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星系 熱鬧予你

1

白佳洛睡醒，揉著惺忪的眼走出房間時，突然撞上一個陌生人，嚇得她驚叫起來。

聞聲趕來的李阿姨一把拉過對方，連聲安撫白佳洛：“這是我女兒江小花，沒嚇到你吧？”

白佳洛有點懵，直到坐到餐桌旁，才想起媽媽之前對她說的話：“我聯系了李阿姨，她明天來照顧你。不過事發突然，李阿姨要帶上她的女兒，你們可得好好相處啊?！?/p>

白佳洛咬了一口熱乎乎的包子，瞥了眼坐在她旁邊的女孩。媽媽的年假剛休兩天，就被通知要緊急出差，計劃好的短途旅行也被迫終止。家里沒有人照顧白佳洛，媽媽只好聯系還在休假的保姆李阿姨，請她趕回來……

想到這，白佳洛深深地嘆了口氣：這個寒假過得真糟心。

在一邊吃早飯的江小花，聽到這聲嘆息，立刻操著一口不標準的普通話關心道：“你怎么了？”

白佳洛敷衍地搖搖頭，對這個鄉音重、黝黑干瘦的女孩表示出了別扭的疏離。她起身回了房間，烏黑的長發在江小花的眼前柔順地搖晃著，直至消失。

2

白佳洛想不到江小花會主動找自己。那會兒，她正和假期學習小組的成員打電話：“我正在整理行李，馬上就和媽媽出發了?！苯Y果一回頭，她就從虛掩的門縫里看到了杵在外面的人，嚇得差點把手機扔出去。

她用力打開房門：“你在偷聽我說話？”

江小花尷尬極了：“我沒有偷聽，我只是想來找你，看到門沒關緊……”

白佳洛的表情仍舊不好，又聽門外的人說：“可是，騙人是不對的，你明明不能和媽媽一起旅行……”

“關你什么事？你懂什么！”她狠狠地瞪了江小花一眼，重重地關上門。

門外的江小花有些局促地站著，她不知道門內的白佳洛正煩躁地扯過一根黑皮筋，將長發扎起，露出從背部延伸而上，“開”在脖子后方的紅花般的胎記。

3

白佳洛在老師和同學的眼里冷漠又不合群，像一顆自行運轉的孤僻星系，拒絕任何來訪者。

其實在小學低年級時，她還像個小太陽一樣活潑開朗，但升入高年級、重新分班后，她聽到后桌同學開始對自己的胎記竊竊私語。課間聊天，大家偶爾也會拿胎記開玩笑。白佳洛對此表現得很淡定，但她再也不扎起長發了。

上了初中，白佳洛越發沉默。她常年披散的頭發遮住了胎記，也擋住了和別人的聯系。這一切都被班主任看在眼里。趁著假期臨近，為了鼓勵白佳洛參與到集體活動中，班主任特意給全班制定了一份假期任務：五人為一組，學習一種技能。白佳洛這一組抽到了“游泳”，而她正好是一個旱鴨子。

此刻，小組群里正在不斷地彈出消息——

“你要去旅行，我們不勉強你參與游泳培訓，但你別只顧著玩哦。”

“對啊，事關小組榮譽，你可要打起精神好好練！”

……

白佳洛隨意回復幾句，就躺倒在床上。她不怕水，只是不想讓同學們看見自己泳帽下方那一片鮮紅的印記。撒點謊又怎樣？沒什么大不了的！她想。

隔天一早，李阿姨出門買菜，早餐是江小花準備的。白佳洛看著眼前的水煮蛋、小米粥，還有黃燦燦的南瓜餅，驚訝極了。

“昨天媽媽批評我了，我想向你道歉?！苯』ㄐ唪龅卣f。

“不怪你，我昨天的態度也不好?！?/p>

白佳洛喝了一口粥，又聽江小花說：“那你下午可以帶我去體育館玩玩嗎？我沒去過?！彼噶酥竸e處：“這是你的媽媽留下的?！?/p>

順著江小花所指的方向，白佳洛看到客廳茶幾上放著兩張體育館月票。原來這就是媽媽說的“好好相處”??！

既然這樣，那自己就陪著江小花去玩一會吧。

4

看著泳池里的江小花，白佳洛很是意外。就在剛剛，她們經過游泳池時，一個小孩突然腿抽筋，在水中撲騰了起來，江小花見狀立馬跳進水里，朝小孩游去。雖然小孩最后是被游泳教練帶回池邊的，但水性不錯的江小花還是被游泳教練大大地夸獎一番。

白佳洛靈機一動，突然有了主意：“江小花，你教我學游泳吧！”

“好啊，只要你想學?！?/p>

白佳洛的心情突然變好。這樣的話，她不僅能和江小花好好相處，還能完成小組練習的任務，一舉兩得！

而江小花同樣心情愉悅，她覺得自己和白佳洛的關系正在拉近，未來也許能變得親密起來。

5

每天下午，兩人都按時往體育館里跑，學累了就坐到池邊聊天。有時回家路上，江小花會去超市買點生活用品，偶爾遇上她因為家鄉口音表達不流暢時，白佳洛就當起了“翻譯”——畢竟耳濡目染多年，李阿姨的鄉音她早就聽會了。

這樣的日子過得有趣充實。不知不覺，白佳洛本來只用于學習、聯系的手機里存了不少她們相處的照片和視頻。

這天中午吃飯，白佳洛眉眼彎彎地對李阿姨說：“阿姨，我終于學會游泳了！我得多吃點！”

她夾起一塊雞翅，卻把它送進江小花的碗里：“這塊給你，小花老師！”

江小花的嘴角高高揚起：“謝謝。”

飯后，開心的白佳洛主動要去洗碗，李阿姨拗不過她，只好由著她去。沒一會，坐在客廳的江小花就聽到桌上的手機響動了幾聲。

“應該是我媽回復我了，我把學會游泳的事和她說了，你快看看她是怎么夸我的！”白佳洛驕傲的語氣讓江小花忍俊不禁，可手機里的幾條消息卻把她的好心情給攪碎了。

白佳洛等了一會，沒聽到江小花的聲音，疑惑地探出身子，卻發現江小花早已不見蹤影。她拿起桌上的手機一看，心情頓時跌到谷底。

剛才除了和媽媽發信息外，她還把消息發到了學習小組群里，回復她的自然是幾個大拇指?？苫瑒娱g，幾條歷史消息也躍入眼底……

“我遇到一個小丫頭，她教我的，游泳還不錯。”

“只是旅途中遇到的，以后也不一定能聯系?！?/p>

白佳洛撒了謊，而這些謊話像利劍一般戳向江小花，如同白佳洛的胎記成為大家聊天的話題一樣，多么讓人難過。

6

江小花能去哪呢？白佳洛想到她們一直去的體育館，決定去那里看看。

她沒有猜錯，江小花獨自一人坐在泳池邊，盯著蕩漾的水波，不知道在想什么。

“對不起……”白佳洛坐到她旁邊，想解釋，卻又不知該怎么說。

“你都學會游泳了，還來找我干什么？反正我們也不是朋友。”江小花低著頭，并不看她。

白佳洛心虛極了：“那些信息不是我的心里話。因為我之前撒了謊，為了圓謊，我只好說更多的謊……在我心里，你已經是我最好的朋友！”

“我們算是朋友嗎？”江小花問。

“必須是！”白佳洛急了，又覺得自己的話蒼白無力。

江小花歪歪頭，目光移到不遠處。那里，熟悉的教練正在組織一場新生競游賽，她想了想，說：“這樣吧，你也參加這場比賽。如果表現好，我就原諒你，怎么樣？”

白佳洛沒有猶豫，立刻就去了。不過，沒有提前備好的防水貼，白佳洛脖子后面的胎記極其顯眼。她盯著鏡子看了一會，最終深吸一口氣，走出更衣室。最后，白佳洛用算不上優美的姿態完成了比賽，教練直夸她進步顯著。

白佳洛謝過教練，拿起手機對江小花說：“當我接觸到終點的池壁時，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一直以來，我都因為胎記害怕別人異樣的眼光。但當我在努力的時候，當我到達希望的終點時，那些眼光就像陽光下的灰塵，不值一提?！?/p>

說完，她攬過江小花，朝手機擺了個“耶”，接著把合照發到了小組群里。

她要在群里認真地介紹江小花，并向大家坦白她之前撒了謊，希望大家能原諒她。

孤單的星系受到可愛的螢火蟲影響，終于有勇氣面對自己?？墒恰?/p>

“你說騙人是不對的，你還不是騙了我？”

“我沒……”

“月卡不是我媽買的，是你讓李阿姨買的吧？要不是我剛才因為忘記帶卡，報了我媽的名字卻發現對不上，我還被你蒙在鼓里呢！”

江小花不好意思起來：“我聽說了你的假期任務，想到體育館也可以練游泳，就想幫幫你。對不起，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因為胎記的事……”

“打??！我已經不在乎這個了！”說完，白佳洛跳進水里，水波蕩漾在兩人的心里。

這個假期過后，白佳洛把長發高高地扎起，露出脖子上“花”開的痕跡。遠在他鄉的好友每每傳來問候的消息，寂靜的星系里就會發出來自內心的熱烈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