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品端 龔文華
(武夷學院朱子學研究中心,福建武夷山 354300)
早在先秦儒家那里,對“敬”的論述就很多,如《周易》:“君子敬以直內,義以方外。敬義立而德不孤?!薄熬础笔侨说膬仍诰栊?,主敬者以認真、謹慎的態度待人處事。所以,當代新儒家徐復觀說:“周人建立了一個由‘敬’所貫注的‘敬德’、‘明德’的觀念世界,來照察、指導自己的行為,對自己的行為負責。這正是中國人文精神最早的出現。”[1]
到了宋代,“敬”被理學家視為人格理想化的重要實踐工夫。程頤是最早推崇“敬”工夫的,提出“涵養須用敬,進學則在致知”[2]188的思想。他發揮《周易》的“敬義立而德不孤”之義,與孔子“下學上達”說結合,提出“敬義夾持,直上達天德自此”[2]78,“敬”的積極作用是涵養人內心的道德情操及道德意志。程頤“敬義夾持”說得到朱熹的推崇,并成為朱學中“主敬”說的主要思想來源。
在討論朱子“敬”思想之前,須先分析朱子“已發未發”說,以見其“敬”思想提出之由來。
宋代,以楊時為代表的道南學派重視《中庸》“未發求中”的工夫,他作《中庸義》探討所謂“未發”之旨,說:“學者當于喜怒哀樂未發之際,以心體之,則中之義自見。執而勿失,無人欲之私焉,發必中節矣。”[3]在楊時看來,以心體驗未發之際喜怒哀樂的氣象,是通過默而識之的內心體驗,以達至超然自得。他的門人羅從彥在羅浮山筑室,靜坐三年,踐履“默坐澄心”工夫,“以體驗天地萬物之理”。對于如何體驗“喜怒哀樂未發”的狀態,羅從彥明確提出了“以主靜為宗”[4],即“靜中體認未發”的工夫,以追求“靜養”境界。李侗對其師羅從彥傳授的“靜中體認未發”之工夫,進行了認真的踐履,并做了很好的闡發。對此,朱熹說:“李先生教人,大抵令于靜中體認大本未發時氣象分明,即處事應物,自然中節?!保?]1802未發之“中”作何氣象,實際包含養心和進學之內容,二者之間是一體互發的關系。李侗認為,養心與進學的目的都在于大本未發時的氣象,實際是指圣賢灑落超脫的境界,又是對哲學本體的體認。可見,楊時道南學派相傳的體驗“未發求中”的心性鍛煉,是追尋哲學本體和提升道德境界的綜合進程。
朱子認為,靜中體驗未發時氣象,指體驗者實行收心的工夫,自覺地致力于靜止實然的心理活動,獲致澄然寧靜的內心狀態,亦即“大本未發時氣象”;這一心境須透過個人長期的沉靜體驗才能有所自覺和自得。朱熹依李侗所教,始終未獲致此一心境,而繼續探索未發已發的中和問題,是期望確立修持工夫。
朱子對中和問題的認識有兩次變化。第一次是乾道二年(1166)的“丙戌之悟”,他說:“人自嬰兒以至老死,雖語默動靜之不同,然其大體莫非已發,特其未發者為未嘗發耳?!保?]3624這里所說的“大體”,指心靈實體。在人之生,心靈實體流行作用不息,不論其作用狀態出于意識活動、潛意識活動或無意識的作用,心都具有感應性,即“莫非已發”。此時,朱子取張栻湖湘學派的“先察識后涵養”說,認為心為已發、性為未發。這里的“先察識”,乃察識已發者。這對朱子而言,如何默識心靈實體未發前的氣象,在實踐性的體驗上頗有困難。
朱子對中和問題認識的第二次變化,即乾道五年(1169)的“己丑之悟”。是年春,朱子與門人蔡元定(號季通)言未發之旨,“忽自疑,斯理也……則復取程氏書,虛心平氣而徐讀之,未及數行,凍解冰釋”[5]3634。在這里,朱子未說明他究竟讀了程氏哪本書、什么觀點。就“然后知情性之本”[5]3635,則可推知與程頤的性情說有關。在程頤那里,性是寂然不動的,性與情是相互聯系的?!扒檎撸灾畡右病保?]1257,情之動非性之動,是心感于外物而發為情。程頤未說明心與性、情的關系,卻促使朱子因道南學派主體默認心契的體驗方法無法抵達心體未發前的氣象而轉向將未發已發問題的著重點放在對心的考察上。這時,朱子認為,心有體用,未發之性為體,已發之情為用。他說:“心主于身,其所以為體者,性也;所以為用者,情也。是以貫乎動靜而無不在焉?!保?]1839在朱熹看來,性是未發,情為已發,心通貫未發已發。未發為心之體,即性;已發為心之用,即情。所以,心統攝未發之性與已發之情,以心為貫統性情的總體,即心統性情。
乾道五年,朱子獲致與“中和舊說”不同的新見,認為中和舊說之誤,在于心體的一切流行都是已發,這樣的理解與《中庸》的未發已發之旨不合。朱子于乾道八年(1172)作《中和舊說序》,闡述了他對中和問題的看法,透露了他對中和問題認識的兩次演變。中和新說與中和舊說的區別,在于心不只是已發,亦是未發。朱子認為,有兩種未發已發:一是性情未發已發,一是心之未發已發。從時間上說,兩者是同步的,性之未發時心亦未發,情之已發時心亦已發。
乾道五年朱子所創發的新義,見于《與湖南諸公論中和第一書》:“思慮未萌、事物未至之時,為喜怒哀樂之未發。當此之時,即是此心寂然不動之體,而天命之性,當體具焉。以其無過不及,不偏不倚,故謂之中。及其感而遂通天下之故,則喜怒哀樂之性發焉,而心之用可見。以其無不中節,無所乖戾,故謂之和。此則人心之正,而情性之德然也。然未發之前不可尋覓,已覺之后不容安排,但平日莊敬涵養之功至,而無人欲之私以亂之,則其未發也,鏡明水止,而其發也,無不中節矣?!食套又鹛K季明,反復論辨,極于詳密,而卒之不以敬為言,又曰:‘敬而無失,即所以中?!衷唬骸说滥缇?。未有致知而不在敬者?!衷唬骸B須是敬,進學則在致知?!w為此也。向來講論思索,直以心為已發,而日用工夫,亦止以察識端倪為最初下手處。以故闕卻平日涵養一段工夫?!保?]3130-3131
這里說的“未發”,指事物未至、思慮未萌發時,心體處于“寂然不動”的狀態。此時,天命之性內具于心體內,其不偏不倚、無過不及的狀態,即《中庸》所稱的“中”。俟事物紛至,心處于感而遂通的應酬狀態,而情在心之用處中節謂之“和”。在朱熹看來,心并不總是已發,也存在未發。《中庸》所謂已發指的是思慮已萌時的情,未發指的是思慮未萌時的性?!拔窗l已發”的中和說在朱子處,發展為解釋人心之正和辨明性情之德的新說;未發已發的分界線在于心是否已感物應物。
在朱子新的體悟下,未發之時是思慮未萌狀態,即心體流行的寂然不動階段;已發之時是思慮已萌的狀態,即心體流行的感而遂通階段。實際上,未發和已發都是心理活動的不同階段或狀態。所謂“中”,是表征心的未發狀態,不是指性。如果心任何時候都是已發,便只能在已發上用功,就容易只注意意識活動的修養;而確認了思慮未萌的未發狀態,就可以使人注意未發時的涵養。
朱子自覺到心在遇外物而感發前欠缺了先前的亦即平時的涵養工夫。此時,他深刻地認識到心之感物應物是否中節不在已發時的察識工夫,關鍵在于平日“敬”的涵養之功。因此,他深感程頤言“敬”工夫的重要性,理解到“敬而無失即所以中”一語的深意。所以,朱子說:“自秦漢以來,諸儒皆不識這‘敬’字,直至程子方說得親切,學者知所用力?!保?]207“程先生所以有功于后學者,最是‘敬’之一字有力?!保?]210此后,程頤“涵養須是敬,進學則在致知”之論,成為朱子“敬”思想的一個來源。朱子認為“二者偏廢不得,致知須用涵養,涵養必用致知”[7]403。
在宋代理學家那里,“敬”是心性修養的一種特殊工夫,如何修于內、行于外,皆源于“敬”。
朱子認為,敬是“主一無適”“收斂和專一”。在《經筵講義》中,他說:“論其所以為敬之方,則其言又曰:‘主一之謂敬,無適之謂一。’”[5]708在答門人余大雅問時,他進一步指出:“主一之謂敬,只是心專一,不以他念亂之。每遇事,與致誠專一做去,即是主一之義。”[6]1740這就是說,敬只是一心主于此事。所謂的“主一”,只是專一,心無旁鶩,專心致志。故朱子又說:“主一又是‘敬’字注解。要之,事無大無小,常令自家精神思慮盡在此。遇事時如此,無事時也如此?!保?]206而“無適”,朱子認為就是“不走作”,只收斂身心,心不追逐外物,不為外物引誘。
對于“收斂和專一”,朱子在與門人的問答中做了很好的表述。他說:“敬,莫把做一件事來,只是收拾自家精神,專一在此。”[6]215“學為有大要,……程子推出一個‘敬’字與學者說,要且將個‘敬’字收斂個身心,放在大模匣子里面,不走作了,然后逐事逐物看道理?!保?]208在朱子看來,心有有事時有無事時,事來,心專在事上;無事時,心專在此一當前之事上。所以說,靜時主敬,指的是必有事時,且能專一于事,強調專一。在答呂子約書中,他又說:“主一只是專一?!薄八^主事者,乃所以為主一者也?!保?]2175這就是說,敬只是一心主于此事,也是一心主于此理。因為心只在一事上,自然能見此一事之理。
朱子在《四書或問》中進一步強調說:“敬者,一心之主宰而萬事之本根?!保?]2在回答門人問時,他說:“只收斂身心,整齊純一,不恁地放縱,便是敬。”[6]209在朱子看來,收斂此心,就可以達到自然專一的精神境界。這也就是說,心能自覺自主,意味著“人能存得敬,則吾心湛然,于天理燦然”[6]210。有湛然之心,則能在清明專一的理性認識中,通透燦然之理,這是朱子論“敬”的目的所在。朱子還認為,“敬”除收斂專一外,還須隨事檢點。他在答弟子潘恭叔時說:“學問根本在日用持敬集義工夫,直是要得念念省察?!保?]2307“念念省察”就是隨事檢點,每事檢點不放過,即朱熹所謂“亦無一分不著力處”[6]210。
朱子又以“敬畏”言“敬”。他認為“敬,只是一個畏字”,敬是有所畏謹,不敢放縱。有門人問:“中庸戒懼是敬否”,朱子回答說:“說著‘敬’已多了一字,但略略收拾來,便在這里。”[6]1503此是說,“敬”大約是個戒謹恐懼模樣,但道出戒謹恐懼又重了,用語言文字來指說心理狀態,總是隔著一層。在朱子看來,“敬”是時刻收斂身心,使內心保持敬畏,表現為工夫氣象。
“敬”是能貫動靜的。他說:“論敬字,須該貫動靜看方得。夫方其無事而存主不懈者,固敬也。及其應物而酬酢不亂者,亦敬也?!保?]2027又說:“學者當知孔門所指求仁之方,日用之間,以敬為主?!保?]213“敬”貫動靜,是參日用的踐仁之方。有弟子問“敬何以用工”,朱子回答說:“只是內無妄思,外無妄動?!保?]211在朱子看來,“敬”所以能貫動靜,蓋“未發之前是敬也,固已主乎存養之實;已發之際是敬也,又常行于省察之間”[5]1419。這就是說,“敬”在未發存養時,是內在的;在已發省察時,是外在的。實際上,“敬”作為內在的道德自覺,又必發為外在的道德行為,是內外統一的。因此,朱子所說的“敬”,并非僅僅是內在的道德感悟,還貫通了人的內在心性與外在的人生踐履。由此可見,“敬”是朱子一以貫之的持守工夫,他特別作《敬齋箴》一文,書寫掛于齋壁以自警。
朱子認為,“敬”在修養上表現為“居敬”工夫,居敬之功貫乎未發已發之際。朱子說:“是以君子之于敬,亦無動靜語默而不用其力焉。未發之前是敬立于存養之實,已發之際是敬行于省察之間。”[5]1419“‘敬’字通貫動靜,但未發時則渾然是敬之體,非是知其未發,方下敬底工夫也。既發則隨事省察,而敬之用行焉,然非其體素立,則省察之功亦無自而施也,故敬義非兩截事?!保?]1980無論靜時動時、未發已發,皆須敬以貫之,此為朱子所說的“居敬”工夫。朱子還認為,順著“察識于已發”往前推進一步,就是“致知格物以窮理”。所以,在朱子那里,居敬之心不僅有助于具意向性的認識作用,也就是心的居敬工夫為格物致知的必備工夫,而且,居敬工夫亦系涵養積蓄所窮得之理,以待感物應物時促使行為循理而行。
在居敬工夫中,朱子十分強調涵養的作用。他在《答林擇之》中說:“《中庸》徹頭徹尾說個謹獨工夫,即所謂敬而無失,平日涵養之意?!保?]1979在朱子看來,日用處也有涵養工夫,這與道南學派的“默坐澄心”有所不同。他在答林擇之的另一書中說:“古人只從幼子常禮無誑以上,灑掃應對之間,便是做涵養底工夫。……又只如平常地涵養將去,自然純熟?!保?]1980就涵養與省察,朱子說:“有涵養者固要省察,不曾涵養者亦當省察。不可道我無涵養工夫后,于已發處更不管他。……今言涵養,則曰不先知理義底涵養不得;言省察,則曰無涵養,省察不得?!保?]1515這就是說,涵養與省察二者可以交相助,不可交相待。
對于居敬由所知到所行中的意志作用問題,朱子說:“然人之一身,知覺運用,莫非心之所為,則心者,故所以主于身,而無動靜語默之間者也。然方其靜也,事物未至,思慮未萌,而一性渾然,道義全具,其所謂中,是乃心之所以為體,而寂然不動者也。及其動也,事物交至,思慮萌焉,則七情迭用,各有攸主,其所謂和,是乃心之所以為用,感而遂通者也。然性之靜也,而不能不動;情之動也,而必有節焉。是則心之所以寂然感通、周流貫徹而體用未始相難者也?!保?]1419在這里,“未發”指“一性渾然”“寂然不動”的性,心以之為體,天命之性具于心。朱子認為,未發即是性,未發之性是心之體?!耙寻l”指外物來感,“七情迭用,心以之為用,感而遂通”。這是說,已發即是情,已發之情是心之發用,心與未發、已發的關系,是“心之所以寂然感通、周流貫徹”。在朱子看來,從渾然一性的未發到性已發為情的過程,心貫通兩者。
朱子又認為,情有善有惡。情之惡,在于七情之發而不中節;情之善,在于以情為用時能貞定性理,發而有所中節。心與性之靜、情之動有同步作用的關系,從朱子心性論可知:未發時,心固然不等于性;然而,心已發時,以情為用,卻并不等于情,而且心能以理御情。問題的關鍵是,心若要在已發時能以窮得之理御情以中節,當于已發之前也就是未發時能對所窮得的理做涵養存守的長期工夫,也就是靜中居敬的工夫。
朱子早年即由李侗處學習在靜坐中體驗大本的工夫,雖然始終無法感悟寂然不動的大本,但收到了凝聚精神之效,用來貞定格物致知所得之理,仍不失為一種涵養方法。所以,朱子說:“須是靜坐,方能收斂。”[6]216
在朱子那里,“敬”和“靜”是統一的。靜中之敬就是涵養工夫,動中之敬就是察識工夫,涵養和察識是統一的。朱子強調靜坐是收斂此心,專于一理,這與他所要求的敬是“主一無適”,在原則上是沒有什么區別的。這也就是說,由未發到已發之循理中節,應當由靜坐以持敬,持敬時涵養理,敬貫動靜,所窮的理方能致用于行為。朱子說:“當靜坐涵養時,正要體察思繹道理,只此便是涵養?!保?]217“‘敬’字……徹頭徹尾,不可頃刻間斷。”[6]210可見,朱子是以靜坐持敬深化他所繼承于程頤的“敬義夾持”說。于是,涵養察識,用敬致知,用敬貞定所知之理,用敬貫未發已發,成為朱子“敬”思想的重要內容。
在個人道德修養過程中,朱子認為首要是在“敬”字上下工夫,時刻省察自己的行為。他說:“‘敬’字工夫,乃是圣門之綱領,存養之要法?!保?]210這就將“敬”之工夫提升到圣門第一義、存養之要法的高度。又說:“敬者,一心之主宰,而萬物之根本?!保?]2可見,他對“敬”的修養工夫是非常重視的。在朱子看來,“敬”之所以如此重要,就在于“敬”是能夠提高道德人性自覺的,是修養心性的工夫,是實現心體清明的路徑。所以,朱子強調說:“敬則天理常明,自然人欲懲窒消殆。人能存得敬,則吾心湛然,天理粲然,無一分著力處,亦無一分不著力處。”[6]210朱子還特別強調辨別心外之物,需通過在事上的省察、磨煉達到對本體的體驗,使體用本末、表里精粗一以貫之。
朱子把“敬”工夫作為提升道德主體自覺性、主動性的一種方法,并提出“主敬”思想。何為“主敬”?朱子在《答方子實》書中說:“主敬之說,先賢之意蓋以學者不知持守,身心散慢,無緣見得義理分明,故欲其先且習為端莊嚴肅,不至放肆怠惰,庶幾心定而理明耳?!保?]4882在此,朱子是要求人時刻收斂身心,不散漫,不放逸,端莊嚴謹。這里主要指人的行為要合符某種規范。朱子認為,“主敬”既是指對未發之心的涵養,又是對已發之心的察識,強調內外工夫并用,靜時動時不可間斷。當情感未發時,無所思慮,最大程度地平靜思想情緒,使心境清明不昏亂;當情感已發時,仍努力保持謹畏、整齊、嚴肅的狀態,理性、客觀地對待外物,“不至放肆怠惰”,這樣才可以做到“心定理明”。
朱子還把“主敬”的工夫稱為“主一之功”,就是時時刻刻小心謹慎地保持內心的誠敬狀態,不產生放松之意。在朱子看來,“主敬”是人的內心態度,也是外在行為的狀態。具體而言,無事時,“主敬”體現的是警省、敬畏的狀態;有事時,則表現為敬業態度,隨心專一地做某事。也就是說,“主敬”是保持莊嚴、虔誠的心態??梢?,“主敬”包含的敬畏倫理,是值得肯定的心靈境界和道德境界。
朱子的“主敬”說強調人內在的純善持有與人的言行舉止相一致,達到自然而然的超越性境界。人的精神世界的道德修養與外在行為都體現為自覺自愿,不迫于任何外在壓力,此即朱子對門人所說的“主一,自然不費安排,而身心肅然,表里如一”[6]211。這種自覺自愿的行為,強調的是道德自律原則。實現道德人生的自覺,縮小道德意識與道德規范的自覺遵守之間的距離,是朱子心性道德修養的一個重要內容。
朱子“主敬”思想所體現的行為態度,可以為現代化提供一種工作倫理?!爸骶础彼枷氚巳藘刃牡膽B度和外在的行為狀態,是積極的人生態度。從做事的角度來說,不做事時“主敬”體現的是內心持續警覺、警省、敬畏的狀態;做事時的“主敬”則表現為專一、敬業的態度?!爸骶础彼枷胨峁┑墓ぷ鱾惱硎亲晕壹s束、嚴肅認真、勤勉專一的工作態度。如何構建現代社會積極的工作倫理,朱子學仍能提供現成的資源、現成的倫理概念。[8]
朱子“敬”思想所體現的敬畏倫理,是行為有止的倫理規范。就人類與自然界的關系而言,人類不能因為現代科學技術的發達便無所顧忌地開發自然,而應心存敬畏,行有所止。近代以來,人類隨著科學技術和工業文明的發展,從大自然中獲取了巨大的物質財富,使人們生活日益豐裕。然而,當人們在享受前所未有的文明成果時,也感受到了環境污染、資源枯竭和災害頻繁等生態危機給人類自身的生存帶來了嚴重的威脅。要解決這一生態危機,除了發展科學技術和制定有關法律外,更重要的是強化敬畏倫理,喚起人的敬畏感和人性的自覺。
朱子的敬畏觀念,以敬畏之心對待自然界,“非其時,不伐一木,不殺一獸”[6]296,從而做到“無一物不被其澤”[6]284。人類尊重自然界的客觀規律,即“生生之理”,維護自然界萬物的生存權利,使人類在不超越資源與自然承載能力的前提下保持資源使用,才能實現人與自然的和諧共生共存。
朱子“敬”思想所體現的敬畏倫理,從為官的角度來說,是要使內心時時處于警覺、警省的狀態,以敬畏之心對待人民賦予的權力,不忘初心,自覺拒腐防腐。在當代社會,貪污腐敗現象還時有出現,在人民群眾中產生了不良的影響。就人而言,敬畏之心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需要教育和個人修養。朱子說:“君子之心,常存敬畏?!保?]要注重官員敬畏倫理的培養教育,強化敬畏倫理實踐,提高他們廉潔從政、掌權用權的自我約束能力和自我控制能力,進而在一定程度上預防腐敗的產生,樹立良好的官德官風。就此而言,朱子的“敬”思想所體現的敬畏倫理,在當代仍有現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