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旭,張 清
天津醫(yī)科大學護理學院,天津,300070
血液透析(hemodialysis, HD)是終末期腎病患者廣泛應用的治療方式,無論對個體還是整個家庭都是一種生活壓力事件,高昂的治療費用、多種并發(fā)癥及長期、高頻的維持治療給患者及其家庭帶來了巨大影響,極易導致患者焦慮、抑郁等情緒問題的產(chǎn)生[1-2]。但也有研究證實,創(chuàng)傷性事件使患者產(chǎn)生負性心理的同時也會體驗到積極心理改變,即創(chuàng)傷后成長(posttraumatic growth, PTG)[3]。成長不僅有助于增加個人積極情緒、促進心理健康,使其更好地適應壓力[4],同時家庭在壓力與應激過程中獲得的積極改變對促進慢性病患者PTG及整個家庭適應有益[5]。以往有關HD患者PTG的研究大多基于個體視角,忽略了家庭作為一個整體的作用,因此從家庭層面探討HD患者的PTG更具有現(xiàn)實意義。此外,有研究發(fā)現(xiàn)[6],PTG會受到個體認知評價和應對方式的影響。應對傾向,即應對方式具有個體偏好的選擇,在個人面對壓力時能相對穩(wěn)定地預測其所采取的應對措施[7]。雖然目前有實證研究分別論證家庭彈性、認知評價和應對方式對PTG的單一預測作用,但尚未見到家庭彈性、認知評價和應對傾向對PTG影響機制的研究。基于此,本研究將家庭彈性應用于HD患者群體的研究,并探討認知評價方式和應對傾向在家庭彈性和PTG之間的鏈式中介作用,以期為后續(xù)提高患者適應能力,促進其PTG的臨床干預和相關研究提供參考。
選取2019年10月-2020年5月天津市某三甲醫(yī)院HD門診接受HD治療的患者。納入標準:①符合慢性腎臟病篩查診斷及防治指南,確診為慢性腎臟病且接受HD的患者;②規(guī)律透析≥3個月,頻次3次/周;③年齡≥18周歲;④意識清楚,能順利完成問卷調(diào)查。排除標準:①有精神病史及合并嚴重威脅生命疾病者;②近一年內(nèi)有經(jīng)歷意外事故、喪親、重大疾病等重創(chuàng)者。共發(fā)放260份,回收有效問卷245,有效回收率為94.23%。
以問卷調(diào)查法進行調(diào)查,調(diào)查前向患者說明此次調(diào)查的目的及方法,取得知情同意后由其自填,對于書寫困難者,研究者向其解釋說明后代為填寫。
社會人口學及疾病特征采用自編的一般情況調(diào)查表,收集患者性別、年齡、教育水平、婚姻狀況、職業(yè)、家庭經(jīng)濟情況、透析齡、并發(fā)癥個數(shù)。
認知評價方式采用健康認知評價量表(CAHS),由Therasa等編制[8],分別有23個初級評價及5個次級評價條目。初級評價量表分為挑戰(zhàn)、威脅、有害/失去、良性/無關4個分量表,挑戰(zhàn)、良性/無關屬于積極評價,威脅、有害/失去屬于消極評價。本研究采用初級評價量表,采用Likert五級計分法,分量表每個條目數(shù)之和為該分量表總分,在某個分量表分數(shù)越高表示個體在壓力評價方面持有該認知方式的傾向性更強。本研究中該分量表Cronbach's alpha為0.64-0.75。
應對方式采用簡易應對方式問卷(SCSQ),該問卷由解亞寧等修訂[9],共計20個條目,有2個維度:積極應對、消極應對。每個條目采用Likert四級計分法。本研究以積極應對與消極應對得分之差作為評定HD患者面對壓力源時的應對傾向得分,分數(shù)越高表示更傾向于積極應對傾向[10]。在本研究中Cronbach's alpha為0.70。
家庭彈性采用家庭彈性評定量表中文簡化版(FCPS),該量表由李玉麗等[11]修訂,有32個條目,包括3個維度:家庭溝通與問題解決(FCRS)、利用社會資源(USR)和持有積極看法(MPO)。每個條目采用Likert四級計分法。分數(shù)越高代表家庭彈性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Cronbach's alpha為0.94。
創(chuàng)傷后成長采用簡體中文版創(chuàng)傷后成長評定量表(PTGI),由汪際修訂[12],共 20 個條目,分為人生感悟、個人力量、新的可能性、與他人的關系和自我改變5個維度。采用Likert六級計分法,總分越高表明個體成長水平越高。在本研究中Cronbach's alpha為 0.83。
使用SPSS 24.0進行數(shù)據(jù)錄入及描述性統(tǒng)計、單因素分析和皮爾森相關分析;Harman單因素檢驗法進行共同偏差檢驗。采用AMOS 24.0建立中介模型,采用重復抽樣2000次的偏差校正(bias correction)百分位Bootstrap程序進行鏈式中介效應檢驗、置信區(qū)間估計。
245名調(diào)查對象中,<45歲60人,45-59歲79人,≥60歲106人;男142人,女103人;未婚28人,已婚203人;初中及以下82人,高中/中專107人,大專及以上56人;無業(yè)50人,在職67人,退休/病退128人;家庭人均月收入≤2000元70人,2001-4000元121人,>4000元54人;透析齡<1年42人,1-3年49人,3-5年80人,6-10年60人,>10年14人;并發(fā)癥個數(shù)≤1為141人,>1為104人。本組HD患者PTG總分為(59.79±10.36)分,各維度均分排序從高至低依次為個人力量(3.58±0.74)分,人生感悟(3.34±0.65)分,與他人的關系(2.93±0.78)分,自我轉變(2.64±0.73)分,新的可能性(2.43±0.77)分。以8項一般資料進行單因素分析結果顯示,患者PTG得分在性別、受教育水平、家庭人均月收入方面差異顯著(P<0.05)。
采用Harman單因素檢驗,將所涉及變量納入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顯示,未旋轉共有6個因子特征根>1,且第一個因子的解釋率為29.83%,<40%的臨界標準,因此,本研究共同方法偏差問題不嚴重。
將家庭彈性、認知評價方式、應對傾向與PTG做相關性分析,結果顯示,家庭彈性、挑戰(zhàn)評價、應對傾向與PTG兩兩呈顯著正相關(P<0.01)。見表1。

表1 家庭彈性、認知評價、應對傾向和PTG的相關分析
根據(jù)相關分析結果對家庭彈性,威脅、挑戰(zhàn)及有害評價,應對傾向及PTG建立模型,結果顯示,威脅評價-應對傾向、威脅評價-PTG以及有害評價-PTG路徑效應不顯著(P>0.05),故刪除路徑,得到以家庭彈性為自變量,挑戰(zhàn)評價及應對傾向為中介變量,共同作用于PTG的結構方程模型,如圖1。模型擬合指標良好:X2/df=1.99,GFI=0.95,AGFI=0.91,RMSEA(90% CI)=0.06(0.03~0.08),P-value of the close-fit-test=0.16,CFI=0.97,TLI=0.95,SRMR=0.04,IFI=0.97,NFI=0.94,結果顯示模型可接受。
采用偏差校正百分位Bootstrap檢驗,重復抽樣2000次,計算各路徑效應量及相應的95%置信區(qū)間,如圖1和表2結果所示,家庭彈性-PTG直接路徑、兩條平行中介(Ind1、Ind2)及一條鏈式中介路徑(Ind3)均顯著(Bootstrap置信區(qū)間均不包括0)。

表2 中介效應路徑

圖1 家庭彈性對PTG的鏈式中介模型
本組患者PTG得分為(59.79±10.36),處于中等水平,有待提高。分析PTG各維度,個人力量維度均分最高,新的可能性維度均分最低,與Cui等研究結果一致[13]。女性、高學歷、高收入家庭及透析齡長的患者PTG水平較高,與相關研究結論相符[3, 14]。考慮到患者的個體差異,其PTG水平略有不同,醫(yī)護人員應為患者提供個體化支持。表1結果顯示,PTG與家庭彈性、挑戰(zhàn)評價、應對傾向兩兩之間均呈顯著正相關,且較高的家庭彈性、挑戰(zhàn)評價及應對傾向預示著較高PTG。家庭彈性、挑戰(zhàn)評價、積極的應對傾向均是影響PTG的保護性因素,對PTG有促進作用。
本研究結果顯示家庭彈性可直接預測PTG,與于莉等的研究相符[5],家庭彈性有助于促進患者積極成長。當患者面對疾病威脅,家庭彈性能夠調(diào)動家庭整體力量,有助于患者應對并戰(zhàn)勝困境,減輕疾病壓力對患者及其家庭的沖擊力,提升患者個體力量,促進其成長[15]。說明家庭彈性是具有家庭在遭受困境威脅后呈現(xiàn)出良好適應狀態(tài)的特性,并且作為家庭優(yōu)勢資源對個體和家庭健康具有促進作用[5]。此外,家庭彈性的構成因素如良好的家庭溝通可促使家庭問題外化,有利于成員間協(xié)同合作,明確當前困境所在,獲得問題解決的新的可能性。再如高家庭彈性具有的聯(lián)結感,能夠給予患者充足的情感性和實質(zhì)性支持,使其更愿意表達自身情感,改善了成員間關系[1, 16],進而提高PTG。提示家庭彈性對HD患者的影響不僅起到家庭內(nèi)部支持作用,有彈性的家庭還對促進個人心理健康有益。家庭是個體生活的微環(huán)境,只有兼顧環(huán)境層面及個體層面的改變,個體的心理問題才有可能得到持久改善,這也符合“人在環(huán)境”的理念[17]。
圖1顯示,家庭彈性可通過挑戰(zhàn)評價和應對傾向的單獨中介作用對PTG產(chǎn)生影響。認知評價是一個過程,與自身能力、應對資源和壓力情境需求有關,經(jīng)歷創(chuàng)傷事件的個體能否獲得成長很大程度取決于認知過程[18]。家庭信念系統(tǒng)是發(fā)展家庭彈性的關鍵要素,其影響家庭成員對困境的認知和反應,對家庭成員如何看待及選擇方式應對壓力事件產(chǎn)生影響[19]。慢性病患者家庭對壓力的認知評價不同,本研究發(fā)現(xiàn),PTG與挑戰(zhàn)評價呈正相關,與威脅/有害評價呈負相關,僅挑戰(zhàn)評價對HD患者PTG具有正向預測作用,相較于威脅、有害評價,持有挑戰(zhàn)評價的個體獲得的成長水平高,即將消極事件視為挑戰(zhàn),個體更容易接受改變,也更有信心應對生活中的逆境,促進其體驗更多的成長。此外,根據(jù)壓力與應對理論,應對方式是產(chǎn)生心理應激反應的中介變量,對身心健康起到調(diào)節(jié)作用,積極應對可以緩解應激,利于個體健康。而有彈性家庭持有的促發(fā)性信念能夠增加家庭的選擇,促成其積極應對行為與問題解決,進而支持個體成長[16]。
鏈式中介效應結果顯示,家庭彈性可通過挑戰(zhàn)評價作用于應對傾向,進而對PTG產(chǎn)生鏈式中介影響,即創(chuàng)傷性經(jīng)歷可通過認知和應對過程成為促進成長的催化劑[20]。壓力與應對理論指出,個體在特定壓力情境下,最先會對其進行全面的認知評價,隨后基于認知評價的結果,影響著個體對壓力的應對方式選擇及身心調(diào)試結局。高彈性家庭表現(xiàn)為有控制力的積極心態(tài),對疾病接受程度高,能促進患者改變對壓力事件的不合理認知模式,形成積極的解釋風格,給予其更為積極的認知[16],而積極認知評價會增加患者希望、樂觀、信心十足等正性情緒,使得對困境的消極感受轉變?yōu)閹в刑魬?zhàn)性的體驗,將壓力事件視為前進的動力,促進患者積極應對。研究已證實具有積極性質(zhì)的應對方式是PTG成長的重要因素,積極應對能夠整合自身及可獲得的資源,幫助個人更好地面對壓力事件,進而促進個人積極改變[6]。因此,高家庭彈性的患者,更有可能會將壓力視為挑戰(zhàn)而不是威脅/有害,在面對壓力時更容易采取積極的應對方式,從而增強對壓力的適應性,提高PT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