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語在巴西的推廣歷程與當前挑戰*

吳 茜

（湘潭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湘潭 411105）

西班牙語是南方共同市場中大部分成員國的官方語言，葡萄牙語是巴西的官方語言，巴西為在這一地區與其他國家更好地融合發展，就必須進一步開展對西班牙語教學的推廣。當前，南方共同市場正值成立30周年，其成員國的在各個層面的交流日益增多，人員流動日漸頻繁，兩種語言文化互相融合，為了增進兩種語言區的流動人口交流，相應的語言教學不可或缺。巴西的西班牙語教學傳統由來已久，其發展過程與西班牙移民、周圍西語國家的人口流動、西語國家企業投資、不斷變化的語言政策等因素有一定關聯。

一、西班牙語在巴西的推廣概述

西班牙語在巴西的發展主要通過兩個維度推廣：一方面，巴西政府主要通過頒布法令干涉西班牙語在教育體系中的發展，并通過建立邊境學校發展雙語教育；一方面，西班牙語評定體系和相關教職人員聯盟的建立保障了西語教學人員的穩定發展。

巴西政府先后頒布多項法令以調節西班牙語教學在官方教學體系中的地位，適時調整符合該國國情的西班牙語教學發展方向，并在邊境建立雙語學校推廣西語發展。1942年教育立法第一次將西班牙語定為必修課程，1961年的《國家教育方針和基礎法》（Lei de Diretrizes e Bases da Educa??o）撤銷了1942年的規定。2005年8月5日的11.161號聯邦法規定，西班牙語應成為巴西全國中等教育階段的必修課。2016年9月22日，746號臨時措施提出將英語作為中等教育必修課，其他外語（如，西班牙語）可作為選修課。2017年2月16日，13.415號法延續了746號臨時措施中提及的中等教育中的西語教學問題。從上述法規的變更可看出巴西動蕩的局勢嚴重影響了語言教學的穩定發展，語言教學政策上的反復態度與巴西不同時期的外交關系、貿易發展的重心、人口流動、文化交流密不可分，語言教學的穩定性與認可度因此大打折扣，從另一個角度看，得益于巴西政府的推廣決心一批具有西語教學資格的人員也在這個過程中成長起來，成為西班牙語教學在該國長期發展的穩定力量。為推進南共市框架下的區域一體化的進程，巴政府開始嘗試在邊境地區推行雙語學校并制定了專門的學校計劃（PEIBF,Projeto Escola Intercultural Bilíngue de Fronteira），之后該組織內的其他國家也逐漸加入這項倡議中，這體現了語言壁壘的瓦解。

受益于政府政策的扶持，西語教學群體在巴西不斷發展，并成立了相應的專業機構，將語言的發展推廣至官方教育體系之外，產生了更為廣泛的推廣效果。在這個推廣過程中，西班牙、阿根廷、巴西本國西語教學群體等多方的參與，促進了該地區語言教學市場的蓬勃發展。西班牙將塞萬提斯學院的標準輸入巴西西語教學市場，通過語言教學推廣西班牙的文化和語言評級。與其形成競爭的阿根廷西語教學群體，則通過宣揚該地區西語的實用性與樹立阿國語言體系證書的方式與西班牙形成競爭。巴西本土教師則通過成立聯盟，如：里約熱內盧州西語教師聯盟（Associa??o de Professores de Espanhol do Estado do Rio de Janeiro）、圣保羅州西與教師聯盟（Associa??o de Professores de Espanhol do Estado de S?o Paulo）更好地促進西語在該國的發展。此外，國際性的西語和葡語國家合作，也推進了巴西與其鄰國之間的雙語教學。伊比利亞-美洲國家組織（OEI,Organización de Estados Iberoamericanos）2019-2020年度預算將推廣葡語計劃納入其中，將巴西及其鄰國邊境學校的雙語教學提上日程，該計劃以語言教學為載體，旨在促進多邊政治、教育、文化和人員的交流。

巴西政府對西班牙語在課程設置中的政策干預，從很大程度上影響了該語言在巴西的發展，雙語教學計劃與西語教資的形成都為西語在該國長期的發展提供了一定的基礎。

二、西班牙語在巴西發展定位背后的思想碰撞

西班牙語在巴西的發展背后存在不同思想的定位與博弈，如何看待西班牙語的功能性，如何制定符合西班牙語外語定位的評定標準，如何評價西班牙語對巴西語言教學的影響都成為值得探討的問題。

首先，這種思想上的博弈體現在教學材料和語言等級的評定之上。20世紀90年代，巴西境內的西語教材主要來自西班牙，這種情形與南共市國家相關語言政策的缺乏和西班牙有效的對外語言政策密不可分。部分學者將塞萬提斯學院在巴西推廣西班牙語的做法動機看作是西班牙文化的推廣，他們認為這種推廣從樹立語言標準的角度鞏固了歐洲中心論，不僅無法達到增進拉美國家區域一體化的目標，反而增進了巴西人對西班牙在西班牙語國家中權威地位的認可，而這種認可有礙于其他西語國家的文化與地域性語言特色的傳播。為促進區域性西語的傳播，阿根廷推出了自己的語言考核證書：“西班牙語證書：語言及應用證書”（CELU，Certificado de Espa?ol:Lengua y Uso）。該證書的問世意味著阿根廷對外西語教學體系對塞萬提斯學院語言考核證書權威性的挑戰，而該證書在巴西的有效性，增進了巴西西語教學中對鄰國的認知。這些語言中心及考核體系的建立背后都有自身的文化訴求考量，這些訴求包含了各方對外語教學與文化傳播的不同理解。南共市所包含的區域一體化發展，推動了這一地區自我認同的進程，在這個過程中各成員國更加重視本區域內的發展特色，希望通過地區的一體化削弱發達國家的強勢文化影響，西班牙語在巴西的發展恰好反映出了這個過程。

其次，西班牙語教學所涵蓋的泛西語主義內涵也在語言教學的碰撞中發生變化。泛西語主義的發展最早可以追溯至殖民時期征服者及傳教士將西班牙語帶入美洲的時代，學界普遍認為這一時期的語言政策與強化西班牙帝國的中心地位密不可分；在西屬美洲殖民地逐步獨立后，前西屬美洲地區曾出版過面向美洲人使用的語法書籍；目前，西班牙皇家語言學院通過囊括前殖民地國家的西語用法，瓦解了西班牙在這一語言體系中法則規定者的唯一地位，這種做法保全了西班牙皇家語言學院在西語國家中的權威地位；在這一體系中，西班牙盡力收錄所有西語國家的詞語釋義，西語本身的詞匯也得以變得更加豐富。西語在西班牙及其前殖民地的交流與互動中產生了變化，而語言的傳播也從強勢文化入侵模式變成了互動合作模式。西語在交流中的角色定位尤為重要，在定位過程中，國家主義與跨文化交流的思想都產生了極為重要的影響。前者多將泛西語現象看作是文化入侵，對其較為排斥，后者則將其視為合作的跳板。因此，人口流動引起的不同語言互動包含著對跨文化交際的不同解讀。當前，在南共市的框架下，合作是必然趨勢，該組織支持西語和葡語在各自非母語國家的教學，語言互通交流所體現的是文化的理解與包容，它提升了其他方面合作的潛力。

此外，西語教學反映出了巴西國家身份認同的變化，這一變化最明顯的表現是邊境地區從單一語言教學向多語種教學的過渡。邊境不單是疆土的邊界，也是不同語言碰撞的地區。在邊境問題不穩定的時候，以語言間隔不同區域的做法有助于構建地域性的身份認同感，在區域一體化推行的時候，地理上的隔閡和心理上的分隔勢必被打破，新的認同感又在這個前提中被創造出來。巴西在其漫長的邊境線上，與7個西語國家接壤，截至2017年，在邊境區域（faixa de fronteira）共有近1000萬居民。以巴西與烏拉圭的邊境為例，在1828年劃界后，一些葡語者被劃入烏拉圭境內，為了構建國家身份認同感，烏拉圭推行單語，將葡語隔離在主流溝通方式之外。鑒于葡萄牙與西班牙的關系，自殖民時期起，“只說葡語”的做法成為構建文化邊界的不二做法；巴西建國后，土著語言、非洲及其他地區的移民語言也受到排擠，這一做法將“只說葡語”與構建身份認同緊密結合在一起；此后，“只說葡語”和發展巴西的軟實力接軌，這導致許多巴西人在跨境工作時依然使用葡萄牙語溝通。由此可見，在巴西，“只說葡語”的構想與其構建身份認同的時代需求緊密相連。歷史上巴西對葡萄牙語外語言的態度，對當前的語言教學交流有一定的影響，而區域性一體化的合作又推動了巴西對西語作為第二外語教學的態度轉變。

語言評級的多樣化、泛西語主義內涵的擴充、巴西身份認同的變遷都成為西班牙語在巴西外語教學中角色定位的影響因素，不斷影響和塑造西語教學的意義。

三、西班牙語教學在巴西發展的挑戰

近年來，國際合作不斷增多，語言邊界的壁壘也在不斷崩塌。其中，區域一體化的進程推進了經濟、政治、文化的交流，邊界地區的人口流動不斷增加，西語和葡語的普及成了一種必然，相應語言教學的發展充滿了機遇，但西班牙語在巴西推廣的過程中仍然面臨諸多問題。

首先，語言教學的目標是更好地服務于跨地區的發展，這就需要在開展語言教學的過程中滲透文化元素。以西語為母語的國家數量眾多，保留教學中語言的多樣性十分關鍵，這需要對授課內容及教材進行斟酌，僅僅以詞匯的擴充去完善地方性詞匯是不夠的。在詞匯擴充之外，仍需培養學生對不同西語國家表達方式的認同感，從教學階段瓦解“正統”西班牙語的概念；在培養聽、說、讀、寫技能的教材選取過程中，也應全方面涉及西語國家的經濟、社會、文化，讓學習者加深對周圍西語國家的了解與好感，只有這樣才能為巴西和周邊西語國家的交流提供良好的基礎。通過外語教學推廣區域一體化的過程，必須創建具有地域性特色的教學計劃，從宏觀和微觀兩方面入手，才能將宏大的語言政策具化為課堂知識。外語教學的宏觀保障主要是指相關教學機構的設立、培養方案的規范化、語言能力測評的統一化，在巴西，語言學習中心、考核體系、邊境雙語學校，都在形式上為西語的傳播提供了制度性的保障。但如何立足于課程完成借語言教學推動一體化的設想，還需要從課程內容設置上進行考量。

其次，受執政黨更替的影響，有關西語教學推廣的政府倡議無法得到長期的制度保障，相關從業人員無法維持就業的穩定、涉及學生無法享有穩定的課程。因此，如何落實語言教學的實用性、加強語言教學中的文化交流、保障語言教學的平穩發展是亟待解決的問題。當前，在“西語法”被撤銷的情況下，如何盡可能保留西語教學成為各教學單位需要解決的問題。自2005年西語法提出以來，西語教學涉及的教師與教學單位逐漸壯大，然而自西語法被撤銷后，已初具規模的西語教學體系不再享有制度性的支持，西語課面臨被撤銷的可能，西語教職人員面臨失業的危機，面對這種情況，西語教職人員成為各州呼吁保留西語教學的主力，最終在各方努力下，西語教學得以在部分地區繼續發展。鑒于巴西較為動蕩的局勢對西語教學產生了較大影響，相關教職人員和教育機構如何應對變化的政策是未來西語教學在該國發展所要面對的重要挑戰。

四、結語

總體而言，西語教學在巴西推廣的各個階段與國家的需求密不可分，巴西毗鄰諸多以西班牙語為母語的國家，本國也有西語國家的諸多移民，但這一語言在巴西的發展遭受了諸多挫折，可見地理位置與移民并不是決定巴西第二外語發展的絕對因素，該國政府如何看待外國文化，如何定位外語教學才是第二外語發展成功與否的關鍵所在。巴西從本國的需求出發，在尋求社會凝聚力的時候排斥西語教學，在尋求區域一體化發展的時候，增加邊界地區語言教學交流，促進不同語言國家之間的互相學習。隨著現代化發展的日益深化，越來越多的原住民參與到社會發展中，他們的語言也逐步被認可，相應的語言教學也逐漸成為原住民爭取社會地位的表現。當前，土著語言逐步進入語言教學課程，這對未來其他外語在巴西語言教學的發展勢必產生一定的影響，是未來研究需要關注的議題之一。從通過“只說葡語”劃分語言邊疆強化身份認同，到通過“西語法”的頒布打破語言孤島、強化南共市成員國的交流，再到伊比利亞-美洲國家組織對邊境學校的雙語教學地再推行，不難發現，一國優先的發展思路早已退出歷史舞臺，多邊合作和共同發展才是當前國際合作的主要目標。西語教學在巴西的發展并非一帆風順，相關政策的搖擺直接影響了西語教學單位培養方案的制定。故而，當前如何保障西語教學在搖擺的國家政策中穩定發展？如何完善教學資源？如何增加多邊交流等問題都值得深入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