在時間中共舞。

圖1 （來源：網絡）

2.2 材料之禪

禪宗美學獨有的簡樸和閑寂在建筑材料上的體現表現為樸實簡約的線條、柔和不拖沓的形狀和不加修飾的省略手法等。安藤忠雄大多采用清水混凝土墻面作為室外或室內墻面，并且不加任何修飾，這種質樸正符合日本人的審美特性。他用一個比喻來描述自己對混凝土的偏愛：當“自我”覺察到身在的環境是冰冷堅硬的，那“自我”也認識到自己的身體是相對溫暖柔和的，這種情況下身體與環境就會成為“身心統一體”，這與禪宗哲學的“內省”中的主客體同一是相通的。[5]

2.3 場所精神

位置的細節包含兩個部分：一是教堂本身所處的地理位置。教堂所處的位置是隱于城市的住宅之中，將喧囂的外部空間隔絕，讓觀者有從浮世走向靜謐的感受。另一個是指人在教堂所處的位置。其他教堂圣壇都位于高臺之上，俯視著信徒，而光之教堂的神壇則低于信徒的位置，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靈魂平等。用安藤忠雄自己的話說：這才是“光之教堂”的精髓。

安藤忠雄通過對建筑空間中光影的變化，來表達“時間的量度”，記錄了時間的流逝和自然的陰晴，既是剎那又是永恒，它透露出生命無常的蒼涼態度[6]，體現了最純粹的禪意。在浮夸風盛行，形式大于內容的當代，如何將傳統審美文化與現代功能形式結合且不流俗是我們應該考慮的問題。

3 結語

禪本來是從中國傳入日本的一種文化，但是今日卻成為日本的美學精神被世界所熟知。反觀我國近代的一些建筑設計，常常停留在粗淺的模仿，造成作品流于表面，缺乏審美體驗和民族文化認同感。我們應該認真地思考日本民族對文化的整合能力和傳承能力，在借鑒與學習中尋求進步。設計本土化的本質在于增強對民族文化的信心，挖掘地方文化的深層內涵，并找到有效的表達方式，從而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日本禪宗的設計模式并沒有揭示謎底，但是卻給了我們一個新角度去思考問題并運用于實踐，意識到傳統文化的價值，將思想與方法緊密結合，才能將中國設計的發展引向更高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