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關山（組章）

鳴沙山 / 月牙泉

高天大漠，太陽直直奔來，推倒我的投影。我向大地矮身，陽光鋪天蓋地，染黃這一片沙漠。風沙竟然同謀，攪亂天地秩序。風，織好一地沙毯；沙，站成一座大山。風為沙命名，沙為泉畫上一道眉線。于是，大漠之上，左手鳴沙山，右手月牙泉。我混跡于沙粒之間，分不清天地與自我。糾纏于一座山的鳴叫，抓一把沙在手中，她什么也不肯說；我躑躅于月牙邊上，看上帝這滴眼淚，如何打動人心。我止步于山泉之間，既不與月牙泉親密接近，也不跟鳴沙山細心攀談。

人群像流動的沙粒，不斷從我身邊流逝。一幅沙畫，徐徐從身邊漫漶開去。我看到無數的光點，向山腳和泉邊拼命移動。聽著山的鳴叫，喊著泉的名字。似夢非夢，亦真亦幻。飛沙走石，駝馬鳴聲。在一座沙山面前，駝隊是一條移動的沙線，我是渺小的沙粒。站在她的背后，我想看看誰給她命了名，誰叫了她一聲，風在這里說了什么。一陣風過，群沙隨機起舞，山上的沸騰自上而下。一坡人頭像滾動的流沙，我聽到了鳴叫。月牙不語，我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喊叫，任人體自由下落，由著沙粒喘息。而我小小的心思，不被留住，被風帶走。

嘉峪關

蒼茫無序中，關山不語。嘉峪關，一條北方漢子，雄視天下，錚錚鐵骨緊鎖。高樓上，畫戟指天杵地，無視黃沙飛石，漠北冷暖難確。不經意間，秋風起，黃沙陣陣，此去一目了然。一腳邁開，就是關山內外，走走歇歇，駝鈴聲難以了斷。回望，關門內，燈火通明，舉杯置盞，吆喝聲難以停下。布匹、茶葉、鹽巴、駝馬與西風，交易就此展開。細細想來，也曾金戈揮動，鐵馬踏出，馬尸裹革。壯懷之下，也曾關下與人歃盟，丟盔棄甲，屈尊他人腳下；也曾盛裝女兒出關，巾紗難掩幗國情懷，幾分姿色擋住了血濺。

歷史只是一個畫面，多少事，胸中起伏，激情不再浩蕩。此時，春風勁刮，關門徐徐洞開。嘉峪關如夢初醒，晨興日起，淺草慢慢回綠。進進出出中，紅妝素顏，忙碌穿梭。少了黃沙飛，沒了金鏑鳴。一眾關外人，停留關門外，輕言細語，指指點點，不時笑聲飛開。靜臥一邊，駱駝帶走往懷。關門內，吼聲高叫，二十元的通關文牒，復制了古老的情懷。一紙關牒橫飛，一條黑漢，古裝長髯，揮舞筆墨，手書正忙。歷史豈可重現，我繞過嘈雜人群，獨自通關去。正午陽光無語，茫茫關外，無一塵是我所得。

古涼州

持一張詞牌，古卷輕翻，閭巷深處，聲色寂然。沒有朝雨，還落有輕塵，武威，濺不起一點古意。客舍之外，行人早行之處，鳥語不歇，柳色青青，疑是春曉江南。舉目遠眺，漠北即是關外，再出西門，就要通關牒文。君問歸期，馬上歸來無信使。

遠望處，塵飛沙走，馬蹄踩碎回聲，駱駝反芻月光。若是再行百十里，催馬揚鞭，勒住西風，試問，何處是故鄉？茫然回首，古涼州，把一聲蒼涼挾在里面，裹住詞牌，在某處陋巷，不著一語。遠行者，無限惆悵，一路行來，也只能當作酒令，獨對一窗風月。

玉門關

車在原上奔跑，茫茫戈壁大漠，無險可守，無關可通。偌大的玉門關，只在歷史的書卷中，聲名響亮。沒有城門，不帶黃沙，沙棘護住最后的小丘。土壘半邊，關外朔風不止，一個王朝落幕，止不住歷史的一聲嘆息。

關門不在，何來春風？斜陽不緊不慢，西山不后不前，明月何時照我？牛羊歸隱，荒涼遍野，再想聽到玉笛，得趁夜色。坐于這荒野之上，仰望無際的星空，誰是那遠方的故人？讓嗚咽從沙漠穿過，讓憂傷掛滿塞外彎月。沙丘之上，一只硬殼蟲拼命跑開，生怕我留住他，陪著聽這一聲蒼涼獨奏。

本欄目責任編校：藍 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