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兒家庭教養方式現狀省思：單、多孩家庭比較的視角

李映紅，張紹軍

（1.湖南第一師范學院教育科學學院，湖南 長沙 410205；2.湖南師范大學教育科學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1）

一、引言

我國實施全面二胎生育政策后，再次推行三胎生育政策，部分家庭從單孩家庭變成多孩家庭。這種變化對兒童身心成長會產生一定影響。從家庭準備迎接二孩時，大孩很容易產生心理問題[1]，新到來的二孩會使大孩產生危機感，出現焦慮、對抗情緒和退化行為等問題，即形成同胞競爭障礙[2]。但LiXun，Qiu Yu[3]發現更多的兄弟姐妹互動和更少的父母期望可讓孩子具有更多的親社會行為。家庭結構的變化對兒童成長產生的作用大家褒貶不一。父母的育兒理念、教養態度等隨之變化卻是大家的共識。任沙沙[4]研究發現二孩家庭父母的育兒理念發生變化，開始注重大孩的自主性、育兒中開始思考公平的問題等；杜雨茜[5]研究發現一孩父母教養效能感顯著高于二孩父母。這些觀念和感受上的變化通過父母與孩子的互動影響孩子的成長。父母在日常生活養育子女的過程之中會表現出一種固定的行為的傾向就是家庭教養方式。當前全面對比單、多孩家庭教養方式的研究還比較缺乏，但如何調整家庭教養方式來適應家庭結構的變化，為孩子健康成長提供良好的家庭環境，是新時代向每位父母和教育者提出的新問題。所以捋清單、多孩家庭教養方式的特征，比較異同，為父母明晰教養思路，優化新時代下兒童成長的家庭環境有時代意義。

二、方法和過程

（一）對象

本研究在湖南省內隨機抽取3—6歲幼兒家長，針對自己的某個孩子調查其家庭教養方式，共回收732份有效家長問卷，其中長沙市559人，其他地區174人；父親202人，母親530人；單孩家庭323個，多孩家庭409個；男孩占44%，女孩占56%。多孩家長針對家中排行老大幼兒填寫的203人，針對排行老二幼兒填寫的185人，針對排行老三、老四填寫的共21人。

（二）工具

（1）在家庭教養方式的調查中，考慮到針對幼兒家庭，并有信、效度保證，且應用率高幾個因素，采用了由遼寧師范大學的楊麗珠和楊春卿1998年初以幼兒為對象進行編制的《家庭教養方式問卷》，它共有40個項目，五個維度，分別為溺愛性（項目1—7）、民主性（項目8—17）、放任性（項目18—26）、專制性（項目27—34）、不一致性（項目35-40）。該問卷總體內部一致性信度為0.81，每個維度的內部一致性信度分別為0.62、0.81、0.71、0.54、0.69，問卷分半信度為0.77；重測信度0.87[6]，被廣大學者廣泛引用。問卷由幼兒日常生活的主要的監護人來評定，采用Likert5級計分:“從不”“很少”“有時”“經常”“總是”依次記1、2、3、4、5分，每一維度都有各自得分，最終確定哪一維度得分最高，就確定為該種教養方式。

該問卷中民主性主要描述父母對孩子的需求是否及時回應，并給予指導支持的教養行為（如“鼓勵孩子做他會做的事，在孩子學習或做其它事遇到困難時幫助他”）；溺愛性主要描述父母對孩子的需求及時回應但卻沒有任何要求和約束的教養行為（如“怕孩子不高興，犯了錯誤，也不批評”）；放任性描述父母對孩子需求既無回應也無要求的養育行為（如“不注意孩子在做什么或怎么做”）；專制性是父母對孩子有要求有控制，但卻忽視幼兒的需求，不予回應的教養行為（如“要求孩子做什么事情而不講明原因或怎么做。”），這與美國心理學家戴安娜·鮑姆林德把父母教養方式歸納為權威型、放縱型、專斷型、忽視型描述內容相一致；不一致性則是描述父母在教養孩子中的原則、要求、情緒接納等時常變化（如“對孩子無理要求，有時滿足有時拒絕”）。

（三）數據處理分析

該研究使用spss17.0統計軟件來進行相關數據的獨立樣本T檢驗、單因素方差分析。

三、結果與分析

（一）單、多孩家庭教養方式各維度的比較

本研究對323個單孩家庭及409個多孩家庭的教養方式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發現：單孩家庭在民主性教養方式中明顯優于多孩家庭（t=2.879**，P=0.004），而多孩家庭的專制性教養方式明顯高于單孩家庭（t=-3.115**，P=0.002），其他溺愛性、放任性、不一致性均無顯著性差異。另外從均值上來看，無論是單孩還是多孩家庭，民主性教養方式的得分都明顯高于其他幾個維度，詳見表1。

表1 單、多孩家庭教養方式各維度差異比較

從調查各項目看，單孩家庭父母顯著的民主性教養行為主要表現在：怕孩子不高興，犯了錯誤，也不批評（項目1，t=2.163，p=0.031）；根據孩子本人的興趣培養他的特長（項目10，t=2.883，p=0.004）；同孩子一起消遣、游戲（項目13，t=5.597，p=0.000）；對孩子提問的問題給予認真回答（項目15，t=3.376，p=0.001）；以適當的方式表揚或獎勵孩子（項目16，t=3.022，p=0.003）；吩咐孩子做事時讓孩子明白為什么做或怎么做（項目17，t=2.276，p=0.023）。多孩家庭中顯著的專制性教養行為諸如：看著孩子做事情并隨時指點（項目28，t=-2.944，p=0.003）；孩子不服從家長時打罵孩子（項目31，t=-2.644，p=0.008）；孩子和誰在一起要經過家長同意（項目32，t=-2.166，p=0.031）；要求孩子做什么事情都必須報告家長（項目33，t=-3.974，p=0.000）。

（二）父親和母親在單、多孩家庭中教養方式上的差異

1.幼兒父親家庭教養方式、母親教養方式在單、多孩家庭中的比較

通過分別對父親填寫、母親填寫的問卷數據進行單、多孩的獨立樣本T檢驗，得出結果如下表2，可以看到單孩家庭中父親（t=1.995*，P=0.047）和母親（t=2.240*，P=0.026）都表現出比多孩家庭父親和母親更多的民主性養育行為。多孩家庭中的母親表現出比單孩家中的母親更多的專制性（t=-2.744*，P=0.006）。其他維度均無顯著性差異。

表2 父親、母親分別在幼兒家庭教養方式各維度單、多孩家庭中差異比較

進一步對民主性教養行為各項目分析，發現單孩家庭父親和母親比多孩家庭父親母親更樂于：同孩子一起消遣、游戲（項目13，t=2.905**，p=0.004）；對孩子提問的問題給予認真回答（項目15，t=2.711**，p=0.007）；吩咐孩子做事時讓孩子明白為什么做或怎么做（項目17，t=2.114*，p=0.036）。此外，單孩家庭母親還表現出比多孩家庭母親更多鼓勵孩子的行為：根據孩子本人的興趣培養他的特長（項目10，t=2.397*，p=0.017）；以適當的方式表揚或獎勵孩子（項目16，t=2.867**，p=0.004）。同時單孩家庭母親比多孩家庭母親有更多溺愛性行為，如怕孩子不高興，犯了錯誤，也不批評（項目1，t=1.986*，p=0.048）；不切實際地表揚孩子（項目2，t=3.087*，p=0.02）；只要孩子高興，可以不惜一切（項目4，t=2.234*，p=0.026）。而多孩母親對孩子則更多專制性行為：看著孩子做事情并隨時指點（項目28，t=-3.272**，p=0.001）；孩子和誰在一起要經過家長同意（項目32，t=-2.155*，p=0.032）；要求孩子做什么事情都必須報告家長（項目33，t=-3.850**，p=0.000）。

2.單孩家庭幼兒家庭教養方式在父、母之間差異比較

在單孩家庭中父親和母親的溺愛性、民主性、放任性、專制性、不一致性教養行為都沒有顯著性差異。

3.多孩家庭幼兒家庭教養方式在父、母之間差異比較

多孩家庭中的父親對家庭教養方式中放任性行為顯著高于母親。具體表現在：不關心孩子的生活小事（項目18，t=3.375**，p=0.001）；不注意孩子在做什么或怎么做（項目19，t=3.959**，p=0.000）；不了解孩子不和父母在一起時具體做些什么（項目23，t=2.845**，p=0.005）。這與國內相關研究一致，如徐國玲[7]在父母教養方式與幼兒自信心的關系研究中也發現父親在家庭中的放任性顯著高于母親。

此外，父親的不一致性教養行為也明顯多于母親。比如，對孩子的學習和生活有時關心有時不關心（項目36，t=3.901**，p=0.000）。

4.父、母教養方式在不同出生順序出生孩子上的差異

按孩子在家中的出生順序進行分組（獨生子女歸為一組），對父親、母親教養方式各維度進行單因素方差分析，發現父親在不同出生順序孩子上的教養方式無顯著性差異，但母親對不同出生順序孩子的教養方式中民主性和專制性上有顯著性差異，各維度的方差分析結果為：溺愛性的F=0.420，P=0.795；放任性的F=0.419，P=0.795；民主性的F=3.061*，P=0.016；專制性的F=3.093*，P=0.015；不一致性的F=0.363，P=0.835；進一步對獨生子女及不同出生順序孩子的民主性維度和專制性維度進行LSD事后多重檢驗，母親教養民主性上，對待排行老二幼兒和對待獨生子女及對待排行老大幼兒具有顯著性差異；母親教養專制性上，對待獨生子女和對待排行老二幼兒有顯著性差異，詳值如表4，其他均無顯著性差異。

表4 母親教養方式在不同出生順序幼兒上的方差分析LSD多重檢驗

由表4可知，在多孩家庭中比較，母親對待老二在民主性上顯著低于對待老大上（I-J=-0.15611，sig.<0.01）。在多孩家庭與單孩家庭之間母親民主性的比較上，多孩家庭中母親對待老二的民主性上顯著低于獨生子女家庭中母親對待自己的唯一孩子（I-J=-0.21628，sig.<0.01）；但多孩家庭母親對待老二的專制性上顯著大于獨生子女（I-J=-0.15363，sig.<0.05）母親的專制性；多孩家庭母親對待老大與單孩家庭母親的教養方式均無顯著性差異。

（三）單、多孩家庭教養方式在不同性別幼兒上的比較

對所有被試家庭教養方式在性別上進行比較，發現無顯著性差異；分別對單孩家庭、多孩家庭中教養方式在幼兒性別上的差異分析，發現各維度（溺愛型、民主性、放任性、專制性、不一致性）均無顯著性差異。

四、討論

（一）單、多孩家庭教養中的民主性、專制性的差異

表1中數據發現單孩家庭的父母都比多孩家庭的父母更多的民主性行為，多孩家庭則更多的專制性行為。這里的民主性教養行為對應著鮑姆林德提出的權威型教養行為，專制性教養行為對應的是鮑姆林德提出的專斷型教養行為。鮑姆林德從接受——拒絕、控制——放任兩個維度來對家庭教養方式分類。他提出接受——拒絕維度主要描述父母對孩子的情感接納，具體表現出對兒童各種需求及行為的接納與滿足情況，越靠近接受端，表示家長越能以積極、肯定、耐心的態度對待兒童，盡可能滿足兒童的各種需求。而在拒絕端，家長常以冷漠的態度對待兒童，對他們不聞不問。也有很多研究者把這個維度總結為父母對孩子的回應程度。控制——放任維度是描述父母對孩子的控制程度。在控制端的家長一般為兒童制訂了較高的標準，并要求他們努力達到這些要求，一般也被解釋為父母對孩子是有要求的。而在放任端的家長則對兒童缺乏管教，表現出放任的態度。由此可知，家庭教養中的民主性是高回應和高要求的組合，其行為表現出對孩子情感接納、需求滿足和及時回應等特點；專制性行為是低回應高要求的組合，表現為忽略孩子的情感及需求，一味給孩子提出要求，強制控制的特點。這樣看來，兩種特性的教養方式都對孩子是有要求的、有約束的。它們最大的差別就是對孩子的情感接納和需求回應。

當家里只有一個孩子時，無論是父輩還是祖輩都會對這個孩子投入大量的關愛，對孩子的每個成長環節都充滿熱情和期待，孩子各種需求都能及時回應。美國社會學家霍曼斯提出的邊際效應似乎能解釋其部分現象：我們對某種事物投入很強烈的情緒，當我們第一次體驗的時候，情感是最為濃烈的，后來會逐步變淡。所以當第二個或更多孩子出現時，父母們從這些后來者身上獲得的新奇感、成就感、滿足感等體驗都會慢慢變淡，對孩子的關注度也自然減少，很容易忽視孩子的需求。此外，美國認知心理學家卡尼曼提出的資源限制理論認為，人操作任何任務都會耗費心理資源，我們可以同時進行幾項任務，但是人的心理資源的總量是有限的，只要同時進行的幾項任務所需要的資源之和不超過人的心理資源的總量，那么同時操作這幾項任務就是可能的。多個孩子的家庭需要更大的經濟投入，有更復雜的人際關系，父母需要花費更多的心力去工作、調節家庭人際關系、處理孩子之間的矛盾等等，所以很多父母捉襟見肘，無法更多關注孩子的需求，只能直接對孩子提出要求或控制。本研究對不同出生順序的幼兒之間的家庭教養方式進行比較發現，獨生子女和多孩家庭中的老大所受到的民主性教養方式沒有顯著性差異。這似乎也能從前面的論述中找到答案：正是因為多孩家庭的老大和獨生子女一樣，給很多父母最初的體驗，因此父母對他們不容易產生心理邊際效應，同時本研究中家里3—6歲老大幼兒，通常弟弟妹妹還相對較小，同胞競爭還沒有全面形成，父母在資源分配上比老二是3—6歲幼兒的家庭相對自如。所以父母對老大孩子的回應和需求滿足與獨生子女相似。

國內外諸多研究都證實民主性的教養方式是最利于兒童身心發展的，而專制性的教養方式有巨大危害。如張光珍[8]等探究父母教養方式影響學前兒童社會適應中自我控制的中介作用時發現，父母的權威型教養方式可正向預測幼兒自我控制能力。王靖民[9]等發現父母拒絕對兒童的同伴拒絕和外化問題行為均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所以，對于多孩家庭的家長而言，可在多次體驗做父母的過程中，不斷發現新的人生意義、養育樂趣，消除邊際效應，并提升自己愛、觀察、溝通的能力……擴大自己心理資源總量；調動各種人力、人際資源；合理規劃時間、經濟等各種資源，這樣對自己孩子的需求回應及滿足自然而然就會增多，從而從專制性教養方式轉變為民主性教養方式。

（二）母親在多孩家庭教養中的專制性

如表2所示，母親的教養方式在多孩家庭中專制性教養方式顯著高于單孩家庭；表4中數據又顯示出，母親在對待家中排行老二的幼兒顯現出比老大更多的專制性。似乎表現出多孩家庭母親在幼兒成長中更加簡單粗暴，以自我為中心，不顧及孩子的需求。但在對父親、母親教養方式的詳細比較中卻發現，多孩家庭中父親的放任性和不一致性比母親更為顯著（如表3數據所示）。這與父親供養者角色明顯，參與結構性缺失的現象是一致的[10]53。本研究調查父母主要的教養活動發現母親的教養活動中生活起居87.7%，學習輔導77.9%，日常教育76%，德育65.7%，經濟支持53.8%體育訓練30%，父親的教養活動經濟支持82%，日常教育58.9%，德育55.4%，學習輔導51%，體育訓練47%，生活起居38%。郁琴芳[10]56關于小學生父親參與家庭教育的調查中也發現：父親參與程度從高到低的排列順序分別為間接支持、教育規劃、教育約束、陪伴互動、學業輔導、生活照料和家校聯系。母親的教養活動參與度遠大于父親，且更多集中在生活起居、學習輔導、日常教育等耗時長，事務具體的活動中，這勢必更加挑戰母親心理資源極限。家庭治療理論認為家庭是一個平衡的系統，夫妻應該分工合作，各司其職，任何一個的缺位都會導致系統的失衡，無形中加大了另一位的育兒壓力，導致其自身的失衡，不良影響由內而外擴散。所以，作為多孩家庭中的父親，應該更積極地參與到孩子教養中，與母親一起合理分配任務，共擔育兒重任。而母親應該劃分家庭成員間的界限，做到不越界，多給孩子們一些接納、鼓勵和尊重。

表3 多孩家庭父、母教養方式各維度差異比較

育兒不易，特別對于多孩家庭的父母而言，需要更大的心理資源及更合理的資源分配，夫妻雙方各自完善自己作為父親或母親角色，才能為孩子提供優質的家庭環境。

五、結論

（一）單孩家庭在民主性養育上顯著優于多孩家庭，多孩家庭在專制性養育上明顯高于單孩家庭。單孩家庭中父親、母親均比多孩家庭中父親、母親更愿意實施民主式的教養方式，多孩家庭母親比單孩家庭母親更愛實施專制式的教養方式。

（二）多孩家庭中，父親在教養不同出生順序的孩子時沒有顯著性差異，但母親教養在不同出生順序的幼兒時有顯著性差異：對老二的民主性顯著低于老大，對老二的專制性顯著高于老大。多孩家庭的老大與獨生子女的教養方式無顯著性差異。多孩家庭中父親教養的放任性和不一致性顯著高于母親。

（三）不同性別幼兒的教養方式在單、多孩家庭比較中無顯著性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