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
【摘要】2018 年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寫進法律,使其成為了一項法定的量刑情節,并于 2019 年由兩高三部共同發布司法解釋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進行了系統完善。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在吸納先行試點經驗基礎上成功立法的典范,準確理解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必須結合《關于適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指導意見》對“認罪”、“認罰”、“從寬”有清楚的理解,認識到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提高司法效率、實現公正審判、預防犯罪等方面的價值。
【關鍵詞】認罪認罰從寬;效率;公正;預防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源自于中國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是將政策內涵具化為法律制度,并貫徹適用的體現。寬嚴相濟的刑事政策,強調根據犯罪的具體情況實行區別對待,做到該寬則寬,當嚴則嚴,寬嚴相濟,罰當其罪。
一 、對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認識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是指對自愿認罪和認罰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從實體和程序上予以從寬處理的制度。就制度屬性而言,它一方面借鑒了域外認罪程序中的合理因素,另一方面也是我國寬嚴相濟、坦白從寬刑事政策的制度化和規范化發展,是我國刑事法律制度自然演進的結果,是建立在本土文化、法治資源基礎上的獨具中國特色的制度。在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語境下,從寬應以認罪認罰為基礎,而認罪又處于最前沿的位置,是整個制度適用的前提。因此,我們需要對“認罪”“認罰”的內涵有清晰的把握。
對于認罪的把握,《指導意見》已經代表司法機關給出了自己的意見,《指導意見》第 5 條:“‘認罪’的把握。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認罪”,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對指控的犯罪事實沒有異議。承認指控的主要犯罪事實,僅對個別事實情節提出異議,或者雖然對行為性質提出辯解但表示接受司法機關認定意見的,不影響‘認罪’的認定。”從《指導意見》此項規定,可以看出,司法機關對于認罪的把握是只要對犯罪事實認可即可。但筆者對此并不認同。因為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的規定,關于速裁程序,由于審判活動通常不再有法庭調查、法庭辯論,在此情況下僅要求被追訴人對犯罪事實的承認顯然是不夠的,這就需要控辯雙方在審前具結活動中已經就犯罪事實、行為性質和涉嫌罪名等達成相對一致的意見,從而便于控方提交起訴書和量刑建議,在此基礎上,法官才能在有效的時間內完成審查、確認和裁判工作。而且在實踐中,無論是何種訴訟程序,只要犯罪嫌疑人或刑事被告人與檢察院達成認罪認罰從寬的協議,就必須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同意檢方指控的犯罪事實、犯罪性質及罪名,這就在事實上決定了認罪的實質是對犯罪事實、犯罪性質及指控罪名的全部承認。
“認罰”是被追訴人對于接受可能刑罰的概括意思表示。這里的處罰不應局限于刑事處罰,還應包括其他性質的處罰措施。由于認罪認罰從寬的結果可能導致刑事訴訟程序的終止,此時對當事人的不法行為施加刑事處罰已無可能,為全面追究其法律責任,應當有其他性質的處罰措施。《指導意見》第 7 條:“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中的‘認罰’,是指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真誠悔罪,愿意接受處罰。‘認罰’,在偵查階段表現為表示愿意接受處罰;在審查起訴階段表現為接受人民檢察院擬作出的起訴或不起訴決定,認可人民檢察院的量刑建議,簽署認罪認罰具結書;在審判階段表現為當庭確認自愿簽署具結書,愿意接受刑罰處罰。”可見,認罰在不同階段有不同的表現,它包括接受刑罰處罰、接受是否起訴的決定、接受量刑建議,還要有悔罪態度和悔罪表現。其中在審判階段接受刑罰處罰之“罰”應當是控辯雙方達成協議的內容,如果要求以接受審判后的判決為準,恐怕存在混淆“認罰”與“接受判決”界限的風險,也在無形之中壓縮了被追訴人選擇合理訴訟行為的空間。而悔罪態度和表現由該條第二款可知,包括退贓退賠、賠償損失、賠禮道歉等因素,關鍵在于,通過主動、自愿的悔罪表現,可以對犯罪后果進行一定程度的修補,挽回被害人的損失,降低犯罪行為的社會危害性,使遭到破壞的社會關系得到修復。在對認罰的把握上,我們還要認識到,被追訴人自愿認罪并接受量刑建議但不同意適用速裁程序、簡易程序或者普通程序簡化審的,不影響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
認罪認罰是前提,從寬處理是結果。“從寬”,應該理解為兼具實體性和程序性,即不僅包括實體處理上的從寬,也包括程序適用上的從寬。認罪認罰后的“從寬”是一個貫穿于刑事訴訟全過程的概念,不僅體現于法院最終的量刑上,還包括取保候審、監視居住的適用;偵查機關撤銷案件、檢察機關作出不起訴決定;法院宣告無罪、判處緩刑、免予刑事處罰等形式。根據《刑事訴訟法》和《指導意見》相關規定,雖然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已經上升為法律成為了法定量刑情節,但從寬不是一律從寬,對犯罪性質和危害后果特別嚴重、犯罪手段特別殘忍、社會影響特別惡劣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認罪認罰不足以從輕處罰的,依法不予從寬處罰。從寬處理必須是依法從寬,而不是法外從寬。要根據《刑法》、《刑事訴訟法》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常見犯罪的量刑指導意見》等相關規定,結合犯罪的事實、性質、情節和對社會的危害程度,法定、酌定的量刑情節,綜合考慮認罪認罰的具體情況,依法決定是否從寬、從寬多少,特別是減輕、免除處罰,必須于法有據。要區分情形,適度從寬。要根據認罪認罰的時間、價值、悔罪態度和悔罪表現,犯罪嚴重程度、人身危險性以及其他法定、酌定量刑情節,綜合把握從寬的幅度和限度。
二 、認罪認罰從寬制度之價值
闡釋認罪認罰制度的價值取向,實則亦在解讀設置該制度的意義與作用,從而有利于我們清晰地勾勒出該制度的運行脈絡。
“審判程序的改革不能一味地去追求公正,公正也不是刑事審判的惟一價值目標。其實,能否對效率進行充分的關注以及能否在公正與效益之間保持適當平衡也是衡量程序公正的一項重要標準。” 學界與實務界都普遍認可認罪認罰從寬處理的理由之一在于增加訴訟效率、節約司法資源等功利主義的因素,通過節省簡單案件耗費的資源,將優勢資源集中于復雜案件的處理,確保案件審理質量以維護司法權威。這種對司法資源的再分配方式使得對資源利用趨于最優化,從而在整體上提高訴訟經濟。在這一制度下,大約 80%以上的被告人認罪案件,有望通過被告人的認罪認罰,實現審查起訴與法庭審理的簡易化,縮減辦案期限。國家通過立法設計出一系列簡化程序以解決成本、效率問題,這種努力必須要有來自當事人方面的最低限度的配合。這種配合既包括實體方面的認罪,也包括程序方面對簡化程序的自主選擇適用。然而,無論是實體上的認罪,還是程序方面的自主選擇適用,對被追訴人而言都是利益自損行為。如此則需要引入實體或程序上的從寬處理來作為動力機制,驅使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追求個人利益的過程中,主動配合立法者的設計,在實踐層面實現降低成本、加速程序進程的立法目標。
公正為本,效率優先,公正始終是司法所追求的最高價值,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對效率的追求必須建立在公正的基礎上。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兼顧了法益保護機能與人權保障機能,以取得刑事法治所力求的“最大公約數”正義為價值取向。一方面,就法益保護機能而言,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適用有利于減少訴訟中的對抗,提高訴訟效率,從而盡早確定裁判,由此就會及早地對社會、被害人及其家屬有所交代。另一方面,就人權保障機能而言,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施行所促成的刑罰及時性提升的這一效果,對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人權保障而言也是大有助益的。因為判決確定前繁瑣的訴訟程序對于犯罪嫌疑人、被告人而言在客觀上意味著極大的權利限制,在主觀上意味著極大的痛苦。認罪認罰制度通過調動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主動認罪認罰的積極性,使其獲得寬大處理的司法判決后果,既能夠體現對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權益的充分尊重,也利于彰顯刑事追訴的人文關懷。
此外,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有助于實現刑事實體法的預防犯罪的功能。一方面,就特殊預防而言,如果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事后認罪認罰,往往表明其具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對司法活動愿意予以配合的意愿,據此就可以認為犯罪嫌疑人、被告人有悔罪表現,表明再犯的可能性較小。而之所以對于有悔罪表現的犯罪嫌疑人、被告人予以從寬處罰,其理由在于,悔罪態度體現出其是有良心的,是可以感化的,因此也就不需要再動用較重的刑罰對其進行特殊預防。另一方面,就一般預防而言,此時予以其處刑上獎勵性的減讓,不僅能起到鼓勵其他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積極認罪悔罪的示范作用,更能對社會公眾起到大規模普法宣傳效果,從而推動產生對于法秩序的由衷信賴,繼而實現積極一般預防的刑罰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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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政法大學法治法碩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