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躍生
李克強總理在2022年《政府工作報告》中談到我國對外開放政策時指出,推動與更多國家和地區商簽高標準自貿協定,堅定維護多邊貿易體制,積極參與世貿組織改革。應該說,這既是我國多年來一貫堅持的經濟全球化和高水平開放政策的體現,又是針對當前經濟全球化新特點與國際戰略新格局提出的新思路,是對新形勢下我國對外開放政策的精準定位,也是對過去若干年我國對外開放成功經驗的精辟總結。
的確,世界經濟發展和中國改革開放幾十年的經驗證明,經濟全球化和多邊貿易體制是維護世界經濟大局穩定和促進各國經濟發展的重要保障,對外開放是中國經濟高速發展和人民生活不斷改善的基本前提,我國當然要堅持經濟全球化的大方向,維護以世界貿易組織為核心的多邊貿易體制,堅持對外開放的基本國策。然而,自從進入21世紀以來,特別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美式經濟全球化和多邊貿易體制的弊端也日益顯現,逆全球化、反全球化、保護主義、孤立主義等潮流愈演愈烈,封閉自保、動輒制裁、以鄰為壑、損人利己等做法層出不窮,世界經濟全球化的基本結構受到嚴重破壞,多邊貿易體制日漸失靈。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對于維護和推進經濟全球化與多邊貿易體制,對于堅持對外開放基本國策,既要有堅定的決心,又要有新的思路。
世界經濟上百年來的實踐和開放經濟學的基本理論都表明,開放合作、發揮比較優勢能夠創造最大財富,增進人類福祉。因此,我們必須堅定地維護和堅持開放、合作與發揮比較優勢的理念,維護和堅持經濟全球化的大方向與多邊貿易體制的大框架。然而,經濟活動畢竟離不開政治環境和社會條件,經濟政策畢竟與政治體制以及意識形態密切相連,特別是在國際經濟關系中,地緣政治、全球戰略、意識形態、大國競爭等因素影響巨大。在當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下、在大國競爭與地緣政治因素凸顯之際,要想全面回歸經濟全球化的黃金時代,回到多邊貿易體制最為興盛的時期,確實并非易事,可能需要較長時間的調整、磨合。這就是說,進入經濟全球化新時代,全面形成多邊貿易體制的新框架并在全球實施,是一個長期的、可能需要幾十年時間才能達成的目標。
然而,世界經濟要發展,各國經濟要繁榮,人民福利要提高,這是亙古不變的追求,不可能因為經濟全球化受挫就有所改變,全球化只是實現這些追求的方式。在全球化與多邊貿易體制停滯的同時,我們發現,各種以兩國、多國、區域、次區域經貿合作為形式的對外開放與國際經濟合作進入高潮,重新又成為國際經貿關系的中心。無論是早已有之的歐盟(歐元區)的高水平經濟一體化、東盟經濟一體化的日漸深入、中日韓自貿區、北美自貿區,還是近年來簽訂的新版美墨加自由貿易協定、日英自貿協定、歐日貿易協定、中歐全面投資協定、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RCE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等都表明了這種趨勢。這些雙邊、諸邊(小多邊)、區域、次區域的經濟合作關系,由于參與方較少、經貿關系更為密切、經濟發展水平和利益訴求較為接近,往往更容易達成一致,帶來的經濟利益也更直接。加之,在這些合作關系中,地緣政治和意識形態、大國競爭因素較少,也大大降低了交易成本,保證了協議的達成與合作的順暢,由此逐漸成為貿易投資自由化與開放合作的主要形式。
我國一直把雙邊、諸邊、區域、次區域經濟合作與貿易投資自由化作為對外開放與國際經濟合作的重要形式。我國與東盟國家的經濟合作不斷深化堪稱區域合作的典范,以此為基礎形成的RCEP則是新時代區域經濟合作的代表性成果。中國與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加坡等國家的合作也具有重要意義。至于中歐全面投資協定,則是不同經濟發展水平和不同經濟體制國家之間高水平貿易投資自由化的代表。中國發起的“一帶一路”倡議更是跨區域開放合作的集大成者和最新嘗試。這些雙邊、諸邊、區域、次區域經濟合作,實實在在地擴大了出口市場、便利了資本等生產要素流動、促進了相關方的產業發展和轉型升級。中國與東盟互相成為最大貿易伙伴,就是這種合作關系的直接成果。
由此觀之,未來相當長的時期內,雙邊、諸邊、區域、次區域經濟合作與貿易投資自由化將成為我國對外經貿關系發展的主要形式,也是未來推進多邊貿易體制發展和我國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重要抓手。沒有這些雙邊、諸邊及區域合作,我國的高水平對外開放就失去了最大的推力,靜等經濟全球化和多邊貿易體制則遠水不解近渴。事實上,多邊貿易體制本來就是在各種雙邊、諸邊和區域自由貿易機制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未來的經濟全球化和更高水平的貿易投資自由化,也需要從小到大、由淺入深,一步步形成。在這一過程中,我國有可能根據不同情況積極參與或主導各種形式、各種水平、各種規模的區域經濟合作,逐步提高我國開放型經濟水平和貿易投資自由化標準,以此成為我國高水平對外開放政策得以實施的平臺和向前推進的重要抓手。
在這一過程中,我國所要做的,一方面是進一步擴大此類協定的規模、提升標準,與更多國家和地區組建、商簽更多的雙邊、諸邊和區域貿易投資自由化協定,按照國際經貿規則的發展趨勢提升合作內容和開放標準;另一方面,要充分利用既有和已經形成的機制與平臺,創造條件,盡早完成協定談判、簽署落實、付諸實踐,讓這些已經落地或即將落地的協定與機制發揮最大效能,借這些機制促進我國深化改革和擴大開放,將我國高水平對外開放推向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