勢均力敵的，才是愛情

伍彩欣

看完《白夜行》，帶著對東野圭吾的崇敬翻開了這么《嫌疑人X的獻身》，果然又是一本披著懸疑外衣的感情小說。跟《白夜行》中的互生的愛情不同，這個故事里的愛情更純粹，更無私，更讓人心疼，也更值得我們的深思。

作為一部懸疑小說，無疑這個成功。故事一開始就亮明了兇殺案的來龍去脈，兇手，動機，兇器，幫兇，甚至故事發生的每一個細節都描寫都清清楚楚，然后讓讀者以局外人的視角去看警察查案，看兩位天才的斗爭。直到等湯川學揭開最后的謎底時，我們才恍然發現，我們一直在局中，被石神，被作者強大的思維邏輯給牽著走進了他們設計的詭計中。

東野圭吾的每一部懸疑小說的背后都是一場對人性的揭示，這不僅僅是一部精彩的懸疑劇，更是一部值得回味的愛情故事。石神為了自己愛慕的女子，不惜把自己偽裝成變態跟追狂，不惜為她殺害一個無辜的人，不惜幫她逃罪，替她頂罪，愿意為她的幸福寧可犧牲自己，這樣的愛情是純粹的，是偉大的，但卻不是幸福的。只有一個人的付出，另一個人背著千萬的恩情在享受，這樣根本就不會有愛情。因為只有勢均力敵的，才是愛情。

石神是個天才，他算盡了所有可能，卻算不準人性。他從決定要幫靖子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要為靖子頂罪的準備，他要的始終不是“在一起”，而是“你幸福就好”。這樣的癡情令人心碎，但也注定了失敗。

他用自己以為的最好方式去表達自己對靖子的愛，卻從沒想過靖子是否能承受這樣的愛。雖然他從來就沒有想得到回報，為了靖子能得到幸福他甚至已經不在乎自己的生命了，可靖子卻承受不起這樣的恩德。他從沒有得到過靖子的愛，甚至在靖子得知他為她做了最大犧牲的時候也沒有，也不可能有。從一開始就是石神的一廂情愿，在這場愛情的較量中，他是睿智的一方，但最后，他還是敗了，一敗涂地。

有人會為石神惋惜，會因此指責靖子的愚蠢和不知好歹的軟弱，但我們置身處地地想想，我們又會怎么做呢？是心安理得地接受別人以死頂罪的恩情，然后抱著愧疚之心獨自過上幸福的生活，還是像靖子一樣去自首，承擔自己的過錯？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我們身為局外人都沒有資格去評判他人的做法。我們能做的只有理解，理解愛情，理解人性。

他瞞著靖子母女，擅自殺了一個無辜的人，再設計好她們母子全身而退，自己最后出面頂下所有罪名，這看似無懈可擊的計劃背后去漏了一條重要的條件，就是靖子母女的承受能力。詭計就要成功的最后一刻，靖子自首了，因為她無法承受這樣的恩情，無法心安理得地接受這樣偉大而無私的愛。大恩如大仇，但這樣的恩情降臨到一個普通女子身上，她內心深處有的不是感激涕零，而是驚恐萬分。

畢竟靖子從頭到尾就不愛石神。她無法用愛來償還石神這份恩情，甚至無法向旁人傾訴自己得知真相后承受的巨大壓力。

石神的行為越是偉大，靖子就越是痛苦，她只能自首，只能去為自己的犯下的罪過承擔責任，這樣才能讓心理回到平衡點。石神對靖子的愛來源于在他要自殺的時候得到過靖子的溫情問候，石神愛上了靖子的善良，但也因為靖子的善良，毀了他原本完美的計劃。他們心靈的差距太大了，他們永遠無法理解對方，無法跨越這條鴻溝。

與故事中另一個同樣愛著靖子的男人工藤對比，我們就可以知道什么才是勢均力敵的愛情。工藤對靖子的愛超過了對金錢的愛，他可以忽略對世俗眼光的顧忌，所以他會主動提出自己可以出錢替靖子打官司，會從酒店一路追到便利店向她求婚，會主動討好她的女兒。

比起石神為了靖子殺人頂罪的愛，工藤似乎更平凡而微小。但這樣平凡而微小的愛卻是靖子所能承受的愛。文中不只一次提到，靖子是清楚石神對她的情愫的，才會半推半就地接受石神的幫助，也反復強調自己感激這份恩情，但也僅僅是感激而已，這并不是愛情。而面對工藤卻明確表露出了一個女人嬌媚的樣子，是石神從未看到過的一面。

石神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不惜打亂自己的人生，切斷了自己所有的退路，這樣的愛是偉大的，卻也是卑微的。他從未想過能和靖子在一起，他一直都在暗處期待她的幸福，他不求回報，甚至得不到該有的回復。他從不在乎，他一直都處在默默付出的卑下地位，在這場只有他一個人的感情中，他賭上一生為自己愛的人得到幸福，最后還是輸了，一敗涂地。

石神是個天才，他的愛驚世駭俗，轟轟烈烈。可偏偏，他愛上的靖子只是個普通人，只能接受普通的愛。直到最后，他的愛人也不愿意接受這份承重的愛，而要從他身邊的庇護脫逃，用“共同承受懲罰”的理由，徹底和他一刀兩斷。

石神最后仿佛嘔出靈魂的嘶吼，是哭自己天衣無縫的計劃落敗，也是哭自己最愛的女人寧愿死也不接受這份愛。

湯川學為石神可惜，一個天才竟然為了一個女人隕落了，我也為石神可惜，那么聰明的腦袋，卻始終沒明白，愛情的基礎是對等的，沒有人能理所當然地接受別人一廂情愿的付出，只有勢均力敵的，才是愛情。只有在同樣范圍內，在不考慮誰欠誰的背景下，一起扶持向前，才是愛情最美的樣子。

他想用極致的智慧為靖子打造一座風雨不催的溫室，卻不防這溫室讓她窒息，不惜打破玻璃沖到風雨中，也不愿自陷囹圄。最終只落得兩敗俱傷，恩情雙亡。他們從來沒有勢均力敵過，他們從來沒有過愛情。石神，這位孤獨天才的暗戀，從一開始就注定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