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語境下溫泉養生的具身性、氣候感知及其文字文化

韋惠芳

（鄭州財經學院 管理學院，河南 鄭州 450044）

目前，越來越多的學者開始研究旅游的具身性［1］。在這些研究中，大多在討論具身的意義，似乎是在“以具身解釋具身”，有些回避具身本身為何物。在眾多的旅游形式中，如森林旅游、山岳旅游等，溫泉旅游的身體性明顯強于其他種類的旅游形式，因為溫泉旅游畢竟是要“寬衣解帶”的［2］。而關于溫泉旅游的具身性，其實也是一種身體及其感受與感知的文化。那么具身到底是一種怎樣的關于身體的文化呢？這種文化也一定體現在行為中，并且體現在文字之中，只是我們平時沒有意識到，不認為其是一種具身文化。我們平時把精力大都放在了有目的的意識上，放在了如何取得物質與功利的成功上。在沒病即健康的日日夜夜里，我們或并不真心地關心生命現象，所以具身作為一個概念，其并未成為普通人的關注對象。比如溫泉旅游中常見的沐浴，“沐”與“浴”有什么區別呢？平時我們一般不會做過多的思考，雖然不意識但卻會常用?；径际窃诟鶕罱涷炁c文化傳承而使用“沐浴”這個詞，但很少拆開使用，很少一個字一個字（word by word）地在追究每個字的意義。如《禮記》中《曲禮》說到，“頭有創則沐，身有瘍則浴”［3］，一方面在大邏輯上說中國的沐浴文化源遠流長，但另一方面，其實指出了“沐與浴”的區別。即“沐”這個字是指從上向下的，如洗頭，而“身有瘍則浴”，“瘍”是身體內部的病在體表的一種表現，“浴”是自下而上的，如同人泡在浴缸里，“湯面自下而上來”。屈原在《楚辭·九歌·云中君》中曰，“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4］，實際上也指明了“沐”與“浴”的區別。“沐是洗頭”有芬芳，而“浴則身浸”蘭湯之中。

一、溫泉與氣候的具身性

當旅游者處在溫泉與氣候為主所構成的環境中時，其對環境的感受與感知既有意識性的一面，也有具身性的另一面，而本文側重于對具身氛圍的思考。筆者認為意識具有一定的功利性，而具身具有非功利性。

但何為“具身”？筆者認為可以從三個角度來理解具身性：一是從器官角度，具身是指如手的感知，是從腳的感知，或是皮膚的感知，強調的是基于某種器官的感知，指的是具體的器官性。就如意識到左右手之別一樣，體現的是一種手性［5］；二是從非意識角度，這里不是從人腦的意識角度，而是指未到意識層面的角度，也就是從前意識階段，從body know 層面的角度，指還未到腦知與功利階段的角度，從未到實用性的角度。就如嬰兒拿起什么會想到什么；三是指“使身體知”，即體現意識層面是明白embody 與body 的不同，即具身的embody 有“使”與“讓其怎樣”的意境。具身有“讓身體知”的含義，如遮蔽其功效而讓身體知。研學旅游就有這層含義，即趣味性與具身性也很接近。

若進行擬人化處理，溫泉養生從不具有排他性。溫泉在養生上并不單打獨斗的，其總是與氣候結合在一起，曰“溫泉與氣候的自然療法”［6］，同時還結合健康膳食、運動、娛樂、休息與情緒等?！按航喯戎?，對氣候的認知，總是身體先行先知的，身體的感知先于意識。而意識的“知”如對意識的總結，往往是與實用目的相關聯的，或者被物質目的所覆蓋，如“清明忙種麥，谷雨種大田”等俗語，顯然體現的是一種物質指向。

二、具身視角下溫泉旅游“溫度的氣候感知”

（一）為何是溫度

溫度是具體表現，歸屬于天氣與氣候。而氣候與天氣不同，天氣是指大氣層短時間的即時狀況，以天或幾天為考慮范疇，如一次性的刮風下雨或風雪；而氣候是指大氣長期的變化，是指規律性的大氣變化，春夏秋冬就屬于氣候范疇。本文強調氣候，以氣溫代表氣候，故曰“溫度的氣候感知”。氣候不僅是指氣溫，還包括物候等。無論是天氣還是氣候，其最主要的指標就是溫度。就感知而言，而不是指現象，冷暖最為重要，因為生命太看重溫度了［8］。溫度其實是一種能量，代表著分子的活躍程度，尤其是我們作為恒溫動物，更為關心作為能量來源之一的熱量，溫度決定了熱量。當然，天氣與氣候因素還包括風、濕度、降水等，但這些因素的重要性大都不及溫度。

溫泉旅游者往往是需要將自己以裸身的狀態置于溫泉之中，難得來到“遙遠的溫泉”，哪有不泡溫泉之理，泡完后當然也要出浴。故在溫泉旅游期間，因溫泉水的溫度相對較高，旅游者對溫度的身體感受與感知是最敏感的，可謂是最全身性也具身性地感受與感知溫度，也是最直接的全皮膚感受與感知?？赡苷且驗檫@種大面積的接觸，讓溫泉旅游成為了最直接與健康、養生、保健相關的一種旅游形式［9］，讓溫泉旅游成了最好的自然療法手段之一。因而不僅是溫泉的溫度被高度關注，目的地的氣溫也值得關注。就如同旅游者會思考在一年四季的哪個季節去療養最為合適，是早春前往好呢？還是晚春好呢？或是正當春為佳。

（二）春之洗

當春天到了，春回大地，氣溫逐漸回升，萬物復蘇，一片生機盎然。節氣的氣主要是指天氣與氣候，而在二十四節氣中，按照時間順序屬于春季的，有“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谷雨”等，春季里清寧盎然祈物生［10］，但春日里乍暖還寒，還要考慮“氣溫的立足未穩”現象。

在過去，人們剛剛經歷了一個冬天，身體是急切地需要洗洗的。那么“春天里的洗”是指什么呢？“何為春洗”呢？“洗”可能是指不脫衣服的洗，是一種急迫的功能之洗，即迫切需要解決的“洗”，也僅僅是“洗”?？梢韵胂蟪鋈藗儭跋础钡臉幼樱缤炱鹦渥?，挽起褲腿，掖進去衣服領子或下襟的洗，因而“洗”也指首先需要的洗，指首要的且為先的洗，因而也指“洗端”，“端”即指身體的突出部位，如洗臉、洗頭、洗手、洗腳等。而且這種洗不需要太長時間，畢竟氣溫還是乍暖還寒的，別因為洗而感冒了。

（三）夏為浴

而到了夏天，由初夏到盛夏，以及進入暑期，此時的氣溫已經相對較高，身體也徹底地“被加熱”了。人們在夏季都穿很少的衣服，哪里還有什么“乍暖還寒”呀！因而此時的洗就可以好好地洗了，不怕天氣冷，因為夏季無冷，人們可以脫了衣服認真地洗，也可謂是一種深度的洗，那就是浴了。都說冷在三九，熱在三伏，三伏的伏是指不出門的潛伏吧［11］，那可以在家里好好地洗，洗畢竟也是一種“私事”。而有趣的是，“三伏之伏”那個字是“人+犬”的，成人都能想象那個情景，即在最熱的天氣，沒有汗腺的“狗狗”是躲在蔭涼下度過的。

三水于谷，那就是浴。三水就是指很多的水，而谷呢，是指于深處，因而浴是指洗平時不容易洗到的身體部位，指不脫衣服就難以洗到的地方，因而浴與裸是很相近的情景，是向后環節，裸是前提，浴是“全身的沐浴工作”，浴的時間也不怕長，可以敞開洗。

（四）秋乃泡

從春天就開始的洗，即由春洗開始，經過夏日或許是每天都在浴，那么等到了秋天，已經洗且浴了那么多的日子，秋天可謂是身體最為干凈的季節，秋日無垢是也。那么此時的秋天之洗就是泡了，秋泡可能就是泡泡而已，泡泡解乏，秋無洗或只泡，人雖然泡在溫泉里但身是無動的，手腳安靜而無為。

（五）冬當澡

毫無疑問，冬天的天氣變冷了，氣溫很低，天寒地凍，北風呼嘯，室外相當冷。因而在冬天人可能不是洗，也不是浴，而是要洗澡，這便需要思考何為“澡”。一方面是“冬天洗澡的洗”如“春洗”，可謂意味著不是大洗，畢竟冬天的外面比春天涼得多，雖然屋里暖和些，但冬天的室內也很冷，因而不必長時間的好好洗，也可以是不脫衣服的簡單的洗；而另一方面，澡是指洗池，特指房間里的洗，指室內保溫的洗，以免著涼，或如“日語的風呂”情景。風呂一詞來自“室”的發音，風呂也即“室浴”，指寺院賜于百姓的湯。在房間里洗澡一般是要花錢的，因為在過去自己家里沒那么大的房間，也沒那么多的水與柴，也沒那么大的澡盆，所以過去的人是去街上澡堂子去洗的，故澡堂子的“澡”是指花錢去店里洗的意思，“澡就是店洗”，是“商業的洗”，因而也是日本“錢湯”的意思［12］。如“薪水”一詞就字形會意而言是關于柴關于水的，都與洗澡有關，而澡字，有水有木，還有品位呢，消費當然是可以決定檔次的。

三、洗浴的文字文化

（一）有關洗?。杭竟潌巫峙c雙字組合

在過去有關洗浴與溫泉的利用情景，最可溯源的也是最重要的途徑之一，還是要依靠于對語言的研究，當然也包括對古文古詩詞等的研究。而只是到了近代與現代，才有了聲音與影像資料。其實文字本身就是一類“文物”與“遺產”，文字既是“遺產”也是“文化”，不應把文字只當作“現代物”，雖然現代人都在使用文字，但就文字本身尤其是單字，而不是說用法與句子，其就是歷史悠久的“文物單體”。

就溫泉洗浴或沐浴而言，“洗”字可代表春季，“浴”字代表夏季，“泡”字代表秋季，而“澡”代表冬季。進而可討論兩個字的情形，有些雙字詞如今還在用，而有些或已經不用。如“洗浴”這個詞，就是在說春夏兩季吧。而洗澡呢是說冬春兩季，或曰冬季可洗可澡，即在家洗，或去澡堂子“澡”。而澡浴呢，先不說有沒有這個詞，我們常說洗澡、洗浴，若說澡浴，那是不是就是指冬夏之洗呢。而泡浴指夏秋之洗，泡澡指秋冬之洗。

（二）古詩詞中洗浴的文字文化

或都曾讀過這樣的話，“春日洗浴，升陽固脫。夏日浴泉，暑溫可祛。秋日泡泉，肺潤腸蠕。冬日洗池，丹田溫灼”［13］。為何句子中的動詞或動名詞分別是“洗浴”“浴泉”“泡泉”“洗池”而不同呢，這些詞雖然是同義詞，但選詞都不一樣。在本文的開頭所敘述到的關于“沐與浴”的不同的思考，也可認為是來自古詩詞句的啟發，甚至是基于對象形字與會意字的啟發，從而激發了筆者的思考。古代文人在關于洗浴的用詞上很關心具身性質，而如今的人們或更關注于結果，關注于功能，而對洗浴關心不足，或認為反正都是洗，怎么洗都是洗，而不關心洗與浴、沐、澡、泡等的區別。

（三）已有的洗浴文字研究

“洗”的語義場意味著什么，劉曉興曾進行了專門的研究，研究成果也多少佐證了本文的分析［14］。關于語義的“義”，是說其具有客觀性的意義大小，而不是主觀所給予的“意思的意”，因而取“語義”而非“語意”說法。劉曉興認為，“洗手”一詞早在東晉就已是口語中表達“洗滌手部”概念最主要的方式，而“洗腳”直到明代才成為口語中“洗滌足部”概念最主要的表達方式。“洗”之所以能成為上位詞，是因為其具有“一般洗滌義”，尤其當其假借了“灑”的語義后而加快了“洗”獲得“一般洗滌義”的進程，或從“洗滌器皿”而轉向人體部位的洗手洗腳、洗臉洗頭等，進而轉向洗衣、洗菜與洗碗等。劉曉興的研究關注了“洗”的一般意義，而并未討論“洗”的特殊意義。但依照本文的研究，“洗”之所以是上位詞，不僅是因為其有一般意義，還因為“洗”代表了“首要的洗”“功能的洗”，是“先洗”“日常之洗”“迫切之洗”，如同洗手洗腳、洗臉洗頭，而不是“后來時機成熟”的“好好洗的浴”，即“浴在過去是不經常性的”。

劉曉興還專門研究了“洗腳”的語義?，F代漢語是使用“洗腳”一詞的，劉曉興［14］研究發現，上古漢語中表達“洗腳”概念時還可以用“濯（zhuo）足”這個詞，此外還有“灑足”“洗足”等說法。我們的先人或此前一直稱“洗腳”為“濯足”的，這也體現了“足”字與“腳”字或許是有區別的，覺得“足”在字形上很像人在邁步的樣子，而腳可能就指其與氣味有關了。再有閆春慧［16］研究了溉、漂、洮、灑、蕩、灌、漂、沐、浴、洗、澡、淘、沖、浣、滌等28 個有關“洗滌”類的動詞語義場情景。

四、進一步思考

（一）溫泉養生的另一概念：前態

前態類似于前景，但不是指今后與未來的前景，而是指此前的上一個狀況，是指不面向未來地轉過身來、面向過去的“前景”。即在春夏秋冬的序列中，春在夏前，夏在秋前等，四季是有順序的，各個季節都該怎樣洗，往往還與前一個階段的狀態有關。當然有前態也會有后態，有前景也有后景，溫泉養生在時間上是有前有后，前后是相互聯系的。

如春季之前是冬天，冬天很冷，到了春天，天氣變暖了，但穿暖乍寒，由此決定了春天的溫泉該是怎樣的洗，春天是洗而不是浴，也不是泡，也不是澡。當然在室內氣溫有所保證的前提下，氣溫很穩定，則另當別論。其實是可以用“室溫”替代“氣溫”的，或曰可把氣溫的情景一分為二，一是室內，二是露天。“前態原理”告訴我們，昨天會影響今天，今天會影響明天，即經驗完全是可以影響今天的。

（二）遠端穩態與趨勢

冬與夏可謂是一種極端的穩定態，或曰遠端穩定態。人人皆知夏天很熱，熱的時間很長也很穩定，而冬天很冷，冷得也很長與很穩定，沒有比夏天更熱的氣溫了，也沒有比冬天更冷的天氣。因為到了每年的夏至與冬至，太陽都是要回歸的，即極遠而歸。但太陽相對于地球的前往與回歸，這一來一往并不是直線的往復，而是做圓周運動的往復，那樣的變化雖然在變但卻是很穩定的變，是一個“長長的緩慢的穩穩的變”。

而春秋就不同了，春秋代表著趨勢，代表著“變化速率”，即春夏的氣溫是不穩的，是向一個方向的急進。在春秋季節，人們或也有“亂穿衣”的習慣，因為有人感覺不熱，而有人覺得不冷。春天的氣溫越來越暖，秋季則是氣溫越來越低，因而春秋也或是“通過身邊”的氣溫，春秋的太陽不在黃道的正南正北方向上，故氣溫是一直上升或是一直下降的。所以一年四季是可以分為兩類的，冬夏相對但也是一類，是長穩態的，是緩變而回歸，而春秋相對但也是一類，是不穩態的，是“一路高歌”的急變。冬夏作為一組與春秋作為一組是可以是相對的，兩個小組相對，即極端或遠端的穩態與身邊的發展趨勢相對。

（三）澡：由溫度關注演繹為商業關注

本文“關于洗澡的認識”，是基于溫度及其變化的，即關于身體對溫度的感受、感知與記憶等，“當水是溫的或涼或熱該怎么應對”。但“洗澡一詞的澡字”卻提示出另類而不同的意境，顯現出了經濟與商業的特征——“澡是指花錢的洗浴”。這種轉意是有意義的，符合一般規律，許多事情最終都轉向了“商業化”。如前所述在中文語境中，薪水一詞為何是指工資呢？“薪”與“水”原本都是與溫度相關的“物質”，關系是直接的，即薪是用來燒火的，而水一般是涼的，但水可以被加熱，但薪水一詞卻可以代表工資。

五、結論

通過討論，本文得出以下結論：（1）溫泉旅游是一項具身性很強的旅游活動，而具身性是指身體器官或皮膚的感受，具有非功利性，因而其還具有抑制功利性意識與體現生命意義的特征；（2）溫泉旅游的具身性感知不單單是對溫泉水的感知，還包括對氣候的感知，主要體現在對天氣與氣候的溫度感知上；（3）根據氣候的氣溫變化規律等，筆者認為存在著“春洗、夏浴、秋泡、冬澡”這樣的有關洗浴的規律性認識，不僅有利于實現文化的溫泉養生，也讓旅游者意識到了具身性的意義所在，即通過身體部位的感知，而具身性地知道了一年四季的不同，一年四季之洗也不同；（4）本文進而延伸性地綜述與探討了有關洗浴的“文字意義”，從文字學角度進行了相關思考，如思考了“濯”字的情景；第五，文章最后從溫泉養生角度提出了關于溫度的“前態”“遠端穩態”與“趨勢”的意義，以及意識到洗澡的“澡”字已有些脫離了溫度語境而進入到了商業的話語氛圍，“澡”是指花錢的洗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