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蕾,王軼
(1.河北民族師范學院數學與計算機科學學院,河北承德067000;2.北京工商大學經濟學院,北京市100048)
《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加快推進數字鄉村建設”“更加積極有為地促進共同富裕”。共同富裕離不開農民的富裕,拓寬農民收入渠道和增加農民收入是實現農民富裕的重要方式。然而,隨著我國邁入數字經濟時代,平等分享“數字紅利”的目標并未同步實現[1],農民不但沒有受益于“數字紅利”的溢出,反而面臨著由數字經濟帶來的收入分化[2]。對此,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提出“實施數字鄉村戰略”,學者認為數字鄉村戰略能夠打通數字中國建設的“最后一公里”[3]。返鄉創業企業作為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的重要載體,是帶動農民就業和拓寬農民收入來源的重要抓手[4]。農業農村部相關數據顯示,2020年返鄉創業的農民工數量超過1 010萬人,帶動農村新增就業崗位超過1 000萬人。《中國電子商務報告(2020)》顯示,2020年全國農村網絡零售額達1.79萬億元,占全國網絡零售總額的15.3%,其中,農村實物網絡零售額達1.63萬億元,占全國農村網絡零售額的90.93%。“數字經濟①+返鄉創業”儼然成為實現鄉村振興戰略的有效引擎和持久動力[5]。在當前新冠肺炎疫情常態化防控的背景下,數字技術在農村發揮了資源配置的集成與優化作用[6],帶來了“顛覆性創新”和“創造性破壞”[7]。對于抗風險能力較差的返鄉創業小微企業和初創企業,數字技術賦予了其新動能,通過線下和線上的融合方式實現了非接觸和產銷高效銜接[8],在復工復產和民生保障等方面的作用凸顯,保障了農民工的收入來源。由此,在數字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能否有效實現農民增收?不同區域、不同產業、不同創業層次以及不同規模的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增收是否存在異質性?其作用機制是什么?對于以上問題的回答,有助于拓寬我國鄉村全面振興通道,助力實現共同富裕。
關于數字技術對農民收入影響的研究,學術界主要集中于增收效應和減貧效應,且學者們一致認為具有增收效應。尹應凱等[9]提出數字化能夠加速數字信息的產生、傳播和交換,擴大知識的溢出效應。數字技術與不同產業融合催生的新業態增加了社會就業、提高了勞動者收入[10]。例如,數字技術與農村金融融合,通過為個人和小微企業提供融資渠道[11]、推動農村居民創業[12],顯著提升了農民的家庭收入,且對低收入群體的勞動收入提升作用更大[13]。農村電子商務的發展,能夠有效緩解信息不對稱[14],促進農業產業鏈價值整合,優化農產品流通體系[15],推動農產品銷售與區塊鏈技術融合[16],優化農村經濟發展模式,進而實現農民增收。互聯網技術的使用降低了非正規就業的可能性[17],在勞動力轉移、勞動技能、社會資本中承擔著重要作用[18],通過提供更多的工作機會以及靈活的工作方式帶動農民增收[19]。汪旭暉[20]認為“新零售”是擴大地區就業水平、整合地區優勢資源、帶動農民增收的一匹黑馬。
就減貧效應而言,數字技術能夠顯著促進農村地區減貧脫貧。互聯網技術通過平臺渠道下沉帶動返鄉人員依托該平臺實現網絡創業[21],而基于互聯網的包容性創業是低收入群體實現減貧的有效途徑[22]。李京蓉等[23]認為創業企業通過拓寬農民非農就業渠道以及拓展電商業務等方式可以實現減貧增收和優化資源配置,由于財產性收入、受教育年限和社會保險等方面存在個體差異,其減貧效應不盡相同[24]。數字化經營拓展了交易空間,提高了貧困人口的參與度和抵抗風險的能力,其中網絡銷售和網絡購買分別以“增收”和“節支”的方式助力農民脫貧[25-26]。
總體來看,現有研究大多關注個體農戶和城鎮企業通過數字技術來增加農民收入,鮮有文獻關注鄉村振興戰略下返鄉創業企業如何通過數字化經營實現農民的技術賦能,進而拓寬農民收入的來源。鑒于此,本文基于2019年2 139家全國返鄉創業企業的調查數據,研究數字鄉村戰略下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
與已有文獻相比,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基于返鄉創業企業視角,研究創業企業的數字化經營如何促進農民增收,進而為踐行國家數字鄉村發展戰略提供重要抓手;通過構建有調節的中介效應模型,解釋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黑匣子”,并對“數字化經營—職業技能培訓—農民收入”的作用機制進行理論和實證層面的研究,為實現農村地區共同富裕提供政策借鑒;在全球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背景下,研究返鄉創業企業與數字技術的深度融合,為鄉村振興提供新動能,為推動中小微企業健康發展提供有效途徑。
在農村互聯網快速下沉的背景下,數字技術在“三農”領域的綜合應用成為農村經濟發展的內生動力。同時,鄉村振興戰略的大力實施引發了農民工返鄉創業熱潮,返鄉創業企業紛紛采用網絡采購和網絡銷售的數字化經營方式,為農村經濟發展和農民增收注入了新活力,而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影響主要體現在以下兩方面:第一,返鄉創業企業利用數字化技術開發了諸如資訊、采購、銷售和網絡管理等平臺[27],拓展了返鄉創業企業的生產和銷售模式,催生了一批產業富有特色、農戶經營活躍的電子商務專業村,推動了低質量創業向高質量創業的轉變[4]。返鄉創業企業的高質量發展增加了企業的用工需求,帶動了本地農民就業,保障了農民收入來源[28]。第二,傳統的二元市場理論將勞動力市場分為主要市場和次要市場,貧困群體只能進入次要市場并從事邊緣產業工作[29],殘疾人員甚至面臨失業的可能。而返鄉創業企業的數字化經營為貧困群體的居家就業提供了可能,帶動了農村弱勢群體就業[30],進而提高了農村低收入群體的收入水平[31]。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1:返鄉創業企業的數字化經營能夠顯著提高農民收入,且對低收入農民的提升作用更強。
數字化經營的本質是信息技術的發展,這就對返鄉創業企業雇員的數字技術技能和知識素養提出了更高要求。然而,農民群體在數字技術的可及性和使用上存在差異,數字技術的使用技能和知識素養總體水平偏低[32],數字化經營給低技能從業人員帶來了“數字鴻溝”[33]。因此,返鄉創業企業為提升其從業人員的數字技術基本素養和勞動技能,需對低技能雇員加強數字技能培訓(如電腦操作基本技能、互聯網技術和網店經營方法等),從而更好地實現低技能群體的精準賦能。由此帶來的“技術效應”增加了農民的技能型人力資本[19],進而提高低技能農民收入。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2:返鄉創業企業借助數字化經營,通過加大受雇農民的職業技能培訓力度,進而提升了農民收入。
技能型人力資本水平是農村貧困群體擺脫貧困的“關鍵性門檻”之一[34]。職業技能培訓改變了低技能農民的技能水平,增強了農民收入的抗風險能力,增加了農民獲得更高工資的談判機會。一方面,數字化職業技能培訓帶來了“信息效應”[19],使低技能農民能夠熟練使用電腦、充分利用網絡資源、提升自身的認知能力、獲取更多崗位信息、擁有更多樣化的擇業空間、增加就業收入、改善就業質量[35]。另一方面,數字化職業技能培訓能夠促使高技能工人更有效地利用新技術、提升自身勞動生產率、增加收入[36]。基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H3:職業技能培訓可以調節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和農民收入的關系,即技術賦能強化了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的增收效應。
根據以上假設,本文構建了有調節的中介效應模型,以表示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職業技能培訓和農民增收三者之間的邏輯關系,如圖1所示。

圖1 理論模型
本文研究數據來自北京師范大學勞動力市場研究中心和北京工商大學返鄉創業項目組于2019年1—7月進行的聯合調查。根據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等部門聯合發布的全國返鄉創業試點地區,確定了本次調查的抽樣框。調查對象為返鄉創業企業,調查組織方式為項目組和招募的全國15所高校及科研單位的在讀學生到公布的典型返鄉創業地區直接進行實地調查。本次調查共計發放3 120份問卷,回收2 425份,問卷回收率為77.7%,其中有效問卷2 082份,問卷有效率為85.9%。2019年7月項目組對全國4個典型創業縣進行了典型調查,共計調查57個返鄉創業企業。上述兩種方式共計有效樣本量為2 139個。此外,數據采集過程得到中國收入分配研究院中國家庭收入調查(CHIPS)數據庫調查團隊的支持,樣本的代表性得到了保證。
1.被解釋變量:農民收入
本文被解釋變量為返鄉創業企業所雇當地農民的月均工資收入,并對其進行對數化處理。
2.解釋變量:數字化經營
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是指借助互聯網技術,實現企業原材料采購和產品銷售的經營方式。借鑒楊德明等[37]的研究思路,本文聚焦返鄉創業企業經濟活動中最為關鍵的生產和銷售環節,采用互聯網采購和互聯網銷售兩個方面來表征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情況,若互聯網采購和互聯網銷售二者都采用賦值為2,采用二者之一賦值為1,若都未采用賦值為0。
3.中介變量與調節變量:職業技能培訓
參考高文書[38]的做法,本文將企業是否為員工提供職業技能培訓作為中介變量和調節變量。
4.控制變量
借鑒王軼等[39]控制變量的選取思路,本文選取一系列對農民收入可能產生影響的控制變量,具體如下:企業家的個體特征,包括企業家的性別、戶籍、年齡、受教育程度、政治面貌、返鄉創業時長;企業的運營情況會影響雇員的工資高低及發放情況,因此,將企業利潤、企業投入作為控制變量,來表征企業運營情況;企業的數字化經營會產生一定的風險,會影響企業的運營以及員工的收入,為此,將企業承擔風險能力納入控制變量;為控制不同地區對農民收入影響的異質性,本文加入了地區作為虛擬變量。
具體變量定義及描述性統計如表1所示。返鄉創業企業農民收入(農民月均工資的自然對數)均值為8.08,農民月均工資約3 300元,可見返鄉創業企業給當地農民提供了較高工資;數字化經營的均值為0.91,標準差為0.82,說明返鄉創業企業在數字化經營上差距較大,有較大的提升空間;創業企業是否為員工提供職業技能培訓的均值為0.68,標準差為0.47,說明68%的企業均為員工提供了職業技能培訓,員工的人力資本水平提升空間仍然很大;樣本中的返鄉創業者71%為男性,66%為農業戶籍,平均年齡40.99歲,受教育程度集中在高中、中專、技校和大專水平,黨員比例僅為15%,返鄉創業時長為0~37年,平均返鄉創業時長約7年;返鄉創業企業的承擔風險能力均值為3.41,有較大的提升空間;從返鄉創業企業利潤和投入的標準差來看,不同返鄉創業企業的運營能力差距較大。

表1 變量說明及描述性統計
為驗證H1的成立,基礎回歸模型采用重聚影響函數回歸方法(RIF)[40],如式(1)所示;為考量不同分位點農民收入的變化,在式(2)所示的再中心化映射函數基礎上,構造無條件分位數回歸模型,如式(3)所示。與普通最小二乘回歸(OLS)相比,RIF回歸估計結果更加穩健,能夠有效克服由遺漏變量等產生的內生性問題。

其中,lny為被解釋變量農民收入的對數;v(FY)為定義在任意分布函數F上的泛函;β0為截距項;β1、β2為回歸系數;X為解釋變量數字化經營;Zi為一系列控制變量;φ為地區虛擬變量;ξi為隨機擾動項;τ為分位點;qτ為lny的無條件分位數;flny(qτ)為概率密度函數;B為回歸系數向量;為包含解釋變量和控制變量的向量。
為驗證H2的成立,本文借鑒溫忠麟等[41]的做法,基于中介效應模型分析“數字化經營—職業技能培訓—農民增收”的作用機制。具體模型如式(4)~(6)所示。

其中,φi為隨機擾動項;γ0為截距項;γ1、γ2為回歸系數;μi為隨機擾動項;M為中介變量;k0為截距項;k1、k2、k3為回歸系數;δi為隨機擾動項。
中介效應的檢驗思路如下:首先估計式(4),在系數β1顯著的基礎上,方可進一步估計式(5)和式(6);若系數β1、γ1和k1都顯著,說明數字化經營通過職業技能培訓提高了農民收入;若系數k2同時顯著,則說明職業技能培訓發揮了部分中介效應,中介效應占比為γ1k1/β1,若系數k2不顯著,則發揮了完全中介效應;若系數γ1和k1至少有一個不顯著,可進行Sobel檢驗判斷是否存在中介效應。
為了驗證H3,本文借鑒圖斯爾克(Toothaker)等[42]的做法,采用調節效應模型分析職業技能培訓在數字化經營和農民增收之間的調節作用。具體模型如式(7)所示。

其中,a0為截距項;α1、α2、α3和α4為回歸系數;ξi為隨機擾動項。
如果模型(7)相對于模型(6)來說,交互項X×M系數顯著為正,且模型的擬合優度變高,則表示職業技能培訓強化了數字化經營對農民的增收效應。
表2顯示了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影響,即H1的估計結果。第1列為單變量回歸結果,第2列為納入控制變量的回歸結果。由回歸結果可知,數字化經營在1%的顯著性水平上通過了檢驗且系數為正,表明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提高了農民收入。從第2列控制變量回歸結果來看,返鄉創業者個體特征中的政治面貌對農民收入并無顯著影響,性別、戶籍、年齡、受教育程度及返鄉創業時長均對農民收入產生顯著性影響,表明具有年輕、農業戶籍、男性、受教育程度高且返鄉創業時間較長特質的返鄉創業者更能提高農民收入;企業投入和企業利潤對農民收入無顯著影響,而企業承擔風險能力對農民收入產生顯著影響,表明提高企業抗風險能力是實現農民增收的有效途徑。

表2 基準回歸結果
值得思考的是,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規模的不斷擴大是否會增強其對低收入群體的增收效應?為此,本文通過無條件分位數回歸考察了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不同分位點(第15、25、50、75和85分位點)上農民收入的影響,回歸結果見表2的第3~7列。結果顯示,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第15分位點上農民的工資收入顯著為正,增收效應最強,且這一效應不斷減弱,直至對第85分位點上農民的工資收入不顯著。意味著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低收入農民群體的增收作用更強,而對收入最高的15%農民增收作用不明顯。至此,H1得到驗證。
采用RIF基礎回歸模型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內生性問題,為了減弱遺漏變量的潛在內生性問題,加入控制變量和省級固定效應。此外,引入兩個工具變量進行內生性檢驗。其一,借鑒何曉斌等[43]的做法,采用“企業是否開設網站”作為數字化經營的工具變量,開設網站的返鄉創業企業能夠利用互聯網技能增加企業產品的銷路等,進而提升農民的收入,但企業開設網站并不會直接影響農民收入。其二,引入“創業者的互聯網培訓”作為數字化經營的另一工具變量,創業者的互聯網技能培訓會提高企業數字化經營的可能性,但并不會直接影響農民收入。從邏輯上看,本文選取的工具變量是合理的,符合工具變量的相關性和外生性兩個條件。
對工具變量的可靠性和合理性進行檢驗,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杜賓-吳-豪斯曼(DWH)檢驗的p值為0,說明本文核心解釋變量數字化經營存在內生性。漢森(Hansen)J統計量的檢驗結果表明本文選用的兩個工具變量符合外生性原假定,且不存在過度識別問題。一階段F值遠大于給定10%顯著性水平的臨界值16.38,選用的工具變量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說明企業是否開設網站和創業者的互聯網培訓作為工具變量解釋效率較強。

表3 內生性處理結果
分別采用兩階段最小二乘估計法(2SLS)、弱工具變量更加穩健的極大似然估計法(LIML)、異方差條件下更有效的廣義矩估計法(GMM)及迭代廣義矩估計法對內生性進行估計,結果表明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能夠提高農民收入,驗證了基準回歸結果的可靠性。
為驗證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采用如下策略進行檢驗。其一,將被解釋變量分別替換為返鄉創業企業雇員總人數、殘疾人雇員數、貧困戶雇員數,并在對數化處理后進行RIF回歸,回歸結果見表4的第1~3列;其二,將核心解釋變量替換為互聯網采購和互聯網銷售,RIF回歸結果見表4的第4~5列;其三,由于被解釋變量為連續性變量,將RIF回歸替換為OLS回歸,回歸結果見表4的第6列。結果顯示,各相關變量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且系數為正,與基準回歸結果一致,表明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能夠實現農民增收,驗證了本文基準回歸結果的穩健性。

表4 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
1.產業異質性
返鄉創業是促進農村產業多元化發展和解決農村貧困問題的有效途徑,而產業結構是影響農民收入的關鍵因素。從事不同產業創業的企業,其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影響是否呈現出異質性?為此,按照國家統計局的《國民經濟行業分類》(GB/T4754-2017)標準,對返鄉創業企業進行了產業分類②,進而研究從事不同產業的創業企業對農民收入的影響。如表5所示的回歸結果顯示,分別從事第一、第二、第三產業創業的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提升作用依次增強,而這一作用僅對第三產業人員收入有顯著影響。究其原因,一方面,從事第三產業的返鄉創業企業占比為69.57%,帶動了農村地區大量的非農就業,提高了農民收入;另一方面,從事第二產業和第一產業創業的企業占比分別為21.13%、9.3%,農村第二產業需求不足和農產品附加值低,導致農民收入沒有顯著提升。可見,農產品或其加工品向提供農業服務的功能轉型、加快農村服務業尤其是信息服務業的發展、大力提倡以第三產業為主的創業,將促進農村第一、第二、第三產業融合發展,帶動農民分享產業鏈升級紅利,促進農民非農產業就業及增收。

表5 不同產業與不同區域的異質性分析
2.區域異質性
相較于東部農村地區,中西部農村地區的互聯網基礎設施較為落后,且受地理位置等自然條件限制,農村資源無法得到充分利用。數字鄉村振興戰略下返鄉創業企業為農村發展注入了新活力,互聯網技術縮小了地理位置原因造成的稟賦差距。因此,依據我國區域劃分標準③,檢驗了數字化經營對不同區域農民收入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東部地區數字化經營回歸系數為負且不顯著,中部和西部地區數字化經營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288和0.584,在1%的水平上顯著,西部地區的回歸系數明顯大于中部地區,可見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提高了中西部廣大農村地區農民收入,尤其對西部農村地區的農民收入提升作用更強。
3.企業創業層次異質性
根據返鄉創業者不同的創業動機,將企業劃分為三個創業層次的企業。第一,有些創業者是為了滿足基本生活需要而創業[44],這樣的創業企業被定義為生存型企業,數字化經營能夠擴大生存型企業的規模、增加雇員數量,進而提高農民收入;第二,有些創業者看重家鄉獨有的自然資源和外部激勵,為追求商業機會、獲取更高收益而創業,這樣的創業企業通常為私營企業,被定義為發展型企業,數字化經營手段能夠增加其利潤,進而提高農民收入;第三,有些創業者有著為家鄉做貢獻的情懷,為了解決當地農民就業、提高農民收入、推動家鄉發展和帶領鄉親致富而創業,這樣的創業企業被定義為價值型企業,更注重家鄉的發展和社會效益的實現,員工的工資收入并不會太低。然而,不同創業層次的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影響是否存在異質性?為此,本文分析了不同創業層次的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結果顯示,不同創業層次企業的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存在邊際報酬遞減規律,生存型企業和發展型企業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569和0.217,在1%的水平上顯著,且對生存型企業農民收入的提升作用更強,對價值型企業農民收入的影響并不顯著。可見,數字化經營提高了返鄉創業企業的生存能力和農民的工資收入,有助于實現返鄉創業企業的高質量發展。

表6 不同創業企業層次與不同企業規模的異質性分析
4.企業規模異質性
不同規模的企業在資源占有量、風險承擔能力以及市場份額方面都存在明顯差異[45],吳敬璉[46]認為小型企業能夠發揮區域優勢、捕捉市場需求變化、搶占發展先機,是創新技能運用的先鋒。數字化經營是否在小型返鄉創業企業中發揮了更明顯的作用?為此,本文依據農林牧漁業的企業規模劃分標準,將營業收入在50萬元以下的返鄉創業企業定義為微型企業,營業收入在50萬元以上及500萬元以下的返鄉創業企業定義為小型企業,營業收入在500萬元以上的返鄉創業企業定義為中型企業,并分別考察其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影響,回歸結果如表6所示。結果顯示,微型企業、小型企業、中型企業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352、0.229、-0.065,說明數字化經營對微型企業、小型企業的農民收入在1%的水平上影響顯著(且對微型企業農民收入的提升作用更強),對中型企業的農民收入影響不顯著。可見,數字化轉型升級為農村返鄉創業的小微型企業提供了生存空間、降低了經營成本、擴大了產品銷路,進而提高了農民收入。
為進一步分析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中介效應,根據中介效應檢驗步驟,首先,驗證數字化經營與農民收入的關系,如表7第1列結果所示,數字化經營顯著提高了農民收入;其次,驗證數字化經營對職業技能培訓的影響,如表7第2列結果顯示,數字化經營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數字化經營加大了企業對員工職業技能培訓的力度,為提升農民數字化技能創造了條件;最后,檢驗職業技能培訓是否在數字化經營與農民收入之間發揮了中介效應,如表7第3列結果顯示,數字化經營和職業技能培訓回歸系數顯著為正,加入職業技能培訓變量后,數字化經營回歸系數相比第1列變小,說明職業技能培訓發揮了部分中介作用。換言之,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催生了職業技術賦能的需求,進而提高了農民收入。至此,H2得到驗證。
本文采用直接效應模型和調節效應模型驗證假設H3,并據R2變化考察模型的解釋力度。表7第3列結果顯示,職業技能培訓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職業技能培訓提高了農民收入。基于此,加入數字化經營與職業技能培訓的交互項驗證調節效應,如表7第4列結果所示,數字化經營、職業技能培訓與二者交互項的回歸系數均顯著為正,且模型的R2提高了0.001,說明職業技能培訓在數字化經營與農民收入之間存在正向調節作用,即職業技能培訓進一步提升了數字化經營對農民的增收效應,H3得到驗證。

表7 中介效應與調節效應檢驗結果
基于2019年全國返鄉創業企業調查數據,通過RIF回歸和有調節的中介效應模型,探究了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影響及其作用機制,并對回歸結果進行了內生性分析及穩健性檢驗。研究結論如下:
第一,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提高農民收入有顯著的正向促進作用。無條件分位數回歸結果表明,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低收入農民的增收作用更大,且這一作用隨著分位點的提高不斷減小,直至對第85分位點上的農民收入不顯著,意味著對15%收入最高的農民增收作用不明顯。穩健性回歸結果表明,數字化經營對殘疾人及貧困戶的收入有顯著正向影響,進一步驗證了這一結論。
第二,返鄉創業企業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提高存在異質性。產業異質性分析表明,數字化經營對農民收入的提升作用對第一、第二、第三產業的創業企業依次增強,且僅對第三產業農民收入有顯著影響;區域異質性分析表明,數字化經營對中西部地區農民收入有顯著提升作用,尤其對西部農村地區農民收入的提升作用更強;創業層次異質性分析表明,不同創業層次的數字化經營對提高農民收入存在邊際報酬遞減規律,對生存型企業和發展型企業的農民收入的提升作用更強,對價值型企業農民收入影響并不顯著;規模異質性分析表明,數字化經營對小微型企業農民收入的提升影響顯著,在微型企業農民收入的提升作用更強,對中型企業農民收入的影響并不顯著。
第三,返鄉創業企業借助數字化經營手段,通過加大農民的職業技能培訓力度提升了農民的職業素養,實現了農民增收的目標。中介效應模型檢驗結果顯示,解釋變量均通過了顯著性檢驗,在數字化經營提高農民收入的總效應中,職業技能培訓作為中介變量的效應為(2.542×0.081)/(0.313)=65.78%,可見,職業技能培訓是農村貧困群體提高收入的有效途徑。此外,職業技能培訓能夠催生“信息效應”,增強農民信息技術能力,增加農民就業機會和收入,讓農民切實分享到“信息紅利”。
我國“三農”發展存在著巨大的數字賦能空間,數字技術將成為實現鄉村振興戰略的有效引擎和持久動力,返鄉創業企業作為推進數字鄉村建設的重要載體,與數字技術的深度融合能夠有效帶動農民增收,助力實現共同富裕。一方面,應繼續加大數字技術與返鄉創業企業的深度融合。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常態化后,要進一步推進農村地區尤其是中西部地區、貧困山區的互聯網基礎設施建設,降低農民的互聯網準入門檻和使用成本,通過互聯網高效的信息傳播能力提升農民非農就業機會,讓互聯網的普惠性在農村地區充分體現。要對小微企業和初創企業提供相應政府扶持政策,通過推動這些企業向高質量、高層次發展,激發企業用工需求,帶動農民就近就業。另一方面,應加大農民工數字化職業技能培訓力度,尤其是殘疾人和貧困戶的互聯網職業技能培訓,解決其因“能力貧困”而無法就業的問題,實現“扶智”和“增收”的雙重目標。返鄉創業企業要充分利用政府部門、社會教育資源以及高等學校開展針對農民的互聯網職業技能培訓,同時,政府應該對進行職業技能培訓的企業給予財政支持,從而降低其培訓成本。
注釋:
①《二十國集團數字經濟發展與合作倡議》中提出,“數字經濟”主要指以使用數字化的知識和信息作為關鍵生產要素、以現代信息網絡作為重要載體、以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作為效率提升和經濟結構優化重要推動力的一系列經濟活動。
②產業劃分:第一產業包括農林牧漁業;第二產業包括采礦業,制造業,建筑業,電力、熱力、燃氣及水生產和供應業;第三產業包括交通運輸業,倉儲和郵政業,信息傳輸、計算機服務和軟件業,批發和零售業,住宿和餐飲業,金融業,房地產業,租賃和商務服務業,科學研究、技能服務和地質勘查業,水利、環境和公共設施管理業,居民服務和其他服務業,教育、衛生、社會保障和社會福利業,文化、體育和娛樂業,公共管理和社會組織、國際組織業。
③區域劃分:東部地區包括11個省市,分別是河北、北京、天津、遼寧、山東、江蘇、上海、浙江、福建、廣東、海南;中部地區包括8個省,分別是山西、河南、安徽、湖北、江西、湖南、吉林、黑龍江;西部地區包括12個省市區,分別是重慶、四川、貴州、云南、廣西、陜西、甘肅、青海、寧夏、西藏、新疆、內蒙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