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旅

起

普遍存在的故事：一位英雄從日常的世界勇敢地進入超自然的神奇領域;在那里遇到了傳奇般的力量，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英雄帶著這種力量從神秘的歷險之旅中歸來，賜福于他的人民。

——約瑟夫·坎貝爾《千面英雄》

一

“明天見。”黃軒停下腳步，緊了緊書包的帶子，朝自己的小伙伴揮了揮手。

“也許數萬年前，也有一個人類站在山洞前，和自己一樣，抬頭看著慢慢落下的夕陽吧。”這個念頭只在黃軒的腦海中停留了一秒，隨后，他就走進樓道，按下電梯開關，回到那個熟悉的小房間。

坐回自己的小床，看著書架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辦，黃軒下意識地嘆了口氣：“唉！”

“我在！”書桌上的智能音箱突然發出聲音，嚇了黃軒一跳。

“這也能激活？”黃軒無語地坐到書桌邊，看著已經亮起藍光的智能音箱“小艾”。

“對不起，你說的這個我還不會。”智能音箱回答。

“好吧，那來個你會的。今天天氣怎么樣？”黃軒有氣無力地提問。

“今天是2022年1月3日，天氣晴。特別提醒，今天晚上有象限儀座流星雨！”

“明天是2022年1月4日，天氣晴。特別提醒，明天下午有數學考試。”黃軒嘆了口氣，不再理會已經安靜下來的智能音箱，拿出書包里的數學習題冊，開始寫作業。

隨著城市的燈火慢慢暗淡，窗外的星空逐漸明亮起來。流星開始一顆顆劃破夜空，燃盡它們的軀體。黃軒看向窗外時，剛好有一顆流星冒著火光，從他頭頂的天空掠過，墜向城市邊緣處的海邊……

第二天，數學老師抱著卷子剛離開，黃軒就對想向流星雨許愿的女生們，發表了一通“鋼鐵男孩”觀點：“別瞎許愿了，流星雨就是彗星掉下的砂粒在大氣層中燃燒發光。你怎么不沖著馬路上的渣土車許愿呢？”在收獲了一大堆白眼后，他聳聳肩，離開了教室。

沿著熟悉的道路穿過校門，來到公交車站，黃軒突然想起昨晚那顆在自己頭頂掠過的流星。那顆從彗星上掉下的砂粒，好像有點大，會不會沒有燒完？通往海邊的公交車站，是在對面吧？

看著從身后照過來的陽光，黃軒轉過身，大踏步跨上了人行天橋。

上學日的海邊清冷且寧靜。夕陽已經沒有了溫度，只能湊合地將黃軒染成桔黃色。

回頭看了一眼家的方位，黃軒估算了一下昨晚那顆大砂粒落下的弧線，隨后沿著濱海公路小跑了起來。在濱海公路盡頭的礁石灘上，黃軒終于找到目標——小山一般高的“砂粒”！

那一瞬間，黃軒感覺自己的下頜骨差點開始自由落體運動：“這顆砂粒，大得有點離譜啊！恐龍都可以再滅絕一次了！”

“你看錯了，這只是一座圖書館！”“砂粒”突然開口說話了！

在黃軒的面部肌肉徹底脫離大腦管控前，“砂粒”上出現一道門，門縫中透出白光。柔和的電子音從里面傳來：“歡迎來到海濱圖書館，參觀請按1，閱覽請按2，本館圖書概不外借！”

二

“為什么要在這么隱蔽的地方建一座圖書館，會有人來這里看書嗎？”黃軒小心翼翼地邁進大門。

“你聽說過元宇宙嗎？”電子音遲疑了一下，“我們圖書館是為元宇宙的試驗而建的，目前還處于保密階段。”

黃軒這才發現，一直和自己對話的，是正對著大門的一道光幕。他不禁感慨道：“不愧是元宇宙圖書館！人工智能這么高級，比我家小艾同學強多了！”

“有沒有搞錯？你居然拿我和小艾同學那種中古紀的人工智X比……嘀！嘀！嘀！艾易！你干什么？”光幕的后面突然響起奇怪的聲音。黃軒繞過去，就見光幕后有一個控制室，一個頭發全白的老人正和一個頭盔模樣的機器人扭打成一團。

“啊，我正在修理元宇宙圖書館的機器人服務員。”看到黃軒驚訝的目光，老人訕訕地停了下來，任由機器人飄浮在空中，用藍色的光芒上下掃描著黃軒。

“你說的修理，是物理老師說的‘修理’，還是語文老師說的‘修理’？”黃軒忍不住問。

“這不重要，恭喜你成為我們圖書館第一個體驗讀者，請選擇你要借閱的書籍。”老人將機器人拽下來，解恨般地敲了兩下。機器人的顯示屏上亮出一排省略號，但還是乖乖地在光幕上投影出一排書籍列表。

“元宇宙的話，有龜派氣功嗎？”黃軒興奮地問。

“沒有！”機器人秒答。

“有《名偵探柯南》第2022話嗎？”黃軒的眼珠轉了轉。

“這個可以有嗎？”老人想了想。

“這個真沒有！”機器人急忙落在老人的頭頂，嘀嘀亂響。

“對，2022年1月，應該才更新到1085話……”老人惆悵地問，“語文老師就沒有推薦你們看什么課外書嗎？”

“今天上課時他好像提到一本，叫《千面英雄》。”黃軒想了想。

“已成功搜索到《千面英雄》，正在生成虛擬數據……”機器人不再給黃軒選擇的機會，立刻圈定了《千面英雄》。

“閱覽艙在這邊，請跟我來。”老人抱著機器人，在前面引路。

“閱覽艙？”

“呃，閱覽室。”老人張開五指，在空中順時針轉了半圈，前方的金屬門便如花瓣般無聲綻開，露出一間小小的房間。房間里只有一張小床，床頭擺著一個泛著黑色光芒的頭盔。

“請戴好頭盔，平躺下來，歡迎進入《千面英雄》的世界。”在機器人的指令聲中，小床的下方緩緩升起一個棕色防護罩，將戴好頭盔的黃軒連同小床包裹住。因此，黃軒并沒有聽到，防護罩剛升起，外面就響起的吵鬧聲……

“艾易！你是把智商留在蟲蟲星球了嗎？沒說兩句就露餡，生怕別人不知道你來自未來？”

“是誰離開蟲蟲星球時說，根據自己的精密計算，從新蟲洞里可以抄近道回藍星？”

“我們不是成功回到藍星了嗎？只是時間線稍微偏了一點而已！”

三

當黃軒再次睜開眼睛時，太陽正斜斜地掛在西方。遠處的群山仍帶著些許蒼翠，但地平線處卻是滔滔的洪水！

黃軒嚇得低下頭，卻看見自己花白的胡須正好垂在破爛的麻衣上，麻衣下面是同樣破爛的麻褲，虛虛覆蓋兩條粗糙的毛腿，露出一對黃泥斑斑的大腳丫子。

他下意識地伸出雙手，卻看到自己的手也是同樣的粗糙，上面布滿各種細小的傷疤。

“元宇宙的技術這么先進了嗎？我這是在虛擬世界？”黃軒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設，才接受自己變成老人的事實！此時，他正在某座山上的洞穴口，守著燃燒的篝火。

當太陽隱沒在群山之中時，光線的盡頭出現十幾個木排。從木排上下來一排大漢，個個都是面目黧黑，衣服破舊。領頭的那個，除了瘦長且粗手大腳之外，最大的特征，大概是衣服更破更舊。

“長老，我們回來了，看過了那么多山，我們覺得，‘湮’確實是錯誤的，我們應該用‘導’。”瘦長大漢靠近黃軒，低聲說道。

“你需要我做些什么呢？”黃軒拿出自己玩劇本殺時的經驗，開始角色扮演。

“我們需要號召大家，改變以前的治水方法。”瘦長大漢又走近了一步，壓低聲音，“至于怎樣號召大家，我想請長老給大家講一個故事。道理也許不是每一個人都愿意思考，但故事，卻是每一個人都要聽的。”

“是一個什么樣的故事呢？”黃軒平靜地提問。

瘦長大漢笑了笑，突然攬住黃軒：“長老，你就別忽悠我了。之前我父親負責治水，你幫他號召大家，不是講了一個他為了治水，從天帝處盜得息壤的故事嗎？現在，這個故事需要一個續集。”

“你這樣說，我就明白了！”黃軒恍然大悟，終于知道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什么了，“我就說天帝發現息壤被盜，已經收了回去。這樣，‘湮’就行不通了。”

“最好還要告訴大家，我們需要‘導’！”瘦長大漢拍了拍黃軒的肩膀。

夜深了，篝火還在燃燒。人們圍在火堆旁，不肯散去。孩子縮在媽媽懷里，閃著晶亮的眼神，看著黃軒，等待著下一個故事。

黃軒摸著胡子，故作深沉地開講：“就這樣，我們的英雄，禹，從天帝處借到了一塊神鐵，用于治水。這塊鐵重一萬三千五百斤，能通人意！想要變長，可以突破天際;想要變短，可以短如針芒。有了它，禹就可以探明每一處洪水的深淺，最終將洪水導入大海……”

“對，我們跟著禹，一定能馴服洪水！”一個黧黑的大漢坐在人群中，用力拍著巴掌表示支持，引起所有人的振臂歡呼。

只有瘦長大漢謙虛地坐在人群中，耐心地向大家講解下一步的治水計劃。偶爾抬起頭和黃軒對視時，他的眼神中只有四個字：“加大力度！”

“哼！有什么了不起，定海神珍鐵最后不也是給猴用了嗎？”黃軒暗暗吐槽。

四

黃軒還在品味對面的眼神時，世界突然陷入了黑暗。再睜開眼時，他的面前飄浮著那個機器人，顯示屏上無限循環著：閱覽時間結束，請盡快離開圖書館。

“什么嘛，我還沒看夠呢！”黃軒郁悶地爬起身。

“請完成讀書筆記。”機器人繼續顯示下一條消息。

“我連《千面英雄》這本書是什么樣都不知道，你讓我寫讀書筆記？”黃軒震驚了。

“《千面英雄》這本書，是對藍星各地的神話故事和宗教故事的總結提煉。而你，剛剛親身經歷了一個神話故事的產生過程，并且參與了部分劇情的虛構環節，為什么不能寫讀書筆記？”機器人非常不解。

“也對。我的總結嘛，就是神話是編的，但道理是真的。”黃軒想了想，“可以了嗎？”

“不能少于500字！”機器人開始憤怒。

“噫，你生氣的樣子很有我們語文老師的風采！為什么你們圖書館的機器人這么先進？一個掃地機器人的情緒算法都這么逼真？”無視機器人的憤怒，黃軒湊過去，想仔細看看它的構造。

“你才是掃地機器人！我屬于智慧機器生命！”機器人更加憤怒了，“整座圖書館都是我負責管理的！”

“智慧機器生命？真的假的？你能通過圖靈測試嗎？”黃軒一點也不相信，“要不，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覺得我漂亮嗎？”

“呵呵。”機器人冷笑了一聲，“現在是北京時間20點整。”

“這也叫人工智能？小艾同學都比你強！”黃軒聳聳肩。

下一刻，圖書館里響起機器人狂風暴雨般的聲音：“現在是北京時間20點整。黃軒同學，你的父親是一名計算機程序員，他的公司正常是19點下班;你的母親是一名醫生，她一般在19點30分下班。你的父親會在下班后駕車通過成華大道，在二仙橋附近接上你的母親回家。根據今天的實時路況，他們將會在20點05分到達家中。現在公交車輛已停運，你從這里打車回家需要35分鐘。你如果再不回家，等待你的，將是已經憤怒了整整半個小時的父母！你不保護好你的屁股，還有心思問我你的臉漂不漂亮？”

“天啊！”機器人的話音還未落，黃軒已經嚇得蹦起來，朝門外飛奔……

“小藝同學，你是不是忘記什么了？比如，他的讀書筆記。”圖書館里，艾易的聲音悠悠響起……

終

《千面英雄》告訴我們，所有的神話和傳說，劇情都是共通的。這是因為，神話和傳說是人類在團結同胞、戰勝自然時共同需要的故事。所以，不管是以前的神話和傳說，還是今天的電影和故事，只要能流傳下來，最終都是我們期待和向往的樣子。

——黃軒的讀書筆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