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要自己看過才算數

昨稼

杜茗伊從小最喜歡的人就是她的爸爸老杜，老杜其實一點兒也不老，他只是比較博學，周圍的人不管問他什么，他都能回答出來，所以大家都喜歡叫他“老杜”。杜茗伊有時也會喊他“老杜”，他們之間就像是朋友一樣。

杜茗伊一直很驕傲她有一個愿意陪她一起看風景的父親。小學的時候她跟同學說爸爸陪她一起看《動物世界》，她被海洋里五彩斑斕的魚群迷住了，站在電視機前貼著屏幕看魚群。爸爸說：“這么看有什么意思？！”然后就冒著雨帶她去了海洋館。

那時她的同學都不相信她說的話，因為他們的爸爸從來不會陪他們看電視，更不會為了看魚冒雨帶他們去海洋館。

杜茗伊揚著下巴說：“那你們就回去問問你們的爸爸，為什么不陪你們看《動物世界》，也不陪你們看這樣那樣的風景。我爸爸說了，一個人來到這個世界上不能一生無趣地走向死亡，一定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一看這個世界最美麗的模樣。”

杜茗伊站在小區門口重重地嘆了口氣，以前爸爸告訴過她許多事情，卻從來沒有告訴過她人總是會變的，就連他自己也是會變的。從前那個有趣睿智的爸爸，現在也變得和所有普通爸爸一樣了，會質疑她的成長，也開始懷疑她說的話的真實性了。

上周五，她因為和同學討論小組作業的問題回家晚了，正好被下班回來的爸爸撞到她和男同學在路邊激烈地爭吵。周末為了解決一個沒能及時解決的問題，她又在房間里跟那位同學打了半天語音電話。晚上吃飯的時候，爸爸就拐彎抹角地問她是不是早戀了。杜茗伊十分詫異地看著爸爸說：“怎么可能？老杜，你就這么不相信你女兒嗎？”

爸爸沒有正面回答她的話，反而說：“總之，你要明白，現在這個階段對你來說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爸爸冰冷的表情和嚴肅的話語瞬間刺傷了杜茗伊的心：“爸爸，你這么說真的太過分了！”杜茗伊第一次在飯桌上摔了筷子。

杜茗伊和爸爸一連冷戰幾天，家里的氣氛說不出的沉重，雖然媽媽一直努力在他們之間做調和，可杜茗伊還是好幾天都沒有和爸爸說一句話。她接受不了爸爸對待她的態度。

周末爸爸出門會友，杜茗伊一個人窩在書房里整理以前的書。地上被她堆滿了書和筆記本，她坐在地上隨意翻開一本筆記，卻看到了爸爸的字跡：“這個柔軟的生命躺在我的掌心里，因為她我才成為一個父親，因為她我才發現人生真正的美好。我一定要努力做一個最好的父親，陪她去看全世界所有美好的風景。”

原來是爸爸寫的關于她的成長日記，杜茗伊并不想侵犯爸爸的隱私，因為爸爸也從來沒有想要查看她的日記。她合上日記本，想著等征得爸爸的同意了再看，可還是沒忍住翻開了最后一頁。

“在女兒的人生路上，我不過是一盞越來越暗的路燈，不管她走到哪里，我都會努力為她照亮腳下的路。可我總有一天會熄滅，總有一段路她要一個人自己走，每每想到這里，我總忍不住要落淚。而我能給她的，不過是告訴她，不要怕，你看爸爸就是勇敢而精彩地走過了自己的一生，你也一定可以。”

杜茗伊看到“我總有一天會熄滅”就忍不住哭了起來，他是一個好爸爸，他也一直努力在做一個好父親，想要為她做一個好榜樣。杜茗伊忽然后悔了，那天如果她好好跟他說，他是不是就會相信她的話？他們是不是就不用各自傷心，一直在愛里背對著對方？

不知道過去了多長時間，杜茗伊在自己的抽泣聲里聽到了爸爸的聲音。她用衣衫擦去眼淚，紅著眼想去跟爸爸說：“這幾天我不應該跟你冷戰，可你也該相信我才對。”

可當她走到書房門口的時候，卻聽到他跟媽媽說：“是我的問題。她已經16歲了，開始有自己獨立的世界了。當我忽然意識到她已經在慢慢走出我們的世界的時候，我卻才開始擔心她會發現某些生活的真相，開始害怕她在最美好的年紀受到傷害。”

媽媽說：“她現在16歲了，有自己的判斷了，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把你的對與錯的標準安在她的身上了。我們也不能因為自己已經走過了一半的人生路，看到或發現了某些人生和生活的真相，就去干預她的成長。每一個人的風景，總要自己看過才能算數的。”

“你說得對。以前都是由我帶著她去看風景，現在她也該看一看自己喜歡的風景了。沒想到做父母一時半刻都不能松懈，一不小心就會犯錯誤。”

“老杜，”杜茗伊紅著眼從書房里走出來，“那天是我不好，我應該好好跟你解釋的。我不會早戀的。我記得你跟我說過，不論在哪里看風景，都要找到那個最廣闊的視角看一看它的全貌，否則就容易一葉障目，以為一朵花就是眼前所有的風景。可那天你在小區門口看到我們的，也只是一個片段而已，我跟你解釋真相，你卻完全不相信。”

爸爸看著杜茗伊，也紅了眼睛：“對不起，這次確實是爸爸不對。”

“沒關系，我原諒你了。”

杜茗伊拿出那個日記本：“爸爸，我能不能看一看你記載的那些關于我的風景？”

編輯/李鵬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