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政治參與推動國家治理現代化過程研究

代楓

（武漢大學 湖北武漢 430072）

突發的新冠肺炎疫情阻斷了傳統的政治參與渠道，網絡成為公民表達利益訴求、管理社會經濟事務的主渠道。公民通過網絡監督疫情防控措施的貫徹落實，督促政府相關部門依法依規做好疫情防控工作，提高了政府抗擊疫情的治理能力，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

一、公民網絡政治參與及國家治理現代化的本體論闡釋

網絡政治參與作為政治參與的一種新形式，其內涵離不開傳統的政治參與。關于政治參與，學術界有著不同的看法，比較普遍的定義是普通公民通過一定的方式直接或間接影響政府決策的行為。塞繆爾·亨廷頓將政治參與定義為“平民試圖影響政府決策的活動”，并從五個方面對政治參與進行了分析：政治參與是平民的參與、政治參與是影響政治決策的活動、政治參與是政治行為、政治參與注重過程而非結果、政治參與包括主動參與和被動參與。[1]《國際社會百科全書》提出“政治參與是指社會成員在選擇統治者，直接或間接地在形成公共政策過程中所分享的那些自愿活動。”[2]國內學者對政治參與的定義，以王浦劬、楊光斌等人的觀點最具代表性。王浦劬認為“政治參與是指普通公民通過各種合法方式參加政治生活并影響政治體系的構成、運行方式、運行規則和政策的過程的行為”。[3]楊光斌認為政治參與是“普通公民通過一定的方式去直接或間接地影響政府的決定或政府活動相關的公共政治生活的政治行為”。[4]綜合國內外學者關于政治參與的觀點，我們可以對網絡政治參與的內涵及實質作出一個總結。網絡政治參與是指政治參與主體通過互聯網直接或間接影響政府決定和與政府活動相關的公共政治生活的行為。網絡政治是在互聯網背景下，政治參與在網絡空間的延伸。

對于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內涵，胡鞍鋼（2014）認為國家治理現代化就是治理制度和治理能力從低級向高級發展的過程。[5]孔新峰（2019）也持相同的觀點，認為國家治理現代化包括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6]而孫肖遠（2019），則從主體的角度來定義，指出國家治理現代化就是國家、市場和社會三者處于最佳的狀態。[7]雖然對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內涵存在不同的表述和側重點，但是我們可以看出學者在對國家治理現代化進行理解時都堅持了全面的觀點，體現了時代性和先進性。總而言之，國家治理現代化包括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就是國家治理制度的現代化，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就是指制度執行能力的現代化，是指將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的過程。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與國家治理能力現代化是一個有機統一體。

二、公民網絡政治參與推動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過程

政治系統理論由戴維·伊斯頓最早提出，他認為政治系統是一個動態的與外部環境不斷互動的系統，外部環境的變化會對政治系統內部產生影響，同時政治系統產生輸出會對外部環境產生影響。[8]基于新冠肺炎疫情中網民質疑口罩領取標準、質疑湖北紅十字會物資分配能力和信息的公開、質疑黃姓女子返京事件等典型案例，借助戴維·伊斯頓的政治系統輸入輸出模型，分析公民網絡政治參與的過程與機制。

（一）政治系統輸入：公民網絡參與新冠疫情公共事件的討論

在網民質疑口罩領取標準事件中，雖然武漢市政府作出回應稱防護用品的領取已經辦理過登記及審批程序，但是網民仍然不解，紛紛發表質疑，將該事件頂上了微博熱搜，要求武漢市紀委監委查清此事，給民眾一個交代。在湖北紅十字會物資分配能力事件中，湖北紅十字會雖然已經發表聲明承認了在分配過程中存在的問題，表示會盡快改正，但是并未平息網民心中的怒火，多數網民在中國新聞網微博賬號下發表評論，希望中央督察組徹查，對湖北紅十字會進行問責。在黃姓女子返京事件中，網民對黃姓女子返京提出了五點質疑：一是家屬如何去武漢接她的；二是她在武漢是否已經確診；三是如何離開武漢，如何取得抗疫指揮部的證明；四是沿途省高速為什么會允許車輛通行；五是該女子如何進入北京，甚至能夠進入北京市的小區。

在事件發生后，網民紛紛在微博、政府門戶網站發表對事件的看法，對湖北紅十字會的內部運作、武漢女子監獄的內部管理以及返京途中疫情防控的落實情況質疑，要求相關部門嚴格查處，在網絡上形成巨大的網絡輿論。

（二）政治系統轉換：政府關注網民的意見并予以回應

政府通過微博官方平臺了解到網民的訴求后，對網民關注的熱點問題給予回應，并對相關機構和責任人員進行調查。由于網民個體的差異性，不同網民關注的內容以及提出的意見側重點不同，意見具有多樣性。政府在對網民意見進行回應的同時，也要對網民所關注的問題進行整合，選擇其中網民廣泛關注的問題進行回應，進而轉換為政府可操作的政策。

在網民質疑口罩領取標準事件中，政府要明確網民所關注的根本問題是應急醫療物資的領取程序和領用標準問題。2月4日，武漢市紀委監委發布公告，嚴肅查處了市防疫應急物資儲備倉庫違規發放口罩的問題，回應了網民所提出的質疑。

在網民質疑湖北紅十字會物資分配能力事件中，不同網民提出了不同的疑問。政府在出臺政策和處理意見時，需要將網民所提出的共同訴求綜合到政策制定過程中。在進行全方位的考慮后，湖北省紀委監委對湖北紅十字會相關責任官員進行調查，對湖北紅十字會進行問責，回應了網民關注的熱點問題。

在網民質疑黃姓女子返京事件中，有網民發出質疑，該女子是如何從武漢跑到北京，背后是否存在著利益牽扯關系。該評論得到廣大網友的贊同和支持。政府在了解到網民的意見后，成立聯合調查組，對黃姓女子返京事件開展調查，明確該事件中相關部門應負的責任，回應網民所普遍關注的問題。

（三）政治系統輸出：政府公布和實施對相關事件的處理意見

公民通過網絡發表對新冠疫情公共事件的看法，政府通過整理、綜合網民的意見并給予回應，最后政府出臺或公示對相關事件的處理意見。在網民質疑口罩領取標準事件中，武漢市紀委監委對市防疫應急物資儲備倉庫進行查處，對責任官員分別給予相關處分。同時要求應急物資管理的發放要按照相關法律法規有序開展，杜絕隨意領取醫療防護物資的現象。

在網民質疑湖北紅十字會物資分配能力事件中，湖北省紀委監委就網民關注的熱點問題，對湖北紅十字會展開了調查，對湖北紅十字會相關責任官員給予了相應處分。同時督促湖北紅十字會做好物資分配及捐贈物資信息公開工作，為打贏疫情防控阻擊戰提供物資保障。

在黃姓女子返京事件中，北京市紀委監委召開疫情防控新聞發布會，就黃姓女子返京的詳細過程向公眾作出了解釋和回應，對北京市疾控中心辦公室主任、新怡花園社區負責人等相關單位和責任人給予了相應處分。由司法部牽頭的聯合調查組對湖北省司法廳、湖北省監獄局、武漢女子監獄以及武漢市東西湖區公安分局進行了相關處分，明確了其應負的責任。

（四）政治系統反饋：廣大網民對政府處理相關事件的態度

政治系統產生輸出，會對環境產生影響，進而再次輸入到政治系統中，這一過程稱為政治系統反饋。在網民質疑口罩領取標準事件中，武漢市政府雖然已經給出回應并作出解釋，但是并未解決人們心中的疑惑，公民紛紛在微博等社交媒體平臺上要求紀委監委徹查此事。隨后，武漢市紀委監委對市防疫應急物資儲備倉庫進行了查處，對3個部門的相關責任官員進行處罰。當處理結果出來后，不同網民的反應存在著差異。網民的反應會進一步輸入到政治系統中，督促防疫應急物資管理人員認真做好物資管理和發放工作，推動管理人員兢兢業業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此外，多數網民對于政府處理紅十字會物資分配問題的結果以及黃姓女子返京事件的處理結果比較滿意，沒有網民針對上述事件的處理結果發表異議。無論是正面的反饋還是負面的，都會再次輸入到政治系統中，經過政治系統轉換，形成新的輸出，以激勵或督促有關部門認真做好疫情防控工作。

三、公民網絡政治參與推動國家治理現代化的表現

（一）國家治理的制度化

國家治理體系現代化本質上就是國家制度體系的現代化，就是不斷對制度進行改革和完善，建立符合社會發展要求的制度體系。虞崇勝強調要將制度建設放在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重要位置，制度是根本，具有全局性和指導性意義，完善的制度一方面能夠彌補人在改造外部環境中能力的局限和不足，另一方面，完善的制度能夠為社會內部成員的互動提供框架，約束社會內部主體的行為，保障社會運行的良好秩序，推動國家經濟的平穩運行以及社會的協調發展。

湖北省紅十字會因為捐贈物資分配不及時、信息公開不透明等引發公民熱切關注，點贊人數達266萬，評論超過15萬條，轉發超過3萬，要求相關部門徹查此事。隨后，中國紅十字會工作組進入湖北省，要求武漢紅十字會迅速進行自我檢查和自我糾正，采取有效措施，徹底地解決問題。在被問責后，湖北省紅十字會捐贈資金和物資的撥付進度大大加快，信息公開進一步加強。經過網民積極地政治參與，監督湖北省紅十字會物資調配是否公開透明、合法合規，其物資分配能力得到有力提高，信息公開制度進一步完善，推動了其依法依規行使職權。

經過網民積極地政治參與，推動湖北紅十字會建立了健全的信息公開制度，進一步加強了湖北紅十字會的制度建設，形成了完善的制度體系，促進其抗擊疫情治理體系的提升。信息公開制度對湖北紅十字會抗擊疫情治理能力的提升表現在：通過信息公開制度，一方面湖北紅十字會可以更加方便地記錄、統計捐贈物資的去向，實現對捐贈款物的動態管理；另一方面，能夠讓民眾監督其物資調配情況，督促湖北紅十字會防控工作的貫徹落實。湖北紅十字會作為應急管理體系中的重要組織，健全的制度體系能夠提升整個應急管理體系的抗風險能力，推動國家治理能力的提高和國家治理的制度化。

（二）國家治理的法治化

法治對于國家治理現代化具有根本意義和決定作用，法治化是國家治理現代化的必由之路。法治化是現代化的基本標志，國家治理法治化強調必須改變將法律當作裝飾，利用法律漏洞逃避法律的現象，法治必須是普遍的，并根植于該國公民中。[9]

黃姓女子返京事件引發網民討論，憤怒的網友發出了各式各樣的質疑，在武漢封城期間，面對如此嚴格的離鄂管控措施，該女子是如何離開武漢，一路暢通無阻地到達北京，期間經過的檢查站點是否對其進行了體溫檢查，人情、權力和利益是否可以打破疫情防控的大網。聯合調查組在進行調查后，向民眾公布調查結果，認為黃姓女子返京事件是相關責任官員和部門失職瀆職所導致的。在該事件中，湖北省司法廳、監獄局并未嚴格貫徹省監獄局下發文件中關于防控工作的要求，流于形式，無視司法部對監獄管理的要求。武漢女子監獄作為黃某英的直接管理機構，在查出黃某英體溫異常的情況下，并沒有上報并對其進行隔離，反而答應黃某英的要求，聯系其女兒接其回家。在該事件中，武漢女子監獄法治意識的缺失成為了黃某英能夠順利返京的助推器，也成為了此次疫情擴散的重要因素。武漢東西湖區公安分局作為檢查的最后一道關口，在執勤期間忽視大意，對黃某英等隨行人員并未進行身份的核查以及體溫的測量，就對其車輛放行，導致其可以順利離開武漢。在嚴肅追究相關人員責任后，司法部進一步嚴格措施，先后派出28個督導組，對全國各地監獄戒毒場所防疫措施落實、刑釋人員安置情況開展督導。

在網民積極地政治參與過程中，推動司法廳、監獄局依法管理刑滿釋放人員，堵住疫情防控工作的薄弱之處，推動了監獄疫情防控工作的法治化，有利于減少在疫情防控中存在的忽視法律、不遵守法律法規的現象，進而推動國家治理的法治化。

（三）國家治理的程序化

程序化是法治化的一種表現，法治化要求政府部門按照有關法律法規行使權力，不能濫用職權。程序化則要求政府部門按照相關程序管理社會公共事務。我國的法律法規不僅規定了政府擁有的權力，同時也規定了政府在行使權力時應該按照什么程序進行。凃明君認為，自主的程序理性是現代性的基本特征，程序是現代社會具有基礎性作用的正式調節機制，現代民族國家的現代化程度與程序化程度正相關。[10]國家治理程序化要求各個組織各司其職，依規依法辦事。

在網民質疑口罩領取標準事件中，武漢市紀委監委積極關注網民的意見并給予回應，嚴肅查處了市防疫應急物資儲備倉庫，對相關責任官員予以免職、記過等處分，同時武漢市紀委監委在情況通報中強調，應急物資管理發放影響到整體防控工作的平穩運行，相關部門必須按照法律法規來進行管理。應急物資管理的程序化要求政府部門在領取醫療物資時按照相關法律法規對醫療物資進行登記，提交主管部門審批，不能越權或隨意領用。程序化有利于提高醫療物資使用的效率，明確醫療物資的使用去向，推動應急物資管理能力的提高。正是在網民積極地政治參與下，推動政府官員按照相關程序領取應急醫療物資，推動國家治理的程序化。

公民網絡政治參與作為政治參與的新形式，其多元性、開放性、廣泛性、平等性的特點打破了時間、空間、地域的限制，方便公民獲取實時信息，監督政府工作，管理社會經濟事務。新冠肺炎疫情中，公民通過社交媒體平臺積極進行政治參與，通過監督醫療物資分配、防控措施的貫徹落實等積極表達意見及建議，不斷對政治系統進行輸入，推動政府決策的科學化、民主化，政府行為的法治化、程序化，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