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的依據和原因

姚 程，蘇夢穎

（1.云南財經大學 經濟學院，云南 昆明 650221；2.廣西民族大學 商學院，廣西 南寧 530006）

一、引言

從當今知識經濟時代的特點來看，由智力、知識決定的科技創新主導著生產力發展方向和經濟發展水平，而人才作為生產活動的能動主體，其在生產過程中的作用日益凸顯。生產活動本質上是一個投入產出過程，人才在其中所投入的是人力資本，因此人力資本顯然是生產活動中的核心要素。而人才在生產活動中關于人力資本使用的行為選擇，如積極努力地使用人力資本，或消極偷懶等，無疑取決于其人力資本相關權益即人力資本產權的實現程度，因此人力資本產權及其實現的研究已成為不少國內外學者關注的焦點。

在國外研究中，西奧多·舒爾茨認為因人力資本價值提升而產生的制度安排，有利于促進人力資本投資與人力資本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發揮[1]；巴澤爾、羅森明確了人力資本所有權的權利主體，并揭示其通過人力資本的使用權、轉讓權及收益權等得以實現[2，3]；學者Baker等、Akerlof則對通過制度激勵來提升人力資本主體的經濟努力進行了探討[4，5]；Yao&Sheng提出經濟效益水平不同是由人力資本產權界定方式的不同引起的，而不取決于物質資本產權的性質[6]。在國內研究中，周其仁、郭丹及楊若鄰、朱巧玲及邱少春對人力資本產權的定義、內容、特性做出了分析[7-9]。而洪銀興、劉名遠及范一青、張波、羅銀舫對人力資本產權實現的重要性與必要性進行了研究[10-13]。也有一些學者研究了人力資本產權實現的內涵與方式[14-18]。

綜上所述，國內外學者對于人力資本產權及其實現研究的學術價值顯著，對人力資本產權及其實現提出了許多有意義的思想和觀點，但仍然存在可拓展的空間，如：人力資本產權這一經濟學范疇能否成立，顯然是存在一個關鍵前提的，即人力資本能否成為財產權的對象。因此，在研究人力資本產權及其實現問題之前，有必要對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的依據與原因進行說明和分析，如若不然，自然也不會存在人力資本產權這一范疇。但從國內外現有的研究來看，并未明確就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的依據與原因進行應有的分析。

基于此，文章從經濟學的視角試圖對人力資本能否成為財產權對象進行理論考察，通過對學界公認的經典文獻的梳理，以尋求經典理論的支撐，闡明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的理論依據，并論述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的經濟學原因，旨在為人力資本產權的合理性、科學性、時代性提供相應的理論依據。

二、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的經濟學依據

財產權問題既是一個哲學問題，也是一個經濟學問題，而從經濟學視角來看，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是否有經濟學依據，關系到人力資本產權有沒有相應的經濟學基礎，因此文章基于經濟學的相關經典論述，為人力資本作為一種財產并且具有科學性尋求相應的理論依據。

1.人是自身勞動力的所有者

對于勞動力，馬克思主義經濟學與西方經濟學的定義幾乎是相同的，前者認為“勞動力是存在于人體中的肉體力和精神力的總體”[19]，而后者認為“人類在生產中提供的體力和智力的總和即勞動力”[20]。不難看出，這兩大經濟理論中關于勞動力另一共同的思想就是：勞動力或勞動能力屬于承載它的人。

勞動力作為一種特殊的商品，不但具有使用價值，而且是價值創造的源泉。馬克思認為勞動力成為商品必須具備兩大條件：一是讓渡或出賣勞動力的人必須是勞動力的自由的所有者，是人格的自由的所有者；二是勞動力的所有者只能通過將自身的勞動力作為商品來出賣才能維持生計[19]。馬克思還進一步指出，勞動力的自由的所有者意味著一個人必須把自身的勞動力看作是自己的所有物，能夠把它當作商品來自由地出賣或讓渡；人格的自由的所有者意味著在勞動力的買賣中交易雙方法律上必須具有平等的人格，從而勞動力所有者在出賣勞動力時才不會完全失去勞動力的所有權。毋庸贅言，馬克思主張勞動者作為自身勞動力的所有者應當享有應有的權益。

而在西方經濟學的理論中，洛克是較早形成“人是自身勞動力的所有者”這一思想的學者。在討論財產時，洛克的勞動價值論將財產定義為：只要一個人使任何東西脫離自然所提供的和那個東西所處的狀態，他就已經摻進了他的勞動，從而使它成為這個人的財產并享有相應的財產權利，并且社會通過制定或增訂法律來確定財產權。此外，由于人一出生就享有生存的權利，人既是自己的主人，也是自身勞動力的所有者，因此洛克將財產分為人的身心和物質兩方面的財產，而其中身心這一方面的財產就包括人的生命、自由和勞動能力[21]。同時洛克認為，一個人是自身勞動力的所有者，主張應該通過法律來保護勞動者的相關權益。他的思想對西方經濟學中人力資本及其產權的理論發揮了重要影響。

由上可見，盡管洛克、馬克思生存的時代還未形成人力資本這一概念，但他們關于人是自身勞動力所有者的經濟學思想，無疑為人力資本是一種財產進而可以成為財產權對象提供了合理的經濟學依據。這是因為，人力資本積累形成、使用的目的在于滿足其人力資本載體的生存與發展需要，即人們花費一定資源來積累形成人力資本，以求通過人力資本的使用來獲得收益，以滿足自身及其家庭的需要。因這一過程具有投資-收益的特征，因而從資本角度看，人力資本是一種資本；但從勞動過程來看，人力資本的使用正是人的勞動過程。眾所周知，馬克思將勞動分為簡單勞動與復雜勞動，其中復雜勞動就是需要經過專門學習和訓練的勞動，同等勞動時間內復雜勞動比簡單勞動創造的價值更大。而人力資本作為存在于人體之中具有經濟價值的知識、技能等因素的總和，是人身上的一種能力，同樣具有價值和使用價值，而其承載者通過在生產過程中對這種能力的使用，不僅生產使用價值，而且創造價值，從而實現個人收益與社會收益。由此可見，人力資本實際就是勞動能力中腦力、智力的體現，是一種高級勞動能力，而勞動能力又屬于承載他的人，因此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無論是基于馬克思的思想還是洛克的理論，都是存在合理的經濟學依據的。此外，洛克關于勞動是獲得財產的重要手段的思想，也為當前思考人力資本積累形成過程中人類通過耗費腦力、體力進行學習、實踐，因而人力資本凝結了人類的勞動，從而也為其作為一種財產提供了重要的理論依據。

2.人的有用才能是一種財產

在古典經濟學早期，人們就已經形成了“人的有用才能是一種財產”的思想。斯密在討論財產的劃分時將一個國家的總財產劃分為三個部分：消費品、固定資本與流動資本，其中固定資本所涵蓋的范圍就包含了人的有用才能[22]。凡勃倫則倡導是體力的、科學的、管理的工人推動著生產，而直接反對資本主義經濟制度中資本家高高在上的地位，認為長期存在和進行新物質生產的是知識、習慣、發明等有用的才能，并把這些才能看作是社會的無形財產[23]。它是人們在有意識地追求一種值得追求的客觀目的的過程中，花費了大量的時間進行不斷地學習、實驗、研究所得到的結果，并且人們將這種無形資產一代又一代地傳承著。

“才能”在現代漢語中的解釋為才智和能力，具體為人們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能力。盡管才能與人先天的稟賦有一定關系，但其主要是通過后天在實踐中積累知識而形成，因此才能主要指人們在社會實踐中形成和發展的實際運用知識于實踐的能力。從經濟學的視角來看，一方面，實踐中人的才能形成勢必要花費一定的成本，而未來人們經由自身才能的運用，可以通過節省勞動、便利勞動來降低勞動過程中的成本，從而使生產勞動獲得更大的收益，因而人的才能具有投資-收益的性質；另一方面，物質資本在生產中消耗、折舊、報廢得很快，不斷地出現與消失，而人的才能可以使物質資本在生產中得到持續補充并實現效率提高。

在現代經濟學的用語中，“才能”即為人力資本。作為存在于人體之中具有經濟價值的知識、技能、經驗、健康等因素的總和的人力資本概念，與通常所說的才能在形成方式、特征與經濟功能方面完全相同：一是人力資本與人的才能的形成與積累都是主要源于人們后天的社會實踐活動，二者都具有投資-收益的特征；二是人力資本與人的才能的承載主體和使用主體都是人，二者都是無形物；三是人力資本和人的才能都有其內在的經濟價值，都能作用于經濟活動并產生新的價值。

由此可見，盡管斯密與凡勃倫生存的時代人力資本概念并未形成，但斯密與凡勃倫所論的人的有用才能也就是今天所說的人力資本。生產過程中知識、技能、經驗等人力資本的投入，可以在其他生產要素投入量不變的情況下，使原來的生產過程獲得更大的收益，因而人力資本是個人和社會的財產。可見，斯密與凡勃倫分析關于人的有用才能是財產的思想，為人力資本是一種無形財產提供了經濟學理論依據，也為當前思考人力資本積累的目的、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的替代、互補關系，以及保護人力資本和實現人力資本功能的重要性，提供了重要而有益的啟示。

3.無形產品或服務也是財富

薩伊的效用價值論提出，物品的價值是由物品的用途而產生的，衡量一件東西具有價值的標準在于它的有用性，有用性即是效用，它能夠滿足人們生存與發展的某種需要。因此，創造效用就等于創造價值，創造價值就等于創造財富，組成財富的價值與財富的總量成正比。基于效用價值論，薩伊進一步將財產劃分為有形財富和無形財富，認為醫生、律師等的勞動以及音樂家、畫家等的技能所創造出來的滿足人們需要的無形產品或服務就是無形財富[24]。大部分無形產品或服務總是某種技能的產物，獲得一項技能則需要進行訓練、學習付出一定的資本，且無形產品或服務能產生效用，因而其具有交換價值，可以同有形產品進行交易。此外，薩伊就財產所有權與財富生產之間的關系指出，保護與實現財產權是激勵人們積累財富的最有力因素。

不言而喻，薩伊所謂的醫生、律師、音樂家、畫家等的勞動技能，實際就是這些人的人力資本。人力資本能夠滿足生產勞動中的某種需要，最終為個人和社會帶來經濟效用，因而人力資本也是一種財富。如果生產過程中沒有人力資本的投入，一些生產活動將難以有效實現，因此人力資本是具有交換價值的。交換的形式表現為人力資本使用權的轉讓，為了滿足創新生產過程中對人力資本的需要，國家、企業等組織會使用貨幣等有形財富來購買人們所擁有的人力資本這一無形財富，人力資本主體也因這樣的交換而在生產活動中投入了人力資本并獲得了相應收益。因此，薩伊關于“無形產品或服務是財富”的觀點，也為“人力資本是一種財產”提供了另一個視角的經濟學依據。

并且，薩伊關于財產所有權與財富生產之間關系的思想，還為分析當代人力資本產權實現與人力資本產生的經濟收益之間的關系提供了經濟學依據。只有人力資本作為現實的權利時，才能說人力資本是真實存在的財產，也才能在生產過程中發揮其最大效能。人力資本所有者能夠實現自身人力資本的權益，這是誘使人力資本所有者積累形成人力資本并將人力資本投入到生產用途中最有力的動機。此外，人力資本所有者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清楚地知道如何最有效地利用其人力資本，并從事某種生產勞動。只要其人力資本的使用不對第三方的權利構成危害，那么就應該鼓勵一個人自由地運用其人力資本。而如果阻礙或干擾人力資本所有者自主運用其人力資本，或強迫人力資本所有者從事他不擅長的生產勞動，那就是對人力資本產權的侵犯，也必然會阻礙財富的生產。

4.人的經濟價值與制度

人的經濟價值有無制度規范和保障，是現代經濟學中思考人力資本能否成為一種財產的關鍵問題。舒爾茨在分析人的經濟價值與制度的關系時認為，人力資本的投資與人力資本的經濟價值之間存在顯著的正相關關系，且當人力資本的經濟價值增加時，人們就渴望有新的制度安排來保障人力資本的權益[1]。只要經濟發展階段對知識依賴程度增加，那么對能夠產生與分配知識的制度的需求會轉變為對權利的需求，這種制度是勞動力價格、人力資本投資報酬率、消費者可支配收入提高的綜合反映。因此，只有當因人的經濟價值提高所提供的服務與其他服務的報酬率相等時，制度才會達到均衡。

可以看出，盡管舒爾茨并未指出人力資本產權制度就是人的經濟價值提高所需求的新制度，但其所提到的對權利需求的轉變實際已經蘊含了人力資本產權的思想，這為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提供了關鍵的經濟學依據。隨著社會經濟發展日益依賴于知識、技能等人力資本因素，與物質資本相比較，人力資本對經濟發展的作用正在相對提高。因此，社會對人力資本的需求相對于非人力資本的需求會增加，而對人力資本的需求最終會轉向對人力資本權利的需求。人力資本產權制度涉及了人力資本的歸屬、使用、轉讓、收益等權利，是一種關于人力資本在經濟發展過程中的配置方式與收入分配的行為規則，影響著人力資本所有者與人力資本使用者之間關于人力資本的權益分配和實現。因此，只有當人力資本產權所產生的邊際收益與其他生產要素的產權所產生的邊際收益相等時，各要素的產權對經濟發展的作用才能達到相對均衡的狀態。

綜合來看，上述幾種經濟學思想雖未明確指出人力資本是財產權對象，但他們基于各自時代的實踐所進行的思考，所闡明的關于人的因素與財產權利的思想，對當今仍具有一定的啟示性，為思考人力資本是一種財產進而可以作為財產權對象的合理性與科學性提供了經濟學依據。因此，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的對象在經濟學經典中是有源可溯的。

三、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的原因

產權的法律目標在于描述人們對其所擁有的資源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財產所有者能自由行使物質資料且其行使權利不受他人干涉，產權賦予所有者處理事務的自由，并維護社會的公平正義[25]。而產權的經濟目標在于解決因稀缺性資源的競爭可能引起的利益沖突，使人們對自己所擁有的財產形成穩定的預期收益，降低財產使用過程中的交易成本，從而提高財產使用效率與配置效率，最終促進經濟發展。人力資本凝結了人類勞動，具有生產性與創造性、稀缺性、與主體不可分離性，即主體完全掌控著人力資本等特點，其中人力資本的生產性與創造性、稀缺性正是人力資本之所以能成為財產的關鍵所在，知識經濟時代科技創新的加速發展則對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提出了內在要求。

1.人力資本中凝結了人類的勞動

人力資本并非天然形成，而是人作為主體在認識世界和改造世界的生產實踐活動中形成，人力資本的積累與形成離不開人的學習與實踐活動，人們或是通過接受教育、學習知識而有意識地積累人力資本，或是在生產實踐過程中因經驗累積和培訓學習而提升自身人力資本。毋庸置疑，在學習與實踐過程中，人們在積累形成自己人力資本的同時，必然要付出一定的體力、腦力并且投入一定的時間與貨幣資金。因此，人力資本的積累形成過程又表現出投資-收益的特征，但本質上還是一個學習與實踐的勞動過程。在這一勞動過程中，勞動主體是人本身，勞動手段是學習與實踐，勞動對象則是物質世界里的一切知識、技能、經驗；而完整的勞動過程就表現為：人們通過付出體力、腦力等因素，在學習和認知客觀物質世界以及通過實踐改造物質世界的過程中，把物質世界中存在的信息加工成知識、技能、經驗保存于人體之中。不過，與一般勞動過程形成有形勞動成果不同，知識、技能、經驗積累過程形成的是無形勞動成果——人力資本。

由此可以看出，沒有學習與實踐這樣的勞動手段，就不可能形成與積累人力資本，人力資本的形成與積累已經摻進了學習實踐過程中所付出的體力、腦力等因素，因而人力資本之中凝結了人類的勞動。此外，隨著人力資本的不斷積累，人體之中人力資本的數量與質量都將發生變化，從而使得人力資本自身的價值得到增加、人力資本創造價值的能力得到提高。而這正是人們積累人力資本的目的所在，人們通過努力付出而獲得高質量、高數量的人力資本，從而更好地維持自身生存與發展的要求、更好地滿足社會經濟發展對人力資本的需要。

正是由于人力資本之中凝結了人類的勞動，因而人力資本可以成為一種財產，認可人力資本是一種財產的合法性就等于認可了人力資本形成積累中人們所付出的努力。每個人都有權享受自己的勞動果實，如果人們不能確信可以享受到自己付出努力所形成的人力資本的相關權益，那他就不會主動地積累人力資本，從而在一定程度上也就失去了利用自身人力資本維持生存與發展的權利。因此，肯定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的對象，通過法律賦予和保障人們關于其人力資本的相關權益，就是使人們享受自己勞動果實（人力資本）的權利具有合法性。

2.人力資本的生產性

人力資本是人們在有意識地追求一種值得追求的客觀目的中形成與積累的，這種客觀目的就是獲得收益以維持人們的生存與發展。而之所以人力資本能為人們帶來相應收益，就在于人力資本能在生產活動中發揮作用，如若不然，人力資本也就不會存在。而人力資本之所以能在生產活動中發揮作用，就在于作為人的知識、技能因素的總和所具有的生產性。

人力資本作為存在于人體之中的具有經濟價值的智力和體力等因素的總和，首先是主體的無形財產。而人力資本所創造的知識的不斷積累和世代傳承，無疑又使人類從人力資本的積累中獲益，并通過人力資本的使用來不斷創造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因而人力資本也是一種社會財富。人力資本能夠帶來價值增值，從而成為財產的一種形態。只不過這種財產以人身為載體，不像其他財產能夠獨立于人體，即其他財產是獨立于人的，而人力資本作為財產是內在于人的。

人力資本是社會的重要財富。作為物質資料生產所需要的基本要素之一，人力資本能運用于社會生產過程之中，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一樣是生產力的重要組成部分，而且是經濟發展的基礎，是財富和價值創造中不可或缺的基本條件。人力資本在生產過程中的投入，可以在其他生產要素投入量不變的情況下，使生產效率得到提高，從而獲得更大的收益。此外，人力資本不僅能通過對物質資本的補充和生產成本的節省來提高物質資本的使用效率，從而促進物質資本在生產中更好地發揮作用，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其與物質資本的邊際收益遞減不同，人力資本積累的增加是沒有極限的，進而導致了人力資本所產生的生產力的增加也沒有邊界，這就使得人力資本的邊際收益不會隨著人力資本積累的增加而下降[26]。因此，人力資本存量決定著全要素生產率的增長速度[27]，能促進生產效率的提高，對一國的經濟增長發揮關鍵作用[28，29]，且作用程度比物質資本更大[30]。因此，不同的經濟發展時期對人力資本與物質資本的依賴程度可能有所不同，如工業經濟更多地依賴物質資本投入，而知識經濟則更多依賴人力資本投入，但無論何種形式的生產活動，都離不開人力資本的投入。就美國而言，超過一半的人均社會總財富都是以人力資本的形式存在；而就中國而言，人力資本和技術進步正逐漸成為中國經濟增長的主要動力，勞動力數量對經濟增長的影響則在逐漸減弱[31]。

人力資本也是個人的財富。人力資本在生產過程中產生了社會收益，對經濟發展做出了貢獻，這最終實現了人力資本所有者的社會價值；而作為一種生產要素，人力資本必然要參與到國民收入的分配之中，這為人力資本所有者帶來相應的經濟收益，用于滿足個人維持物質生活、積累新的人力資本、實現個人發展的需要；與此同時，自身人力資本能夠學有所用，為國家和社會做出貢獻，因而受到社會與他人的尊重與肯定，這又使人力資本所有者獲得精神上的收益。因此，人力資本主體獲得的經濟收益與精神收益，最終實現了人力資本所有者的個人價值。

總之，正是由于人力資本具有生產性，能夠投入生產或服務勞動中創造某種使用價值以滿足人們的需要，并且形成新價值以為個人和社會積累財富，因而人力資本是創造財富的財產，本身作為無形財產自然可以成為財產權的對象。

3.人力資本的稀缺性與異質性

稀缺是人類共有的社會現象，一定時期內由于生產力發展狀況的限制，經濟資源的數量和種類總是表現出有限性，而人類在生存與發展中對經濟資源的需求則具有多樣性與無限性，這就造成了經濟資源通常具有稀缺性，即經濟資源的供給相對需求在數量上與種類上往往都存在著不足。而人力資本作為生產過程中所需的生產要素之一，與物質資本等其他生產要素一樣，也是具有稀缺性的經濟資源，且人力資本通常更具稀缺性。

人力資本的稀缺性主要源于人力資本積累過程的長期性，以及積累人力資本需付出較高的機會成本。人力資本的形成、積累主要通過教育、培訓、工作實踐等方式，其中教育是人力資本積累的核心方式，一個人缺乏教育就不可能形成高質量的人力資本。因而，人力資本的積累過程主要就表現為一個人接受教育的過程。“十年樹木，百年樹人”，成為一個具有高質量的人力資本并能從事創造性勞動、獲得創造性成果的人是一件相當不容易的事情。人力資本的積累形成需要接受教育培養，對各類知識、技能、經驗進行學習、掌握并使之保存于人體之中，將知識技能與解決現實問題聯系起來，在學習工作實踐中應用知識和技能從事創造性勞動。就個人來看，整個過程不僅需要長時間連續性地付出大量的時間與精力，而且還要承擔相應的機會成本。

此外，人的異質性導致了人力資本也具有異質性，這就決定了不同的人力資本有著不同的內在價值，進而導致不同人力資本的稀缺程度存在差異。當代世界里，具有創新型人力資本的創造性人才尤其稀缺與珍貴。與從事一般生產勞動的勞動者存在顯著差異，創造性人才更多的是以自身過去積累的創新型人力資本作為勞動資料來從事創造性生產勞動，這一勞動所需要投入的知識、技能等創新型人力資本的數量與質量均高于一般性的生產勞動，因此具有此類人力資本的創造性人才對于一個國家來講，其稀缺程度也更高。

稀缺意味著存在資源控制的沖突，正是由于人力資本存在稀缺性，因此人們在人力資本使用、收益、配置中彼此之間就難免存在沖突。經濟學理論認為，人們會為獲得稀缺性的財富而進行爭奪。由于選擇權利就是選擇利益，擁有一個方面或一種資源的權利表明獲得了通過交換這種權利取得報酬的可能，一個人也只有在確認自己人力資本使用能實現相應收益權的情況下才會去努力使用人力資本，因而承認人力資本是財產并享有相關的財產權益，無疑是尋求解決人力資本利益沖突的關鍵所在。通過確認人力資本是一種財產并形成相應產權制度，以約束和規范人們的行為，調節人們之間基于人力資本的經濟關系。如此一來，人們就能將人力資本的未來收益與現在使用有效對應起來，從而使他們形成通過人力資本部分權益的轉讓獲得相關收益的明確預期，規范人們之間關于人力資本有關權利行使的關系，更有利于解決人力資本使用、收益、配置中存在的利益沖突。

此外，由于異質性的存在，不同的人力資本收益之間也存在異質性。對于具有不同人力資本質量和數量的人力資本主體而言，如果給予他們相同的人力資本收益報酬，那么就等于說這兩個人實際擁有完全相同的人力資本，因而人力資本之間存在的異質性與人力資本主體之間的競爭性就被抹殺了。這對個人與社會來說都是不利的，所有的人力資本主體都會減少人力資本使用的努力程度，因為不管付出何種努力，最后大家都可以獲得同等的人力資本收益，而最終的結果就是全社會人力資本的使用對經濟的作用遭到嚴重抑制。而人力資本如果作為一種財產得到法律的認可，就意味著法律尊重每個人人力資本的異質性，不同的人力資本質與量可以獲得與之相應的人力資本收益。這不僅可以鼓勵高質量的人力資本主體努力地提高人力資本使用效率，還可以激勵低質量的人力資本主體為獲得更高的人力資本收益而去努力地積累形成高質量的人力資本。毫無疑問，這樣的結果對個人和全社會都是有益的。

因此，人力資本具有異質性與稀缺性，使得人力資本的使用、收益中存在各種沖突，這也要求確認人力資本作為一種財產并賦予和保障相應的權益，以利于減少人力資本使用、收益中的沖突。

4.人力資本的創造性

隨著知識經濟時代的到來，對于新時代的科技創新活動而言，人力資本是重中之重。一切科技創新成果都是創新者做出來的，人才是創新活動中的第一資源，也是創新活動中最為活躍、最為積極的因素，因此人才在科技創新活動中發揮著重要作用。人才在科技創新活動中投入知識、技能等人力資本，而他們之所以成為科技創新活動的第一要素，就在于其所投入的人力資本具有創造性。如果創新生產過程中沒有人力資本的投入、缺乏人力資本的創新性，那么創新將難以有效實現。因此，人力資本對于科技創新是不可或缺的要素，是推動創新驅動經濟發展的不竭動力。

科技創新活動中，人才投入的人力資本為創新型人力資本，其具有一般人力資本的所有特點。但與一般人力資本相比，創新型人力資本因其更具創造性而成為最具價值、稀缺程度最高的人力資本。對于因其創新能力而最具價值、稀缺程度也最高的創新型人力資本的爭奪，在現實社會中表現出對人才的爭奪。

更關鍵的還在于，創新型人力資本的形成較之普通人力資本需要投入更多資源，也基于更多資源的投入而積累起專業化的系統知識和技能，能夠從事科學研究、技術設計和產品開發等創新性的工作。而科學研究等創新性工作的績效往往受客觀和主觀兩類因素影響。在客觀條件相同的情形下，創新型人力資本主體的能動性、積極性等主觀因素對于創新項目的推進和目標實現具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加之創新型人力資本活動的高智力特征，其工作投入的數量和質量相較于一般人力資本難于監測，根據產權經濟學的理論分析，這就使得創新型人力資本的他人使用會產生高昂的監督成本。而為解決因監督成本過高的問題，需要通過機制設計，讓其分享剩余索取權甚至剩余控制權。

正是因為具有創造性的人力資本更為稀缺，并且其使用效率難以監測，若創新型人力資本的權益得不到相應的實現，那么創新活動的效率就會大大降低，從而創新型人力資本對創新活動的作用也會相應降低。因此，賦予人力資本主體相應的財產權利，從而對創新型人力資本帶來的社會收益與個人收益之間，以及各個創新主體之間的利益關系進行合理規范，有利于激勵創新型人力資本主體在科技創新活動中提高人力資本的使用效率，進而最大程度地發揮出人力資本的創造性。這樣一來，既能提高人力資本在創新過程中的配置效率與使用效率、促進科技創新的發展，又能更好地實現創新者人力資本的價值與創新者的個人價值。

5.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是社會經濟發展的產物

不同的經濟發展時期，有著不同的生產力水平和不一樣的生產方式，因而對某一種生產要素的依賴程度有所不同。在當今知識經濟時代，科學技術是驅動經濟發展的第一動力，實現科技創新的核心要素則是人。盡管物質資本于科技創新活動也必不可少，但是相比于農業時代和工業時代，知識經濟時代里物質資本顯然沒有人力資本的重要性強。知識經濟時代是主要依靠智力支撐發展的時代，人力資本的經濟價值實現了顯著提升，其在創新生產過程中廣泛地、有效地應用不僅有力地推動了科技創新與社會經濟的發展，也為人力資本所有者提供了產權實現的新形式。

馬克思主義認為，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同時生產關系對生產力、上層建筑對經濟基礎又具有反作用。當生產力不斷提高時，生產過程中必然形成新的生產關系以適應生產力的發展，隨之會有相應的法律制度安排來認可與保護這種生產關系。社會經濟從農業經濟向工業經濟，再向知識經濟轉變，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規律。在知識經濟時代，社會經濟發展對人力資本的需求日益增加，由此生產過程中自然資源、物質資本、人力資本的需求比例也發生了相應的結構性變化，進而導致了人力資本在生產過程中使用、收益、配置的經濟關系發生變化，這就需要從法律的角度來規范各種生產要素之間的關系，而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權對象正是對人與人之間關于人力資本的經濟關系的法律規范。由此可見，隨著社會經濟的日益發展更依賴于知識、技能等人力資本，對人力資本的需求會轉向對人力資本產權的渴望。由此可以看出，人力資本成為財產以及對人力資本主體的相關權益進行保護是知識經濟時代大力發展生產力的必然要求，只有人力資本成為財產，其主體的人力資本使用與收益才能得到合理實現，進而激勵人力資本主體在科技創新活動中有效地使用人力資本，從而推動知識經濟時代科技創新與生產力的持續發展。

人力資本成為財產鮮明地顯示著知識經濟時代科技創新驅動發展的原動力作用，人力資本成為財產源于知識經濟時代生產力發展的內在要求，無疑是社會經濟發展的產物。人力資本成為財產，不僅能使得其產權主體關于人力資本的相關權益得到保障與合理化，從而彰顯了國家與社會對人力資本主體的尊重，有利于推動人力資本主體的自由全面發展，而且因其是知識經濟時代生產力發展的內在要求，通過人力資本產權制度的健全完善，也必將促進知識經濟時代科技的持久創新與社會生產力的長足發展。

四、結論與啟示

1.結論

人力資本作為財產權對象是一個符合理論和現實的命題。馬克思、斯密、凡勃倫等經濟學家的經濟學思想與理論已經為人力資本產權的合理性提供了經濟學依據。而正是由于人力資本凝結了人類的勞動，且具有生產性、稀缺性、異質性與創造性，以及經濟發展對人力資本的時代需要，才使得人力資本不僅作為資源存在而且作為一種財產存在。

人力資本是一種財產，其理所應當地具有相應的財產權利，即人力資本產權。也正因人力資本產權這一范疇成立，才能對人力資本產權的定義、本質、內涵、功能、性質做出相應的界定，即：人力資本產權是一種關于人所擁有的知識、技能、經驗、健康等人力資本要素的行為性權利束；其作為社會生產力與經濟發展的產物，本質上反映了人與人之間關于人力資本所形成的經濟關系；人力資本產權作為一種行為性權利束，其內涵包括對人力資本的所有權、使用權、轉讓權、收益權，并具有行為約束、穩定預期、經濟激勵、提高資源配置效率等產權的經濟功能；人力資本產權具備排他性、可轉讓性、可分割性等產權的基本屬性；同時由于人力資本具有與其載體不可分離、持續積累的性質，以及人力資本載體具有主觀能動性并完全掌控著人力資本，因而人力資本產權有著所有權不可轉讓、使用權不可能完全轉讓、權能的可控性、專用性等特殊屬性。

2.啟示

科技創新是當今世界經濟發展的主流，而創新本質上是一個投入產出的過程，其中人是科學技術創新活動中的核心要素，因而進行科技創新需要持續不斷投入人力資本，且人力資本所有者需要付出持續不斷的努力，才能將人力資本的創造性轉化為實際的社會生產力。然而，人力資本對于科技創新是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暫且不論進行創新所需要的物質要素，如果缺乏相應的制度作為規范與激勵，創新中投入的人力資本的產權（所有權、使用權、轉讓權、收益權）的實現程度將會不充分，那么投入再多的人力資本也無法保證其有效發揮作用。具體來說，如果創新投入的人力資本所有權界定不清晰、人力資本的使用方式受到過多干預、人力資本自主流動性受到制約、人力資本的收益得不到保障，那么人力資本在創新過程中的使用將是低效率的，甚至根本不會發生創新行為，從而阻礙科技創新活動的有效開展。

此外，創新驅動實現高質量可持續的經濟發展，并非基于有多少專利技術，關鍵在于科技成果真正能轉化為現實生產力。過多注重專利的數量而不注重專利的經濟轉化，正是中國科技領域長期以來存在的問題。知識產權固然重要，但知識產權保護的對象中有的能轉化為現實生產力，有的則不能，這就導致了知識產權保護與科技創新之間的關系存在不對稱性。對創新成果權益的保護不是激勵科技創新的充分條件而只是必要條件，激勵科技創新的關鍵在于實現創新者所投入的各種創新要素的權益。就人力資本而論，當人力資本產權實現時，才能激勵創新者從事科技創新的積極性，而人力資本產權實現的前提條件是所創新的成果能夠帶來現實的經濟收益。人力資本收益權的實現離不開知識產權對創新成果的保護，但也只有當產生收益的創新成果時，才有助于實現人力資本的收益權。而創新收益的實現取決于科技成果轉化為生產力的程度，因而要實現創新成果的最大化社會收益與個人收益，就需要創新者有從事科技創新的積極性，并在創新成果的知識產權保護的基礎上，依靠市場機制將創新成果的使用權配置給最能有效地把創新成果轉化為現實生產力的主體。

總的來說，在科技創新過程中，人力資本的價值遠遠超過物質資本，但現階段對人力資本產權仍缺乏明確的法律規定與保護，人力資本產權法律制度的闕如就是最好的證明。在知識經濟時代大力發展科技創新的背景下，僅僅依靠知識產權制度來保護創新成果，不僅不能有效地實現對科技創新的激勵，還容易對創新資源造成浪費，僅有知識產權制度顯然已經跟不上科技創新的發展要求，因此健全完善人力資本產權制度已經迫在眉睫。

既然人力資本是一種財產，可以成為財產權的對象，因此社會需要健全人力資本產權制度，以此來規范人們之間的有關行為并且調節人力資本權益關系，激勵人們對人力資本的獲得與積累，以及有效地利用人力資本從事生產活動，并通過對有限的、相對稀缺的人力資本進行有效的配置來減少生產過程中人力資本使用所產生的交易成本，使人力資本的使用實現最佳效益，在社會經濟發展過程中更好地發揮作用。通過人力資本產權制度的健全完善，一方面，不僅能規范協調好各人力資本主體的關系，還能破除過去發展中重視物質資本而輕視人力資本的弊端，從而保障創新投入人力資本的連續性與有效性；另一方面，還能激勵人們進行更多的人力資本積累，增加自己的人力資本存量，以便應對科技創新中對人力資本質量、數量需求的不斷增加。總之，若能實現知識產權制度與人力資本產權制度的協同作用，二者相互支持、相互配合，必將共同推動科技創新發展，促進科技成果轉化為現實生產力，推動中國創新驅動經濟發展戰略的順利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