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黨派“思想政治建設”的由來及發展

梁可妮

思想政治領域工作屬于意識形態工作的范疇。從意識形態層面來看，政黨的意識形態特別是政治意識形態建設，對于凝聚黨內共識、維護黨內團結、提升政黨組織行動能力具有重要意義。政黨本身是由具有共同政治價值觀念的人們所組成的，是為實現共同政治目標而結成的政治組織，這種共同政治觀念和價值取向是以特定的政治意識形態為基礎的。因此，思想政治建設是政黨自身建設的核心議題。

從我國新型政黨制度層面來看，無論是執政黨還是參政黨，思想政治建設都是保障多黨合作共同政治方向的基礎。黨的十八大以來，隨著我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建設穩步推進，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不斷發展完善。對于民主黨派而言，思想政治建設是整合政治意識形態、發揮政治功能的先決條件和基本路徑。民主黨派要凝聚黨派成員的政治共識，樹立正確的參政黨意識，更好地發揮政治協商、參政議政和民主監督職能，離不開思想政治建設。

從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道路的要求來看，民主黨派思想政治建設同樣重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發展道路沒有先例可以仿效，沒有現成的經驗可以借鑒，只能通過不斷克服各種困難，積累經驗摸索前行。在自身建設方面，中國共產黨歷來把思想政治工作置于核心地位，在長期的革命斗爭中形成了重視思想政治教育的優良傳統，思想政治工作成為中國共產黨動員和組織群眾、保證黨的團結統一、保證黨對各項工作領導的重要手段。民主黨派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向中國共產黨學習，加強自身思想政治建設，既是民主黨派更好發揮政治職能的保障，也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增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自信的要求。

一、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時期民主黨派的“思想改造”

“思想改造”一詞最早是針對知識分子提出來的。在解放戰爭后期，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初期，中國共產黨接收了國民黨遺留下來的大量宣傳、教育、科研、文化等企事業單位和機構的知識分子。這些知識分子對中國共產黨領導的革命事業，對中國共產黨的政策、主張，對人民政府的領導方法和工作作風，是不了解不熟悉的。這些知識分子，以及以知識分子為主體的民主黨派，是建設新中國不可或缺的力量，要使他們適應新中國的需要，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就必須對其進行必要的教育，改造其舊的世界觀。

1950年6月，毛澤東同志在黨的七屆三中全會上首次提出對知識分子進行改造的設想之后，又在同月召開的政協一屆二次會議上建議全國各民族、各民主階級、各民主黨派、各人民團體和一切愛國人士都采用批評和自我批評的方法，實行教育和自我教育。1951年9月，周恩來同志在京津地區的高校教師學習會上作了題為《關于知識分子的改造問題》的報告，確立了對知識分子進行改造的革命立場、觀點、方法。1952年1月，第一屆政協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會第34次會議通過了《關于開展各界人士思想改造的學習運動的決定》，第一次明確提出對民主黨派等五類群體進行思想改造。

新中國成立初期民主黨派的思想改造與大的時代背景密不可分。在新中國成立之后，中國共產黨與民主黨派共同面臨一個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政治社會環境。首先，為鞏固新生政權、恢復國民經濟，中國共產黨帶領全國人民進行了土地改革、抗美援朝、鎮壓反革命以及“三反”“五反”運動，這些政治運動的開展都離不開民主黨派的理解、支持與配合。其次，為了實現從新民主主義社會向社會主義社會的轉變，中國共產黨領導全國人民進行了生產資料的社會主義改造。這個過程觸及了很多民主黨派成員特別是民建會員中的大資本家、工商業界人士的利益。這種背景下迫切需要提高民主黨派成員的思想覺悟和認知水平。再次，新中國成立之后我國的多黨合作尚處于探索實踐過程，民主黨派成員大量參加國家政權，許多人在各級政權機關擔任重要領導職務，這就更需要夯實共同的思想政治基礎。

關于對黨外知識分子和民主黨派的思想改造，無論是中國共產黨還是民主黨派都早有所考慮。對中國共產黨而言，為了鞏固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形成的共同思想政治基礎，在新民主主義建設時期使民主黨派成員增強對《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共同綱領》的認同，在社會主義改造完成后使民主黨派增強對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走社會主義道路的認同，必須對民主黨派進行思想改造。對于民主黨派而言，他們在新中國成立初期，思想上已有主動向中國共產黨靠攏的要求。1949年，中國人民救國會參加一屆政協之后，于12月18日發表《中國人民救國會結束宣言》，其中提出：“很多同志們，在以前是資產階級自由主義者，現在傾向馬克思、列寧主義；在以前是英美舊式民主主義者，現在是向著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路上走”，“為了使我們能夠擔當起今日和明日的更大的任務，我們是必須從政治上思想上提高自己”，所以“要不斷求進步，要學習再學習”。

總之，1949年至1956年，無論是國民經濟恢復，還是社會主義改造，抑或是1954年憲法的頒行、人大制度的確立與運行、政協職能定位的轉變等一系列政治社會變革，之所以能夠平穩有序地進行，都離不開民主黨派思想改造的順利開展。反之，也正是因為民主黨派進行了持續不斷的思想改造，才能將其資產階級的世界觀、價值觀轉變為無產階級的世界觀、價值觀。在三大改造基本完成后，民主黨派和知識分子也樹立起了對社會主義道路的認同。

二、改革開放和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新時期民主黨派的“思想建設”

進入新時期以來，隨著國家工作重心的調整，統一戰線的性質內涵、民主黨派的內部構成、知識分子的結構和中國共產黨對知識分子的政策都發生了巨大變化。

首先，隨著中國共產黨的工作重心轉移，新時期統一戰線從為鞏固人民民主專政服務轉變為為經濟建設和祖國統一服務，統一戰線的目標、任務、內涵、作用以及對象都發生了變化。隨著形勢變化，民主黨派的思想狀況與新中國剛剛成立時期相比也有了很大不同。其次，從新時期民主黨派內部結構來看，大部分民主黨派成員出生在新中國成立后，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環境中成長起來的，從小接受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教育，思想觀念絕大多數是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認同社會主義道路的。再次，從此時知識分子的構成和政策上看，新中國成立三十年來培養的大批知識分子已經成為知識分子的主體。1978年10月，胡耀邦同志在中共中央組織部召開的落實黨的知識分子政策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以舊社會過來的知識分子為主要對象的團結、教育、改造這個方針，現在已經不適用了。因為我們黨對知識分子的這個方針，是在新中國成立前后著重提出來的。是具有特定的歷史背景下提出來的，是為了當時改造他們舊的世界觀。但新中國成立以來，除了原接收的大量的舊知識分子外，中共自己開始培養了更多的知識分子”[1]。截至1978年，知識分子人數已由新中國成立初期的200多萬發展到2000多萬，中國共產黨培養的知識分子已占有很高的比重。顯然，對以知識分子為主體的民主黨派再提“改造”就不適用了。最后，新時期民主黨派的性質也已經發生轉變。民主黨派在剛剛成立時屬于資產階級聯盟性質的政黨，到新中國成立初期被定性為新民主主義性質的政黨，而在社會主義改造完成之后，尤其是新時期以來他們已經成為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政治力量，屬于社會主義政治聯盟性質的政黨。關于民主黨派性質的變化，最早是鄧小平同志1979年在政協第五屆全國委員會第二次會議上指出的：“我國各民主黨派在民主革命中有過光榮的歷史，在社會主義改造中也作了重要的貢獻。這些都是中國人民所不會忘記的。現在它們都已經成為各自所聯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和一部分擁護社會主義的愛國者的政治聯盟，都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為社會主義服務的政治力量。”[2]1989年12月30日中共中央印發的《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中，明確提出民主黨派是各自所聯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和一部分擁護社會主義愛國者的政治聯盟。2005年2月18日中共中央印發的《關于進一步加強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建設的意見》中，指出民主黨派是各自所聯系的一部分社會主義勞動者、社會主義事業建設者和擁護社會主義愛國者的政治聯盟，將兩者聯盟進一步發展為三者的政治聯盟。這些都明確表示民主黨派的性質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意味著我國已經沒有資產階級，階級矛盾不再是新時期主要的社會矛盾，此時再提“思想改造”已不合適。

在1979年到1981年期間，關于“思想改造”和“思想建設”到底使用哪個詞匯是一直存有爭議的。在1979年各民主黨派修改的黨章中，有的就使用了“思想建設”。1981年，中共中央正式確定使用民主黨派的“思想建設”這一概念。

民主黨派思想建設的提出極大地激發了民主黨派加強自身建設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在1979年和1983年各民主黨派召開全國代表大會后，各民主黨派中央紛紛將“加強思想建設”作為新時期的重要任務之一，并寫入各自黨章。1999年，各民主黨派中央探討自身建設的經驗和規律，形成了關于加強自身建設若干問題的座談會紀要，是民主黨派積極探索思想建設的體現。民主黨派積極主動加強思想建設，提高履職能力，逐漸形成了與執政黨建設互相促進的良好局面。

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新時代民主黨派的“思想政治建設”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民主黨派的思想建設發展成為思想政治建設。2019年，中共中央印發的關于參政黨建設的文件中，首次明確提出加強民主黨派的思想政治建設。將民主黨派的思想建設推進為思想政治建設，這不僅僅是詞匯上的變化，更與大的時代背景、新時代多黨合作的要求、中國共產黨對政治建設的重視和民主黨派的自身變化密切相關。

首先，從時代背景來看，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舊有政治經濟格局與秩序被打破，新的政治經濟格局與秩序正處于重組狀態。中國迅速崛起，使以美國為首的西方國家產生了強烈焦慮與不安，其大肆渲染“中國威脅論”，對中國進行多方面打壓，企圖通過意識形態的“滲透”來西化、分化我國政權。我國處于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的歷史交匯期，處于深化改革的深水區和攻堅期，意識形態安全直接關系到我國社會穩定和改革成敗。另外，國民經濟下行壓力加大，再加上2020年爆發的新冠肺炎疫情，極易引發社會內部的各種矛盾。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意識形態安全，指出：“一個政權的瓦解往往是從思想領域開始的，政治動蕩、政權更迭可能一夜之間發生，但思想演化是長期過程。思想防線被攻破了，其他防線也就很難守住。我們必須把意識形態工作的領導權、管理權、話語權掌握在手中，任何時候都不能旁落，否則就要犯無可挽回的歷史性錯誤。”[3]為確保我國意識形態安全，必須加強對廣大人民的思想政治引領。民主黨派是新時代統一戰線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應對其加強思想政治引領，提高其政治站位。

其次，從新時代多黨合作的要求來看，為了鞏固和完善我國的多黨合作事業，勢必對民主黨派思想政治建設提出新的更高要求。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四新”“三好”“政治三力”等論述，是對民主黨派加強思想政治建設提出的新期望。

再次，把民主黨派的思想建設提升為思想政治建設，與新時代中國共產黨的宏觀政策目標和執政方略密不可分。中共十八大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政治建設，將“政治建設”作為“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的重中之重。2018年6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六次集體學習時的重要講話中指出：“黨的政治建設決定黨的建設方向和效果，不抓黨的政治建設或背離黨的政治建設指引的方向，黨的其他建設就難以取得預期成效。”[4]在這種情況下，對于一向重視向中共學習的民主黨派而言，也應當突出思想建設中的政治內涵。

最后，民主黨派思想政治建設的提出，與民主黨派自身的發展變化有關。隨著中國社會政治經濟結構的深刻變化，民主黨派成員的職業結構、年齡結構、知識結構等呈現出諸多新變化新特點，這種變化勢必使民主黨派成員的思想產生一系列新變化，而且現實中還有許多民主黨派成員對統一戰線和多黨合作制度缺乏了解。民主黨派加強思想政治建設是適應時代發展、真正實現與中國共產黨長期共存的必由之路。

習近平總書記高度重視民主黨派思想政治建設。早在2013年2月召開的黨外人士迎春座談會上，習近平總書記就指出：“中國共產黨同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團結合作，是建立在共同思想政治基礎之上的。今天，我們的共同思想政治基礎就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5]。他希望黨外人士充分認識肩負的重要責任和歷史使命，加強思想建設，堅定政治信念。2018年2月6日，在同黨外人士座談并共迎新春時，習近平總書記對多黨合作和黨外人士提出了新期望：“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多黨合作要有新氣象，思想共識要有新提高，履職盡責要有新作為，參政黨要有新面貌，引導廣大成員增進對中國共產黨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政治認同，使新時代多黨合作展現出勃勃生機。”[6]2018年3月，在全國政協十三屆一次會議期間，習近平總書記指出，希望各民主黨派和無黨派人士要做中國共產黨的好參謀、好幫手、好同事，增強責任和擔當，共同把中國的事情辦好。習近平總書記對民主黨派的新期望，賦予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參政黨建設新的時代內涵，為新時代民主黨派加強思想政治建設指明了方向、目標和任務。

四、民主黨派思想政治建設的啟示

新中國成立70多年來，民主黨派思想政治領域工作隨著時代的發展而發展，各歷史時期不同詞匯變化的背后蘊含著深層意蘊，體現了隨著時代發展，民主黨派思想政治領域工作的目標、原則、方法、內容等發生的變化，其中不少經驗啟示至今仍有巨大價值。

（一）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

縱觀歷史，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指引與幫助是民主黨派思想政治建設的最有力保障，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和堅持走社會主義道路是民主黨派做好思想政治領域工作的根本保證。也正是因為堅持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才使得各民主黨派能夠逐漸從起初堅持愛國主義、民主主義發展到走新民主主義道路，再到新中國成立后走向社會主義道路。此外，在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基礎上，民主黨派積極主動地參加政治實踐活動，也進一步保證了思想政治方向的正確性。

（二）堅持愛國、民主的政治價值理念

堅持愛國、民主的政治價值理念是民主黨派與中國共產黨能夠走到一起的共同思想政治基礎，是民主黨派能夠從民族利益、國家利益出發走向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的根本原因。愛國、民主的價值理念能夠使各行各界各民族各黨派各階層人士超脫個人的利益考量，以文化認同推動民族認同，迸發出強烈的愛國主義熱情和為民族利益犧牲自我的精神。因此，堅持愛國、民主的價值理念是民主黨派思想政治領域工作貫穿始終的基本內容。當前多元價值并存并行，民主黨派要突顯思想政治建設的時代性，必須將愛國、民主等價值理念作為思想政治建設的基礎價值共識。當然，民族利益、國家利益不是空洞抽象的，要在實踐中與民主黨派具體的政治社會利益結合起來。

（三）堅持尊重、維護和照顧同盟者利益的原則

民主黨派的思想政治建設，如果沒有充分的利益保障作為基礎，終將不會持久。統一戰線是圍繞共同利益形成的政治聯盟，實質上是人們之間一種利益關系的反映，沒有共同利益就沒有統一戰線。思想政治建設屬于意識形態或上層建筑領域的工作范疇，其理論基礎是馬克思主義理論中“社會存在與社會意識”“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之間的辯證關系。因此，《中國共產黨統一戰線工作條例》把“堅持尊重、維護和照顧同盟者的利益”列為統一戰線工作的原則之一，堅持尊重、維護和照顧同盟者的利益也是民主黨派思想政治建設必須遵循的基本原則。另外，只有民主黨派所代表的群眾利益具有長期有效的制度機制保障時，其政治認同才會真正長久穩定。

（四）以制度建設為支撐

多黨合作如果沒有相應的制度保障，民主黨派的政治職能和作用將無法充分發揮，其政治參與的積極性也會受到影響。由于沒有制度保障，在多黨合作歷史上曾經出現過反右派斗爭嚴重擴大化、“文革”等慘痛教訓。改革開放后，尤其是《關于堅持和完善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的意見》印發后，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制度作為我國一項基本政治制度確立下來，并逐步發展完善，民主黨派的性質地位、職能作用等得到切實的制度保障，極大地激發了民主黨派的政治參與熱情，增強了他們加強思想政治建設的積極性，這充分表明了制度建設、利益保障、思想政治建設三者之間的內在關系。在新時代，隨著我國新型政黨制度的不斷完善，以及其他一系列相關制度的不斷健全，民主黨派加強思想政治建設有了更有利的環境，民主黨派成員的思想認識和政治覺悟不斷提高。

總之，在時代發展與進步過程中，一種制度經過長期實施與運行將日益深入人心，使人們形成一定的制度依賴，最終達到觀念上的認同，乃至發展成為一種信仰。民主黨派思想政治建設的演變過程揭示了人們的心理變化規律：從對民族利益、國家利益的認同，到對社會性質變革后新社會結構體制下利益的認同，再上升為對持久穩定保障人們利益的政治制度的認同，最終達到對該制度所體現和蘊含的價值理念的認同。中國共產黨領導的統一戰線，要達到凝心聚力的目的，就要通過制度建設來盡可能容納社會各界的廣泛政治參與，通過中國新型政黨制度的利益表達和利益綜合功能，充分體現和反映廣大統戰對象的利益訴求和價值追求。新時代民主黨派的思想政治建設，也需通過行之有效的政黨制度建設，來體現和保障自身及所聯系成員的利益，通過這一制度的利益整合和政治參與功能，來提高民主黨派成員政治參與的熱情，提高對該政治制度的價值認同。