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春洋
(燕山大學 文法學院,河北 秦皇島 066004)
隨著黨和國家層面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不斷推進,學界相關研究也廣泛深入開展。學界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內涵探討、基礎認知、理論源流、關系解析和鑄牢路徑等方面的研究成果頗豐,也出現諸多涉及“中華民族”話語的研究成果。這些研究成果大體可以分為三類。第一類是通過歷時性梳理來把握中華民族話語演進。如有學者梳理了中國共產黨中華民族話語的百年演進歷史[4],有學者從話語、成就和經驗三個維度回顧中國共產黨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百年歷程[5]。第二類是針對某一特定時期中華民族話語構建問題的研究。如有學者就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中華民族話語體系的構建[6]、抗戰時期中國共產黨的中華民族話語建構[7]問題進行研究。第三類是圍繞中華民族話語本身進行規范分析。如有學者研究新時代中華民族話語的內在邏輯[8],有學者關注中華民族話語能力構建的價值原則與實踐策略[9]。上述成果雖為本文研究提供了選題啟發和研究借鑒,但目前學界尚未出現聚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梳理該政策話語發展脈絡與構建邏輯的成果。本文試圖通過對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包含“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關鍵詞政策文本的定量詞頻統計與定性語句分析,梳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的發展脈絡,形成對該政策話語構建邏輯的基本認知,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問題研究提供政策文本數據支持與文本分析方法增量,也為相關問題學術研究的深化與拓展貢獻綿薄之力。
本文嘗試在對“話語”“話語分析”進行理論回溯的基礎上,形成對本文研究對象“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的基礎認知。在此基礎上,通過對黨的十八大以來包含“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關鍵詞的黨和國家重要政策文本進行篩選,形成本文定量詞頻分析與定性話語分析的政策文本研究樣本。
所謂話語(Discourse),是建構某種特定話題知識的方式及其結果,一般是指通過觀念、形象和實踐的一系列型構,為人們提供談論該話題和參與相關社會活動的引導[10]6。“話語”本身成為研究對象,以及“話語分析”成為一種研究方法而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興起,與西方哲學思想領域出現的兩次“話語轉向”密不可分。可以把第一次轉向理解為一種語言學的轉向,即從世界是什么(本體論)、如何認識世界(認識論)轉向用怎樣的話語來描述世界;第二次轉向則是從語言學轉向話語理論和話語分析,突破語言學的學科范疇而進入廣闊的社會關系、社會文化與社會變遷場景。在第二次轉向中,福柯(Michel Foucault)的貢獻令人印象深刻。“他是第一個徹底突破語言學的學科邊界,從社會學的新視角重新觀照和界定話語的人。”[11]福柯指出:“話語雖由符號組成,但話語所做的要比這些符號去指物來得更多。正是這個更多使得我們不能把話語歸結為語言和言語,而我們正是要揭示和描述這個更多。”[12]49從這個認識論起點出發,他將來源、間斷性和離散性視為話語的主要原則,關注話語的實踐性及其陳述的整體性。福柯從社會關系的角度深刻揭示話語與權力的同質性,進而把話語理論上升為權力話語理論。由此,話語也就突破語言學的邊界而進入人文社會科學領域,直接促生政治話語分析的興起。
談及話語分析,費爾克拉夫(Norman Fairclough)提供的話語分析框架有重要價值。費爾克拉夫的話語分析在于把話語和相關的政治思想聯結起來,從文本、話語實踐和社會實踐三個維度對話語進行分析。文本維度的分析主要是從詞匯、語法、文本結構等方面展開,構成話語分析的語言學基礎。話語實踐維度的分析主要涉及文本生產、分配與消費過程,著重觀察這一過程的性質與社會場景的關系,以及社會場景對不同話語類型的影響。顯然,這一維度的分析已經超出語言學范疇,進入社會文化領域。社會實踐維度的分析則把話語放置在權力關系之中,著重考察話語與意識形態的互嵌與分殊。費爾克拉夫指出在這個分析框架中文本分析部分可以稱為“描述”,而話語實踐和社會實踐的分析部分可以稱為“解釋”[13]67。
有研究表明,中華民族話語既是中國共產黨用來表達其對中華民族這一實體客觀認知而使用的語言符號,也是中國共產黨用來喚醒和動員民眾參與革命的重要工具[6]。受到這一觀點啟發,結合上述討論,可以把作為本文研究對象的“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理解為是黨的十八大以來由中國共產黨統一領導的,通過黨和國家政策制定與實施而推進的構建中華民族共同體、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的話題知識。該話題知識以黨和國家重要政策文本的方式加以體現,旨在通過中華民族共有精神挖掘、中華民族共同形象塑造以及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實踐等一系列型構,為全國人民和中華各民族理解中華民族共同體、參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實踐提供引導。而本文試圖完成的研究工作,是通過黨和國家相關政策文本的選取與分析,理解“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的話語發展脈絡與構建邏輯。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主要由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在各種場合就民族工作、民族理論、民族政策以口頭或書面形式公開發表的講話文本和中央人民政府及其部門下發的相關政策文件共同構成。本文的政策文本數據來源有三個渠道:一是由人民網和中國共產黨新聞網聯合推出的“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數據庫”;二是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政府網站的國務院政策文件庫和國務院公報庫;三是權威媒體(人民日報、新華社)公開報道習近平主持參與各種會議、調研、考察等活動時發表的講話。上述數據來源渠道基本可以滿足本文政策文本數據收集的權威性和完整性。借鑒一位學者所說的,“通過‘關鍵詞’這粒‘歷史之沙’去折射過去世界的努力,最終落腳于研究那些言說和闡述關鍵詞的話語”[14]的主張,本文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關鍵詞在以上渠道進行數據檢索,再進行人工逐一核查,共選取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高度相關的政策文本59份。其中,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關鍵詞在“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數據庫”中進行精確檢索(檢索時間為2021年11月20日),顯示結果52條。為保證文本的高度相關性和避免重復,人工篩查獲得22份分析文本(見表1)。
累積型指標常見于民生類指標,如新增就業人口,新建保障房等。該類型指標的規劃目標為累積增加值或累積減少值。記Ni為第i年的實際值,N為五年期末規劃值,計算公式:com_
同時,以“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關鍵詞在國務院政策文件庫進行精確檢索,再對檢索結果進行人工篩查,共獲得37份文本。其中,以中共中央名義單獨或聯合發文的文件11份、以國務院名義發文的文件13份(見表2),國務院部門文件13份(限于篇幅,國務院部門文件未列出)。

表2 包含“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關鍵詞的中央政策文件一覽表

續表2
以上政策文本共同構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發展脈絡與構建邏輯研究的分析樣本。這些政策文本均出自人民網、中國共產黨新聞網和中央人民政府網主辦的數據庫以及人民日報、新華社等權威媒體的公開報道,并依據高度相關性原則進行逐一人工篩選而獲取,政策文本的權威性和有效性有保障。
本文擬運用定量詞頻分析與定性語句分析方法對經由以上步驟選取的政策文本進行系統梳理,以此厘清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重要政策文本之中“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相關關鍵詞出現頻次的變化與黨和國家重要會議、重大事件之間的相關關系,以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關鍵表述方式的演進及其原因。在此基礎之上,初步形成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發展脈絡的總體把握。
運用關鍵詞分析方法,以“中華民族”“中華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關鍵詞對以上政策文本進行年度詞頻統計,結果如圖1所示。可以發現,2014年以來,黨和國家高度重視民族工作,在政策文本中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相關關鍵詞的使用頻次出現2014年、2017年、2019年和2021年四個年度詞頻攀升的時間節點。其中,在2017年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之后,該表述在此后黨和國家重要政策文件中固定下來并被反復使用,發展形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

圖1 新時代以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文本年度詞頻
作為第一個時間節點的2014年是黨召開中央民族工作會議的時間,習近平在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的講話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奠定思想基調。這一年也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表述首次出現的時間。2014年5月,習近平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首次提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2]。同年年底,該表述首次出現在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關于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民族工作的意見》之中。第二年9月,中共中央印發《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試行)》,該條例的頒布實施促使統戰工作進一步規范化、法制化、制度化,同時將“積極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堅持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思想基礎”作為統一戰線工作的基本要求。2015年8月,國務院印發《關于加快發展民族教育的決定》,提出要“打牢各族師生中華民族共同體思想基礎”,并從四個方面詳細論述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思想基礎的措施。2016年底,國務院印發《“十三五”促進民族地區和人口較少民族發展規劃》,將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落實到“十三五”促進民族地區和人口較少民族發展規劃之中。
2017年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詞頻統計中的第二個時間節點。這一年,中國共產黨第十九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北京召開。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5]。此后在習近平系列重要講話中均沿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固定表述。2017年1月和5月,國務院相繼印發《國家教育事業發展“十三五”規劃》和《興邊富民“十三五”規劃》兩個重要文件,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落實在“十三五”國家教育事業發展和興邊富民規劃之中。2018年以來,中共中央、國務院相關部門圍繞各自中心工作積極貫徹落實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要求,“體現了中國民族工作的新的時代特征——廣義的民族工作”[16]307。此外,在2018年中共中央印發的《社會主義學院工作條例》中,明確要求社會主義學院應當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支持。
作為第三個時間節點的2019年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70周年,黨和國家隆重召開全國民族團結進步表彰大會。2019至2020年,習近平在內蒙古、甘肅、山西、云南等地考察調研均強調要深化民族團結進步教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2019年,中共中央相繼印發四份包含“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政策文件,其中《關于全面深入持久開展民族團結進步創建工作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意見》是首份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寫入文件名稱的中央文件。該文件指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國家統一之基,民族團結之本,精神力量之源”,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高度,明確新時代民族團結進步創建工作基本要求、總體目標、工作原則和重點任務,強化政策保障。2020年11月,中共中央發布“十四五”規劃的建議,強調“全面貫徹黨的民族政策,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
2021年是“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詞頻統計數值最高的一年。截至該年11月20日,相關關鍵詞的出現頻次達到116次之多。在這一年召開的中央民族工作會議上,習近平強調“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主線,推動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高質量發展”[3]。詞頻統計數據表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發揮積極引領作用,全方位、多維度地推進黨的民族工作各項事業發展。
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高度重視民族工作,從黨和國家對于“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表述的語句分析上看,該話語經歷從“樹立”“培養”“培育”再到“鑄牢”的演進過程(如圖2所示)。

圖2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關鍵表述方式的演進
這種演進不是語詞搭配方式上的簡單變化,而是體現了黨和國家對中華民族共同體認識的不斷深化。從詞意看,“樹立”既可以描述建立、確立的過程,也表示直立、佇立的狀態;“培養”是提供適宜的環境和條件來促進成長,是朝向某個既定目標而展開的訓練和教育;“培育”是讓處于幼小階段的事物生長發育,走向成熟;“鑄牢”則表示把金屬熔鑄在一起,讓其牢固、結實、堅固。比較而言,“鑄牢”無論是從方式手段上看,還是從目標結果上講都更形象,也更接近“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本義。此外,該政策話語不是空洞說教性質的政治指令,而是緊密聯系新時代中國基本國情的新發展新變化,緊密聯系我國各民族人民的美好生活向往和共同心愿,立足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的起點,站在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的高度,為更好應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而提出的指導性政策話語。
與此同時,還可以把該政策話語的形成脈絡分解為提出、發展和確立三個階段。2014年5月,習近平在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談會上指出:“要高舉各民族大團結的旗幟,在各民族中牢固樹立國家意識、公民意識、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最大限度團結依靠各族群眾,使每個民族、每個公民都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貢獻力量,共享祖國繁榮發展的成果。”[2]可以把這一重要論述視為該政策話語的首次提出,它為新時代民族工作提供了新的工作思路,也為第四次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提供了重要思想準備。同年9月,中央民族工作會議對迫切需要解決的一系列重大理論和實踐問題作出明確回答[17]8,也對新中國成立以來黨的民族理論與政策的正確性作出定論,進而強調要“積極培養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8]。本次會議奠定了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基調,也把該政策話語提高到黨的民族工作指導方針的高度。
此后,該政策話語進入發展階段。2014年底,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關于加強和改進新形勢下民族工作的意見》,在繼承中央民族工作會議精神基礎上進行話語推進,在遵循中國特色解決民族問題正確道路“七個堅持”基礎上又增加“堅持打牢中華民族共同體的思想基礎”。習近平在中央第六次西藏工作座談會上指出,“要大力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19]。同年9月,中共中央印發《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試行)》,將“培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寫進民族工作根本要求的“一個堅定、八個堅持”之中。2016年底,國務院印發《“十三五”促進民族地區和人口較少民族發展規劃》,這是民族工作領域的重要國家專項規劃,規劃設13章、56節,共14個專欄和37個工程及項目,明確把民族團結更加鞏固,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深入人心作為主要目標之一。此后,國務院還相繼印發《國務院教育發展“十三五”規劃》和《興邊富民“十三五”規劃》,其中都有促進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目標。這些政策文件的制定和實施,極大推動該政策話語的發展,而這些政策本身也構成政策話語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
黨的十九大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寫入新修訂的黨章,這可視為該政策話語的確立。此后,這一表述就固定下來,在黨和國家的政策層面高頻出現并一直沿用至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中國共產黨對于中華民族作出的再詮釋[20],該政策話語的確立對于新時代中國共產黨正確解決民族問題、早日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積極應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導意義。總之,高度重視民族工作是中國共產黨成立以來一貫堅持的傳統。在長期的革命、建設和改革實踐中,逐漸探索出具有中國特色的解決民族問題正確道路。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審時度勢,圍繞加強和改進黨的民族工作議題,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重大創新論斷。尤其是2021年,在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之際召開的第五次中央民族工作會議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綱’,所有工作都要向此聚焦”[3],圍繞“綱”的民族工作正在全面布局、深入展開。
“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僅是一個具有深厚思想淵源和鮮明價值導向的話語,同時也是中華民族以共同體形式存在和發展的一種狀態[21]。一方面,媒體宣傳報道讓該政策話語日益進入大眾視野,凝聚社會共識,激發蓬勃力量;另一方面,學界大量涌現的研究成果也讓這一政策話語朝向學理化、學科化和系統化方向發展。目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學術話語體系也得以初步形成[22],該體系“構建民族共同體形成的中國話語,實現對經典民族主義理論的超越”[23]。“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具有強大凝聚力與感召力,這種特性與該政策話語得以構建的動機和目標密切相關。動機維度的內部動機與外因動機相互結合,目標維度的基礎目標與遠景目標彼此呼應,成為構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的基本邏輯。
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無產階級的運動是絕大多數人的,為絕大多數人謀利益的獨立的運動”[24]39。這意味無產階級政黨必須將人民命運與政黨自身命運聯系在一起。中國共產黨是基于“共同的愿景而得以誕生的。這種愿景,自然而然成為這一共同體中不可或缺的支柱”[25]。習近平指出:“中國共產黨一經誕生,就把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確立為自己的初心使命。”[26]具體到民族工作中,中國共產黨的初心使命是通過民族政策制定實施來加以實現的。該政策話語的提出,是中國共產黨百年來堅守初心使命在民族工作領域的集中體現。
一方面,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國共產黨在初心使命召喚下進行卓有成效的實踐探索,在“為中國人民謀幸福”領域取得舉世矚目的偉大成就。這些實踐探索離不開黨和國家政策話語的助推。比如,“要堅定不移推動新疆更好更快發展”[2];“永遠把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作為奮斗目標”[15];“發展經濟的根本的目的就是讓各民族群眾過上好日子,這也是我們一切工作的出發點和落腳點”[18];“確保少數民族和民族地區同全國一道實現全面小康和現代化”[27];等等。正是在初心使命召喚之下,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各族人民最終取得脫貧攻堅戰的全面勝利,讓“脫貧攻堅的陽光照耀到了每一個角落,無數人的命運因此而改變”[28]。以上政策話語的助推以及各項成就的取得,都在印證中國共產黨對“為中國人民謀幸福,為中華民族謀復興”初心堅守的非凡勇氣和堅強決心。也正是這種堅守,才使得該政策話語有了堅實的群眾基礎和認同保障。
另一方面,也是在初心使命召喚之下,中國共產黨積極謀劃、全面部署和大力推進中華民族復興偉業,把“為中華民族謀復興”的神圣使命落在實處。黨的十八大以來,中共中央統籌推進“五位一體”總體布局和協調推進“四個全面”戰略布局。從政策話語助推的維度考察,有“把各族人民智慧和力量最大限度凝聚起來”,同心同德為“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奮斗”[18];“鞏固發展最廣泛的愛國統一戰線,為實現中國夢提供廣泛的力量支持”[29];等等。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是近代以來中華民族最偉大的夢想,它的實現要依靠全國各族人民的共同努力。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是實現這一偉大夢想的基本前提和基礎條件,沒有一個內生性的、能夠源源不斷凝聚磅礴力量的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國共產黨的初心與使命也就失去了動力來源。
習近平指出:“當前,我國處于近代以來最好的發展時期,世界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兩者同步交織、相互激蕩。”[30]縱覽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內國際這“兩個大局”對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新征程提出新挑戰和新要求。而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的現實需要也成為構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的外部動機。
就國內情況來看,雖然當前我國社會大局總體穩定,但導致風險和隱患的因素依然較多,社會新老矛盾交織疊加,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也面臨許多困難和挑戰。2021年3月,《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綱要》發布,在第一篇第一章第二節“我國發展環境面臨深刻復雜變化”中明確指出:“我國發展不平衡不充分問題仍然突出,重點領域關鍵環節改革任務仍然艱巨。”其中,涉及民族問題領域的風險和隱患依然長期存在,大漢族主義、地方民族主義的思想觀念與行為表現也時有發生,影響各民族走向共同富裕的因素和問題還將持續相當長一段時期。
就國際情況來看,生物多樣性的喪失和生態系統的退化對人類生存發展構成的風險還在增加;新冠病毒及其變異毒株所導致的肺炎疫情還在全球范圍內傳播;中美貿易摩擦給世界帶來的不確定性和風險也在增加;“英國脫歐”所帶來的后果正在不斷顯現;“后默克爾時代”的德國內政外交及其對歐盟乃至世界的影響尚不明朗;歐盟內部的團結與合作前景也充滿不確定性;時隔20年塔利班重新掌控阿富汗,對于地緣政治格局以及大國博弈所帶來的影響還未顯現;恐怖主義、難民問題、跨國犯罪、全球治理的退場、貧富差距的擴大等全球性問題也難以在短期內改觀。與此同時,世界民族問題的形勢不容樂觀,破壞性民族主義依然保持強大影響力。在亞非拉發展中國家,不乏以自治或獨立建國為目的的民族分離主義勢力活動的跡象;歐洲一些國家的(極)右翼民族主義、白人至上主義思潮和運動抬頭,嘗試通過選舉來掌控國家政權;以美國為首的西方主要發達國家還要面對民粹主義[31]、種族問題[32]、政治極化[33]、移民問題[34]、新民族主義[35]等一系列棘手問題。
面對國情世情領域的上述深刻變化,做好民族工作、妥善解決民族問題,凝聚中華民族共同體共識就成為關系國家長治久安和民族繁榮昌盛的大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是在這一時代背景之下提出的,是應對上述風險和挑戰的系統性解決方案。習近平強調:“只有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才能有效應對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過程中民族領域可能發生的風險挑戰,才能為黨和國家興旺發達、長治久安提供重要思想保證。”[3]縱覽構建該政策話語的外部動機可以發現,這里既包含對于新時代中國如何正確處理民族問題、做好民族工作的方向審視,也包含對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深刻洞察,還包含對于開啟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現實需要的清醒研判。
在確立“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綱”的基礎上,黨中央把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改進方向定位于“增進共同性”。也就是說,為達成增進共同性的目標,需要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由此,按照增進共同性的方向改進黨的民族工作,也就成為構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的基礎目標。“共同性是共同體的命脈,沒有共同性就沒有共同體。”[36]無論是作為實體的共同體還是作為觀念的共同體,維系共同體存續的核心要素都在于共同性。一方面,從作為實體的共同體角度來看,共同體被視為一種客觀存在。鮑曼(Zygmunt Bauman)指出,共同體是社會中存在的,基于“共同特征而組成的各種層次的團體和組織”[37]1;滕尼斯(Ferdinand T?nnies)認為,可以把共同體“理解為一種生機勃勃的有機體”[38]52。馬克思基于人的物質生產實踐詮釋共同體,認為“真正共同體”中的共同生產是廣泛存在的,而“真正共同體的利益追求也指向一種共同利益”[39]。可以發現,無論是在鮑曼、滕尼斯還是在馬克思那里,作為實體的共同體都是基于某種“共同性”來維系共同體實體的存在的,這種共同性可以是某種“共同特征”,也可以是“生機勃勃的有機體”,還可以是“共同利益”。另一方面,從作為觀念的共同體角度來看,共同體亦即共同體意識。共同體意識具有三個基本特征,而這三個特征都明確指向共同性。其一,共同體意識是共同體內部成員能夠明確感知、覺察和想象彼此之間共同性的存在,個體對共同體內部成員之間彼此共同性的辨識與確認,是共同體意識得以維系的前提。其二,共同體意識意味著內部成員之間存在一種共建、共擔、共享的整合性價值理念,而這種價值理念的存在本身就是對于共同性作最好詮釋。其三,共同體意識還意味著內部成員對于共同體邊界的確認和維護,它既體現為共同體內部成員擁有共同的道德操守和行為規范,也體現在對于共同體之外其他共同體及其成員的疏離甚至排斥。
具體到中華民族共同體,中華民族的共同性賴以形成和發展的根源一是秦漢以來的深厚積淀,二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國各族人民走上社會主義建設的康莊大道,共同推進了中華民族共同性的空前發展[40]。進入新時代,影響和威脅中華民族共同性的因素和風險此起彼伏、暗流涌動。2021年8月召開的中央民族工作會議總結了改革開放特別是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們黨改進和加強民族工作的12條基本經驗。習近平在會議上指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就是要引導各族人民牢固樹立休戚與共、榮辱與共、生死與共、命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3]中國共產黨改進和加強民族工作的12條基本經驗為增進中華民族共同性提供了策略遵循,而“四個與共”則恰恰是對中華民族共同性做出的最好詮釋。按照增進共同性的方向改進和加強黨的民族工作,是構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的基礎目標。
怎樣將多民族文化屬性納入“一體性”國家政治秩序之內,是當今世界多民族國家面臨的根本性課題。為協調“多”與“一”的關系,把兩者之間的張力控制在國家可以接受的限度之內,多民族國家通常會制定實施一系列民族政策。不同國家制定實施的具體政策可能千差萬別,但其本質帶有一致性:通過民族整合打造與多民族國家主權疆域相重疊的國家民族共同體[41],進而通過對于國家民族的觀念塑造,維持和促進多民族國家認同。中國作為統一多民族國家,通過制定出臺符合中國國情的民族政策來塑造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解決民族問題、做好民族工作,關乎統一多民族國家發展的全局。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之初就非常重視民族工作,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就將“各民族一律平等”作為解決民族問題的基本原則,貫徹在民族政策之中并且始終如一堅持到現在[42]。進入新時代,中國共產黨創造性地提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這一重大創新論斷,不僅體現出對于新時代我國民族事務領域挑戰的回應和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使命的引領,同時也在彰顯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民族政策對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這一最高理想的目標追求。
馬克思主義認為,共產主義社會應該是“這樣一個聯合體,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24]51。這一論斷深刻體現馬克思主義立足于個人自由全面發展的價值旨歸。實現無產階級為主體的人的解放,是馬克思主義現代國家觀的主題。它所強調的是國家發展要服務于人的發展,將人的解放作為國家發展的根本追求。社會主義新中國是在馬克思主義指導下建立的,在國家頂層設計與制度安排上充分體現“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黨的十九大報告也明確指出,“人民是歷史的創造者,是決定黨和國家前途命運的根本力量,必須堅持人民主體地位”[15]。在《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中指出,“必須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推動人的全面發展”[43]。我國作為人民民主專政的社會主義國家,長期致力于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具體實際相結合的努力。在這種意義上說,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革命、建設和改革開放的最終目的,就是要實現我國各族人民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同時,個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也是馬克思關注的中心問題,他曾明確將人類社會的發展歸結為個體發展史。馬克思指出,“人們的社會歷史始終只是個體發展的歷史,而不管他們是否意識到這一點”[44]409。盡管如此,馬克思并不認為個人能單獨實現其自由而全面的發展,這一目標的實現只能在共同體前提下依靠共同體來完成,因為“只有在共同體中,個人才能獲得全面發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說,只有在共同體中才能有個人自由”[45]199。在馬克思看來,共同體的實質是基于共同利益和共同訴求形成的共同關系,是在追求人的自由與人類解放的價值觀念引領之下形成的對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價值關懷。由此,“個體只有在共同體之中才能實現自由全面的發展”[20]。“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的構建,是新時代黨和國家在堅持民族平等基本原則基礎上,對我國民族政策價值目標追求的一次升級和確認。引導我國各族人民樹立“四個與共”的共同體理念,以此來推進共同體意義上的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這是構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的遠景目標。
本文通過對黨的十八大以來黨和國家重要政策本文的檢索與選取,運用定量詞頻分析與定性語句研究方法,力圖全景梳理“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的發展脈絡,分析構建該政策話語的基本邏輯。詞頻分析結果顯示,2014年是該政策話語的開啟之年,該政策話語的形成歷經2014、2017、2019和2021年四個時間節點;語句分析結果顯示,該政策話語關鍵表述歷經“樹立”“培養”“培育”再到“鑄牢”的演進,經過提出、發展和確立三個時期而最終得以形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內嵌于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從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戰略全局、應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高度對黨的民族工作作出總體部署,成為完善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有力措施和顯著優勢。同時,通過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體系形成脈絡的梳理可以發現,中國共產黨的初心和使命是話語構建的內部動機,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的現實需要是話語構建的外部動機,按照增進共同性的方向改進黨的民族工作是話語構建的基礎目標,而實現“共同體”意義上的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則是構建該政策話語的遠景目標。內部動機與外部動機相互結合、基礎目標與遠景目標彼此呼應,成為構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政策話語的基本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