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潤鍇
(西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甘肅蘭州 730070)
隨著秦印、秦封泥和出土文獻研究的深入,進一步研究秦代官印制度的條件已經成熟。官印制度是秦制的組成部分之一,研究秦代官印制度,對深入研究秦代政治體制建構和秦史、秦文化都有十分重要的價值和意義。但就目前學界研究現狀而言,依然采取以漢制反推秦制的迂回戰術,而非直接研究秦代的文獻與文物,因此成果有限。本文主要使用簡牘和璽印封泥資料,輔之以傳世文獻中的記載,對秦代官印制度進行系統研究。
《晉書·刑法志》“舊律因秦《法經》……《賊律》有賊伐樹木,殺傷人畜及諸亡印”,說明秦法中有官印管理辦法,并有相配套的法律措施。秦漢法律文本雖佚,然而我們仍可通過出土文獻的記載略窺一斑。
在出土的文書中,相關法律條文共分為兩大類,第一大類是經濟活動中的用印規定,比如封倉,征稅,債券公證等情況下的用印要求,如:
入禾,萬石一積而比黎之為戶,及籍之曰:“某廥禾若干石,倉嗇夫某、佐某、史某、稟人某。”是縣入之,縣嗇夫若丞及倉、鄉相雜以封印之,而遺倉嗇夫及離邑倉佐主稟者各一戶,以氣(餼)人。其出禾,有(又)書其出者,如入禾然。嗇夫免而效,效者見其封及堤(題)以效之,勿度縣,唯倉所自封印是度縣。終歲而為出凡曰:“某廥出禾若干石,其余禾若干石。”
(睡虎地秦簡《秦律十八種·效律》)
入禾,萬石一積而比黎之為戶,籍之曰:“其廥禾若干石,倉嗇夫某、佐某、史某、稟人某。”是縣入之,縣嗇夫若丞及倉、鄉相雜以封印之,而遺倉嗇夫及離邑倉佐主稟者各一戶,以氣(餼)人。其出禾,有(又)書其出者,如入禾然。 效。
(《效律》)
入禾倉,萬石一積而比黎之為戶。縣嗇夫若丞及倉、鄉相雜以印之,而遺倉嗇夫及離邑倉佐主稟者各一戶以氣(餼),自封印,皆輒出,余之索而更為發戶。嗇夫免,效者發,見雜封者,以堤(題)效之,而復雜封之,勿度縣,唯倉自封印者是度縣。出禾,非入者是出之,令度之,度之當堤(題),令出之。其不備,出者負之;其贏者,入之。雜出禾者勿更。
(《倉律》)
官府受錢者,千錢一畚,以丞、令印印。不盈千者,亦封印之。錢善不善,雜實之。出錢,獻封丞、令,乃發用之。百姓市用錢,美惡雜之,勿敢異。 金布。
(《金布律》)
吏歸休,有縣官吏乘乘馬及縣官乘馬過縣,欲貸芻槀、禾、粟、米及買菽者,縣以朔日平價受錢,先為錢及券,缿以令、丞印封,令、令史、賦主各挾一券,月盡發缿令、丞前,以中辨券案讎錢,錢輒輸少內,皆相與磨除封印,中辨藏縣廷。
(《岳麓書院藏秦簡(肆)·田律》)
官府為作務、市受錢,及受赍租、質、它稍入錢,皆官為缿,謹為缿空,媭毋令錢能出,以令若丞印封缿而入,與入錢者三辨券之,輒入錢缿中,令入錢者見其入。月一輸缿錢,及上券中辨其縣廷,月未盡而缿盈者,輒輸之。不如律,貲一甲。
(《金布律》)
吏先為印,斂,勿令典、老挾戶賦錢。
(《金布律》)
第二大類是對偽造、丟失官印以及由此造成的后果的處罰。
“僑(矯)丞令”可(何)殹(也)?為有秩偽寫其印為大嗇夫。
(《法律答問》)
盜封嗇夫可(何)論?廷行事以偽寫印。
(《法律答問》)
甲捕乙,告盜書丞印以亡,問亡二日,它如甲,已論耐乙,問甲當購不當?不當。
(《法律答問》)
亡久書、符券、公璽、衡羸(累),已坐以論,後自得所亡,論當除不當?不當。
(《法律答問》)
丟失璽印是重罪。《史記·建元以來王子侯者年表》:“國名:祝茲……元鼎五年,延坐棄印綬出國,不敬,國除。”《漢書·劉屈氂傳》記載戾太子發動兵變時,“屈氂挺身逃,亡其印綬”。面對武帝責難,其長史只能搪塞道“丞相秘之,未敢發兵”;《漢書·常惠傳》:“惠從吏卒十余人隨昆彌還,未至烏孫,烏孫人盜惠印綬節。惠還,自以當誅。”顏師古注曰“謂失印綬及節為辱命”;《后漢書·本紀·孝桓帝紀》:“若有擅相假印綬者,與殺人同棄市論。”之所以如此嚴懲丟失璽印者,除“辱命”和“不敬”之外,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對國家權威和政治體制的破壞。其中最直接的犯罪手法就是偽造政府文書。對此在秦法中也有相應的懲處。
“發偽書,弗智(知),貲二甲。”今咸陽發偽傳,弗智(知),即復封傳它縣,它縣亦傳其縣次,到關而得,今當獨咸陽坐以貲,且它縣當盡貲?咸陽及它縣發弗智(知)者當皆貲。
(《法律答問》)
“學為偽書案”[1]65-69是《岳麓書院藏秦簡(叁)》中記載的一個案件。主犯“學”自稱馮毋擇之子“癸”,并偽造履歷和公文,意圖騙貸錢糧。罪行敗露后,不僅主犯“學”被嚴懲,期間未發現文書異常的官員也受到了“貲一盾”處罰。
另外,秦簡中還有一則關于如何處理官印丟失情況的資料。
衡山守章言衡山發弩丞印亡,為更為刻印。
(《〈里耶秦簡〉壹》8-1234)
衡山發弩丞丟失本官印綬,要向中央以及鄰近郡縣發文通告,以免有人利用丟失官印進行不法行為。在《二年律令·賊律》中記載:“亡印,罰金四兩。而布告縣官,毋聽亡印。”反推秦制,亡印罰金也應為四兩。
秦代的璽印制度主要由皇帝的璽印制度和官員的官印制度兩大部分組成,下文中將分別進行探討。
1.皇帝的璽印制度。在討論秦代皇帝璽印制度前,且先回顧戰國時期秦國的印制。秦封泥中見“唯王御璽”[2]4封泥一枚,與傳世文獻和出土銘文中的“唯王……”格式相同,當為秦王御璽。《史記·秦始皇本紀》:“長信侯毐作亂而覺,矯王御璽及太后璽,以發縣卒。”同篇又載:“異日韓王納地效璽,請為藩臣。”王有御璽應為七國通法。
秦始皇統一天下后,上尊號“皇帝”,出現了“皇帝行璽”和“皇帝信璽”等相應璽印,直到漢代形成“六璽”制度。但在《二年律令·賊律》“偽寫皇帝信璽、皇帝行璽,腰斬以徇”的條文中,不見“皇帝之璽”,更勿論天子三璽。據《漢舊儀》記載,“以皇帝之璽賜諸侯王書”[3]62,秦無分封,可知“皇帝之璽”出現于漢代。據“以皇帝行璽為凡雜……以皇帝信璽發兵”的記載來看,秦代不再使用戰國時期的御璽制度,而改用“行璽”和“信璽”,“信璽”用于軍事,“行璽”用于政務。
至于為何沒有天子三璽,雷曉鵬指出:“在戰國時人的觀念里,天子是為了制約諸侯國君之間的爭斗才被推舉出來的,如若諸侯不存,則天子亦將無以為用了。如此說來,統一天下后秦始皇在廢封建取締了諸侯之制的同時,也就相應地喪失了稱天子的合理性和前提。”[4]既然不稱天子,天子璽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
雷氏之言,準確地指出了秦制對周法的揚棄。然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因素就是秦制的簡陋。秦于七國之中,禮樂最為簡陋。大一統的局面滿打滿算二十年,根本來不及完成國家制度的建設。劉氏受命之后,也不過“漢承秦制”而已。《漢書·霍光傳》記載,在新君即位典禮儀式中,要“受皇帝信璽、行璽大行前”。可知至少在漢武帝時期,皇帝的璽印應該只有“行璽”和“信璽”兩枚。隨著漢代政治文化的演進,璽印制度不斷完善,出現了除“皇帝三璽”外,用于“征大臣”的“天子行璽”、“策拜外國事”的“天子之璽”和“事天地鬼神”的“天子信璽”,共同組成了完備的皇帝六璽制度。
關于傳國璽,此寶屢見史籍,應不為虛。據《漢官儀》記載:“天子有傳國璽,文曰:受命于天,即壽且康。不以封也。”[3]187最后四字點明,傳國璽沒有實際用途。同書又載:“侍中……駕出,則一人負傳國璽,操斬蛇劍乘。……殿下稱制,出則參乘,佩璽抱劍……行則負璽。”[3]136-137可見,傳國璽并非實用璽印,不過是象征帝王應天受命的“神器”罷了。
2.官員的用印制度。除《漢書·百官公卿表》中反映的等級制外,還有吏員印與官署印的區別。在秦封泥中,存在一個很耐人尋味的現象,即有大量“成對”出現的封泥。如“永巷”“永巷丞印”,“樂成”“樂成之印”,“安鄉”“安鄉之印”等。汪桂海分后類印為“吏員印”,前類印為“官署印”,并認為:“吏員印是二百石以上官吏佩戴使用的官印,專官專印。官署印則是各個官署所有掾史等百石以下少吏共同使用的官印,這種印應是由專門的監印官吏監管,使用時需白請,用畢交回。二百石以上長吏是國家統一選舉除調的,故有專門頒授的官印;百石以下少吏由各官署自行辟除,非國家任命,故無專授官印。”[5]汪氏的分析簡潔明晰,但認為吏員印和官署印是在武帝元狩四年印制改革后才有嚴格區分的說法不甚準確,根據秦封泥來看,漢制應該是承襲秦制而來。
趙平安稱吏員印為“令長印”。“……縣令、長是一縣的象征和代表,所以做過縣令的人,可以以縣名代稱……”[6]14,即“吏員印”可以稱之為“令長印”。李學勤先生指出在秦漢時期的銘文和簡牘中職官稱謂省略現象,是在縣、道名和人名之間,省去“令”字或“長”字[7],因此趙先生的分析不無道理。但總的來說,兩種意見并沒有根本性的不同,而汪氏的劃分方法也只是基于使用不同印章者的不同身份而已。
漢簡顯示,漢代普遍存在以私印行公事的情況,從秦簡資料看,秦代同樣存在以私印行公事的情況。
上引“學為偽書”案中,有一個細節。偽書中說:“寄封廷史利。”即這份文書封緘使用的是廷史“利”的私印。供詞中還提到:“學學史,有私印。□曰□。”整理小組認為:“疑‘曰’下一字為‘利’。”[1]234“學”雖年僅15歲,但曾“學史”,且所偽造文書筆法老道,必然熟悉律令。既然封緘使用的是廷史利的私印,那么由此便可以推論秦代允許以私印行公事。
而且在秦簡文書中,我們找到了可以因私印行公事的直接記載:
卅四年二月丙申朔己亥,二春鄉守平敢言之:廷令平代鄉茲守二春鄉。今茲下之廷而不盡□以倉粟=問之有不告平以其數,即封倉以私印。今茲徭使未歸遠逃,而倉封以私印。
(《〈里耶秦簡〉貳》50)
敢告主。毋公印,以私印=章曰李志。正月甲午銷士五□□若思以來。□□但手(背)
(1874)
八月壬戌水下盡,過酉陽。東田毋印。
(3225)
汪桂海在總結漢簡中以私印行公事的情況時說道:“在封印官文書時可以私印替代官印,惟須在文書行文中首先作出說明。此乃過去在文獻所不及見者。允許以私印行官府文事,是居延漢簡反映出的漢代官吏用印制度的一大特色。”[5]現據秦簡資料可知,以私印行公事在秦代也是通行辦法。
“假官”一詞,在文獻中多有記載,如“南陽假守騰”“會稽假守通”“假王吳廣”等。王剛認為“這是一種肇端于戰國時代,在秦漢開始成建制運用的官制設計”[8]32。要解決“假官”用印問題,首先要弄清“假”字的含義。關于“假”字的含義,學界普遍接受的是趙翼的觀點。趙氏在《陔余叢考·假守》:“秦漢時官吏攝事者皆曰假,蓋言借也。”如“假王吳廣”,王莽稱“假皇帝”蓋如是也。趙氏之說,本于張守節。據《史記·項羽本紀》記載,擒殺宋義之后,三軍無不服,“乃相與共立羽為假上將軍。”《正義》曰:“未得懷王命也。假,攝也。”在這里張守節認為“假”具有代理性和臨時性之意,稱“假”是未得懷王之命,事急從權。
張守節的注釋比趙翼的說法更為全面。但正如王剛指出:“并非所有所有攝事都稱為假,‘假’定義為攝事,是不足于將其意義完全表達出來的。”[8]27而且,關于“假官”的解釋也并非這一種。《漢書·項籍傳》:“會稽假守通素賢梁。”張晏注曰:“假守,兼守也。”另外,在秦簡中,筆者發現了一條這樣的記載:泰守不存,令尉為假守[9]123。結合此“二重證據”,筆者推斷能夠成為“假官”的必要條件之一就是兩者之間的官職品級相等或相近。也就是說秦簡的記載和張晏的注釋提示我們,談論“假官”問題時不應該停留在字面意義的推導上,而應該在具體的官僚體制運行中尋找答案。具言之,就是什么人有資格成為“假官”。在學界討論中,都會引述上文《項羽本紀》的記載,卻沒有考慮到此時項羽是以什么身份成為“假上將軍”的。文中提到“王召宋義與計事而說之,因以為上將軍,羽為魯公,為次將,范增為末將”。此時項羽本來的身份是次將,擒殺宋義之后,由于未得懷王之命,不能成為正式的上將軍,但由于項羽的官職品級與宋義相近,且威望高,故而“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動成了“假上將軍”。
行文至此,可以說我們對于“假官”有了相對清晰的認識,即“假官”并非一種官員的試用制度,也不是非正式官吏[8]28。而是一種制度性的安排,即某職位開缺而無法補缺時,由官職品級相等或相近的官員兼任。但若進一步追問,缺位與補缺官員之間的關系究竟為何,以及“假官”如何用印的問題,還是不甚明晰。所幸,出土文書中有直接的記載,為我們解決這些問題提供了證據。
卅五年四月乙未朔乙丑洞庭假尉觽謂遷陵丞陽林卒署遷陵,其以律令從事報之當騰=/嘉手·以洞庭司馬印行事 敬手
(《里耶秦簡博物館藏秦簡》9-12b)
六月壬午朔戊戌洞庭假守齮下□聽書從事……署兵曹發/如手 書一道·以洞庭侯印
(9-712a+9-758a)
卅三年正月壬申朔戊戌,洞庭假守□……縣一書·以臨沅印行事
二月壬寅朔甲子,洞庭假守齮追縣,亟上勿留/巸手·以上衍印行事
(12-1784a)
七月甲子朔癸酉,洞庭假守繹追遷陵/歇手·以沅陽印行事
(《〈里耶秦簡〉壹》8-759)
七月甲子朔庚寅,洞庭假守繹追遷陵亟言。歐手·以沅陽印行事
(8-1523)
廿七年十一月戊申朔癸亥,洞庭假守昌謂遷陵丞……以新武陵印行事
(《〈里耶秦簡〉貳》23)
卅六年二月癸丑朔庚申,洞庭假守高謂縣丞……以洞庭發弩印行事。
(1861)
以上文書中,洞庭假尉觽署印為“洞庭司馬印”;洞庭假守齮署印為“洞庭侯印”;洞庭假守繹署印為“沅陽印”;洞庭假守昌署印為“新武陵印”;洞庭假守高署印為“洞庭發弩印”。文書開頭的“假某官”是該官員所代理的職務,而后面的“某官印”,才是該官員的官印,表示該官員的本職職位。“假官”雖然在官文書中被標記為所代理的職務,但用印卻要用本官印。
需要額外說明的是,并非所有“假官”都是兼職的。《后漢書·光武帝紀》:“今國有眾軍,并多精勇,宜且罷輕車、騎士、材官、樓船士及軍假吏,令復還民伍。”李賢注曰:“軍假吏謂軍中權置吏也。”按:李注有誤。《后漢書·百官志》“將軍”下曰:“其領軍皆有部曲……又有軍假司馬、假候,皆為副貳。”此處的“假官”是將軍的副手或下級,應為有編制的官員。秦封泥中有“軍假司馬”封泥[10]48,漢印中有“假司馬印”“軍假司馬”“軍假候印”“強弩假候”等相應官印[11]25-29,亦可證其并非權置吏,而是正式官職。
《漢書·百官公卿表》:“少府,秦官,掌山海池澤之稅以給供養,有六丞。屬官有尚書、符節……十二官令、丞。”其中符節令、丞是專門管理官印的機構。又據《漢舊儀》記載,有御史屬官負責“尚璽”的侍御史二人[3]63。
官印代表國家權力,是官員執政的憑證,因此“職官遷、死必解印綬”[12]25,死后皇帝賜印綬隨葬乃是御賜哀榮。但在西漢前期,高級官員告病和致仕都可以攜帶本官璽印。“吏二千石有予告,有賜告。予告者,在官有功最,法所當得也。賜告者,病滿三月當免,天子優賜其告,使得帶印綬、將官屬歸家治疾也。”[13]346據此推測秦代對二千石級別的官員也有同樣的優待。
那新、舊官員交接時,職官官印如何處理呢?在秦封泥中,我們發現有“同文異印”現象。例如,“鄧丞之印”封泥兩枚,一枚文字讀法為右上-右下-左上-左下,而另一枚文字讀法為右上—左上—右下—左下,“重泉之印”封泥情況與之相同。范正紅認為“同文異印”現象的出現,是因為“職官在其更替過程中,官印并非交接沿用,而是隨任者更替而更新的——舊印隨舊任者離職而作廢,繼任者另頒新印”[14]58。那頒布新官印之后,如何處理舊官印?秦官印多為銅制,因此舊印可能當做銅料回爐再造。《睡虎地秦簡·金布律》載:“縣、都官以七月糞公器不可繕者,有久識者靡 之。其金及鐵器入以為銅,都官輸大內,內受買(賣)之,盡七月而觱(畢)。”據此而論,舊印或不堪使用之印,要作為廢舊公器,上繳回爐。
關于刻印的機構,汪桂海認為:“官印的制作當有專職人員。漢代與刻印有關的官吏是印曹侍御史、蘭臺令史,另有印工,是負責刻印的工匠。”[5]印曹侍御史和蘭臺令史都歸御史管轄,而印工歸屬什么機構管理,并沒有明確記載。澳門珍秦齋藏有秦“喪尉”印一枚,“此印印臺上鑄有“寺工”二字”[15]。據此我們可以推論,寺工是制作官印的機構,而印工則歸屬寺工管理。秦的“工官機構”除寺工外,還有少府、詔事和屬邦,其他機構能否刻印,尚不得而知。
在前引“衡山守章言衡山發弩丞印亡,為更為刻印”簡文中,似乎還隱藏著這樣一種信息,即地方政府可以自行刻印。王廷洽認為漢代地方政府可以自行刻印,并認為漢代的制印技術相當普及[16],或許秦代也能如此。但更現實的是,秦歷二世就再度遍地狼煙,存在地方官不等請示中央,急救刻章的因素。
秦官印多取四字為印,而官名多于四字,刻印時則做省略處理。如“佐弋”省為“弋”,“私官”省為“私”,“宦者丞”省為“宦丞”等[6]57-71。
綜上所述,在秦法中對官印的使用有嚴密的規定,官印的使用已經滲透到秦王朝政府運作的方方面面,因此秦法對官印使用的規定細致而嚴謹。關于皇帝璽印制度,我們可以確定,秦代僅有“皇帝信璽”和“皇帝行璽”兩枚璽印,六璽制度應形成于漢武帝之后。傳國玉璽則僅是象征受命于天的神器,并無實際用途。在官員用印制度設計中,考慮到行政過程的復雜性,在常規外具有一定的彈性安排,如允許以私印行公事和“假官”的靈活用印等。最后,專門的管理機構也是保證制度正常運行的重要組成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