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洪斌,管悅
(云南大學 國家文化和旅游研究基地,云南 昆明 650091)
文化創意產業作為新經濟業態已經深刻影響著城市的轉型和發展。城市中原有形制結構與現代功能需求之間的矛盾,往往是通過文化創意產業園區來實現舊有空間的轉換與開發利用。從美國蘇荷社區到德國魯爾區,從北京798藝術區到上海田子坊,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對舊城區改建已經成為城市中普遍存在的空間形態,同時也成為城市更新過程中一種普遍的改造模式。
在以往的研究中,學者們從三個方面肯定了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在城市更新過程中的積極作用,即園區在經濟上促進區域經濟的轉型升級,文化上促進文化消費和本地文化的價值傳承,同時對舊工業區具有重建和再利用的作用。但是回到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現實發展,很多園區與研究中的理論價值構想之間具有明顯偏差,往往出現不同程度的創意缺失、內容同質化、業態混雜的情況。這引發了對工業遺存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建設的反思:何為工業遺存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應發揮的價值功能?工業遺存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現實發展同理論價值構想中的偏離是如何出現的?在園區未來的可持續發展中如何規避這一差距?
基于此,本文通過對理論和文獻的梳理,試圖探析工業遺存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本質上的價值功能,并以此為“畫像”對一、二線城市中具有代表性的工業遺存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北京798藝術區與昆明871文化創意工場進行分析,探究其背后隱藏的深層矛盾,以期為后續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可持續發展提供理論上的支持。
目前學界對文化創意產業園區還沒有形成統一的界定,與之相近的概念有“文化創意產業群”“文化區”“藝術園區”等,相關的研究也衍生到“創意產業區”或是“創意群落”中。但是許多學者都注意到了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具有區域聚集這一特點,是在城市更新的背景下園區功能轉換的外化表現。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由產業內關聯性企業、組織和機構共同組成,能夠共享基礎公共設施和市場環境,降低信息交易成本和物流成本,提高生產效率,并能促進潛在學習能力和創造能力的提升。學界在討論工業遺存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與城市更新之間的關系時,常常聚焦園區在城市發展中的功能作用,歸納起來,主要表現為聚合價值、文化價值、空間價值和發展價值四個方面。
對工業遺存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價值構成的討論,是立足于園區的本質特點——產業集聚效應。從杜能農業區位理論開始到工業社會后韋伯所提出的工業區位理論,再到邁克爾·波特在《集群與新競爭經濟學》中所提出的產業集群理論,園區在地理空間上的集中使生產要素集合成一體,進入的企業能夠在產業鏈中完成配套生產,產生專業化分工和集約化生產,最終在區域空間中形成一體化發展。對于文化創意產業的研究,學界更傾向于認為它是創意產業中更偏重文化藝術內容生產的部分。創意產業包含的范圍較廣,實際關聯的經濟部門復雜,可向不同的產業進行滲透。而文化創意產業更為強調在文化內容生產中創意對經濟的作用和貢獻,其重點在于創意對文化產品和服務提供了附加價值,從而使產品的經濟價值得到提升。可以說文化創意產業的生產是偏向于文化內容的創意型生產活動。與此同時,專業化分工分離出一種特殊的生產形式——生產性服務,成為生產同消費兩端連接的橋梁,且在創意生產階段、創新開發階段和應用擴散階段發揮積極的作用。文化創意產業園區以創意型生產為主要動力來源,在集聚效應中與生產性服務形成統一。生產性服務在創意產生階段,能夠在豐富創新知識的基礎上提高識別創新機會的能力;在創新開發階段直接提供創新成果,同時通過互補促進技術創新;在應用擴散階段降低技術商業化成本,縮短技術擴散時間[1](p39-44)。生產性服務在整個創新過程中提高了創新效率,降低了創新成本,縮短了創新周期,進而實現了創意型生產與生產性服務在園區內的統一。
工業遺存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區別于一般園區最突出的特點在于對于工業遺存的保護和再利用。工業遺存地是城市更新過程中的衍生物,在2003年通過的工業遺產保護綱領性文件《關于工業遺產的下塔吉爾憲章》中,明確了工業遺產的形式和價值:“那些為工業活動所建造的建筑物或者構筑物、其生產過程與使用的工具以及所在的城鎮與景觀,連同其他的有形或無形的表現,都具有重大價值。”[2](p110-113)城市更新是對城市發展中不相適應的形制和地區進行有計劃、有策略的改建和重建的項目,而工業遺存是“被重建和改造項目”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工業遺存因為其所具有的歷史價值、社會價值、科技價值、審美價值以及獨特性和稀缺性受到廣泛的關注。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同工業遺存的連接一方面在于文化生產活動的特殊性,文化生產活動以文化資源作為依托,工業遺存是文化資源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園區的文化產品生產進行支持。無論是擴展工業遺存的延伸產品類型,還是引入旅游業對其進行工業旅游開發。在這些過程中,工業遺存所蘊含的文化價值都得到了新一輪的挖掘和再生產,這也促進了影響力的提升。另一方面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建構實現了創意人才聚集和創意氛圍營造二者的良性互動。在園區內文化生產和文化展示的過程中,工業遺存的文化內容和現代創意理念無一不包括其中。園區在地理空間中對基礎設施和建筑空間的集中設置為創意氛圍的產生提供了物質基礎,同時產業的生產屬性也帶來從業人員即創意人群的集中,“在這其中,企業家、知識社會活動家、藝術家、管理家、經紀人或學生,能在這樣一個思維開放、具有多元視角的環境中共同組成關鍵大眾——創意人群,并在面對面的溝通和互動中,使思想、事務、產品和制度都得到創新和提升并以此帶來經濟上的成功”[3](p49-57)。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內的公共開放空間、文化生產和消費形式,進一步促進了人群的流通、聚集、交往,催生出復雜的社會關系網絡,這對靈感、創意的產生具有關鍵作用,最終回歸于創意產業的生產中,在園區內實現工業遺存記憶內容同現代文化創意相融合的創意氛圍和文化感受。
“空間基本上是由一個物體與能夠感覺它的人之間產生的相互關系所形成的。”[4](p95)公共空間本身具有兩方面的內涵:一是其所具有的物質屬性,即公共空間本身是一個物理空間的概念;二是社會公共屬性,是向公眾開放和接納公眾的開放性空間。空間本身包含了人與物的相互關系,公共空間的公共性突出了空間的物理開放形式,同時也包含了對于人在心理和行為層面的開放——人們可以在公共空間中自由活動和進出,且不受到階層、年齡、性別的限制。
從園區的發展歷程來看,園區伴隨著城市功能轉型經歷了工業園區到生態工業園區和后工業園區幾個發展階段。園區功能也由一開始工業園區所代表的降低基礎設施成本、刺激地區經濟發展、提供就業機會的單一功能區,轉變為后工業園區在區域中所形成的集生產、辦公、生活、休閑和交流的混合社區。園區這一概念已經脫胎于單一的生產功能,在今天已經走向了“生產、生活、生態”[5](p50)三者合一的社區空間。文化創意產業園區是城市功能轉換過程中園區新發展階段的外化表現,在空間中表現出以下特性:一是可開放性,這是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公共空間的社會公共屬性,即其邊界是開放的,人們可以在園區中自由活動和進出,園區內外的空間范圍可以形成良好的融合和貫通。文化創意產業園區本身不僅僅作為單一的生產空間存在,而且具有了“生產、生活、生態”的社區空間形式。二是參與性,這與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創意氛圍營造和創意人才吸引具有較強的關聯性,無論是對于園區內空間的改造、文化創意內容的生產,還是多元的參與和體驗性活動,都暗含了人與物之間的感知和體驗。人與物的關聯性活動使得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公共空間具有了較強的參與性。三是對于創意氛圍的建構作用,由于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公共空間的開放性和參與性,使其呈現出開放多元的空間特征,更有助于形成開放、包容的多元文化環境以及人員交際的復雜社交網絡,對于文化創意氛圍的引導和構建具有積極作用。
城市更新與城市發展密不可分,城市更新的思路也歷經了“城市重建”“城市振興”“城市更新”“城市再開發”和“城市再生”五個重要階段的轉變[6](p25-30)。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在城市更新中的功能作用主要源自城市更新策略中以文化為導向的城市復興思想:其核心在于文化創意產業對于城市舊工業區的復興作用。在建設過程中,文化在這一新型空間中進行生產和消費,所形成的文化產業集群契合了大城市發展戰略的需要,促使文化創意產業園區作為城市舊城中工業用地再生的新路徑。在世界范圍內的更新實踐也表明:文化創意產業最初選擇在內城的衰敗空間——舊工業區等進行發展,由于舊工廠良好的空間可塑性和低廉的租金,以藝術家為代表的創意人群進入后,他們對舊工廠的藝術改造促進了城市功能空間的再利用,同時也使該地區再一次走向繁榮。藝術家創意生產及其藝術活動的集聚擴大了地區的影響力,使其受到關注;地區內的創意街區開始形成,引入了更多的創意人群,同時商業活動開始進入,地區由單一的藝術生產空間轉向了復合型的文化藝術娛樂空間,但是隨著商業活動進入后,由于租金上漲迫使原有創意人群離開,繼而尋求下一個城市衰敗地區,在此循環過程中文化創意促進了內城經濟和形象的提升,使得中心城區和城市功能再一次得到一致的發展。
北京798藝術區是在城市更新背景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對工業棕地進行改造和再利用的先驅者,同時也被譽為中國先鋒藝術的先驅者,曾被美國《時代》周刊評價為全球22個標志性城市藝術區之一,并于2020年5月由文化和旅游部確立為第二批國家級文化創意產業示范園區。798藝術區立足于北京這一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其發展過程包含中國當代的特色元素,在某種程度上來說798藝術區的建設是我國在城市發展進程中對工業遺存地進行創意改造和產業升級的縮影。
798藝術區前身是798廠,位于北京市朝陽區酒仙橋街道大山子地區,所以又稱其為大山子藝術區。798廠是1957年“國營華北無線電聯合器材廠”即“718聯合廠”的三分廠,也叫國營北京第三無線電器材廠。“718聯合廠”由前民主德國援建,其建筑具有明顯的“包豪斯”設計風格,在廠房結構和空間布局中具有突出的廠房高大、結構對稱、透光效果好的特點。1964年“718聯合廠”分為6個廠,在20世紀70年代后期難以適應市場需求而逐漸凋零。但798廠位于北京四環以外,毗鄰首都機場,交通便利,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處于北京城鄉接合部地帶,位置雖然較為偏遠但房租低廉。得益于特殊的地理空間條件,其很快就成了北京年輕藝術家的聚集地。2000年后,除751廠外,其他5個廠與華融資產公司(控股)聯合組成七星集團對原有片區進行管理,798就包括其中。2001年隨著中央美術學院遷入望京地區后,中央美院的一些藝術家開始在798內開設自己的藝術工作室,798廠慢慢成為藝術家們創作的聚集地,中國當代藝術區的雛形就此形成。
隨著2002年“北京東京藝術工程”畫廊的進駐,798藝術區的影響力得到進一步的增強,名為“再造798”“藍天不設防”“左手與右手”的三次藝術活動使得798藝術區具有了國際影響力,北京因其兩次入選“世界城市TOP20”“世界具有發展性的20個城市”,知名度的提升給798帶來了良性互動,藝術氛圍也更為濃厚。但在2003年后由于產權方土地規劃需要和園內藝術家自我發展訴求的沖突,798藝術區陷于“拆與不拆”的爭論中。2006年在北京市重點扶持文化創意產業的背景下,798藝術區獨有的建筑風格和藝術影響力受到業內關注,798藝術區因此被納入北京市“十一五”文化產業發展規劃。但后續798藝術區的發展卻一直飽受爭議:798藝術區逐漸由單純的藝術區逐漸變成藝術、商業和旅游相結合的綜合體,與創辦初期——一個獨立的、純粹的以純藝術創作為主的專業性區域漸行漸遠,與園區創意型生產聚合價值發生了偏離,798藝術區逐步由藝術創作生產走向文化藝術展示功能。園區內出現房租上漲、藝術家出走、畫廊及商業機構進駐、商圈化嚴重的現象。798藝術區在新一輪的發展中,面臨藝術價值同商業價值博弈的兩難選擇,如何在原有特色和商業發展中尋求平衡,實現其藝術與商業的平衡,這也是798藝術區亟待解決的問題。
昆明871文化創意工場位于昆明北市區龍泉路871號,占地面積約871畝,是在昆明重型機械廠的基礎上改建而來,承載著云南悠久的工業歷史文脈,存儲了昆明最重要的工業記憶。“十三五”期間,它即是昆明市文化建設和產業發展“510”工程項目,也是云南省重點文化產業項目。
871文化創意工場的原型是云南重型機械廠,建于1958年,在1981年更名為昆明重型機械廠。自建廠以來,昆明重型機械廠逐漸發展為集研發、制造為一體的大型裝備制造型企業,成為云南省規模最大的重型機械制造廠之一,并獲得國家機械委骨干企業、國家“八小重工”龍頭企業、國家二級企業等多項榮譽稱號,在行業發展內處于第一梯隊。但是20世紀90年代后期,企業難以同市場接入逐步走向衰落。隨著昆明市打造“區域中心城市”的發展要求,昆明重型機械廠背靠云南冶金集團提出“濃縮新昆重,重鑄昆重魂”的轉型思想,借助省、市、區的扶持政策,引入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發展理念對原有工業遺址進行盤活,871文化創意工場就此成型。園區保留了原有的建筑結構和空間布局,對現有環境進行改造,在實現從傳統工業生產廠房向文化創意產業園區轉型的過程中,其空間實現了由生產空間向工業遺存空間再向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兩次跳躍。但是871文化創意工場發展歷經多次調整,與最初規劃中“一個核心和兩個主體”的發展定位相去甚遠。園區建設中產權方、運營商、園區商戶、當地政府以及社區居民等主體的多元訴求難以協調,出現了政府規劃愿景、產權方用地轉型謀劃、運營商快速收回成本、園區商戶生產性服務需求,以及社區居民公共文化記憶空間訴求相互交織、相互排斥的現象。這也表現為園區價值功能缺失的三個層面:
一是園區聚集效果不明顯,創意型生產活動與園區生產性服務提供不相匹配。871文化創意工場內聚合效果較弱主要表現為園區內進駐企業較少,在實地調研中,“冷清”成為實地受訪者中最直觀的感受。同時,“園內冷清”只是871文化創意工場內創意氛圍缺失、人流量少的外在表現。園內發展中出現的諸如配套設施不完備、園內人流量不夠、創意氛圍缺乏的現象是園區定位不準的表征,究其原因在于園內整體定位不明確。同時,園區難以搭建企業合作平臺,在諸如金融、法務等生產性服務的提供上表現乏力。很多受訪者表示,園區內運營商提供的服務比較單一,而且解決問題的反應較為滯后,很多業主甚至表示園區內運營商除了定時收租之外幾乎不提供任何額外服務,甚至在基礎設施維護工作中都表現不足。
二是園區工業文化保護和展示作用缺失,工業遺存記憶與現代文創氛圍融合度不高。871文化創意工場作為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其應具有地方文化挖掘和展示的效用,具體來說就是對以工業遺存建筑為代表的地方文化資源進行有效保護和利用,并對其進行應有的展示和宣傳。871文化創意工場的重建工作具有對工業遺存的保護價值和對地方文化的展示效用,對部分老舊廠房都進行了不同程度的改造和擴建,如871ACE文化演藝廣場、泉廣場等,老舊廠房正在向文化創意產業園區這樣一個綜合型空間形式進行轉變。在實地調研中,大部分人都認為園區應該具有歷史感,同時超過半數的人認為自己被871文化創意工場吸引,主要是因為由廠房改建而形成的建筑風格,仍然保留著昆明重型機械廠的樣子和影子。但是,在對871文化創意工場這類工業遺存的改建程度上,被訪者出現了分歧,近一半的人認為現有的改建在大面積上保留了原貌,工業遺存建筑隨處可見,只對少數幾個部分進行了裝飾,做到了有主有次;另一半人則認為其改建措施過大,已喪失了廠房原貌,出現了工業遺跡修飾過度的現象,認為園區內的“亂開發,亂引進”對工業遺存建筑造成了破壞,這是對園區改建的整體把握不夠出現的“怪象”。
三是園區影響力不足,園區再造過程難以發揮其對城市更新的促進作用。871文化創意工場自改建初始至今影響力有限,難以發揮其對于昆明整個城市更新進程的促進作用。在對園區內參觀者進行訪談和調查時,發現他們對于871的整體感覺較為一般,在被問到“871文化創意工場與昆明市其他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相比是否具有吸引力”這一問題時,超過半數的人回答“吸引力較為一般”。大部分人表示他們來到871創意工場僅限于聚餐和吃飯;少部分人表示他們會到這里來參加一些群眾藝術活動。大部分的受訪者希望園區未來能夠增設文娛體驗館和博物館,加強園區在內容上的互動。
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整體發展是多主體組合而成的有機系統。當下在798藝術區與871文化創意工場內部依舊遵循“二房東”式的開發模式,實際上這一發展路徑在國內大多數的文化創意產業園區中屢見不鮮。在這一發展模式中,運營商以房屋、地塊租賃的形式進入,成為園區產權方和進駐租戶的中間橋梁,從理論上說,運營商的主要職責是對整個園區的運營和管理工作,即從宏觀上要把握國家的發展戰略和政策,從中觀層面把握的是區域內的自然、氣候、人文資源和進入行業的行業動向,從微觀上把握的是當地的政策和規劃以及園區內諸如招商引資、物業管理等日常運維工作。
以871文化創意工場為例,在這一發展模式中運營商往往在完成一定的招商數額后遲遲沒有完成自身轉型,其外化為“二房東”無法為園內租戶提供更為多元的“軟性服務”,難以在培育產業鏈的基礎上提供更為健全的配套設施和公共服務,也無法在招商時進行科學的招商配比,這就使得企業在產業鏈條上不能形成業態組合,難以進行有機融合和互動,無法實現園區內發展閉環。在實際調查中運營商與園區內企業主及租戶的訴求矛盾也就來自于此,造成了園區內生產性服務同創意生產互動不相匹配的發展困境。
然而究其原因這一矛盾的出現確有其合理之處,運營商往往遵從的是逐利的本質,將追逐經濟利益放在首位,在更短的時間內降低運營成本、獲取收益才符合市場條件下的運行規律。但是在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對城市舊工業區的改造路徑中,當地政府為尋求再造過程中的低成本、生態環境的優化以及本地工業文脈的保護和傳承,引入企業進行合作開發時,舊工業區的改造成本將以地租的形式進行攤派。運營商在進入前期就已經存在地租部分資金的支出,同時租用地塊上的舊工廠并不能馬上投入使用,需要進行一定的美化和改造,企業為實現自身的資金回流,迅速進行招商引資,依靠租金上的差價獲得盈利,這就使園區內閑置空間的快速租用成為必然。此外,對于配套設施的建設也有投入大、見效慢、回本慢的特點;在公共服務的提供中也需要運營商組建專業的人才隊伍,大大提高了人力成本,這些現實問題都提高了運營商在“二房東”模式下的轉型難度。
當一個城市對藝術的重要性缺乏充分認同的時候,或者對當地的文化資源缺乏真正的認識和挖掘的時候,以藝術作為城市復興戰略蘊藏著巨大的冒險[7](p101-113)。在文化創意產業園區作為城市更新主要策略的浪潮中,地方政府作為主要的決策部門,在城市的可持續發展中往往已經將基于文化藝術的復興戰略,連同藝術與文化部門及個人藝術家的功能和作用提升到較大的高度。但是在實踐中可以發現,單純對于文化設施的建造和追求“高品質”大外觀設計的工程,以及“自上而下”建立文化產業園區的模式和途徑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偏離。“高大外觀建筑及文化設施的浩大工程,它們強調所需要的技藝,在一定程度上遮蓋了這些建筑本來的目的,削弱了其藝術使命。”[8](p227)在現實的調查中也可以證明,高品質的大外觀吸引到的是“一次性參觀”,難以為當地居民存續。選擇這種“圈地”形式作為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發展模式,政府對整個區域內容的宏觀規劃只能帶來企業的暫時聚集,而難以產生產業集聚甚至是集群效應,從而無法有效推動地方經濟的發展。這樣,落到具體的園區發展中往往就會放任產權方同運營商進行相互博弈,以期通過市場競爭的手段獲得園區的發展。在這種競爭的環境中,“二房東”模式下的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已經表現出諸多不適之處,而政府在這場園區建設運動中常常僅以資金補貼和扶持政策的手段介入,在對園區的監管和實際扶持中表現較為乏力,常常出現在政策紅利期內企業積極進入,在政策紅利期過后企業集體出走的現象。
工業遺存因為其所具有的歷史價值、社會價值、科技價值、審美價值以及其獨特性和稀缺性受到廣泛的關注,這也為工業遺存空間走向文化創意產業園區進行空間轉變提供了可能。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建設也能為傳統工業建筑與現代藝術碰撞提供靈感。所以工業遺存地與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建設過程本身是一個雙贏的過程。一個可持續發展的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其中各利益相關方的關系是有機的系統,各自相關主體發揮自己的功能和作用,又相互有序競合。這種有序不僅是人員彼此之間有相互聯系,同時他們與其他人之間也有相互交往。但是現實中政府的“理性”與企業的“理性”在對工業遺存的改建和保護中不可避免地出現偏差。從理論上來說,園區是對文化產品和內容的集中生產和銷售,當目標群體達到了共同的審美以及相同的追求時,真正的文化創意氛圍才建立起來,而這一點就是文化創意產業園區一直尋求的“商業同藝術博弈的平衡點”。
以798藝術區與871文化創意工場為代表的文化創意產業園區在四個價值功能維度中的偏離,反映了當前工業遺存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普遍存在的發展困境,即在“二房東”這一發展模式下,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運營商普遍將租金差價作為利潤的增長點,忽視了對文化創意產業的產業培育。同時由于文化創意產業園區自身的特殊性,運營商以犧牲社會效益換取經濟利益的做法變得愈加不相適應,使園區背離了原先的發展道路。在此過程中運營商受困于這一模式中難以實現自身轉型,這其中應充分考慮建立多方合作機制,分擔“二房東”當前承擔的壓力,引入社團機構搭建園區公共服務平臺。此外,在這一類自上而下式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發展中,政府往往只對區域規劃有較為宏觀的把控,但在具體的園區發展中往往放任產權方同運營商進行相互博弈,以期通過市場競爭的手段獲得園區的發展,這使得社會效益的產出變得難以保證,所以在文化創意產業園區的具體實踐中,政府應對本地特色文化產業業態進行扶持,從文創的細分業態入手進行培育,以此獲得園區的差異化發展,而非過度重視外觀建設而忽略了其內在的業態培育。同時,還需要重視對本地工業遺存的有效保護和再利用,構建改建標準和監測平臺,同時采取活化工作,維持園區內商業發展和地區文脈存續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