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凡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
我國紀錄片在中國特色的政治傳播、跨文化交流等方面起著獨特的建構作用[1]。扶貧題材紀實影像作品兼具一定的政治導向性和對外傳播價值。從政治傳播學的視角來看,這些作品蘊含著黨的執政理念,體現出黨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從國際傳播的角度來說,它們設置了全球減貧事業下的中國脫貧議題,在全世界面對的共同難題下提出中國脫貧方案,是中國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現實表達,能在一定程度上贏得外國觀眾的認同,推進我國公共外交工作。本文以中國扶貧題材紀實影像的典型作品為例,對其傳播路徑及國際化表達進行較為系統的分析,以期更有效地對傳播中國脫貧故事提供啟示。
中國扶貧題材紀實影像作品關注時代命題,以影像的力量將區域性的脫貧記憶植入社會記憶,建構起國內外觀眾對于中國減貧事業的基本認知。在這類影像作品傳播的過程中,需要在媒介融合的理念下構建人際傳播、組織傳播和大眾傳播的多層次傳播體系,形成多主體參與創作、多渠道推廣宣發的傳播合力。
在以政府為主導的扶貧體系中,關于脫貧故事的講述與傳播有賴于各機構和部門的管理與統籌。2018年,國家發布了《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打贏脫貧攻堅戰三年行動的指導意見》;2019年,國家廣播電視總局、國務院扶貧辦發布了《關于進一步做好廣播電視和網絡視聽精準扶貧工作的通知》。這些工作指示通過組織內部的正式渠道傳達給下層廣電機構及網絡視聽平臺,并形成共識,從而實現、貫徹組織決策。各地廣播電視局、節目中心按照組織的目標與任務,積極參與脫貧攻堅題材的影像創作,并以組織外傳播的方式將中國脫貧故事的核心要義傳達給觀眾。
1.1.1 中央廣播電視總臺
中央廣播電視總臺作為國務院直屬事業單位,是響應、執行中央相關決策的“排頭兵”。總臺開設有綜合頻道、中文國際頻道、紀錄頻道等多個頻道,長期制播脫貧題材紀實作品。這些紀錄片面向國內外觀眾,在突出國家站位與國際視野的同時,也關注群眾的脫貧生活。2016年10月17日,紀錄片《消除貧困·中國人權在行動》在央視中文國際頻道播出,該片從《世界人權宣言》的角度解讀中國脫貧事業,將消除貧困視為人權保障行動;2018年4月23—25日,央視首部脫貧攻堅題材紀錄片《山路彎彎》在紀錄頻道播出,攝制組跟隨駐村第一書記談永剛的視角,站在普通勞動大眾的立場,真實記錄駐村書記帶領50多位老人脫貧的傳奇故事。
1.1.2 地方衛視
同中央廣播電視總臺相比,地方衛視結合自身定位,在當地政府部門的指導下進行主題創作,拍攝制作了大批極具地方特色的扶貧紀錄片,如《豐碑·新疆脫貧攻堅紀實》《這八年——精準扶貧在湖南》《同飲一江水》等。這些紀錄片在當地宣傳部或扶貧辦的牽頭下完成,它們將關注對象放在本土的脫貧故事上,集中展現精準扶貧政策在祖國各地的生動實踐。從西北到華中再到華南,這些紀錄片在講述當地扶貧現實的同時,也呈現出我國脫貧攻堅的范圍之廣、程度之深。正是各省市立足當地貧困源頭,采取精準扶貧舉措,才唱響了我國如期完成脫貧攻堅目標任務的勝利之歌。
1.1.3 網絡視聽平臺
在關于脫貧攻堅題材的主題創作上,以騰訊視頻、優酷、愛奇藝等為代表的網絡視聽平臺緊跟傳統媒體隊伍,生產制作出大批優秀的扶貧紀錄片,并經由自己的平臺傳播,將帶有主旋律色彩的脫貧故事傳播到更廣泛的陣地。2018年,騰訊視頻率先出品8集系列紀錄片《扶貧1+1》,該片記錄了全國14個連片貧困區的扶貧故事,并采用深度訪談的方式將鏡頭對準大山里的貧困村民與扶貧干部,對比展現了精準扶貧政策下貧困區域的巨大變化和鄉民生活的煥然一新。2020年,優酷推出50集系列微紀錄片《追光者:脫貧攻堅人物志》,該紀錄片特征鮮明,以人物為中心,打造脫貧攻堅群像;每集時長在5~6分鐘,契合當下的碎片化傳播特征;片頭也由一系列脫貧攻堅典型人物的卡通形象串聯而成,極具互聯網特色。
記憶依附于場所就像歷史依附于事件[2],在各媒介形態深度融合發展的當下,中國脫貧記憶的影像傳遞不能局限于制播平臺,而應開闊視野,運用多種推廣渠道,讓紀實影像附著于各類傳播平臺,形成多媒介、多場景聯結。
1.2.1 積極參與紀錄片影視節(展),提升品牌影響力
影視節(展)自身便是一個品牌,它具備較為強大的影響力與輻射力,其所匯聚的密集資源是紀錄片增強自己的品牌效應、提升知名度的有效途徑。例如:在2018年,紀錄片《出山記》先后獲得第8屆北京國際電影節記錄單元評委會最佳作品獎、第24屆中國紀錄片學術盛典長片十佳作品、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金紅棉”優秀紀錄長片。《出山記》的連連獲獎讓這部影片持續不斷地出現在各大媒體上,獲得了長效曝光,并引發了業內外的高度關注。
1.2.2 打造多平臺傳播矩陣,發揮網絡集成效應
作為帶有一定主旋律色彩的脫貧攻堅故事,若想突破固有的收視圈層,在各個網絡社區引起一定范圍的關注,就需要在互聯網創新融合的思維下聯動各類新媒體平臺進行多手段、多形式的宣傳與造勢。例如,東南衛視打造的《天路——脫貧攻堅的德格實踐》和《天路——東西部扶貧協作的昌都實踐》不僅在電視上播出,還在微博、嗶哩嗶哩、今日頭條等10家網絡平臺同步直播。節目首播后,欄目組還將核心內容剪輯成幾十秒到一分鐘不等的片段,在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進行碎片化傳播,獲得了良好的融媒體傳播效果。
1.2.3 多語種譯制海外播出,輻射國外潛在受眾
消除貧困是全球面臨的共同挑戰,是全世界人民共同的希望,以減貧為底色的中國脫貧題材紀實影像作品與國外受眾具有潛在的價值共鳴。這些作品不僅面向中國觀眾,還被譯制成多國語種在海外播出,構建了國內國外雙向傳播格局。紀錄片《中國扶貧在路上》已被譯成英語、法語、德語、日語等多個外語版本,并從2020年陸續在全球播放;新華社中英雙語大型紀錄片《中國減貧密碼》已在非洲、歐洲、亞太地區20多個國家的電視臺、網站、互聯網終端播出,全網瀏覽量超過10億次,全球覆蓋觀眾群超過30億。
1.2.4 借助互聯網人際傳播,打通大眾傳播“最后一公里”
拉扎斯菲爾德在兩級傳播理論中強調了人際傳播的意義,他認為大眾傳播是一種有限效果傳播,而由意見領袖將信息傳遞給公眾的人際傳播則更為有效。扶貧題材紀實影像作品通過意見領袖的轉發,在各個粉絲圈層中“多點開花”,實現了傳播效果的最大化。例如:紀錄電影《星光》在微博平臺上最先由人民日報官方賬號發布影片推薦信息,隨后該條信息又被諸多明星帶話題轉發。從兩級傳播的視角來看,前者是作為大眾傳播信息傳遞過程的“信息流”發揮作用,后者是經由多級人際傳播環節的擴散與波及產生效果。在原微博及明星轉發的微博下能看到許多粉絲留言,他們表示會同偶像一同關注該片。
紀實影像跨越時間、空間、社會乃至國別等多重條件的限制,關于扶貧日常生活中的不同部分被搭建起一座橋梁,被整合為一個意義的集合體。在全球化語境下,消除貧困已成為人類共同的理想與目標。中國扶貧題材紀實影像作品將中國脫貧經驗保存、積累起來,在影像的傳播中形成知識庫,建構起世界觀眾對于中國脫貧攻堅的一般性認識。關于中國故事,西方紀錄片從“他者”視角出發,慣于使用批判的眼光,而中國紀錄片習慣傳播正能量[3]。面對這種觀念的不同,中國扶貧題材紀實影像作品要想以較低的“文化折扣”講好中國脫貧故事,還需在創作理念、拍攝視角和敘事模式方面進行國際化表達。
中國扶貧題材紀實影像作品要想建構世界觀眾對于中國脫貧攻堅的認識,創作者就要在堅持客觀真實的基礎上,考慮國際化的審美偏好,規避意識形態方面的刻意宣教,以“第三方”視角冷靜觀察,關注人類共同的情懷與普遍價值,并在不同民族、種族中尋找共鳴。
2.1.1 以人類共同的情懷尋找共鳴
人類共同的情懷可以從兩個層面來談:一是扶貧類紀實影像作品的站位要高;二是其立意要美。前者指創作者要尋求某種能貫通全球的價值觀念與目標導向,在世界意義上肯定中國脫貧成就。事實上,中國的脫貧攻堅是一種人權保障行為,生存權和發展權是最基本的人權,我國的扶貧主要解決的就是這兩方面的問題。后者指創作者應在艱苦的扶貧斗爭中、樸實的脫貧生活里展示普通人追求幸福生活的時代風貌,從平凡人身上看到生活的溫度與感動。系列微紀錄片《中國扶貧人物故事》聚焦扶貧一線的普通人物,用一個個極具生活化的故事場景打造人物群像,這些普通人既是脫貧振興路上的踐行者,也是貧困鄉縣美麗蝶變的見證者。他們在講述個體故事的同時也化為時代縮影,展現出漫漫脫貧路上那些真摯的感受與美好的追求。
2.1.2 用冷靜客觀的觀察打動人心
許多歐洲紀錄片創作者喜歡捕捉轉瞬即逝的“本真”,對任何可能對真實產生影響的表現手法都保持警惕。近幾年,大批扶貧題材紀實影像作品采用觀察式記錄的方式,跟蹤拍攝小人物在脫貧之路上的真實感受與體驗。這些影片側重在日常生活中捕捉人物的情緒,用細節展現個體在幫扶過程中的變化。《2020我們的脫貧故事》由8位導演率領團隊,用細膩真實的鏡頭展示了群眾的生活狀態。影片多處采用延時攝影的方法記錄貧困戶在脫貧前和脫貧后最本真的樣貌,并用極大的篇幅講述了這些連片貧困區域中村民與村民之間、村民與扶貧干部之間極具生活氣息的互動場景,極具人情味與感染力,展現了創作者對貧困鄉民的人文關懷。
在全球減貧事業中,中國脫貧樣本與扶貧方案具有一定的世界意義。中國脫貧攻堅的智慧與模式要引起各國對中國減貧學的思考與借鑒,紀錄片在進行影像表達時,要以世界性的眼光對中國脫貧模式在國外的生動實踐進行考察,或在外國人的視角下解讀中國脫貧故事,完成極具國際視野的客觀和主觀雙重層面的象征世界建構。
2.2.1 中國脫貧模式的外國實踐
2016年12月,中國國務院扶貧辦和中國國際扶貧中心推動實施了“中國-東亞減貧示范合作項目”,根據項目設計,中國在老撾、柬埔寨、緬甸3個國家的6個村莊試點,開展為期三年的減貧工作。三年后,首部中國國際減貧合作題材紀錄片《充滿希望的村莊》播出,該片記錄了中國“整村推進”和“精準扶貧”理念在“一帶一路”沿線相關國家的落地開花、生根結果,其所跟蹤拍攝的故事展示了中國為共筑人類命運共同體做出的努力。
2.2.2 中國脫貧故事的“他者”解讀
跨文化傳播的困難之處在于意義在話語呈現過程中的流失、消解甚至是誤解[4]。中國脫貧故事在面向外國受眾進行國際化傳播時,意識形態的不同會產生一定的“慣性認識”,這種“慣性認識”無形中增加了交流溝通的壁壘,甚至還可能引起對抗式解碼。因此,在對外傳播中需轉換視角,通過他者的視角直觀地表達事實。《做客中國:遇見美好生活》用介入式的創作方法,邀請3位外國友人做客中國美麗鄉村,親身參與當地的生活和勞作,見證扶貧項目在鄉村精準實施后村民生活發生的巨變。外國友人在紀錄片中的感受和體驗能以一種天然的情感共通性感染外國觀眾,這種意識形態的相通能在一定程度上減少跨文化交流的障礙,并引起外國觀眾的共鳴。
對于紀實影像來說,故事內容的真實性與客觀性仍然是創作者最為追求并為之堅守的。不管是早期的“直接電影”還是現在紀錄片常用的“情景再現”“搬演”等拍攝方法與技巧,其本質都是為內容的真實性與表現性服務的。怎樣才能從社會生活中挖掘出最有價值、最能體現主題的線索,并將內容真實記錄、組織、敘述出來,最后清晰完整地呈現給觀眾,同樣是創作者在整個拍攝過程中需要反復考慮的問題。
2.3.1 以點帶線、以線帶面的故事組織方式
英國導演菲爾·阿格蘭曾以“在大海中尋找小島”來形容自己敘述復雜故事的方法。最初,所有的現實生活在導演面前就像一片汪洋大海,一個理念就是一個小島,通過觀察拍攝對象,各種聯系被建立起來,小島逐漸擴大,與此同時,更多的小島也被不斷發現,一幅完整的畫面逐漸浮現[5]。扶貧攻堅的漫長跨度使得紀錄片在進行內容編排時必須選取重要的時間片段來做基底,把握住最有價值的瞬間,完成以點帶線、以線帶面的敘事過程。在《我的扶貧年》中,這些“小島”是天平村、青背村、大北山村,以這些村落為支點,紀錄片以春節前村里一件件瑣碎的小事為線,描繪出駐村書記艱苦繁忙的扶貧生活和如今溫暖喜慶的脫貧之“年”。
2.3.2 拍攝對象全然“在場”的自敘式語態
從語態方面來劃分的話,敘事方式主要包括異敘式、同敘式和自敘式。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中國紀錄片大多采用異敘式的敘事語態,即敘述人位于事件之外,表現形態通常是全知全能的畫外音或解說詞,說教意味較濃。自敘式語態是近幾年扶貧題材紀實影像作品常用的一種敘事方式,即敘述人是推動事件發展的主要角色,是講述事件的第一手信源。紀錄片《中國扶貧人物故事》跟蹤拍攝主要人物,全片沒有“上帝之聲”式的解說詞,所有的故事都由紀錄片被拍攝對象口述,這些口述或夾雜著方言,或帶有講述人的個人特點。正是這些真實又接地氣的口述細節,才給故事注入靈魂,增強了故事的感染力與共情力,讓觀眾自然地融入故事。
2020年是中國脫貧攻堅的收官之年,在2020年和2021年兩年中,以扶貧為主題的紀實影像作品的立項、攝制與播出呈現出一種井噴的態勢。這些作品關注的角度多元,拍攝的主體多樣,表達的手法也各有不同,但相同的是它們都展現了我國為實現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做出的不懈努力。值得注意的是,部分作品在對外傳播時,僅僅把面向國內觀眾的原片翻譯成相應國家的語言,而沒有針對目標國受眾進行策略性的表達。今后的扶貧題材作品在進行國際傳播時,可以針對不同國家受眾的意識形態或價值觀念進行有選擇、有側重的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