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浩冉,代 璐
(信陽師范學院 教育科學院,河南 信陽 464000)
早在19世紀中期馬克思就認識到技術悖論對人類社會產生的雙面影響。他指出:“在我們這個時代,每一種事物都好像包含有自己的反面。我們看到,機器具有減少人類勞動和使勞動更有成效的神奇力量,然而卻引起了饑餓和過度的疲勞。”[1]智能化時代,學者治學亦面臨技術悖論,智能技術輔助學者治學的同時,也衍生出了一系列的道德問題。如學者對治學的意外后果負有什么責任?面對技術投入帶來的高昂治學經費,學者應如何甄別外來捐贈?如何處理學者的薪酬水平與高強度智力勞動的關系?這些問題摻雜了各種權利與利益的誘惑,科學研究的純粹性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因此,建立智能化時代的學術道德與規范勢在必行。
所謂“智能化”是指使機器具有人的智慧和能力[2],這種智能即人工智能,是人類賦予機器的智能。而“時代”是指歷史上依據經濟、政治、文化等狀況劃分的社會各個發展階段[3]。因此,智能化時代是將人類智能賦予機器,實現人類智能體外延伸的時代,這個時代的治學道德在內涵、特征與原則等方面均與傳統治學道德有所不同。
從詞源學上看,“治學道德”由“治學”和“道德”兩個詞語構成的。“治學”是指“研究學問”[4],而“道德”是指以善惡為標準,依靠傳統習俗、社會輿論和內心信念的力量來調整人們之間相互關系的行為原則和規范的總合[5]。因此,在詞源學上,“治學道德”即是學者在研究學問的過程中所遵守的行為規范的總合。這個定義是基于“治學”和“道德”本身的思考,有其存在的合理性。進入智能化時代以后,治學道德的內涵發生了變化,主要是指學者們在智能化環境中進行科學研究時,面對種種誘惑所應堅守的道德底線和行為規范的總和。本研究主要探討智能化時代的科研道德,研究對象主要為高校的教師群體。
1.治學道德的內涵更加豐富
在我國傳統文化中,治學的目的在于“修身立德”。就學者而言,立德是治學之本,古人云,“德行、學問本一也”“夫學者,所以學為人爾”[6]。首先,治學的準則在于“行己有恥”。學者在做學問時,凡是自己覺得可恥的事兒就不要去做,以“知恥”的勇氣,自覺維護學術的尊嚴和學者的聲譽[7];其次,治學的態度在于“為己之學”。正如孔子所言:“古之學者為己。”[8]學者做學問是為了成就自我,提升自身的道德修養,所以應將治學當成理想,從自身興趣出發,而不是做給他人看,為自己評職稱、中項目服務。智能化時代的治學道德和傳統治學道德一脈相承,但智能化時代的治學道德內涵更加豐富,包括面對智能研究產生的意外后果學者應該承擔什么責任;面對外界的科研捐贈學者應該如何甄別以及面對智能化帶來的高強度腦力勞動如何矯正學者的薪酬等等。
2.治學道德的影響因素更加多元
傳統治學道德的形成主要依靠學者個人在治學中的自我修養,影響治學道德的因素相對簡單。然而,在智能化時代,治學道德的影響因素更加多元,除了學者自身的道德修養之外,還受到諸多外部因素的影響。一方面,智能化時代治學本身所發生的變化對治學道德有新的要求。智能化時代的治學在治學理念、治學內容等方面都涉及智能因素,治學方式也將更加多樣化和智能化,這些智能轉變給學者治學帶來更多的誘惑,因此,對治學道德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一方面,智能化給社會帶來了諸多變化,學者作為一個社會人,其自身的道德理念也會受到社會環境的影響。智能化時代,智能技術的復雜性使得功利主義、物質主義等價值觀念更加盛行,面對智能研究引發的各種誘惑,部分學者深受影響,這些社會變化也給治學道德帶來了極大的挑戰。
3.治學道德的底線更難守護
在傳統的治學環境中,學者往往承載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社會責任[9]。沉重的社會責任使得學者們達到了隨心所欲而不逾矩的至高境界,學術研究的功利色彩不那么濃重。而在智能化時代,治學環境中充斥著各種誘惑,如金錢、地位等,導致守護道德底線變得越來越艱難。以智能產品的研發為例,智能產品當下被醫療、教育、交通等各個生活領域所迫切需要,學者運用自身所掌握的知識與技術為各個領域研發出符合要求的智能產品就可以獲得巨額回報。因此,在這種智能產生價值的時代,科學研究充斥著各種金錢、利益、道德等考驗,治學道德的底線更難守護,部分學者容易放棄底線,選擇向利益屈服。
智能化時代,布氏四原則依然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但由于智能產品研發引發了一些新的道德問題,因此,治學道德的原則也發生了變化。首先,訓練目標不再停留在掌握知識層面,而是借助智能技術內化系統知識以激發學者的多元智能;其次,治學自由有了明確的邊界。智能化時代,研究成果不再局限于“有用”或“無用”的二元論中,有些不道德的科學研究不僅“無用”,甚至是“有害”的,這類研究應該被禁止;再次,智能化時代治學道德的責任要比以往任何時代都重大,因為這個時代的科學研究逐漸與每個人息息相關。例如醫學機器,無人駕駛汽車等的研發就是如此。因此,學者必須用強烈的道德責任感掌舵,以把持科學研究的方向;最后,決定研究結果公布與否的判斷標準有所不同。智能化時代,有充分的技術條件能預知研究的后果,那些對人類造成危害的研究不應公布和應用。
治學的道德之于學術研究猶如修身之于治事[10],高尚的治學道德是學者治學的前提。在智能化時代,治學道德的內涵變遷及新生特征引發了很多亟待解決的問題,主要表現為學者治學的責任劃分問題、捐贈甄別問題和報酬矯正問題。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學者都是科學研究的主要責任人。在傳統高等教育體系中,高等教育的服務對象是少數“精英”。中國古代,高等教育以天子和貴族的子弟為主要教育對象,美國自由教育時期,高等教育以上層階級的自由民為教育對象,英國古典大學的創立時期也屬于精英教育階段。與此同時,高等教育的教學內容是“高深學問”,而高深知識只有具有較高智商的學者才能學習,大多數人并不具備接受高等教育的能力。智能化時代,雖然高等教育大眾化、普及化,但是基于智能技術與智能知識的復雜性與高深性,科學研究依然掌握在少數學者的手中,外行無法參與。因此,高深學問掌握在少數學者手中,學者是高深學問的“看護人”和治學問題的主要責任人。但是,對于學者的責任范疇,目前學術界還沒有達成共識。面對科學研究的意外后果,學者應該承擔什么責任,如何承擔責任等問題需要我們進一步深入研究。
近年來,人類開始邁入智能化時代。智慧教育、智能機器等與智能化有關的研究成為高校關注的熱點。這類研究需購買智能設備,引進智能人才,開發智能工具,因而需投入更多的科研經費。但科研經費投入不足一直是科學研究發展路上的障礙。在中國的科研體制下,科研經費主要來源于國家,但國家層面的科研投入并不能滿足高校的科研需求。據統計,2000年我國高校的研發經費總量為76.7億元[11]。之后,盡管我國高校的科研經費數量在逐年增長,但投入依然低于其他幾個發達國家。與此同時,由于高校的服務屬性,大部分高校并沒有自己的產業,沒有額外的經濟收入。鑒于此,部分高校需要接受來自企業、個人的捐贈,那么面對這些捐贈,應該如何甄別,是智能化時代的治學者必須考慮的問題。
阿爾特巴赫很早就論述過教師薪酬與學術研究的關系,他指出:大學是社會架構中的一環,它不可能絕緣于社會腐敗。在許多國家,學術腐敗的根源在于教師的薪酬,如果這個問題解決了,將極大地減少教師的職業腐敗問題[12]。但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教師的薪酬問題一直是教育領域的難題。在智能化時代,科學研究的高深性、復雜性、專業性進一步凸顯,學術腐敗問題更加嚴重,部分學者甚至開始販賣自己的科研成果,出現了“錢學交易”、“科研致富”、“以學謀私”等現象[13],嚴重背離了科學研究的初衷。因此,為了糾正科學研究過程中的學術腐敗行為,防止高校教師為獲取更多報酬而開展不道德的研究,必須增加高校教師的正當收入。
治學道德是學者治學的靈魂,是治學規范性與科學性的重要保障。在智能化時代背景下,治學道德發生了變化,亟需明確學者的責任范疇、增強機構的經濟實力、提升學者的薪酬水平,以助推科學研究向縱深發展。
關于“責任”哈特有一個比較科學的劃分。他將“責任”劃分為地位責任、因果責任、義務責任和能力責任[14]。其中地位責任是某人在社會組織中因具有特殊地位或職位而被賦予的特殊職責;因果責任是指根據因果關系對造成的后果負責;義務責任則是指根據法律、道德等規范應付出的代價;能力責任是由于某些人具備一些能力,因此應對其行為負責[15]。智能化時代,地位責任、因果責任、義務責任和能力責任依然是學者的基本責任范疇。首先,智能化時代的科學研究需要高超的智力以及人工智能相關知識,非專業人員不能對研究作出正確的判斷,也無法預測研究可能帶來的意外后果,研究結果完全處在研究者的控制之下,且能夠賦予研究者崇高的社會地位。因此,學者對研究的意外后果負有不可推卸的能力責任和地位責任;其次,學者們負有因果責任。所謂“因果”是指某種行為能給世界帶來某種變化。智能研究是一把雙刃劍,它既可以使社會向好的方面發展,也能帶來負面影響,最終產生什么樣的結果,取決于研究者的研究價值觀。鑒于此,智能研究者必須對智能研究的意外后果負因果責任;最后,學者們負有義務責任。這是由法律和道德共同決定的,法律要求學者對所做研究的后果負責,道德則要求學者在做研究時保持高度的責任意識。因此,學者們對研究的意外后果負責是研究者的義務[16]。綜上所述,學者是智能研究意外后果的主要責任人,其責任范疇主要包括地位責任、因果責任、義務責任和能力責任。
科學研究需要經費支撐,智能化時代更是如此。為了增強治學的經濟實力,首先,應增加國家層面的治學經費。在數量方面,應保證科研經費的財政投入增長速度不低于教育財政投入增長速度。同時,要求地方政府根據自身實力支付一定的配套經費以賦能科研;在制度方面,要設計詳細的經費管理制度,明確規定經費由誰管理、怎么管理等問題,并劃分不同經費管理主體的職責,使他們各司其職。同時,要嚴格執行并監督制度的落實情況,將監督頻次、標準等數量化、制度化,以保證監督制度發揮應有的效果。其次,要認真審核來自社會層面的治學經費。面對社會捐贈的經費:一方面,高校應積極爭取,以便為科學研究提供更多的資金支持;另一方面,又要謹慎篩選,對于有附加條件,尤其是違背主流價值觀的捐贈,高校應堅決拒絕,以保證治學的嚴謹性與純潔性。
增加學者的薪酬水平,能提升學者的職業幸福感,從而降低治學失德行為發生的概率。薪酬的實質是組織和員工之間公平的利益交換關系[17],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薪酬包括經濟性報酬和非經濟性報酬[18]。狹義的薪酬,即員工作為雇傭關系的一方所得到的各種形式的財務回報、有形服務與福利,包括直接以現金形式獲得的報酬和間接以福利方式獲得的報酬[19]。以下僅從狹義的角度為提升學者薪酬水平提出三點建議:首先,應增加學者的財務回報。即提升以貨幣形式支付給學者的基本工資、績效工資和獎金。基本工資是學者財務回報的基數,為學者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而績效工資和獎金則因人而異、多勞多得。為保證大多數學者治學的積極性,應適當增加基本工資的比例,讓更多學者得到滿意的經濟回報;其次,豐富針對學者的有形服務。做好后勤服務,為學者解決生活難題;豐富資源服務,保證研究所需要的人力、物力、財力資源;加強專業服務,為學者提供高質量的進修平臺,滿足學者自我發展的要求。最后,保證學者的福利津貼。將學者的住房公積金、醫療保險等福利津貼落到實處,保證學者足額得到政策規定的各種福利津貼。另外,可設立獎勵機制給治學優秀的學者發放獎金或提供升職機會。
綜上所述,智能化時代治學道德的內涵、特征、原則等發生了變化,智能化的治學環境使高校教師在治學過程中面臨著責任劃分、捐贈識別、報酬矯正等問題,給高校治學帶來了極大的挑戰,亟需明確學者的責任范疇,增強機構的經濟實力,提升學者的薪酬水平,以建構智能化時代的治學道德,從而最大程度的避免治學失德行為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