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成
(1.江蘇經貿職業技術學院 會計學院,江蘇 南京 211168;2.南京大學 工商管理博士后流動站,江蘇 南京 210033)
“作為當代中國的兩大戰略考量,全球治理與國家治理必須從兩者的相互關聯、互動角度予以統籌、協調。”[1]當前,經濟全球化使國家會計治理與全球會計治理(以下簡稱“雙重會計治理”)表現出高度的滲透性、互動性和依存性。會計治理必須統籌考慮,既要借助參與全球會計治理深化和帶動國家會計治理,促進國家會計治理利益的保護;也要依托國家會計治理推進全球會計治理善治目標的實現。隨著深度融入經濟全球化,經濟發展進入制度型開放和高質量發展的新階段,在統籌推進雙重會計治理過程中,我國參與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①反映全球會計治理過程中,參與治理主體的代表性和對全球會計治理的機制性、制度性問題的影響力,其他文獻中也稱國際會計話語權、會計國際話語權、全球會計治理話語權等,文章對此不加嚴格區分。建設問題日益突出。
21世紀以來,全球會計治理被提升到戰略高度,受到廣泛關注,全球會計治理環境和治理格局發生了重大變化,以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基金會(IFRSF)及其所屬的國際會計準則理事會(IASB)為中心、以國際財務報告準則(IFRS)為基礎的全球會計治理體系獲得了重要國際組織和各司法轄區的廣泛認可和支持,基于IASB和IFRS的全球會計治理中心機制不斷發展完善,具有全球性、區域性、地區性等特點的多邊或雙邊會計交流合作蓬勃發展。我國已成為全球會計治理不可或缺的參與者、重要的利益攸關方和制度性話語權的積極競爭者。透視全球會計治理本質及其制度性話語權,回顧“十一五”到“十三五”時期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發展歷程,分析“十四五”期間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的規劃思路,可以為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提供有益的思考。
全球會計治理是全球治理的一個子系統,是全球經濟治理的一個重要方面。準確把握全球會計治理本質,必須深刻理解全球治理思想,以及全球治理與國家治理之間的密切關系。
全球治理是順應全球化和世界多極化趨勢,旨在對全球事務進行共同管理。“治理是個人和機構(公共的和私人的)管理其共同事務的多種方式的總和,是一個協調沖突或不同利益并采取合作行動的持續過程,包括有權強制執行的正式機構和制度以及人們和機構同意或認為符合其利益的非正式安排……全球治理涉及各種各樣的行為體,人們以正式和非正式的方式、在社區和國家、在部門內和部門之間、在非政府機構和公民運動中、在國家和國際上作為一個全球公民社會共同行動……全球治理沒有單一的模式或形式,也沒有單一的結構或一組結構,它是一個廣泛的、動態的、復雜的交互式決策過程,不斷發展并響應不斷變化的環境。”[2]能匯集信息、知識和能力的伙伴關系,具有包容性和參與性的全球框架,包括市場、監管與協調等相結合的治理手段,以協商、透明度和問責制等為原則的協作精神對于全球治理不可或缺。
全球治理價值是凝聚利益相關者參與力量的精神旗幟,強調價值理念的全球共享性,具有超越司法轄區、民族以及意識形態和經濟發展水平等價值。對此,全球治理委員會指出:“要提高全球治理的質量,最為需要的,一是可以在全球之家中指導我們行動的全球公民道德,二是具備這種道德的領導階層。我們呼吁共同信守全體人類都接受的核心價值,包括對生命、自由、正義和公平的尊重,相互的尊重、愛心和正直。”[2]這種全球主義精神是全球治理參與者應深刻理解和遵循的重要價值觀。
當前,全球治理與國家治理互動互融已成為一種新常態。這種互動互融過程既是全球共同利益與國家利益的對立統一,也是全球價值與司法轄區民族價值的對立統一。廣義上說,國家治理也是全球治理的一部分,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客觀上要求對全球治理具有理性認知。“國內治理不再僅僅是主權內事務,而且也是全球治理的對象;同時還意味著全球治理為國家治理提供了某種規范框架和指向。”[3]全球治理“對國家治理的制約與影響主要體現于治理的對象、機制、理念以及利益考量等方面”[1]。促進二者之間良性互動“能為改善全球公共事務治理提供一種開放性框架,能夠產生出世界文明間的‘熔爐效應’”[3],有助于雙重治理整體性善治目標實現。
相對于全球治理其他方面的研究,全球會計治理研究相對較少。林鐘高等(2009)認為,全球會計治理是“結構”“過程”和“分析架構”的統一,“是各國政府和政府性、非政府性組織、私人企業和社會團體為解決全球性的會計問題而進行的對話、協商,最終實現共同解決全球性會計問題……是一種平行的治理,它在本質上是一種非暴力、非統治的治理機制,而不是強迫和壓制”[4]。“以協調與合作為基調的全球會計治理框架”[5]研究認為,全球會計治理應摒棄會計實踐中狹隘視野、微觀計量與被動適應理念,著眼于全球會計價值觀和會計宏觀經濟社會性后果。陳偉光等(2013)提出,“全球會計治理的本質在于提供一套能夠為全球會計行為共同遵守并且具有普遍約束力的規范”,包括“全球會計協調、全球會計趨同和全球會計等效三種治理模式”[6],并認為“全球會計等效是在當前環境下最有效的治理模式”[6]。國外全球會計治理相關研究則包括全球會計治理的政治性以及參與者話語權競爭[7]、全球會計治理中的公共權力和私有承諾問題[8]、IASB中新興市場經濟國家話語權的變遷及其制約問題[9]以及對當前全球會計治理狀況及其與全球金融穩定關系的分析[10]等。
綜上,全球會計治理具有全球治理的典型特征和價值追求,是圍繞經濟全球化背景下為促進商品、資本、服務等要素自由流動而在全球范圍內協調、趨同,乃至制定和實施全球統一的一套高質量會計準則的過程,包括各參與主體以IASB為中心圍繞IFRS制定、實施和趨同等在全球、區域、雙邊多邊等各個層面開展的一系列活動的總稱。
然而,需要指出的是,雖然全球會計治理和其他領域全球治理都強調平等參與、公開透明、充分協商等追求善治目標的理念原則,但是作為一個與經濟發展密切相關的特殊治理領域,全球會計治理對全球經濟發展以及司法轄區會計治理的影響都極為深遠,在從整體上促進全球經濟發展利益的同時,全球會計治理對不同司法轄區的受益程度,或者說對不同司法轄區影響的經濟后果并不完全一致,甚至會大相徑庭。因此,全球會計治理過程中必然存在司法轄區會計經濟利益的沖突與協調,全球會計治理的本質不僅僅是制定統一一套共同遵循的全球會計規范,還是會計領域全球公共物品創設與司法轄區內部會計治理對立統一的過程,涉及全球公共利益與國家會計治理利益的平衡問題。
由于全球治理過程中“普遍參與的民主理想與快速、高效決策的需求之間以及國家地位、人口和財富的各自要求之間存在不可避免的緊張關系”[2],全球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問題始終存在。全球經濟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反映為國際社會行為體在參與全球經濟治理中通過話語博弈對國際經濟社會結構賴以存在的體系、規則、機制的支配性影響……權力行使的外在形式是為全球經濟治理提供有效、可預見及穩定的制度體系……行為體獲取更大權力的動機是提供具有共同利益的制度性公共產品的同時,最大限度地實現本國經濟利益”[11]。話語實力較強的國家或國家集團能夠運用其話語權主導國際經濟制度的制定與闡釋,以其價值觀和利益偏好塑造國際經濟價值體系。
當前中國在全球治理上最缺乏的結構性權力就是話語權,特別是制度性話語權。黨的十八屆五中全會提出“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和公共產品供給,提高我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制度性話語權”[12]以后,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開放型經濟新體制的若干意見》進一步提出“積極參與全球經濟治理,做國際經貿規則的參與者、引領者”[13]。“制度性話語權”由此成為我國參與全球經濟治理的戰略性認知,上升到國家對外經濟活動的戰略性指導思想。學術界對于“制度性話語權”進行了廣泛研究,深入分析了制度性話語權的參與主體、價值體系、話語權目標、載體、表現和本質等問題,為我國參與全球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實踐發揮了積極作用。
IFRS作為一項重要的基礎性國際經濟制度,是全球會計治理的核心所在,兼具全球性公共物品和“非中性制度”屬性,其在促進資本、商品、服務等自由流動的全球共同利益的同時必然涉及特定的國家利益,即全球會計治理必然影響國家會計治理及其利益。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是全球經濟治理制度性話語權的重要表現,是實現全球會計治理價值和有效維護國家會計治理利益的重要保障,必須制定實施恰當的話語權戰略。
當前,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形式上表現為各司法轄區在全球會計治理的中心IASB及其相關的監管、決策、事務性、咨詢性組織中,以及在全球會計治理的區域、次區域等治理層次的組織體系中代表席位的占有狀況,反映參與主體的知情權與意見表達權狀況,但不能簡單地等同于治理過程的重大影響力,更不是決定權。實質性話語權則是在全球會計治理各層次的體系中,對IFRS制定、實施和趨同過程中實際的影響力。客觀來說,從全球會計治理中心機制的注冊和運行地選擇、設計理念、運行機制、主要的參與方和參與方集團等方面分析,現行的全球會計治理都具有鮮明的“英美歐特性”。
從理論研究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近年來一直為我國學術界所關注,提出了一系列可資借鑒的思想觀點。如“主導會計國際話語權的國家才能在會計準則國際化趨同中最大化本國利益”[14],“在國際會計事務中掌握與大國相稱的話語權,將經濟后果引向有利于實現我國國家利益的方向”[15],“結合IASB與WTO的未來發展,完善TPP下我國的宏觀會計制度,有助于增強我國會計在全球經貿規則中的話語權”[16],“自覺適應中國經濟角色的轉變,自覺實現從西方會計跟跑者向國際會計領跑者角色的轉變”[17],以及“通過會計嵌入機制,協調并探索會計制度與經貿制度之間的關聯性,提高中國會計在全球會計體系中的話語權”[18]等。
在話語權實踐方面,我國從“十一五”時期開始重視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問題,話語權建設已經取得重大進展,在全球會計治理各層次的機制中均取得了積極地參與權和意見表達權,但隨著我國進入制度型開放和高質量發展的新階段,現有的制度性話語權地位與有效維護國家會計治理利益的話語權需求相比仍然存在一定差距。
1997年我國才成為國際會計準則委員會(IASC,IASB的前身)的觀察員,1999年參加IASC體制轉換國家會計項目指導委員會,在世紀之交IASC戰略重組為IASB的過程中幾乎沒有多少參與。2006年以前,我國會計改革與發展的重點是自身會計準則與制度建設,強調會計國家特色與主權問題,全球會計治理意識不強,參與度不高,會計國際影響力很小。隨著世紀之交全球會計治理領域風云變幻,治理進程快速推進,我國開始意識到全球會計治理對國家會計治理的重大影響,自2006年開始實施與IFRS基本趨同的企業會計準則體系,并實質性積極參與全球會計治理,憑借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經濟實力和市場地位,逐步成為全球會計治理的重要推動者、重大利益相關者和治理話語權的積極競爭者。因此,研究我國全球會計治理話語權構建,2006年是一個比較合適的時間起點,而且2006年又是我國“十一五”規劃的起始之年,此后每隔五年都是一個新的發展規劃期間,財政部都會制定和發布相應期間的會計改革與發展規劃綱要,據此可以透視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構建戰略的發展演變。
“十一五”期間是全球會計治理格局發生重大變革的重要時期,基于IFRS的會計準則國際趨同快速推進,在歐盟的全力支持和美國主導的FASB-IASB“諾沃克計劃”深入實施的影響下,采納IFRS的司法轄區快速增加,全球統一的高質量會計準則建設發展迅猛,會計準則趨同與參與全球會計治理的重要性日益凸顯。為順應全球會計治理新趨勢和經濟發展的現實要求,我國積極參與全球性、區域性以及其他各種多邊、雙邊與會計相關的交流合作活動,制定實施了與IFRS實質性趨同的企業會計準則體系,制定發布了《中國企業會計準則與國際財務報告準則持續趨同路線圖》,積極開展會計準則國際合作以及中國大陸與港澳臺地區的會計交流活動,主導發起成立了有27個司法轄區會計準則制定機構成員參與、在國際會計舞臺上有重要影響的亞洲-大洋洲會計準則制定機構組(AOSSG,簡稱亞大會計組織),將中美會計合作納入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框架,推動實現中國企業會計準則與中國香港、歐盟會計準則的等效,“美、歐、亞大”會計三足鼎立格局基本形成,海峽兩岸會計合作與交流也取得重大進展。
“十一五”時期是我國全球會計治理意識的重大轉折期,我國作為轉型的新興市場經濟體開始順應全球會計治格局變化,注重交流與合作,全方位開展會計外交,積極融入國際會計事務,改善了國家會計治理狀況,推動了全球會計治理向縱深發展,逐步擴大了我國的會計國際影響力,為提高新興經濟體全球會計治理話語權發揮了關鍵作用。
我國《會計改革與發展“十二五”規劃綱要》提出了“不斷完善和強化實施與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國際審計準則及其他國際標準持續趨同,并與主要市場經濟國家和經濟體等效的企業會計、審計、內部控制和會計信息化標準體系……健全既具中國特色又有國際影響,對會計教育和會計實務具有指導作用的會計理論方法體系”[19]的總體目標。
“十二五”時期構建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的舉措包括三方面:加強會計理論研究,為會計改革與發展提供理論支撐;深化對外會計交流與合作,繼續積極參與國際財務報告準則基金會(IFRSF)各層面事務,爭取加入IFRSF監督委員會,充分利用AOSSG、世界會計準則制定機構會議(WSS)等多層次的全球會計治理合作平臺進行溝通交流,為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創造有利的國際環境,通過中美戰略與經濟對話和中歐財金對話等高層次雙邊、多邊交流合作機制,推動中美會計準則等效談判并實現中歐會計準則最終等效,探索與其他司法轄區會計準則等效互認,積極聯合新興經濟體共同影響全球會計治理,全面提升中國會計國際影響力;擴大我國大陸與港澳臺地區會計合作,深化會計準則的趨同和等效互認。
“十二五”時期,我國全球會計治理意識增強,會計改革與發展規劃強調的重點是會計準則國際“趨同”與“等效”,主要手段仍然是“交流與合作”,雖然明確提出了“深化會計對外交流與合作,全面提升中國會計國際影響力”,但尚未上升到“國際會計話語權”或“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的高度,沒有明確提出“話語權”的概念。
《會計改革與發展“十三五”規劃綱要》明確提出“堅持開放合作”的基本原則,指出“會計行業必須樹立開放發展、合作共贏理念,以維護國家利益、促進會計行業發展為出發點,堅持企業會計準則國際趨同戰略,積極參與國際會計組織治理改革,推進會計服務市場有序開放,深化會計國際交流與合作,在開放合作中不斷提高我國會計的國際話語權和影響力”[20]。規劃綱要提出的各項具體任務都不同程度地提出話語權或國際影響力的要求,尤其是在“健全企業會計準則體系”這一任務中,“繼續保持企業會計準則國際趨同”子項目明確提出了“積極參與IFRSF各層面事務和IFRS制定工作,不斷提高我國在IFRS制定中的話語權和影響力。充分利用AOSSG、中日韓會計準則制定機構會議、IASB新興經濟體工作組(EEG)等多邊、雙邊交流機制,協調立場,爭取支持,為我國企業會計準則建設和國際趨同創造有利的國際環境”[20]。
“十三五”期間,我國會計對外交流不斷深化,雙邊、多邊會計外交成效顯著,全面參與IFRS的制定和重要會計國際機構治理,推動“金磚國家”領導人廈門宣言提出會計合作建議,成功舉辦“一帶一路”國家會計準則合作論壇,我國會計國際影響力顯著提升。
《會計改革與發展“十三五”規劃綱要》首次明確提出我國會計“國際話語權”問題,并提出了具體建設要求。這一時期我國參與全球會計治理的關鍵詞無疑是“國際話語權”和“影響力”。可見,這一時期我國對會計話語權建設的重視已經上升到戰略高度。
《會計改革與發展“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了“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牢牢把握會計審計標準制定和實施‘兩個重點’……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21]的指導思想,要求“堅持開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贏的發展原則,踐行習近平總書記‘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重要思想,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深度參與會計領域國際治理和國際標準制定,持續加強會計領域國際交流與合作,不斷提高我國在會計領域的國際話語權和影響力”[21]。顯然,規劃綱要在指導思想和基本原則中都明確提出了“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本質就是統籌雙重會計治理的建設性互動,進一步彰顯了對雙重會計治理更深刻的認識和更深入的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要求。
同時,規劃綱要提出的四項主要任務都涉及全球會計治理及其話語權問題。尤其是在“全面參與會計國際治理”這項主要任務中進一步提出了“深度參與國際會計標準制定、持續深化多邊雙邊會計交流合作、穩妥推進會計服務市場雙向開放和研究資本市場開放相關會計審計政策”[21]四個細分任務,集中體現了“十四五”時期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的思路和方向。
此外,“十四五”時期會計改革與發展指標還提出了包括培育有國際競爭力、影響力的會計師事務所和培養國際化高端人才等與會計話語權有關的預期性指標。
綜上,《會計改革與發展“十四五”規劃綱要》對深度構建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做出了明確而詳盡的規劃部署,反映了對會計治理話語權重要性認識的新高度和建設需求的迫切性。六次強調會計“話語權”或會計“國際影響力”,八次提到會計/會計準則國際治理,尤其是在指導思想和基本原則中明確提出“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深度參與會計領域國際治理和國際標準制定,持續加強會計領域國際交流與合作,不斷提高我國在會計領域的國際話語權和影響力”[21],并把“全面參與會計國際治理”作為“十四五”時期會計改革與發展的主要任務之一進行了全面規劃部署。可見,“十四五”期間將是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極為關鍵的時期,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需求和實施力度空前加大。
在當下復雜多變的全球化背景下,雙重會計治理息息相關,“十一五”到“十三五”時期我國在全球會計治理及其制度性話語權問題上經歷了從覺醒、自覺構建到提升到戰略高度的過程,在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方面取得重大進展。“十四五”時期是我國會計工作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時期,國際政治經濟形勢不穩定性和不確定性明顯增加,外部發展環境復雜嚴峻,“將會深刻影響現有國際會計秩序”[21]。與此同時,我國正處于經濟增長轉向高質量發展和制度型開放的新階段,會計信息在經濟發展、營商環境優化和宏觀經濟決策特別是資本市場對外開放方面的作用愈發重要,亟待統籌推進雙重會計治理。
雖然《會計改革與發展“十四五”規劃綱要》對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做了更突出的強調和全方位的部署,但結合我國當前制度型開放的需要和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現狀,還需從以下幾個方面予以關注。
正如全球治理委員會在闡述“全球鄰里價值觀”時指出的那樣:全球倫理是全球治理質量的決定因素之一,自由、正義、公平、相互尊重等是全球治理的核心價值觀。
鑒于“全球化具有非同尋常的分配性影響”[22],面對司法轄區參與全球治理“更多受制于國家利益的考量,遠未提升到全球主義的高度”的現實,基于全球治理價值觀以及與之一致的“人類命運共同體”發展理念和“負責任大國”對外戰略定位,蔡拓(2014)提出的“堅持全球主義觀照下的國家主義,抵制當下國家主義的誘惑”“倡導有效、合理的國家利益觀,反思國家利益最大化的理念”[23]的中國參與全球治理的理念與價值定位,對于我國全球會計治理話語權建設同樣具有現實意義。
全球會計治理的參與方和利益攸關方眾多,雖各方話語實力各不相同,甚至懸殊,但每個司法轄區都要維護自身的會計治理利益。如何在積極爭取和運用會計治理話語權維護自身會計治理利益的同時,更好地體現治理過程的自由協商、公平正義等全球會計治理價值,即以“人們應該像對待自己希望被對待的那樣對待他人”[2]行使話語權,讓全球會計治理善治目標得以實現,是我國作為負責任大國在踐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思想、參與全球會計治理時應該認真思考的問題,這也和“獨行快,眾行遠”的古訓相一致。
簡言之,我國不僅要積極謀取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更要在行使話語權時體現出全球會計治理價值觀。在以會計治理話語權保障國家會計治理利益的同時,盡可能減少對其他司法轄區會計治理利益的不利影響,盡量降低其他司法轄區與我國經濟交往中的會計壁壘和會計成本,實現對全球治理公平、相互尊重等價值觀的遵循。唯有如此,才有利于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行穩致遠。
“十四五”規劃綱要中突出強調了參與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的重要性和提高話語權的迫切性,并提出了相應的話語權構建思路,但對于話語權的目標究竟應達到何種狀況并沒有清晰的界定,難以實現清晰的目標導向作用。為此,我們還需要進一步明確我國制度型開放所需的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目標是什么,需要實現什么樣的話語權收益或能夠保障哪些方面的國家會計治理利益。而且,由于話語權構建在很大程度上是競爭性的、需要花費成本的,并且話語權構建的成本收益曲線也是非線性正相關。因此,必須明確我國會計話語權成本收益曲線的預期走向和現在所處的位置,清晰界定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目標,使話語權構建符合成本收益原則,這是必須考慮的一個重要而現實的問題。
鑒于IFRS的全球會計準則地位和我國開放型經濟建設與“走出去”戰略的客觀需求,我國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建設的目標應定位于:在我國經濟主體所及的主要區域范圍內,推動我國企業會計準則與IFRS等效互認。這既需要通過趨同戰略和國家會計治理能力提升實現我國企業會計準則體系的高質量趨同,又需要得到IASB及各司法轄區會計管制當局的正式認可,可以將其進一步細分成不同階段的等效目標,現階段可通過會計外交,先實現與主要經貿伙伴所在司法轄區會計準則等效互認,最終推動我國企業會計準則體系與IFRS的實質性等效。
隨著我國對外開放的程度越來越高,在國際國內兩個市場中都會直接面對我國會計準則與IFRS或其他司法轄區會計準則的碰撞問題,統籌國內國際兩個大局,需要把握好雙重會計治理的互動,深度審視我國會計準則的現狀,把參與全球會計準則IFRS制定和實施過程的話語權與推動我國會計準則“走出去”的話語權統籌考慮,使前者在推動全球治理價值實現的同時作為服務后者的堅實基礎,通過加強會計理論研究和國家會計治理實踐,結合“互聯網+”和大數據分析,在以“會計準則法典化改革創新”[24]等方式全面優化我國會計準則的結構和質量基礎上與IFRS做全面詳細的比較分析,既突出強調我國會計準則與IFRS實質性統一的一面,更要展示我國會計準則異于IFRS之處的“合法性”與優勢所在,以便有力推動我國會計準則“走出去”,最大程度地實現與其他司法轄區會計準則的等效性,從而使我國能夠有效利用國內外兩個市場和兩種資源,切實維護國家的會計治理利益。
全球會計治理機制分為以IASB及其直接相關機構為代表的中心機制和其他全球性、區域性的多邊、雙邊機制等不同層次的治理機制,各種機制在全球會計治理中作用和影響各異。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構建應針對不同機制的功能和作用,區別對待、突出重點和綜合權衡,以便全方位和多渠道采取行動時,更好地抓住全球會計治理話語權構建的關鍵所在。為此,應制定具體的制度性話語權構建原則,以指導在不同語境下的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構建的資源投入和績效評價。總的來說,話語權構建應以目標導向、成本效益和協同構建等為基本原則。
實現我國會計準則與IFRS以及其他司法轄區會計準則等效,切實推動我國會計準則“走出去”,是我國構建參與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的重要國家利益所在。從目前來看,我國會計準則與IFRS以及其他司法轄區會計準則的等效工作雖積極推進并取得了一定成績,但和IFRS、全球主要經濟體中的美國、韓國、日本、澳大利亞、加拿大等重要大國和重要經貿伙伴所在司法轄區的會計準則仍未實現等效,亟待進一步推進。
在當前全球會計治理格局處于“大國博弈”[25]和“理論之爭”[26]等背景下,如何透視這些待處理的大國會計準則等效問題?我國會計準則與IFRS的等效問題如何實質性推進?在這些會計準則等效問題上是否有共性的決定因素?是否有必要與相關司法轄區一一進行會計準則等效互認談判?是否有“一攬子”的會計準則等效解決方案?這些問題是我國“十四五”時期全球會計治理制度性話語權構建的一個非常值得關注的重要方面,需要對此進行精準定位和認真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