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畫像（四首）

◇唐明星

回鄉偶書

放學鈴聲響起的時候

你只要靜坐在書桌前

從窗戶向外看

透過樓與樓的間隙

大馬路上

那些白衣少年聊天的，逗趣的

內容

在一米不到的距離里

進入，留下

繼而消失

有很多年

你用過的舊毛巾，磨平了很多東西

唯一一塊

掛在陽臺

風過時

你向窗外望去

毛巾在間隙里左右搖擺

有那么幾秒

磨平的毛巾猶如飛毯

在時間里自由穿行

父親的畫像

你有沒有這樣看過一張男人的臉

像解密一張人生命盤

整體上五官平庸

睡覺的時候，雙眼悄無聲息

睫毛，短而整齊

緘默的雙唇像堅定的城墻

在一小時里

沒有透出任何風聲

一小時后，他醒來

向我問起熟睡時的樣子

是否安詳

我不敢跟他說

他睡覺時，喉嚨發出的陣陣悶聲

讓我想起命運交響曲

可能性

有必要找回以前的交流方式

用那些只有你我知道的腹語

某個夜晚，不動聲色

通過隱蔽的地下通道

有必要把我這里的一切告訴你

我村子里的九里香，開花

大雨過后，濕答答地貼在

灰色的石頭上，像那次

我給爺爺上墳時送的紙花

第二天就在碑前化了一地

我村子里的松鼠，跳躍

螢火蟲，翩飛

它們歡樂，不食人間煙火

有必要存在這樣一個通道

把人間分成上下兩個部分

避開那些窺探的眼睛，并且

收留我們的余生

日 常

下午的宿舍

吊扇發出的聲音足以證明

它仍舊是個活物

在乏悶之中

風穩定地略過我的身體

此刻

必須在裸露的噪音與風中，找到

在我的長久沉默，與百無聊賴中

消失的詞語

以它們作為一枚精致的細針

在無邊的帳篷上

試圖扎出一個細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