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敏敏
(新疆大學歷史學院 新疆烏魯木齊 830000)
驛運是我國古老的運輸方式,隨著近代機力交通工具的興起而逐漸淘汰。但是,地處中國內陸的西北地區交通發展緩慢,除部分大中城鎮在抗戰時期已修筑公路、配有汽車外,在廣大農村和基層地區仍然利用原始畜力轉運物資。全面抗戰爆發后,日本妄圖以交通封鎖來吞并中國,國內重要的公路、鐵路、航空運輸路線均被破壞。值此危難之際,西北各省積極發動民眾利用舊時畜力大車轉運物資,投入抗日救亡運動,成績斐然,其作用不容小覷。
抗戰爆發后,中國共產黨領導人在考察全局的情況下提出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偉大決策,并且積極促成國共合作的統戰局面。中國共產黨首先認識到發動群眾運動的重要性。戰爭的最后勝利,不必全部依賴于武器彈藥,而必須要發動全民族人民奮起抗爭。中國共產黨指出,抗戰持久,必須充分利用人力物力。前方將士浴血奮戰,后方民眾踴躍輸將。隨著戰火蔓延,侵華日軍步步緊逼,國民政府遷都重慶,西南和西北廣袤地區成為支援抗戰的大后方。
西北地區主要指陜西、甘肅、寧夏、青海、新疆等省,因其地理優勢,使得敵人無法逞其所欲。并且,西北地區蘊藏著豐富的資源,時人有“西北為復興民族之根據地”之識。國人尤感西北地區在國防上日趨重要,曾掀起開發西北、建設西北的浪潮。日軍對中國實行全面交通封鎖,為了激活物資轉運通道,國民政府于1938年提倡恢復舊法,興辦驛運,利用人力、畜力運輸物資,以補充近代常規運輸之不足。誠然,驛運本是我國古老的運輸方式,但隨著近代火車、汽車、輪船、飛機等新式運輸工具不斷引入,驛運因無法適應時代的要求而逐漸衰落。但是,就戰時西北地區交通發展的情形,各省因地理環境多山脈丘陵、沙漠荒原,加之經濟欠發達,民間仍然依賴畜力運輸。值此非常時期,筑路進程尤為緩慢,而且面臨諸多考驗。因此,為保障抗戰運輸,理應多利用舊時畜力運輸貨物,在西北地區復興驛運契合抗戰需求。
在整個抗日戰爭時期,全國共有17省先后設立驛運管理分處。其中包括西北地區的陜西、甘肅、新疆、青海、寧夏六省,同國民政府所辦的中央驛運總管理處配合發展驛運事業,在原有清末驛道基礎上,修整道路,增設驛站和糧草補給站。截止1944年6月,西北驛運以蘭州為樞紐,有陜甘、甘新兩條重要路線。其中從甘肅蘭州至新疆星星峽,全長1171公里,可由此通往蘇聯;甘肅蘭州到陜西西安,全長704公里,河南、陜西以及東南各省的物產,甘肅食鹽、煙草的運輸,多行走此路線。另有在聯系西南和西北方面發揮重要作用的川陜線,長約1562公里。此外,由蘭州至青海、寧夏、四川均有路線,各省內驛運大車道和駝道、鄉間小道更是不計其數,在此不做贅述。1943年11月修建完成的重慶到新疆哈密的驛站工程,全長2300余公里,設站點共計79個,為沿途軍運和商旅客貨運輸提供便利。
西北各驛運分處征雇民間車馱轉運軍需,川陜線驛運分處配備有膠輪板車562輛,膠輪大車1350輛,甘新線征雇駱駝4695只,新疆線征雇民間駝只376頭。據交通部驛運管理處統計的1944年西北各驛運分處貨運量,計有川陜分處860千延噸公里,陜甘線1855千延噸公里,甘新分處740千延噸公里,新疆分處2508千延噸公里。盡管原有道路被日軍破壞,但人民的智慧使得交通線死灰復燃,抗戰物資得以順利轉運。
1.保障軍需民用物資供應充分
國民政府利用各驛運干線的重點工作是運送糧秣被服等軍需物資,同時肩負轉移傷員的作用;各支線則因地制宜,轉運民用物資,保障人民基本生活需求,穩定后方。西北地區各省承擔軍用物資任務不同。甘肅車馱管理局相關記載顯示,其在1939年以承運航油、彈藥、軍需為主。第八戰區第九十七師曾向該局致電請求代領485顆迫擊炮彈,總重5832斤,該局派出4輛膠輪汽車接運。[1]陜西省則主要承運第一、二、五、八戰區的軍備物資。1942年,構筑河防工事急需運送大量木材、石子及河沙,該省征雇民工15400人、各式大車1800輛協助轉運。
蘇聯、英美等國積極援助中國抗戰。蘇聯援華物資部分由蘇方汽車直接運至蘭州,一部分則運至迪化后由新疆轉運。在汽車數量受限情況下,新疆政府準備駱駝、騾子、大車、汽車等多種運力向蘭州轉運,以油料、飛機零件、各類通訊設備為主。1943年,陸振軒試運并成功疏通新印古驛道,以馱馬和牦牛為主力,分三批共運進輪胎4444套、軍需署布782包、經濟部裝油袋588件、電訊總局呢63捆5850件。[2]
民用物資運輸以糧運、鹽運、商運為主??箲饡r期,天災人禍并存,物資匱乏且分配不均,導致物價猛增。運輸不暢更是加劇了民眾生存必需品供應不足,出現嚴重的通貨膨脹。只有合理運輸分配調度各類資源,才能穩定后方。川陜線陸運和水運兼具,主運各類糧食;陜甘線則運輸鹽、羊毛、藥材、土特產、煤炭、棉花;蘭青線主運青海糧食、食鹽、皮革制品;蘭新線轉運新疆土產及甘肅石油。
縱觀抗戰時期西北地區驛運物資的流向,以后方支援前線、農村流向城市為主,轉運民用物資多于軍用。支線運輸總量多于干線,支線運輸保障了各省內部物資供應,打擊不法商販囤積居奇,穩定了社會。
2.緩和國民政府交通和財政壓力
驛運的發展主要是由政府組織,號召民眾參與,仰賴于民間力量。初籌驛運時,規模小,基礎薄,經費少,工具自備。政府雖然投入成本低,但回報率高。1940~1942年,驛運盈利3522652.65元,而當時其他運輸部門多為虧損。1943年,國民政府擬定交通運輸預算總投入179444萬元,驛運僅為5000萬元,占比1.9%;1944年,總預算386579萬元,驛運占比1.3%,合5045萬元。1943年,各類交通貨物運輸量達到6050717噸,驛運運輸量為1965312噸,占比32.5%,展現了其強大的運輸力。驛運在一定程度上能緩解國民政府財政壓力,有利于資源合理調配,進行其他抗戰基礎建設。
西北地區的驛運以陸路運輸為主。青海、寧夏為游牧區,陜甘北部也多為牧地,新疆善產良畜,主要運力有牛、馬、騾、驢、駱駝。西北各省開展驛運工作成本低廉,雇傭民間牲畜,馱馬養護由運夫負責,畜力鐵輪大車、膠輪大車的制作與汽車相比構造精簡、取材方便,無需培養專業人才,降低了開支。而且,西北地區驛道多為歷史時期形成,部分官道稍加修整即可通行汽車,養護費用低。政府驛站建設投入少,例如從哈密到廣元沿途所設79個驛站中31個是舊站修整而成。驛運耗損低,牲畜草料飼養與汽車運輸折損油料相比,不僅價格低,還易獲取。畜力大車雖然速度慢,但能節省汽油,在物資匱乏的抗戰時期尤為珍貴。
3.有助于發動民眾參與抗戰
在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號召下,廣大民眾深知抗戰之艱巨,社會各界積極參與抗戰建設。復興驛運支援抗戰的口號在民眾中迅速得到傳播及認可。天下興亡,匹夫有責。運夫堅信勞動可以克困難,人工可以勝自然。1939年,甘肅省用于民間運輸馬有17.6萬匹,騾14.6萬匹、驢72萬頭、駱駝3.7萬峰;[3]1941年,陜西省內僅華閿線用鐵、膠輪大車15488輛次,人力架子車、手推車562輛次,駝獸109513頭次。[4]盡管身居后方的西北民眾一時遠離硝煙,遭受日軍殘害程度相對淪陷區較輕,但正是驛運促使他們認識到自身價值。抗日戰爭絕不僅是軍人的戰爭,只有發動數萬民眾支持才能促使抗戰勝利。驛運是國共合作統戰路線的一個具象表現,數萬西北人民趕大車,牽牲口轉運物資,激勵每一個中國人都應竭盡所能地保衛國家。
4.協助后方建設
西北地區諸多工程建設,同樣需要用到畜力運輸。修筑公路、建設機場、鋪設鐵路軌道、進行各項市政建設,都需要大量工程材料。汽油燃料珍貴,畜力大車便成為首選。新疆省在抗戰期間掀起抗戰建新熱潮,鼓勵民眾筑路架橋。1943年,皮山縣共派出6760名工人和6760頭驢參與筑路,各主要干道沿途修建獸醫站,培育良種,有助于畜牧業發展。為加強各驛運點的聯絡,西北各省中心處設立無線電發報機,同各地方小型收發報機配合,優化物資調配。驛運多興于鄉鎮及農村,疏通驛道與驛站使得基層聯絡更為密切,便于基層治理。
除上述西北地區驛運發展取得的卓越成效外,由于受各方條件限制,亦當看到其不足。首先是國民政府的驛運發展缺乏系統管理和嚴密組織,無法真正統籌全局,中央驛運管理處與地方分處協調不足,有礙于西北地區驛運發展。西北地區各省之間分別指揮辦理,各運輸機關、貿易機關、軍事機關、經濟機關各自為政,無統籌謀劃,未能發揮出驛運最大效力。
其次,國民政府企圖全靠民眾和地方推行驛運,作為甚少。西北各省驛運是自求發展,自籌資金,各地上報中央的計劃往往因缺乏技術和資金支持石沉大海。陜西省本擬定構筑成以西安為核心的水路聯運的交通網,包括28條陸運驛線和3條水驛線路,上報交通部后因經費不足,加之戰亂,耗費五年也僅開通5條可用驛線。1943年,新疆驛運分處擬定在迪奇線設置24個驛站,建站、買車、打井等設備費用約3萬元,理應為中央財政投資,但因撥款未落實,計劃落空。
最后,盡管國民政府和各省府頒發各類管理文件,究竟落實與否卻無暇顧及,甚至部分法令缺乏可行性。就運輸工具而言,部分地區因鐵輪畜力大車軋壞公路,要求其走車馬道。但主要驛道均已經整修為公路,鐵輪大車為轉運物資不得不行走。這就造成法令自相矛盾,有礙運行。西北地區幅員遼闊,除甘肅以東至陜西省境人口分布較多之外,其余路段人煙稀少。尤其是蘭新線沿途環境惡劣,飲水困難,運夫腳價低廉難以維持生計,新疆地區需要交納關稅、營業牌照稅、畜牧稅等,嚴重影響民眾參與度。中央和地方政府扶持力度低,過度損耗摧殘民力,無異于另一種剝削。
在中共中央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有力號召下,西北驛運得以熱烈開展。各省紛紛組織動員人民參與抗戰運輸,向民眾灌輸救亡意識,為抗戰取得最后的勝利推波助瀾!西北地區的驛運發展功效顯著,各省馱夫、腳戶們攻堅克難,是愛國信念支撐他們行走在沙漠戈壁、翻越雪域高原。今天,我們回看這段歷史征程,亦足以感受在抗戰時期全民團結一致、救亡圖存的堅定決心以及不屈不撓的抗戰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