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秘的語言
——抽象繪畫創作

◎林曉盛

抽象繪畫不追求像寫實繪畫那樣如實地還原客觀事物的形態，這就與我們平時生活中一些視覺經驗有所差別，而且這些形象往往具有象征意義，所以別人很難知道畫的是什么，但這恰好是一個屏障，用這“隱秘的語言”創作者能盡情地表達自己想法而又保留一些隱私。

抽象繪畫雖然有別于寫實繪畫，但實際上它們是一個理，都是要“像”，只不過寫實繪畫是把事物的形態畫像，而抽象繪畫是調動和事物相關的經驗和感受，再用非具象的形象表現出來，這就可以理解為什么一般繪畫課程入門總是從寫實繪畫開始。寫實繪畫以客觀物體形態的相似度作為標準，當有了把事物的形態畫像的經驗后，再把抽象繪畫畫“像”就會簡單很多，因為心里已經有了一個尺度。相比抽象繪畫，寫實繪畫的語言比較直白，如圖1《石斛》就屬于寫實繪畫，通過畫這盆石斛，能夠仔細地觀察花的形態、顏色和氣味，甚至能夠感受到花在角落里的寧靜自在。繪畫的對象是什么？在哪里？給人什么感受？我們可以比較容易地從寫實繪畫中看出，圖1是客觀存在的物，而圖2《困》描繪的是一種困的感覺，這是比較抽象的概念，但可以把它當成客觀具體的物。如圖1通過花的形狀、顏色和周圍的環境塑造一種寧靜的感覺一樣，也可以通過“困”的狀態、心理狀態、地點來表示。圖2里的螺旋紋代表困的狀態，上面的刻度表示時間的難熬，咧著嘴的人臉加強了這種狀態。圖2的繪畫語言明顯沒有圖1直白，因為它畫的是一種比較抽象的概念，用了非具體的形象來表現這種概念，可能觀者可以看出一種精神不佳的感覺，但具體什么原因，則是這幅畫保留的“隱私”。

圖1 《石斛》 林曉盛 平板

圖2 《困》 林曉盛 天然

圖3《變化》這幅圖的主題是社會的發展變化，主要是記錄上課方式、出行方式、通信方式等方面的變化，這些方式各自為一個小主題分布于畫面的各個局部，畫面中形象是根據對現實生活中事物的理解進行變形、重組。進行這種畫的創作時，精力主要集中在對生活中事物的回憶和思考（在畫通信方式變化的時候會考慮現在與以前通信方式的差異、通信的內容、對我們生活的影響等方面），然后將這種思考用自己所認為的最適合的形象，以能想到的最準確的方式組合在一起。因此，與其說是在繪畫，不如說是通過一種隱秘的語言來記錄自己的想法。對比圖3跟圖4，可以發現圖3做了很多無謂的重復，很多形象只是簡單的重復，有時甚至只是為了把畫面填滿，這實際上影響了繪畫對客觀問題表達的深度，就像牛頓說的：“自然決不作徒勞的事情，它每多作一件徒勞的事情，就意味著少供應一些東西。因此，自然滿意簡化，不喜歡奢侈和浮華?！眻D4《椿湫》這幅畫中盡力使每個形象的組合都有其特定的意義，繪畫與語言的關聯更加緊密，每個形象如同一個字或一個詞，它們之間的組合就構成一段話，這段話與其他的一起構成畫面的整體。這種繪畫語言雖然和生活中的語言有所聯系，但區別也是明顯的。日常生活中的語言主要用于人與人之間的交流，語言越直截了當交流就越方便，而這種繪畫的語言主要是表達內心的，它沒有生活中語言那種約定俗成的字符，其中形象的選擇往往根據繪畫者的經歷或偏好，同一形象對于不同的人也不同的意義，比如在這幅畫中用了很多月牙狀的形象，實際上它是代表現實生活中的某個人，這就使得繪畫的語言很難被理解，但這也是繪畫的魅力。對創作者而言，可以把自己的心扉完全敞開，而又能與觀看者保持一定的距離；對于觀看者來說，必須以一種認真、誠懇的態度來觀看這種畫，才能解讀它的語言，打開的不是進入創作者內心的大門，而是觀看者自己內心的大門，這就是莎士比亞說的：“一千個觀眾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p>

圖3 《變化》 林曉盛 馬克筆、卡紙 2018年

圖4 《椿湫》 林曉盛 天然漆 2020年

圖4有兩種力，一種是右邊向下的力，代表生活中的種種挫折與磨難；一種是左邊向上的力，代表面對挫折與磨難的倔強不屈。右邊可以看到一個在痛苦中咧著嘴掙扎的人，他被折磨得痛苦不堪，而左邊有個仰起的頭部，他懷著對美好的憧憬微笑地望著天空的月亮。這兩者之間仿佛構成一種循環：一個人追逐著理想卻遭受現實無情地打擊，之后又重整旗鼓，接著被打擊，再繼續振作……在這過程中慢慢變得坦然。這就像電影《大魚海棠》里面湫對椿的感情，湫深愛著椿，但椿卻喜歡上了鯤。湫在一番掙扎之后，決定成全椿，最后甚至為了椿和鯤能在一起，他犧牲了自己，當湫最后說：“我會化作人間風雨陪在你身邊，再見了！”然后化成羽毛的時候，讓無數人為之淚目。湫喜歡椿，為了得到椿的愛他付出了很多，忍受了很多折磨，但最后卻發現椿喜歡的是鯤，一番掙扎后他變得坦然，他對椿的愛也得到了升華，他不再奢望得到椿的愛，而是希望幫助椿追求她的幸福，這就像畫面左邊那個在苦痛中掙扎之后微笑著坦然望著天上月亮的人。

抽象繪畫“像”與“不像”的標準沒有寫實繪畫那樣明顯，這需要創作者高度的自覺，以筆者本人的經驗看，抽象繪畫是一個精益求精的過程，以前覺得畫得挺好的，現在再看又發現存在很多問題，比如圖2中各個形象只是簡單地堆疊在一起，彼此的關聯不怎么緊密，到了圖4就有意改善這個問題。而圖4和想表達的還有很大差距，或許下一幅可以進一步細化，盡量讓所想的都能在畫面中呈現出來，圖5是還沒畫好的一幅畫，是圍繞一只貓因為怕生跑掉，后來又自己回來的過程來畫的。在這幅畫中試圖記錄貓和人的心理活動以及兩者之間的聯系，以前可能覺得這幅畫已經畫到頭了，現在覺得還有很多可以畫，每天可能就動幾筆，可每天也都有新發現。

圖5 《失而復得的貓》 林曉盛 布面油畫 2020年

抽象繪畫講求“真”。對于創作者來說，只有忠實于自己的內心，深入洞悉內在的感受才能通過非具象的形象在畫面中外在地表現出來。越“真”、挖掘得越深入，畫面表現就會越豐富，越和諧，繪畫語言的邏輯也會越清晰；而觀看者只有認真體會生活，多傾聽自己內心的聲音，才能通過畫作與創作者產生共鳴，從而讀懂抽象繪畫“隱秘的語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