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習近平對人與自然關系的反思不能僅限于對啟蒙理性和資本私有制的批判,還需要更深層次的辯證理性的追索。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提出并實際運用的從自然出發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方式,作為馬克思實踐觀點在人與自然關系問題上的具體體現,其所蘊含的“自然視角的關系思維”為人與自然關系問題帶來了新“哥白尼式”的闡發。這不僅為解決人與自然(生態)關系問題提供了新的理論方案,同時對與此相關的一些重要概念、原理和命題的習慣性理解提供了新啟示。
[關鍵詞]人與自然關系;關系思維;自然視角;新理解
[中圖分類號]B0-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2426(2021)10-0004-10
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手稿》)中,馬克思從自然出發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方式,構成了對人與自然關系的前提性反思。如果說馬克思在批判揚棄“兩極對立”的傳統思維方式基礎上創建了實踐的思維方式,那么,從自然出發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方式或稱自然視角的關系思維,則是馬克思實踐的思維方式在人與自然關系理解上的體現:它為解決人與自然(生態)關系問題提供了新的理論方案,同時,它也對與此相關的一些重要概念、原理和命題的習慣性理解提供了新啟示。
一、馬克思的“關系思維”對傳統思維方式的超越
啟蒙理性(工具理性)的觀念前提是“主客二分”的“實體思維”,它直接導致和表現為對本體追求的偏執及實體主義的迷信。實體思維是造成人與自然在理論認識上和生活實踐上雙重分裂及對抗的根本原因,也是“生物中心論”(自然主義)和“人類中心論”(人道主義)理論生成及相互對立的根本原因。實體思維主導下的西方傳統哲學,正如高清海先生所指出的:“以往的哲學理論……它們以抽象的形式把世界的兩重矛盾關系歸結為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的兩極對立。”[1]57西方傳統哲學在精神與物質、人與自然之間劃出一條涇渭分明的界限,進而將二者分離、對立起來,或者將二者相互歸屬于對方的認知和做法,是其堅守實體思維的顯著特征。而實體思維正是由文藝復興及啟蒙運動開啟的新時代(近代啟蒙理性)的顯著特征,也恰恰是它的主要缺陷。
馬克思實踐的思維方式堅持的是“關系思維”。關系思維是馬克思實踐的思維方式的本質特征,它徹底突破了實體思維的“根本局限”,使人與自然辯證統一(和解)如何可能的問題得到了“真正解決”。關系思維是馬克思在《手稿》中闡發的“‘一門科學’思想”[2]的精髓。在關系思維視域中,不但人與自然之間存在著“關系”,更根本的是人和自然各自的存在狀態在本質上是“關系態”而不是“實體態”的,即人和自然都只能在二者關系中才(能)存在。在馬克思看來,任何真實的存在都是對象性存在,“非對象性的存在物是非存在物”[3]210。
馬克思在《手稿》中基于實踐的關系思維體現為以下幾點。
其一,指出以往的“哲學對自然科學始終是疏遠的,正像自然科學對哲學也始終是疏遠的一樣”[3]193,“甚至歷史編纂學也只是順便地考慮到自然科學,僅僅把它看做是啟蒙、有用性和某些偉大發現的因素”[3]193。哲學和自然科學之間相互“疏遠”,正是人和自然之間相互分離對立的理論反映,盡管有如康德那樣的思想家意識到了近代機械自然觀的弊端,并試圖打通人與自然之間的隔閡,但終因困于人與自然對立的邏輯窘境而無法如愿——雖然“存在著結合的意志,但缺少結合的能力”[3]193。“意志”與“能力”脫節,正是實體思維的必然結局,也是它的“根本局限”。
其二,表明對費爾巴哈和黑格爾哲學在人與自然關系上的基本立場:肯定費爾巴哈從自然出發的唯物主義,批判黑格爾的唯心主義自然觀。一方面,馬克思肯定費爾巴哈堅持“從肯定的東西即從感覺確定的東西出發”[3]200的唯物主義立場,認為從感性自然出發展開對黑格爾的唯心主義哲學的嚴肅批判,是“費爾巴哈的偉大功績”[3]200,“他真正克服了舊哲學”[3]199,“創立了真正的唯物主義和實在的科學”[3]200。另一方面,馬克思明確指出黑格爾“從宗教和神學出發”[3]200的唯心主義哲學立場,并以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為對象剖析批判其唯心主義自然觀。針對人與自然關系問題,馬克思從剖析作為黑格爾哲學開端的邏輯學入手,指出在黑格爾哲學中,“邏輯學是精神的貨幣,是人和自然界的思辨的、思想的價值——人和自然界的同一切現實的規定性毫不相干地生成的因而是非現實的本質,——是外化的因而是從自然界和現實的人抽象出來的思維,即抽象思維”[3]202。因此,“自然界對抽象思維來說是外在的,是抽象思維的自我喪失;而抽象思維也是外在地把自然界作為抽象的思想來理解,然而是作為外化的抽象思維來理解”[3]202。在這里,馬克思主要是從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哲學角度出發把費爾巴哈和黑格爾區別開來,顯示二者在人與自然關系上立場的根本對立。同時,這一對立也暴露了二者在人與自然關系上相同的“實體思維”的認識論立場:費爾巴哈——把屬人世界合并到自然世界之中——把人歸于自然,在費爾巴哈看來,人作為自然界的產物,只是單純的感性自然存在物,自然界也不過是人感性直觀的對象而已;黑格爾——把自然世界融化于屬人世界之中——把自然歸于人(意識),在黑格爾看來,與自然界對應的不是人而是絕對觀念,人和自然界都是絕對觀念演化的不同環節,人與自然界是分離的。因此,馬克思指出,在黑格爾哲學中“被抽象地理解的、自為的、被確定為與人分隔開來的自然界,對人來說也是無”[3]220。可見,費爾巴哈和黑格爾對人與自然關系的理解,在哲學立場上是根本對立的;但在思維方式上卻是驚人的一致——人與自然分離——的“實體思維”。
其三,闡述“關系態”的人(聯系著自然理解人)、自然(聯系著人理解自然)及其關系(在人與自然“關系”中看到人的受動與能動)。首先,在關系思維的視域中,人和自然界都不可能獨立自存,都是“對象性存在物”;因此,對人和自然界的認知及定義必須在二者的聯系中進行。一方面,必須聯系著自然去認知和定義人,“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3]209,因而,“所謂人的肉體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聯系,不外是說自然界同自身相聯系,因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3]161,進而,社會在本質上也不在自然界之外,而是人和自然本質的統一,是自然界的復活。另一方面,必須聯系著人去認知和定義自然,在自然界不僅作為人的直接的生活資料,而且作為人的生命活動對象的意義上,“自然界,就它自身不是人的身體而言,是人的無機的身體”[3]161,“是人的精神的無機界”[3]161,現實的自然界是“人本學的自然界”[3]193。在感性對象性現實的層面上,“工業是自然界對人,因而也是自然科學對人的現實的歷史關系”[3]193,工業“是一本打開了的關于人的本質力量的書,是感性地擺在我們面前的人的心理學”[3]192。而且在馬克思看來,工業體現“自然界的人的本質”和“人的自然的本質”辯證統一,他指出:“如果把工業看成人的本質力量的公開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質,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質,也就可以理解了。”[3]193這是因為,近代工業體現了人與自然之間內在關聯、相互規定的關系,并將自然界的人性和人的自然性集于一身。總之,人和自然界要確證自身真實存在的身份,都只能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中獲取。人與自然是在邏輯上相互證成,在實踐上相互生成的本質性統一關系。
其四,與動物相比,只有人與自然之間才存在“關系”。按照馬克思的理解,動物作為自然界的一種消極存在物,只能靠本能與自然界互動,只能依物(種)的尺度進行片面生產;人則是自然界中的“能動存在物”,在理性意識指導下與自然界進行物質變換,能自覺運用任何(種和類)尺度、遵循美的規律進行全面生產;在此意義上,“關系”只存在于人與自然之間,“動物不對什么東西發生‘關系’,……它對他物的關系不是作為關系存在的”[3]533。從人與自然關系的不同階段及人的受動和能動雙重維度來看:“本然”階段,人對自然主要是受動的;“實然”階段,人對自然能動性凸顯;“應然”階段,人與自然關系是受動與能動的辯證統一。同時,在馬克思看來,人與自然界的關系的真實存在狀態是“因為人和自然界的實在性,即人對人來說作為自然界的存在以及自然界對人來說作為人的存在,已經成為實際的、可以通過感覺直觀的”[3]196。這一經驗事實表明,“人對自然的關系直接就是人對人的關系,正像人對人的關系直接就是人對自然的關系”[3]184。簡言之,人與自然界的真實關系源于人和自然界的各自存在可以通過感覺而被直觀的經驗真實性。人與自然真實的同一性表明,二者構成是一種互視(認識上)、互動(實踐上)的雙重關系。由此可見,在關系思維的意義上,馬克思的自然觀和人類觀原本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兩種表達而已。只不過,人與自然界的關系在空間和時間上是自然界的“內部”關系,在實質上是自然界自身的“內在”關系。
在《手稿》中,馬克思基于實踐的關系思維,實質性地超越了費爾巴哈直觀的感性確定性的肯定和黑格爾絕對精神的否定之否定的肯定的直接對立。它既克服了前者基于感性直觀的簡單否定,又克服了后者抽象片面的精神能動性;既反對片面強調自然的自然主義,也反對片面強調人(意識)的人本主義。這表明馬克思的新唯物主義是“把這二者結合起來的真理”[3]209,關系思維是一種整體性、系統性思維。
二、關系思維的“自然視角”深化了對人與自然關系的理解
在馬克思實踐的關系思維中,人(包括社會)與自然并非簡單并列或對等的關系,它更關注自然、自然性、自然必然性(規律)在人及人與自然關系中的地位、作用:這一點正是馬克思從自然出發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方式中,“從自然出發”的基本含義,即關系思維中的“自然視角”。這一“自然視角”包含相互關聯的兩層意思。
其一,肯定自然界相對于人的客觀性、先在性和優先地位。人類的科學研究和生存經驗證明:自然界先于并可獨立于人類而存在,而人類則是自然界演化的結果且必須依賴于自然界才能生存。因而離開或無視自然界相對于人的客觀性、先在性和優先地位,人的生命與生活的存續、生產實踐活動的展開都是不可想象的。在《手稿》中,首先,馬克思在肯定自然界相對于人的客觀性前提下,揭露和批判了黑格爾哲學中“現實的人和現實的自然界不過是成為這個隱蔽的非現實的人和這個非現實的自然界的謂語、象征。因此,主語和謂語之間的關系被絕對地相互顛倒了”[3]218的唯心主義實質。他指出,自然界是人的唯一的對象,而且自然界成為人的需要對象“是作為不依賴于他的對象而存在于他之外的”[3]209,正是因自然界的客觀存在,人才成為“對象性存在物”并能夠從事對象性活動。所以馬克思說:“沒有自然界,沒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創造。自然界是工人的勞動得以實現、工人的勞動在其中活動、工人的勞動從中生產出和借以生產出自己的產品的材料。”[3]158其次,馬克思指出,人作為“對象性的存在物進行對象性活動,如果它的本質規定中不包含對象性的東西,它就不進行對象性活動”[3]209,也不可能“通過實踐創造對象世界,改造無機界”[3]162。人與自然關系的實踐證明,人的對象性(化)活動的物質資料、方式(勞動工具)及活動結果(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都有賴于自然界。這一經驗事實表明:自然界相對于人的客觀實在性,不僅是人的生命和生產活動的前提、基礎,而且深入人的本質規定之中,即對象性活動產生于對象性的本質規定之中;為什么人的理性無論多高、能動性無論多強,但終歸無力且無法逃脫自然規律的制約,其原因正在于此。需要指出的是,從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關系的整體闡述可見,馬克思的自然觀包含兩種自然:作為人的生命及活動前提和基礎即作為生命本源的自然,即非人化的自在自然——第一自然;作為人的實踐對象、資料和結果的自然,即人化的自為自然——第二自然。在人與自然關系中,具有(時間上)先在性和(空間上)客觀性的自然主要指第一的自在自然,而居于“優先地位”的自然包括(第一)“自在”和(第二)“自為”兩種自然。
眾所周知,馬克思理論和實踐批判的對象主要是資本主義私有制及其引發的勞動異化(雇傭勞動)、剝削,關注的重點是作為現代經濟活動實踐結果的“自然”(自為自然)。但他不但沒有否定作為人的生命、活動及歷史基礎和前提的“自然”(自在自然),而且更看重、強調自然界相對于人所具有的客觀性、先在性和優先地位。[4]我們看到,被近代哲學界定為自足自立的“主體”“自我”的“人”,在馬克思那里,首先、直接地是一種感性自然存在物。
其二,強調“人的自然的本質”[3]193,即“自然在何種程度上成為人具有的人的本質。……或者,人的本質在何種程度上對人來說成為自然的本質,他的人的本性在何種程度上對他來說成為自然。”[3]184-185按照列寧的理解,事物的本質是由實踐需要決定的,這意味著事物的本質是多層次、多方面的,不同的實踐需要決定和關注事物某層次或某方面的本質——人的本質也不能例外。人的本質可以有自然(物質)的、社會的和精神的等不同層次和方面。在人與自然的關系上,馬克思強調人的自然本質。人是什么?在馬克思看來,首先,人是自然存在物。人直接地或首先地不是精神或社會存在物,“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3]209,“自然界是人為了不致死亡而必須與之處于持續不斷的交互作用過程的、人的身體”[3]161。其次,人是對象性存在物。人“作為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3]209,維系生命是第一要務。因此,人作為“有生命的、現實的、感性的、對象性的存在物”[3]210,必然要與自然界進行對象性物質變換活動,以保障人的生命的存續。再次,作為對象性自然存在物,人的生活是“自然界的生活”。這是因為,當人把“對象性的本質力量設定為異己的對象時”[3]209,則表明“它所以創造或設定對象,只是因為它是被對象設定的,因為它本來就是自然界”[3]209,而且,“一個存在物如果在自身之外沒有自己的自然界,就不是自然存在物,就不能參加自然界的生活”[3]210;反言之,人之所以能參加自然界的生活,是因為“所謂人的肉體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聯系,不外是說自然界同自身相聯系,因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3]161。最后,近代工業是人的自然本質的“公開展示”。馬克思指出:“如果把工業看成人的本質力量的公開的展示,那么自然界的人的本質,或者人的自然的本質,也就可以理解了。”[3]193馬克思對工業的理解,不是立足于對人的“有用性”,而是立足于工業與人的本質聯系來思考,作為人與自然進行物質變換的近代形式,工業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公開展示。在工業中:一方面,生產勞動過程表現為人作為有生命的感性自然存在物與自然界之間的物質變換過程,勞動產品則是這種物質變換的結果,人的本質(力量)體現在“過程”中、凝結在“結果”里,展示的是人的自然的本質;另一方面,生產勞動過程及產品作為人與自然之間物質變換的過程及結果表明,自然界既是人的生產勞動不可或缺的對象,又是人的生命存續不可分離的對象。同時,自然界借此將自身融入人的活動、人的本質(力量)的公開展示之中,自然界的價值由此得到彰顯,體現的是“自然界的人的本質”。工業則是“人的自然的本質”與“自然界的人的本質”的統一,即“人的自然的本質”等于“自然界的人的本質”。
其三,把握“自然視角”需要澄清兩個問題。一是《手稿》中對費爾巴哈“評價過高”的問題。從《手稿》中對費爾巴哈的評價來看,馬克思關系思維中“自然視角”的形成明顯受到費爾巴哈的影響。在費爾巴哈看來,人和自然一樣都是感性的現實存在,“自然是人的根據”[5]116,人是自然存在物,“自然不僅給了人雙手來制御動物,而且也給了眼睛和耳朵來贊賞動物”[5]46,“自然需要人,正如人需要自然一樣”[6]322。他徹底擯棄了黑格爾的理念先于人和自然的觀點,強調在發生學意義上自然相對于人的客觀性、先在性和優先地位及人的受動性存在,把超自然的神學歸結為自然的人本學,試圖克服神學所造成的人與自然的分裂,同時使自然徹底擺脫了對思想的依賴,以實現神學歷史觀向自然的人本學歷史觀轉向。總之,費爾巴哈通過對宗教和絕對理念的無情批判,把顛倒了的神與人、理念與人、人與自然關系重新扶正。馬克思與恩格斯在《神圣家族,或對批判的批判所做的批判》中指出:“費爾巴哈把形而上學的絕對精神歸結為‘以自然為基礎的現實的人’,從而完成了對宗教的批判。”[7]177馬克思正是在費爾巴哈完成了對“天國”(宗教、絕對理念)的批判基礎上展開了對“塵世”(資本主義私有制)的批判(費爾巴哈止步于對“天國”的批判)。在人與自然關系上,馬克思的“感性對象性活動”命題,就是以費爾巴哈的“感性對象性存在”為邏輯前提的。正如形式邏輯為辯證邏輯鋪陳、二者是揚棄關系一樣,“存在”(受動)為“活動”(能動)奠基,“活動”揚棄而不是否棄“存在”。它們分別作為理論思維和生活實踐活動過程不可分割的必然環節,對人的思維和實踐而言都不可或缺。同時,我們看到,費爾巴哈從“感性對象性”出發理解人與馬克思對“人的自然的本質”的強調,在認識立場和思維理路上是完全一致的。在這個意義上,馬克思對費爾巴哈“偉大功績”“過高”的評價,似乎情有可原。況且,就其實質性而言,“《手稿》對費爾巴哈的有些肯定確是‘過譽’,但它的‘過譽’恰恰表明了其對費爾巴哈的超越”[8]。馬克思繼承費爾巴哈又超越費爾巴哈,“繼承”和“超越”是馬克思與費爾巴哈思想之間前后相繼、因果關聯的兩個邏輯環節,在馬克思思想發展中同樣不可或缺、同等重要。
二是對《手稿》中一段話的理解。馬克思在批判黑格爾以唯心主義自然觀論證“人的自然本質”時說:“被抽象地理解的、自為的、被確定為與人分隔開來的自然界,對人來說也是無。”[3]220學界對這段話的理解存在分歧:一種看法,認為這是馬克思關于人與自然關系觀點的正面表達;另一種看法,認為這恰恰是馬克思所批判的黑格爾自然觀。[9]基于人與自然關系的視角,聯系馬克思這段話的前后文以及馬克思對黑格爾自然觀的基本態度,馬克思這段話所表述的是作為批判對象的黑格爾唯心主義自然觀,而不是馬克思的觀點。因為,相對于人的自然界,在馬克思看來不但是一種客觀存在,而且是對人的生命存續、活動展開具有前提性、優先地位的感性的現實存在。而在黑格爾那里,自然界僅僅是手段性的外在顯現,“自然界的目的就在于對抽象的確證”[3]222,即對抽象觀念(絕對觀念)的確證。所以,作為感性的自然界,即“與這些抽象概念分隔開來并與這些抽象概念不同的自然界,就是無,……只具有應被揚棄的外在性的意義”[3]221-222。馬克思在這里對黑格爾自然觀的批判意在表明自然對人的意義,肯定人的自然本質的客觀實在性。退一步來看,如果把這段話視為馬克思自己觀點的正面表達的話,那么這一表達也不夠準確全面:從馬克思實踐的關系思維來看,被抽象理解的、自為的、與人分離的自然界對人來說等于無,這一看法只是反映人與自然不可分離關系的一個方面;另一方面,被抽象理解的、自為的、與自然分離的人,對自然對人自身來說也等于無,即與自然分離的人也是無。換言之,在馬克思自然觀視域中,現實的自然界和現實的人相互生成、相互確證;與人分離的自然界和與自然界分離的人都不可能是現實的存在。
馬克思從自然出發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方式,是一種新的“哥白尼式”的思考方式,它表現在:一方面,在“關系思維”中,它把自然界納入人的活動范圍內考察,克服了傳統哲學中人(人的科學)與自然(自然科學)始終疏遠的狀況,揭示出人與自然的“關系”;另一方面,在“自然視角”中,把人納入自然界的活動范圍內來考察,強調人的自然性,突破了啟蒙哲學基于“主客二分”思維的工具理性藩籬,抑制了人性的狂妄和僭越。在《手稿》中,馬克思還實際地運用從自然出發的人與自然關系的思考方式,對人的本質、歷史、解放和未來等重大問題進行新的“哥白尼式”闡發:人的本質即被自然中介了的“自由的有意識的活動”[3]162,人的歷史即被勞動中介了的人與自然關系史,人的解放即以人與自然“雙重維度”為基本內容的感性解放,人的未來即以人與自然“和解”為本質標識的共產主義[10]。
三、“自然視角的關系思維”的意義
依循馬克思“自然視角的關系思維”,對于改變人們對一些重要概念、原理和命題的慣常理解和看法,具有新的啟示意義。
(一)關于人、社會的本質
從人類的生命、生活要素和構成上看,人有自然、社會和精神三重本質,這也是人的三種存在方式。當人們面對回答人的本質是什么或人的三種本質、存在方式哪個更根本的問題時,通常的答案是人的本質在于其社會性(本質)——社會關系總和,或人的本質在于其精神性(本質)——人是理性存在物。然而,按照馬克思自然視角的關系思維來看,我們卻可以得到一些新的啟示。
其一,人的本質存在在根本上是人的自然本質(自然性)。人的自然本質(自然性)相對于人的社會本質(社會性)、精神本質(理性)具有基礎性、前提性的“優先地位”,換言之,在本體論意義上,人是自然界的產物而不是相反。相對于人,自然界在時間上具有先在性、空間上具有不依賴于人而獨立存在的客觀性,在此,自然界是第一性的,而人則是第二性、派生的。因此,相對于人的自然、物質本性(本源性),人的社會性、精神性是第二性的派生物。人是什么?人首先是自然(物質)存在物,然后才是社會、精神存在物。正是人與自然在本體意義上的關系,規定了人的自然性與其社會性、精神性之間是第一性與第二性、決定與被決定的關系。正因如此,各民族國家通常總是將經濟發展置于國家發展戰略的首位,現代化理論也通常把經濟現代化擺在現代化的基礎、前提甚至核心位置上。社會個體也通常把對物質財富的追求作為人的首要的價值追求——財富是許多人苦苦追求、至死方休的一種價值。[11]馬克思基于“人的需要即人的本性”的理解,將人們對吃住穿的需要及活動,確定為人類生存和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和“基本條件”[3]531。其設想的共產主義社會也是以物質財富極大豐富為基礎的社會新形態,以上這些都證明了這一點。
其二,社會不僅是通常理解的人與人的關系,而且本質上是人與自然的關系。在《手稿》中馬克思對社會的定義是:“社會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質的統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復活,是人的實現了的自然主義和自然界的實現了的人道主義。”[3]187因此,把“社會關系總和”中的“社會”“社會關系”僅僅歸結為人與人的關系,把人與自然關系僅僅視為社會之外的關系的理解顯然不符合馬克思的本意。在《手稿》中馬克思分析男女關系時說道,“人對自然的關系直接就是人對人的關系,正像人對人的關系直接就是人對自然的關系”[3]184,并指出這是“一種顯而易見的事實”[3]184。在馬克思看來,人的本質在于其自然性,所以人與人的(社會)關系在本質上就是人與自然的(自然)關系,人與人的關系乃是人與自然關系的表現和確證:二者是表現與被表現的關系。從人的活動的經驗事實來看也是如此——人與自然的關系決定人與人的關系,后者只能在前者基礎上才能產生。也就是說,對社會存續、性質和面貌起根本決定作用的是物質資料的生產及其方式,推動社會進步的根本動力是生產力的發展。正如唯物史觀所揭示的那樣——生產關系(人與人的關系)是由生產力(人與自然關系)決定的,前者對后者的作用在本質上屬于“反作用”。同理,正由于人類社會歷史的基礎和本質是人與自然的關系(勞動)史,因而“歷史是人的真正的自然史”[12]——勞動發展史。
其三,人與“自然”的關系可以延伸推廣到人與“物”的關系:在社會中,“人與自然”的關系往往轉化表現為“人與物”的關系。一種習慣性的理解是人與物關系的本質是人與人的關系,其實不盡然。在人與自然關系的“實然”階段,也就是馬克思所說的“物的依賴”[13]104階段,即從人對人的依賴轉向人對物的依賴的階段,由這個階段(時代)的本質所規定的基本特征就是人與物的關系決定人與人的關系。如資本主義私有制下人與人的異化、剝削關系發生的根本原因是財產(物、自然)占有的不平等,也就是說,人對物占有的不平等,既是資本主義私有制的結果,也是它產生的原因。人對物占有的不平等的狀況突出表現為勞動者與勞動對象、資料分離乃至敵對,其結果是勞動活動的異化、“物的勝利”即物對人的奴役。物之所以能奴役人,就是因為“異化勞動從人那里奪去了他的生產的對象……人的無機的身體即自然界被奪走了”[3]163。也就是說,在“物的依賴”階段,人與人的關系直接通過人與物的關系表現出來,要解決人與人(剝削、壓迫)的關系就要從根本上改變人與物(勞動者直接占有勞動對象、生產資料)的關系:“人與物”關系的改變是解決“人與人”關系的前提和根本。
總之,人與自然的關系與人與人的關系是“決定作用”與“反作用”的關系,只有在這一唯物史觀最根本原理的視域中,我們對關于人、人的社會本質及唯物史觀整體的理解才會更貼近“事情本身”。
(二)關于馬克思的自然觀
在人與自然關系的實然階段,啟蒙運動、近代科技發展和資本主義私有制三方共謀,徹底顛覆了人與自然原本的生命共同體關系,以及人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認識:平等的生命共同體關系變成不平等的“主奴關系”。因此,長期以來,在人的思想觀念及學術研究中普遍存在著重人(社會)輕自然、重人與人關系輕人與自然關系、重人化自然輕自在自然等抬高人類貶低自然的思維傾向。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研究中也存在類似現象:盧卡奇、施密特等人通過否定自然辯證法、把自然視為社會范疇、肯定社會歷史辯證法的方式,強化馬克思和恩格斯思想差異,認為前者重視社會歷史,后者重視自然。其目的和影響在于突出社會歷史的辯證法和唯物主義高于自然的辯證法和唯物主義,似乎只有社會歷史領域的唯物主義和辯證法,才是徹底的、完整的、有高度的。這些對人與自然關系理解的偏誤,直接影響到國內學界對馬克思的自然概念、自然觀的理解和認知。這種誤解集中表現為把馬克思的自然觀歸結為“人化自然觀”,其基本看法是:馬克思哲學自然概念的現實對象就是“人化自然”,非人化的自然是非自然。他們認為,“馬克思主義哲學所關注的自然是與人發生相互作用的自然,是制約著人們的社會生活的自然,是現實的自然,而不是抽象的、與人無關的自然。沒有人,自然界就不是現實的自然界,也就無所謂自然觀”[14],由此認定,“自在自然”是個假概念,“自在自然”和“人化自然”是人為劃分的,現實的自然界即是“人化自然”、“為我”的自然,人對自然的認識就是對“人化自然”的認識。[15]他們認為“人化自然”具有雙重含義:一是指作為人的本質力量而對象化的自然,二是指“屬人”的、符合人類本性的自然,即非異化的自然。[16]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意在強調人對自然的改造,自然界的“屬人化”意指自然界是為人的利益服務的。這種看法彰顯了人對自然的勝利而無視了自然對人的影響。
“人化自然觀”的問題在于:一是在人和自然本質的理解上,只強調自然界的屬人性和自然界對人的依賴性,否認人的自然本質(人的本質的自然性)和自然界相對于人的獨立性、客觀性;二是在人與自然的互動關系上,只見“人化自然”的方面,無視“自然化人”的一面,割裂了人與自然內在聯系的全面性、完整性。這一理解實質上是基于“主客二分”理念的“實體思維”①,進而在客觀上充當了“人類中心主義”的后援。因此,盡管在“人化自然”的總體性概括及論證中,間或也有人是自然存在物、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與自然界對人的先在性等提法,但終究在客觀判斷和主觀理解上無法將“自然化人”歸入“人化自然”之中去,因而那些附帶性、補充性的表述就顯得蒼白無力了。
如前所述,在《手稿》中馬克思雖然沒有專門闡述他的自然概念,但從他的自然視角的關系思維方式以及有關人的問題的系列闡釋中可見,馬克思在重視“人化自然”的同時并不否定“自然化人”——人的自然化、自然性,在強調“自為自然”時也肯定“自在自然”。馬克思不僅在法則、規律的意義上對待自然,而且在規范性、正當性的意義上界定自然及人與自然界的關系,因而實現了“人化自然”與“自然化人”的統一,“完成了的自然主義”[3]185與“完成了的人道主義”[3]185的統一——即人的自然主義與自然的人道主義的統一。因此,把馬克思的自然觀歸結為“人化自然”顯然不符合馬克思的本意。
從馬克思自然觀的本質內涵和整體看,他雖然重視“人化自然”也有“人再生產整個自然界”[3]162的提法,但這里的“整個自然界”顯然是指第二自然,按照恩格斯的看法,第二自然是人對自然的反作用的表現和產物,即“人也反作用于自然界”[17]483-484。因此,從人與自然界的本原關系看,馬克思的自然觀不僅包含“自然化人”,而且將“自然化人”(自然視角)置于“人化自然”的前提和基礎的邏輯位置上。眾所周知,馬克思在后來的《德意志意識形態》《資本論》及其他手稿中,恩格斯在《自然辯證法》《反杜林論》等著作中,也都對“自然界的優先地位”[3]529、“自然必然性”[18]928-929、自然規律及其作用的客觀性、自然界對人類的報復等問題,有更加明確的強調和闡發。同時,從自然視角的關系思維理解馬克思的自然觀,也是對人為制造“兩個馬克思”和“馬恩對立”的一種有力的駁斥。
(三)關于“人類中心主義”
“人化自然觀”背后是把人作為恒定主體地位的主體觀、價值觀,是“人類中心主義”的觀念后援。因此,克服“人類中心主義”觀念的根本和關鍵在于堅持馬克思“自然視角的關系思維”,認清人類在自然界中的地位和使命。
從人與自然關系的歷史演進過程來看,問題出現在人與自然關系的“實然階段”。在漁獵和農業文明時代,人以自然為中心(原始社會人恐懼、崇拜自然,封建社會人從屬、順應自然),而在資本主義工業文明時代,人與自然對立,人類自以為自然是以人為中心的,改造、支配自然是人類的使命,因此產生“人類中心主義”觀念,同時也產生了與此對立的“自然中心主義”觀念。從思想觀念根源上看,“人類中心主義”觀念的基礎是近代以來形成的“主客二分”思想,在此基礎上“人類中心主義”強調人類相對于自然的絕對主體地位;在“人類中心主義”觀念中,人與自然關系不是平等的“主體際”關系,而是赤裸裸的“主奴”關系。
“人類中心主義”問題的癥結在于如何看待人的主體地位、主體性,換言之,問題的實質在于人與自然關系中人是不是主體以及在何種意義上人是主體。從馬克思“自然視角的關系思維”看,人在自然界中的地位有本體論、認識論和價值論等不同維度的意涵。首先,在本體論意義上的人與自然關系中,人既不是笛卡爾所理解的自足自立的純粹“觀念主體”,也不是“人類中心主義”那樣把人視為改造、征服和支配自然的“主人”。相反,人作為自然界的產物,是自然界的一部分、自然界的一員:人與生俱來地與自然界結成“生命共同體”。如果非要從主客體角度看,那么人與自然就是互為主客體的“互主體性”關系。[19]其次,在認識論意義上的人與自然關系中,人把“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3]162——人自身的自然和外部自然界——“變成自己意志的和自己意識的對象”[3]162。因而,人作為主體,在人與自然界的物質變換(實踐)過程中逐步認識、把握包括自身的自然在內的自然界的性質和規律,以符號、概念等理論的形式實現對自然的把握:自然成為人的“精神的無機界”。最后,在價值論意義上的人與自然關系中,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一種“為我關系”。人是價值主體,自然界是價值客體。一方面,自然界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活動的對象,又是其對象化的產物——人化自然;另一方面,自然界自身存在的價值和意義,只有在人類能動地認識、改造自然的實踐中方能得到實現。概而言之,人在本體論意義上顯示為受動性,在認識論、價值論意義上則顯示能動性即主體性。
人與自然在本體論和認識論、價值論上的不同關系,規定了人的地位和使命。一方面,它規定了人在自然中的地位:人相對于自然既不是“中心”也不是奴仆,更不是主宰,人作為主體(實踐、認識和價值主體)既不等于主人也不等于“中心”,而是“目的”。在價值論意義上的“為我關系”中,人是目的,自然界是手段。人作為實踐、認識、價值的主體,其結果(目的作為尚未實現的結果)在于滿足人的需要、實現人的利益。在此意義上,“主體”本身也不是目的,而是目的實現的主體,是為目的服務的。另一方面,地位決定使命,正如人本身的存在和發展是有條件的、相對的一樣,人作為目的也是相對的、有條件的。因為目的是屬于人而非自然界的,而且自然界不是為了人的目的或為了適應人目的的實現而存在的。所以,作為目的的人的實現和人的現實,必然要在人與自然結為生命共同體、和諧共生關系的理念指導下,不但要承認自然界的客觀性、先在性和優先地位,而且要在自覺依循的前提下,才有可能從動機導向結果。也就是說,人作為目的(地位)必然要擔當主動尊重自然、順應自然、與自然和解的使命,人與自然的和解是人成為目的并實現其目的的充要條件:這正是人的“地位”和“使命”之間的因果必然性。
綜上所述,在人作為目的,即在實踐、認識和價值的意義上,“人類中心主義”才有其合理性。而“人類中心主義”的偏誤在于它基于本體論角度片面強調“人是中心”,導致人與自然關系上“主觀”與“客觀”的悖謬:其主觀邏輯為主體→主人→主宰,依賴→征服→戰勝;其客觀結果為主體→客體,征服→報復,追求自由→不自由。因此,在堅持人是目的的目標指向時,人類也必須時刻保持頭腦清醒:人不是也永遠不可能成為自然界的主人,人不過是自然界的“過客”[20]139,自然界才是主人。人類的文化、文明并不僅僅意味著人對自然的改造和勝利,更包含著對自然的順應、保護乃至敬畏。
注釋:
①馬克思自然觀是真正科學的“生態自然觀”,即人與自然互視、互動的自然觀,它克服了在人與自然、人化自然與自然化人、人與人關系和人與自然關系三者中重前輕后的思維及實踐傾向。但必須指出,馬克思的“生態自然觀”與“生態中心論”有實質性區別:后者把人完全歸于自然物,無視人的能動性,如西方學者包括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所謂“生態自然觀”與“生態中心論”,他們對人與自然關系的理解,是一種基于“有用性”意義上的“外在對待關系”;以“無機身體”概念為標志的馬克思的理解,認為人與自然關系本質上是一種本源性的、內在融合的關系,體現了受動與能動、本體觀與價值觀的統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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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李冬梅? 叢? 偉
[收稿日期]2021-02-21
[基金項目]2019年度遼寧省社會科學規劃基金一般項目“馬克思正義觀視域下的人類命運共同體建構研究”(L19BKS001),主持人李冬梅。
[作者簡介]張興國(1951— ),男,遼寧喀左人,遼寧大學哲學院教授、馬克思主義學院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倫理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